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荭草湖

炳辉叶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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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是春分。过了春分,太阳直射点便渐渐向北半球移动,白昼将长于黑夜,天便暖了。这些天来,春雨一直淅淅沥沥的,眼睛里分明多了绿叶红花。那绿绿的,洁白的,黄黄的,淡青的,紫色的,粉红的,还露出缕缕的淡香,沁人心脾。这时我想起了故乡的荭草湖,一阵春风,那湖边洁白的柳絮飞舞起来,那垂柳婀娜的身子摇摇曳曳。不大的一片荭草,就在那白塔河边摇曳,尽管没有人呵护。

    想起他,有些偶然,各种滋味便如陈年旧事泛起。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一个思索的季节,我也学会了享受漫无边际的思想了吧。拿一本书,看着叶黄叶绿,秋去冬来,只是静静的看。我想,还不如一棵荭草,没有学会真正的思考,对生活只是承受着,一天变老。我告诉自己,天晴了,一定要回去看看,但也不敢回去。

    终于想起那片回忆,目送着白塔河上的小舟,荡在那秋天的斜晖里,你愈行愈远,我独自,望穿秋水。那梦中轻摇的荭草,南来聚拢的的风白塔河上曾一览无余,现在视野里找不到期待的身影。

    那些粼粼的心事,付与晚归的栖雁,付与无字的锦书,付与明知无力但拼却的一醉。游人的思绪如牵强的秋风,薄薄地依偎在湖泊的一隅。斜阳拥抱着欲泣的白塔河,那梦里的荭草躲在身边没有湖水的湖里。当风吹着,黄昏的白塔河映着淡蓝的天,而在你的身后,我的眼泪正悄悄地往外溢。

    我原本可以愉快的舞蹈,来到久违的故土。我的叶上泛着晚霞的颜色,像玫瑰跳着月光曲,但我不能欢愉。啊,这可是我幼时经常到过的荭草湖!

    春天,它是第一个伴随着阵阵蛙鸣,沐浴着初春的阳光,潇洒地抽出嫩绿的叶芽,傲视着萧条的村庄和空旷的田野,传唱起第一声春天的赞歌;它那尖尖的叶芽直刺青天,表现出乐观无畏的英雄气概,于是,大地充满绿意,焕发出勃勃生机。

    夏天,它叶片茂盛,一派繁荣,鸭儿、鹅儿、鸟儿、蝉儿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儿在其中快乐的游荡,自在的歌唱。微风拂过,撩起涛声阵阵,细雨洒下,惊得鹭群飞腾。清晨,薄雾弥漫其中,黄昏,牧笛缭绕苍穹。它环绕在深池塘周围,生长在浅湖中,排列在沟河两岸,雄赳赳的身体就象守卫着我们家乡的士兵。

    冬天,枝杆摇动,层层枯叶如棉被,使人忘却了冬天的寒冷和无情,感到好象正处在柳絮飘飞春暖花开时节,它那碧绿的身体变成了金黄色,给大地增添了许多暖意。

    给予人的甚多,要求人的甚少,这就是荭草的崇高的风格。荭草是大自然的儿女,纯朴而赋有个性,它们不择土壤,不惧风雨,不逐名利,不卖弄矫情,洒脱里蕴涵着刚毅,朴实中透着灵性,虽没有禾苗的娇宠与尊贵,却多了一份自立与豪放;虽少了点竹子的抱负与伟岸,却浓缩了竹子的气节与骨影,以执着的追求笑迎漫天朝霞,目送朗朗星空,点缀江山秀美的画卷,揭示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永恒。使人在尘嚣中心灵不意间净化,在失意的伤痛中顿悟和猛醒。荭草是孩童心中那心灵美丽自强不息的偶像。荭草之美,美在与人伤痛的共鸣上,美在自尊、自爱、正直不阿、一尘不染的品节上,美在淡泊名利、胸怀天地的高风亮节上;荭草以执着的追求和超然的意境召示人们,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地位的高低、日子的贫富、环境的优劣,而在于为理想拼搏奋斗的过程,只要热爱生活,心态平衡,乐观向上,无论生命中有多少风雨雷电,都依然露出勃勃的希望,成长为亮丽的风景。

    我想,那摇曳多姿的荭草也许幸福得前仰后合,频频地舞动。这荭草莫非就是爱的天堂,它不就是爱的守望者嘛?这是多情男人的游戏,与童年的孩子无涉。农村的小丫头片子和小男孩们正在荭草湖里嬉闹。

    人类只是一根荭草,原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但这是一棵有思想的荭草。用不着宇宙全副武装地把人类轧碎,一股气流,一滴涓水,足以灭亡他。然而,即使宇宙轧碎他,他也比灭亡他的宇宙更其高贵: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死亡,知道宇宙的优势“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看似纤细瘦弱的东西其实相当顽强。她的生命力不亚于任何一种参天大树。

    望着这已经不多的一片荭草,雨中飘摇的枯叶,我想我只下跪了,因为人的自私无情和忘旧。把这泪水和白酒让大地尽情的吸吮吧,让荭草的根茎尽情吸吮吧,但哪里有根啊!

    故乡的人啊,你们可以用火去烧,用刀去砍,但你们怎么能把它们连根拔起啊!那远边的高楼,那浑浊的白塔河水,那没有水的湖啊,你怎么能不激起我的悲情?我为故乡的人民哭泣,为故乡的荭草湖哭泣,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春天原本是美好的日子,但我不能不在清明时节祭奠,我用一位诗人的句子来祭奠:

    啊,荭草,我的荭草,我那忧伤的荭草,你纤弱、柔韧,像梦一样在风中飘摇。啊,折断了,死亡了,像一场噩梦!随着一声轻轻的脆响,在风中,你呻吟着飘落在明波离合的水中。 流去了,流去了,无声地,双唇紧闭,明眸流泪,纤影憔悴,啊,折断了,死亡了,像一场噩梦。

    “呻吟吧,那孤独的西风,假如你还有一颗心去爱!那乌云中间,黑鸟不祥的鸣叫,我怎听不见! 黑夜,将你巨大的阴晦的影子投下来,投在我沉寂的心头,不要让她再见半点阳光!冥神,快用你那死亡的黑纱覆盖着我,好让我在这空漠的孤寂中不再飘泊。”

    啊,是谁的心在痛苦地长吟?梦幻洁白的纱衣落下来,消散了,只余下苍白的只形片影,惨然一笑,啊,折断了,死亡,像一场噩梦。梦醒了?那风中的荭草!西风怅然地望着恋人逝去的影儿, 在默然无语的夜里,像一位满怀凄凉的老人,你无声地踟躇。黯然凝视的目光捉摸不定,徒然捕捉着黑夜里明灭的幻影。

    远方的黑夜,那是谁的影子在眼前摇晃?我伸出手去,可是,破碎了,手中只留下一支折断的荭草。我俯下身,用这柔软的草秆将心灵的痕迹,深深写入那溢满月光的沙滩。可是流水淌过,沙粒四散,泯灭了我灵魂的诗章。我叹息着,茫然的伫立,孤独是我身后的影子。“折断了,死亡!”在我身边,黑夜的精灵在阴森地狞笑,死亡的黑鸟在嘲讽地欢唱,他骄傲地飞翔云间。

    乌云阴沉着脸,投下他可怖的影子,有一片落叶在我脚边飘舞。愁苦不安的幽灵再也寻不见栖身的坟墓,在荒凉的原野上留下绝望的呻吟。你狞笑吧,无情的黑夜;你尽情地欢唱吧,不祥的鸟,去随意地散布不幸的瘟疫;你尽管去投下你黑暗的影子,乌云,把这一切淹没,在这无人的荒野上不要留下半点声息!梦幻的羽翼无力地垂下,她迷离的光辉泻入流水欢乐的琴音,它依旧欢快不息地流淌着。

    啊,折断了,死亡,像一场噩梦,只留下西风深沉的长吟,只留下一支孤独的荭草在梦中无力地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