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物之缘

船工堂-山左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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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中物”泛指酒,历代文人骚客皆以此称谓;元关汉卿金线池第二折:“你不肯冷落了杯中物,我怎肯生疎了弦上手。”唐杜甫巴西驿亭观江涨,呈窦使君二首:“赖有杯中物,还同海上鸥。”宋辛弃疾满江红?送信守郑舜举被召词:“问人间,谁管别离愁?杯中物。”如此看来,古代名人都这么众口夸赞“杯中物”那就说明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杯中物”泛指酒那是古人说的,近代草民百姓可没此雅兴,大家都实打实的通称之为“四五子”记得四十多年前的我第一次和匠艺人一块喝竣工酒,工头刚一落座没等上菜就大声下令;快拿“四五子”来,初入瓦工队伍的我莫名其妙;啥叫“四五子”?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年长师兄端着酒碗笑着对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四加五不就是九吗,喝酒就是喝“四五子”还中学生呢,学着点吧,兄弟。”蒯着头皮我恍然大悟,那天喝的真不少,晕晕乎乎的好舒服,既解乏又开胃还能让人兴奋,这就更加证实“四五子”确实是个好东西。初尝“四五子”的我大感甜头。要想知道它还有那些神功,那还必须加强对“四五子”的进一步深刻认识和经常“真枪实弹”的去践行才管,不然的话,能对得起那让人飘飘欲仙的“四五子”吗?

    有了“四五子”的勾引,我决心留在匠艺人队伍中,匠艺人队伍是我们生产小队组建的专门负责搞工程的,与其说搞工程不如说是由一两个会泥水技术的师傅带领几个能踢会蹦的小伙子搬砖和泥当壮工,常年给社员同志们修修房子、揭揭瓦,补补窟窿、改改门这样简而易干的零打碎敲泥水匠维修队罢了,当然喽,偶而新建几间坯垒草苫的房子也不是不可以的,你还别说,当年我们的泥水活路广的很,建筑作品都还普及了半拉子县城呢。

    随着名气的远扬和队伍的扩大,县酒厂里的维修活也让我们给一包全揽了。

    县酒厂可是俺县里的大单位(据说是地方国营)那里的工人可都是光拿饭票就能到伙房里吃饭的主,顿顿饭大白馍馍加腥味菜,尽吃尽盛,那个菜炒的是满汤满油,要多香又多香实在叫人垂涎。眼巴巴地看着从伙房里走出来手端美味佳肴的人们我们羡慕极了,真就像俺们的这位小个子单身汉“丸子”所说;“这里的人顿顿饭吃的就给咱社员过年一样,大米干饭肉浇透,细粉(粉条)皮子(粉皮)当饱吃嗤、嗤嗤使劲扭动几下蒜头鼻子继续;“要是能叫俺来上它来一顿,肠胃里肯定服不住,一准弄得提不上裤子。”此话一出,大家笑得前张后合,那位会计队长夫人笑的更甚,下腰撅腚硬是喘不上气来。工头h和几个年长的大老师们也被逗得咧着嘴苦笑;“可不是吗?‘丸子’这个孩子家里贫寒,常年连芋头干子煎饼都吃不饱,别再说炒个什么腥味菜了,真要叫他来一顿的话,他须得撑得上哕下泄,弄不巧就连大肠头也得屙出来。”大家又是一阵子狂笑不止。

    “等俺儿大了也叫他当工人,俺也当回工人的爹,你看人家吃的喝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拽哦。”老c一声长叹,长杆子烟袋巴啦起来没完。

    “你们这些人都是些眼馋肚里饱,撑死眼饿死屌的主,等咱下辈重新托生了再说吧,嘻嘻。”俊俏泼辣的会计夫人笑的刚顺过气来就来了这么一句。

    午饭间休息,壮工和老师们都争先恐后的跑回家吃饭,只有我故意磨蹭着落在后头,我的理由是等着提裤腰带急忙去厕所解手的y叔一块回家,我的目的是配合y叔当一回“酒耗子”何为“酒耗子”?就是偷着把蒸酒车间空酒篓里的残留酒液集中顺到y叔的酒瓶里,然后装着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带回家让其独自享用。没干过酒厂的同志可能不知道,空酒篓里没倒干净的残留真还不少,运气好的话哪个里头都能空它个半斤八两的小酒子,当然喽,这必须是地下的,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行动。

    这个计划还是前几天y叔趁着上厕所时暗暗地给我透露的,起初我犹豫,不想和他“共同作案”但经不住他那可伶巴巴的模样和花言巧语;“x,不弄白不弄,这年头撑死大胆的,饿死小胆的,你给大叔帮忙,我还能忘了你吗?”邪恶观念占了上风,我决定为y叔来一回“两肋插刀”!想起刚才他们个个满脸笑容手端美食的那个熊得意样,极度不平衡的心情驱使着我“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梁山精神亟待迸发。

    蒸酒车间里光线暗淡,一派难有的寂静,偶尔几只捣蛋的麻雀“嗖”的一声从头顶上掠过,惊得我连打了几个激灵,几束阳光穿过天窗的玻璃斜刺在甑锅前一溜摆放着的十几个空酒篓上——这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近十米直径的甑锅盖上还嘘嘘冒着扑鼻的酒香,再过会,吃过午饭的工人们将会在这里正式出产今儿的第一锅酒,随风飘香的琼浆要装满那十几个空酒篓子。

    “x,先会食堂里的那些好菜叫他们这些黄子吃了都白瞎了,要搁我,非得就着这样的好腥味弄它两盅才过瘾呢。一贯馋酒的y叔弯腰斜眼看着外面,砸吧着嘴小心翼翼地嘟囔着。“来,咱爷俩也搭把。“哎,你再看看没人了不?y叔警觉的像只野狸子,继而熟练地从懐里掏出一个盛啤酒的墨色空瓶低声命令我。“麻利的抱起酒篓来往我酒瓶里顺。我用颤抖着双手抱着酒篓歪头仔细的就往瓶里顺,他半蹲半跪地两眼圆睁全神贯注的接“嗨,别倒这么急,洒了怪可惜。”嗜酒如命的他一贯的信条是撒酒如同掉钱。

    没用多大会,酒瓶就顺满了,转脸看看外边没发现任何敌情,咧嘴仰脸对着酒瓶就是一大口忙说;“忒满了盖不上盖,先弄一气压压馋虫。”束好腰,满脸笑,如获宝,回家转。

    “酒耗子”首战告捷他得意万分“协同犯”胆战心惊我一身冷汗,不管怎么说俺俩的这次“共同作案”总算没出纰漏。

    哦,我还忘了介绍介绍俺们的这位y叔,他家庭出身贫农,时年刚到五十,黑脸膛细高挑略有驼背,生有三个儿子三个闺女实属好命,大儿子任生产队民兵队长,他家境殷实,人缘也好,一辈子不抽烟就是热弄两口,按他自己的话说;“少吃一顿饭行,不喝二两酒不行,家里没饭吃倒行,没我的酒喝不行,哦对了,你要问俺给谁最亲?人人都说给个人的老婆孩子最亲,我看不是,老婆孩子再亲也没有‘四五子’亲,你要再问俺给谁有缘发?还是那句老话,俺给‘四五子’最有缘发。”就着,老婆没少给他闹了,起先看见他喝酒就骂,再后来看见酒瓶子就摔,骂完了,摔完了,蹲在一旁生气去了,他却呲着牙笑着不知道从哪里又找来瓶酒对着瓶嘴就喝,喝完把酒瓶向怀里一揣走到老婆跟前嬉皮笑脸;“你有三十六计,俺可有一定之规。”老婆苦笑,真后悔摊上了这个酒鬼丈夫。平日里总有人在背后喊他酒鬼,他听见不生气却笑着说;“俺可不是酒鬼,俺是酒神,哈,啊哈,酒神。”

    听说瓦工队要人手,他死皮懒脸的缠着队长不放,须得到酒厂干壮工不可,只要叫俺上酒厂里干去,就是不给划工分俺也认。这不,如愿啦,也得手啦。

    上个世纪末已踏入古稀之门的他一场大病卧床不起,茶不思,饭不想,药不服,针不打整天价躺在床上瞎哼哼,老婆心中有数,用小勺倒点酒喂他,立马就停止了哼哼,整个人顿时精神了,绛紫色的面目放光了,歪到耳边的嘴张开了,脸上的纹路也舒展了,定目细看那小勺酒含在嘴里光打转咋就不见他往下咽?“老东西,你不就是想喝酒吗,咋就不喝了?”老婆嘟囔着才待转身,那口酒顺着嘴角子流到了脖颈,再一打量,他紧闭双目坦然西归了。

    临咽气y叔怀里还死死的搂着那个墨色的啤酒瓶子,老婆含泪想从他怀里把酒瓶子拽出来,儿女们哭着说;娘别拽了,叫他拿着上路吧,老人家这是对酒有缘分啊。

    “杯中物”对y叔来说确确实实是有着终生不渝的的缘。

    写于201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