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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点的是煤油灯。家里养猪挣工分,农村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先要给猪采菜去,回来的空余时间再用来写作业。这样写作业距天黑的时间很短,除了这段时间,就是晚饭后到睡觉前的时间了,当时孩子们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是经常的事情。这不,今天采菜走的路远了点,回来后,刚写了不到一半的作业,就天黑看不见字了。只能晚饭后写了。
盛夏,格外的热。开饭前,奶奶轻轻地把点亮的灯移到桌上。饽饽,粥,咸菜,几乎每天如此,调剂时加个煮红薯。白天分散劳作,晚上相聚,灯火虽弱,但将漆黑夜幕豁开,松弛着情绪,冲淡着疲劳,减轻着烦恼,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同一盏油灯下,同样的家庭成员,同样温和矜持的脸,同样彼此不经意的交流,浑浊的光亮悄悄漫溢,映在脸上,渗入心田,给偏僻寂静的角落带来清朗与喜悦。
不一会儿,灯火腾腾长了,越来越高,可只几下,峰回路转,噗噗下落,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留下烧红的灯芯。见状,奶奶以为是灯芯结了焦子,抬起布满褶皱的手,从簪上拔下一颗针,用针尖在灯芯的根处挑了两下,随着钢针的起落,灯火也变幻着节奏,终无力回天,奄奄而息。怎么回事?用纸垫上油灯的两侧端详,没油了。迅疾用手摸了摸柜与炕之间空隙里盛煤油的瓶子,一看,干了,这么晚卖油的早打烊了。听说因这几天连阴雨,道路泥泞,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县城进货了,煤油断档了,买也买不来。
“摸着黑吃吧”奶奶说。人们称不点灯为“摸黑”黑天的情况下,取东西的确要用手摸,只有采取摸的办法,才能解决黑的问题。灯灭之时,变得寂静,脸不见,物不察,听得悉悉似吸气,达达如撞击,前者是一家人含住碗口喝粥,后者为夹菜中筷子伸到同一地点,发生的碰撞。收拾碗更显技巧:手操琴似的在发涩的桌面弹,先触到最近的碗,粗糙有刺的是底,挤奶似的,手慢慢地从底向碗的上方开阔处捏,拖住碗底,再拿开。所有都是由下而上,反之,手触到碗里,沾在碗上的粥会弄的很磨叽。
晚饭后,因没有灯亮,把平时能干的活计放下了,眯着眼,谈论着在在路边、地头听来的马路新闻:“张家的孩子掉进水里”、“李家的孩子又逃学一天”、“王寡妇五十多岁还改了嫁”村里偏僻,这样的新闻犹如当今的新闻联播一样,没人不相信,因为口传消息是唯一的。听得无趣,爷爷困得打起了呼噜,奶奶唠叨,重复起不知说过多少遍奶奶的奶奶十六岁嫁过来的故事。奶奶的奶奶老家离这有百余里,家里穷,没有陪嫁,唯一的陪嫁就是这盏油灯,油灯是奶奶分家时分到的,一指沿用至今。
黑暗使人变得消沉,也有些累了,要不明天早上再写吧,但起得来么,懒惰尚属萌芽,自已竟说了句:“今天的作业还未写完”奶奶一听,急了“咋不早说!”她的两只畸形的小脚飞似的冲进夜幕,走了几家亲戚才借足了煤油,重又点燃了这盏灯:粗瓷的,圆肚,口收紧,上盖中间有眼儿,从中穿芯,灯托擎起。肚里灌煤油,棉线芯蘸足油,浸到端头。点时,火尚未触到,灯芯像是着急的样子,早把火吸过去,呼的一响,就亮了。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过了半晌,听到跨在炕沿上的奶奶还在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