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绽放

迟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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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二十年前的路上没有灯,夜很黑。

    黎明前的黑暗让人感觉被浸泡在墨水里,憋闷得慌。

    终于知道什么叫长夜漫漫了;就是这寒冬腊月里的暗夜。

    美兰坐在车斗里,屁股下垫着她的衣包。一夜的颠簸已经叫她筋疲力尽了。

    她摸着隆起的肚子,希望自己能平静下来。她朝着周围的每个空缝,希望捕捉到每一丝的冰凉,清新的气息,让自己,让孩子安静下来。她知道他在里面很辛苦,这一夜的漫长旅程对他来说是个残酷的煎熬。

    最后她完全虚脱了。她又把头重重地靠在冰凉的车后架上,勉强尝到一点冰凉的快感。她抬头去,希望在黑压压的人头缝隙里,能看到一两颗晚归的星星,来指引她的迷途。但她再次失败了。她的周围站满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她此刻就像身处在黑暗的坟墓里,而人群就像泥沙一样把她埋葬。他们挤着,压着,晃着,踩踏着。随着车一路的颠簸,他们一路的喧嚣渐渐被黑暗所蚕食,当然还有他们的精力,粗口和流言蜚语。他们就像一群没有灵魂的兵马俑,被无边的暗夜所奴役。

    需要说明的是,故事是在这样一部破旧的小货车上开始的。车上是一群回家的农民工。美兰是经慧芳的多方打听后,才赶上了这趟末班车的。她没得选择。慧芳扶她上车时,悄悄地塞了一卷钱在她的手里,等她反应过来,人群已经把她淹没了;两股热流在眼颊里快要决堤的时候,车哒哒哒地开动了,像架底气不足的机关枪。

    车上只有美兰是坐着的。整个车斗的地方并不大,能把二十几个人像货物一样装载,你不得不佩服它的海量。美兰只能蜷曲着双腿。但不到十分钟她就受不了了。她好不容易把衣包塞到屁股底下,希望垫高点会好受些。不久她就知道这个方法也缓解不了她的难受。她的脸开始燥热起来,她知道孩子在向她投诉了。能怎么办呢?她咬咬牙,努力把有些发麻的双腿往人们的脚缝里挤。人们感觉到挤压,勉强挤挪出些许空隙来。

    这漫长的旅程注定是一场苦难的炼狱。崎岖的泥路就像个技术纯熟的厨师,把拥挤的人群当作锅里的肉来煎炒。失衡的人们慌乱地倾扎着,把美兰的双腿当做支撑平衡的最后陆地。她狠狠地咬紧牙关,但还是有那么几个顽强的痛苦从牙缝里反抗着逃逸出来了。慢慢的她的双腿开始酥麻了。然后她就感觉不到痛了,好像双腿已经不再属于她的了。她也不知道是痛的原因,还是冻的原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车前轮开过一个低洼时把她颠醒了;她像挣脱一个恐怖的恶梦,几乎没叫出声音来。她的手抓的紧紧的,冷汗淋漓,一颗心提在喉咙口。发现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任她的头在车后架上敲打个不停。

    又一个低洼开过。当车后轮掉进去的时候,人们感觉像堕入一个无尽的深渊,但心里是做足了准备,去迎接另一次飞升的。不过他们刚刚培养起来的直觉要叫他们失望了。车子像头受困的野兽,嗷嗷地挣扎了许久,然后咔的一声,死火了。

    “大家下车推一下!”司机在前面探出头叫了一声。人们纷纷下车,合力把车子推出了泥坑,又蜂拥着上了车(他们的争先恐后让美兰再次饱尝痛楚)。然后司机才发现货车启动不了了。

    “没事的,老脾气,我看看就好!”“就快到家了,辛苦了一夜,大家就当休息一下吧!”司机的语气有些竭斯底里。

    于是人群又跳下车去,在路边方便的方便,休息的休息。

    美兰没有下车。此时她才发现天好像有些光了。车是向着太阳走的,所以她看不到东边的情况。她想挪到车栅栏边看看,日出一定会很美。她一动就发现自己翻覆肠胃吐出来的那些东西,已经让人们踩得稀烂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想动了,就这么坐着,趁机呼吸这清凉的空气,遥望那昏暗的天际,已经足够舒服的了。

    天空真的没有星星。也许她们也怕冷吧,也许她们也赶着回家了,也许——也许她们也受到伤害了

    当车再次开动时,天已经完全亮开了。美兰在人们的脸上看到了灿烂的阳光,她知道车子在向着太阳,向着家走。但她反而感到冷,因为车后架挡住了她,阳光怎么也照不到她身上

    2

    母亲走出门外时,就看到站在清晨阳光下的美兰了。阳光下的她一脸的苍白,憔悴,疲惫不堪。母亲脸上绽出惊喜——

    “兰——”

    她的笑容开出了一半,就被腊月的晨风冻结在沧桑的脸颊上。因为她很快注意到了美兰凸出的肚子。她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桶,急跨步到了美兰身边,拉住她拎着衣包的手,冷冻而僵硬的手

    “兰——”

    母亲的语气有点哽咽。母亲粗糙的手很暖。

    美兰的眼泪再次涌到了眼眶。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是委屈,是悔恨,还是愧疚啊?一颗豆大滚烫的泪珠,已经“吧嗒”扑进了养她育她的大地母亲的泥土里

    家里的气氛很冰凉。母亲在屋里不知所措地忙碌着,像丢了主心骨似的。父亲在角落里抽着卷烟,他的脸别到一边去,和他喷发出来的烟雾,还有里屋昏暗的光线消融在一起了。正在复习功课的弟弟用惊奇朦胧的眼光看着她;弟弟已经读初二了,一年不见,他高了很多了。妹妹也读四年级了,她丢下她的寒假作业,拉着美兰的手问个不停。

    “姐,我的新衣服呢?”

    “姐,我要糖果啊!”“姐”

    这些日子要怎么煎熬得过来呢?

    美兰到外面拎水洗衣服,就撞倒了隔壁的冯婶。

    “美兰啊,哎哟——回来啦!”她的眼睛一下子搭在了美兰的肚子上,活像苍蝇闻到了鱼腥味。美兰的脸一下子炸红了,她羞愧地应了一声,逃走了。碰到的人都做出雷同的反应,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比手画脚;她们的眼光像把冰冷的刺刀,直逼着美兰惶惶然地往家里撤。她是轻易不敢再踏出房门一步了。就算她在门口晾晾衣服,帮母亲喂猪,都能看到经过的妇女们不屑或愤慨的神情;一些小青年也会用好奇的眼光往她家门口盯;有的还莫名其妙地吹起口哨,尖叫几句每每这样的情形都叫美兰心里憋闷得慌。

    母亲从外面回来了,一屁股就坐在凳上发闷。从她无精打采的表情,美兰就知道她在外面听到了多少的风言风语;丑闻总是像瘟疫一样的扩散传播,不同的是,在这场灾难里受伤害的对象只有她,和家人。

    “妈——”美兰倒了一杯热水端了过去。

    母亲抬起头,用干涩的眼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水,又陷入无尽的矛盾中。美兰默默地站在一旁。妹妹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天真而无知地问:“姐,冯婶说你有小弟弟了,是真的吗?他在哪里啊?”美兰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母亲终于站了起来,一下子拉过她的手“兰——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母亲哽咽着声音,满脸的痛苦无措;她捏住美兰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美兰突然感到无尽的后怕。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的伤心无助。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一直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拉扯她和弟妹成人。由于操劳过度,才四十几岁的她,就已经皱纹横生了。如今,是自己让母亲陷入了这痛苦的边缘,叫母亲伤心欲绝。无边的悔恨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妈啊——”美兰猛地扑到母亲身上,任忏悔的泪水渗透母亲的肩膀。

    父亲越来越沉默了。有时因为一点很小的事情,他会无缘无故地而大发雷霆,把怨气发泄到母亲或弟弟的身上。而常常在这种时候,是妹妹首先吓得哭了,才让父亲意识到他的过火。

    新年越来越近了,但家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重。另外的一天,父亲会有意无意地撇上美兰几眼,背地里悄悄地叹息,问母亲怎么办。“生下来吧?”母亲低声试探着说。接着两人就沉默了。

    怎么办呢?美兰也时常对着墙上的毛主席像,默默地想。她听人说过流产,但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她也不知道。况且孩子都这么大了——应该快八个月了。

    八个月了。美兰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做下的蠢事,会变成这无边的灾难。本来她一直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幸福,这一年也一直生活在幸福之中。忠已经对她发过誓了,过年陪她回家,经得父亲母亲的同意,把她娶过门去。他们已经商量买车票了。后来——那几天她是感觉到忠有些魂不守舍,跟他说什么话都好像没听到似的;他还有意无意地避开美兰的眼光,有时喃喃自语,表情痛苦。当美兰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那天,十二月初七,她醒来就不见了忠的人,他的东西,然后,然后——

    美兰感到一阵晕眩。

    如今想来,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知所谓的梦

    3

    除夕夜整晚整夜的开门炮声,震得美兰心惊肉跳,到大年初一还没缓过神来。

    “新年好!”到了晚上,春晓和凤梅来看望美兰。她们显然听到了很多的传言,一见面就一个劲地埋怨美兰。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呢?我们女生可得好好保护自己啊!”“那男的是哪个村的?一定得找到他,负起责任!”

    她们俩越说越愤慨。

    美兰难以启口,只好任她们说个够。

    后来话题终于转移到她们身上了。她们都考上了师范,现在已经是准老师了。

    “美兰,你知道吗,我们这个学期就在我们的小学实习了。”

    “是啊是啊,真好玩啊。以前我们在学校是个小学生,现在啊,可是老师了。嘻嘻嘻——”

    “就是啊,我还跟我们以前的班主任在同一间办公室呢。虽然还叫她老师,可我也是老师了。”

    “那我们的学生不是要叫她师奶了,哈哈——”

    “哈哈哈——”

    “对了,我都忘了我们班有几个考上了师范了?”美兰终于插上话了,她的语气带着无尽的羡慕。

    “五个啊,我们俩,加上方旭升他们三个男生。”

    “九月就是真正的老师了哦,真好啊!”“嗯嗯,美兰,到时你的孩子就放心交给我们了。”

    “呵呵。”美兰有些尴尬地和着。

    她们俩不一会就跑去村头的广场看戏了。

    小时候对过年的期盼,除了新衣服,大鱼大肉,糖果,压岁钱之外,还有就是夜晚上演的皮偶戏了。村里从年廿八到年初三,每晚都有好戏登台。

    今年的热闹注定与美兰无关了。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美兰记起了荷塘夜色里的这句话。

    但在她想象里,对于广场的热闹情形,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锣鼓喧天,火树银花,人山人海。

    戏台其实并不大,但一切的气氛都源于这个光芒闪耀的小戏台。娇小可爱的皮偶人,在戏台上演绎着悲欢离合的故事。潮剧唱腔在清寒的空气里回荡着,清澈而亮丽。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凳子,由高到低,杂而不乱地从戏台旁荡漾开去。后面是没有带凳子的大人们,有坐在石块上的,有站着的,有爬到墙头和树枝上的,都全情投入在精彩的表演里。

    最快乐的要属孩子们了。在人群里乱窜,追逐,放几个响炮,引起阵阵的惊吓和责骂。

    哈——哈——

    啊——啊——

    欧——

    摆水果、甜品摊的小贩们生意特别的火热。他们根本没心情去关注戏台上的精彩表演,在尖锐的灯光下忙碌个不停;因为过年的孩子们特别有钱啊。那些一串串的带甘草味的番石榴,是美兰最喜欢的零食了。

    想到这个,美兰禁不住抿了抿嘴唇,吞了把口水,才发觉刚才说的话多了,口干涩得很。家里已经已经剩下她一个人了。大家都看戏去了。屋里很安静,隐隐的能听到锣鼓声浅浅的回响。昏黄的灯光下,美兰看着杯里腾腾升起的水汽发呆。

    “如果我也读书,现在就跟她们一样,可以做个老师”

    美兰感觉眼眶有点暖暖的湿润;关于她懵懂的人生,她突然间堪破了很多,很多

    4

    年初四早上,美兰在屋外晾衣服。有个时候她发觉身后有人在看着她。回过头看,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好一回,才认出人来:

    “方旭升!”

    “哎,美兰——”

    方旭升慢慢挪步过来,他的脸红红的。

    “新年好!”他补了一句。

    “新年好,进屋坐吧。”

    “不啦不啦,我——”

    “进来吧,外面冷。”美兰边说边往屋里走。

    “新年好,婶婶。”

    “哟,是旭升啊。听说你都快当老师了,阿婶可替你高兴了。”

    “谢谢婶婶。”

    “说哪里话,你能来看美兰,应该她谢你才是呢。”

    “哪的话,都是同学嘛。”

    “是在我们村教吗?”

    “还没定下来呢。可能是,也可能去邻村。”

    “都好都好。”

    “是啊,我是无所谓的;就是在村里会方便很多。”

    “就是嘛,要争取啊。快别站着,坐吧,坐。”

    美兰在厨房里忙着烧水泡茶。出来时旭升正在看墙上弟弟和妹妹的奖状。

    “坐啊,别干站着。”

    “好,好,坐,坐。”

    坐下来了,俩人反而沉默了。旭升本来缓解了的神经在美兰面前又绷紧了。

    “你——”“鹏飞——”

    俩人又几乎同时出声了,都急于打破沉默的尴尬。相视了一眼,不禁都笑出声来。

    “你先说吧。”美兰说。

    “嗯,我是说鹏飞他们的成绩都不错哦,都很好学,都是好学生。”

    “呵呵,希望他们能好好读书,像你一样做个老师。”

    美兰的夸奖又让旭升感到不好意思了。

    “刚才看到你戴了眼镜,都快认不出来了。”

    “哦,这眼镜是六月才配的。省了很多伙食费才凑出钱买的。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呵呵——”旭升笑得很腼腆。

    “近视很深吗?”

    “还好,三百度左右。”

    “那是该戴了。”

    又是沉默。

    “你们这学期回去还上课吗?”

    “还上,不过不多了。都是些辅修课。”

    “九月就是方大老师了,真棒啊。”

    “瞧你说的。”旭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皮。

    “我想,我去了学校给你写信,行不行?”这次旭升先开口了,他的底气有些不足。

    “这好啊,有什么行不行的。你给我写信,我一定回你。”美兰突然满怀信心。

    “真的?”旭升显然没料到美兰会这么快答应。

    “当然是真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不不不,是我谢谢你才对。太好了,太好了。”他一激动,脸又红了起来。

    二月十六,春分。美兰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后来父亲给他取了名字,叫春生。

    每隔一两个星期,美兰都能收到旭升从县城寄来的信。开始都是说一些彼此的情况。后来渐渐谈及一些哲学的话题,关于人生,关于这令人费解的世界。俩人有时达成一定的共识,有时又会有些许的分叉,旭升的见解让美兰想到了更多。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浅陋,认识到多读点书的重要性。后来旭升周末回家来,就给美兰带了两本书来,一本是红岩,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可把美兰高兴死了。生下春生后,美兰就得去找一些杂工做,好缓解家里的压力。晚上孩子熟睡了,她就在灯下看起书来。革命战士们的英勇事迹让她感动不已;他们在敌人的钢刀和逆境里的大无畏和斗争精神,深深地鼓舞了美兰。相比他们的处境,自己的困难有算得了什么呢?咬咬牙,一定能撑过这早春的寒冷。美兰把江姐当成榜样,她下决心要向江姐看齐。

    保尔的精神同样深深激励着美兰,她感觉书里的许多话都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钢是在烈火与骤冷中铸造而成的。只有这样它才能坚硬,什么都不惧怕。”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对于生命的意义,美兰第一次想到去窥探它模糊的轮廓。

    有一次美兰在信里问旭升,自己已经是个不详之人了,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旭升在回信里对她说了很多开导的话,说生活总是美好的,不要让自己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要向前看,要“向江姐看齐啊”;而对于美兰的问题,他只是一句“咱们是同学嘛,要互相关心啊”简单带过。不过美兰知道他在这句话之前思考了很久,因为前后的墨迹有些差异。

    旭升的下一封来信让美兰久久不能平静。

    亲爱的美兰:

    首先还是要祝你和春生快乐每一天。

    你上次的问题,这一星期来都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我一直在回避它对我的拷问。但我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激励我拿出勇气来面对它。

    还记得你在学校的那些日子吗?你是个好学的女生,一直都坐在最前面。上课时你总是认真听课,积极地回答老师的提问,帮助其他同学解决难题你积极的身姿一直都在吸引着我。不知道你那时有没有偶尔感觉到:当你高昂着头认真听课的时候,当你埋头刻苦努力的时候,当你投入地为其他同学讲解难题的时候,有个人在默默地注视着你?

    以前总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说话。但你知道我是个胆小鬼,哪来那样的勇气呢?

    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我总算能让自己鼓起勇气来,跟你说说话,给你写写信。你知道吗?我依然像以前那样地关注着你,我只想对你好,看到你和春生都开开心心的。以前我没胆子,不敢对你说,现在我一定要说出来,让你知道。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更不想看到你有不开心的时候。

    旭升在信里还说到,以后能不能叫春生认他做干爹。显然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他写信时肯定很紧张,笔迹抖得厉害。

    “我只是想对你好!”“干爹”

    美兰不敢让自己往下想。很早之前她就以为自己是个无福之人了;幸福已经远远地将她抛弃了。她也准备好了独自去承受命运对她的惩罚。照顾好家里人,照顾好孩子;不再伤害到别人,也不想再受伤害。美兰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平平淡淡地过,也就该满足了。她还很年轻,但她的青春却早已完结了。

    她知道她早已化成灰烬的希望在悄悄地复苏。她很害怕;但新生生命的顽强让她无法抗拒。她再次想起了保尔的话: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是的,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她还年青,她的路还长,她的生命应该是精彩而无悔的。

    她开始憧憬着将来,她相信她的生命可以再次活出精彩,而且会更加美好,更加幸福。

    生命给了她风霜扑扑的冬天,但那些冰雪已经融化了,此刻已经是浪漫的春天了,兰花正在骄傲地绽放呢!她知道在接下来的路上,迎接她的,将是一个阳光灿烂、汗水晶莹、而且硕果累累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