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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启和小强是按时下流行的新风旧俗相结合成家的：先由媒人介绍，然后经双方父母互相访探对方情况，觉得还行，再让他俩见面、相处、恋爱。一年后，他们举行了婚礼。
小启觉得结婚真好！生活打开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鲜亮的一页，从此有人一起同呼吸共甘苦，她总是处在一种兴奋之中，未来清新而阳光。
娘一再叮嘱她要和婆婆搞好关系，说这是出嫁后最难的事。小启不以为然。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惹人喜爱的女孩，还没和谁搞不好关系过呢！她觉得人与人之间只要多交流，真诚相待，哪有搞不好的关系？
国家的婚姻法规定，男22、女20周岁即可结婚，可当地却有个土政策，女23、男22才可成亲，否则不予登记，不到这个年龄标准生下孩子还要罚款。所以很多年轻人只能先举行婚礼，等女方年满23周岁后再去领结婚证。小启还有半年才到土法律规定的婚龄，也只能按通常的做法行事。
婚后不久，小勇就到远方打工去了。小启暂时留在家里。临分别他们约定，无论是好事坏事，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对方。他们都强烈地留恋着那种心心相印的美好感觉。
小启是个快乐爽朗的姑娘，可最近她有了一些小小的烦恼
小勇走后，小启想回娘家。住在婆家人生地不熟，她觉得孤单。娘告诉她：“这不行！你出嫁了，婆家才是你的家。小勇家祖祖辈辈是东平湖里的渔民，现在国家不让在湖里捕渔，就只能靠外出打工。他长年不在家，难道你就长年住娘家不成？再说了，你不住那里，怎么会和那边的人熟识，又怎么能习惯那边的生活呢？”
小启明白娘的话是对的，但这些话勾起了她内心一种埋藏得很深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与生俱来，从童年记事起就伴随着她。这种感觉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有担忧，有害怕，有心酸她总觉得自己会失去家，失去父母，失去一切，一个人走在无人的旷野上，无依无托无助
公婆对她很好，知道她生活习惯和湖上人家不同，就尽力按她的习惯安排生活。湖上人家没有土地，要吃菜得买。原来一家人多数时间吃咸菜就馒头，现在几乎每次赶集都买菜。
小勇打电话时总担心她过不惯，心里有委屈无人诉说，所以老是对她说：“你有什么要求，我爹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不方便直接说就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你现在谁也不认识，村里年青人又都走光了，没有可交的朋友。你再不跟我说憋在心里会很不开心的。”每次通话他们都要祥尽地述说这段时间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思念和牵挂，常常是说到电话费用尽被电信公司掐断为止，还余意未尽。
原计划小启在家里休整一段时间就出去和小勇会合，一同在外打工，哪知不久小启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只得安心呆在家里。
进入伏天，天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小启怀孕已经七个多月，她的身子越来越笨重，行劝越来越不方便，热得成天泡在汗水里。
婆婆说天热了少烧火屋里会好受点，所以不再自己蒸馒头，买着吃。小启说馍房的馒头往里加增白剂、洗衣粉、尿素，好看好吃，对身体却很不好，不让买着吃。婆婆说你不吃买的你不怕热那你自己蒸吧。
发面小启爱用酵母粉，婆婆爱用老面头，说酵母粉发面蒸出的馒头有味，而小启吃着老面头的馒头总觉有股子馊味。她只好采用折中的方法，少用点老面头，再加上点酵母粉。
这天小启又挺着大肚子揉面团，汗珠子大颗大颗从头上往下滴。她觉得热得头都有点晕，手脚发软。为了省力，她三下二下揉好面，搓成条，拿刀啪啪几下切好放入锅里，烧锅时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赶紧往灶里塞了几把柴火退出了灶屋。
结果，一锅馒头半生不熟不能吃。小启还中了暑，吃了几天药才好起来。小勇打电话时，小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忍不住说了一句；“天再热饭还是要做的吧？现在我不炒菜，娘就吃馒头就白开水。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小勇说：“我跟娘说去！她怎么还是这样懒？”
第二天，婆婆对小启说：“我这样过了一辈子了，怎么没见我有啥病？我这人就是不好吃喝，以前你爹出门打工不在家的时候，我从来不买新鲜蔬菜，天天吃咸菜就馒头喝凉水，不一样好好的？”
小启笑笑说：“妈！你才四十七岁吧？你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头发几乎全白完了，而且是从头顶开始白的，这说明你体质很弱。你其实常年不出家门，也不干体力劳动，再看看你的脸色，焦黄中透出青色，还黑，一点光泽没有。这说明你的脾虚肾虚肝也不好。身体消瘦，满脸的皱纹，细的粗的密密麻麻，看起来比你实际年龄衰老得多。这说明你的营养状况很不好，引起早衰。别看你说自己没啥病，可你三天两头感冒，体力也很差，走点路就气喘吁吁。你该好好调养一下自己的身体了！”婆婆不悦地说：“谁一辈子不老？到了年纪该老就老，要那么年青干啥？再说又没啥出大力的活，要体力有啥用？年青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只知道乱花钱”小启说：“七毛钱一斤的麦子，一块三一斤的馒头，拿麦子换馒头吃，这才叫浪费！再说那馒头还加了很多有害物质，长年吃对身体很不好。”婆婆冷冷道：“你不就说我懒嘛！我懒我几个孩子不吃不喝不穿自己长大的？”小启怕再说会引起婆母更大的不满，不敢吱声了。
小启知道这场风波是自己向小勇诉苦引起的，下一次通话时，她对小勇说：“你别把我说的啥话都又向妈说一遍好不好？你在外面管不了家里的事，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你夹在中间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添乱！”小勇问：“是不是我说我妈她怪你告状，找你的不是了？”小启忙说：“没有没有！她这样生活了几十年，我一下打乱了她的生活，她不习惯是正常的，要成为一家人哪有那么轻而轻举？当然要有个磨合的过程。我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用你操心！”小勇说：“你刚进这个家门，老人们的脾性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只会委屈了自己依从他们。我怕你过得不开心，我不替你说话谁替你说话？”
于是第二天开始，公婆不再让小启做饭。他们说：“小勇来电话了，说天太热，不能让你做饭，怕把你热坏了。”小启笑着说：“这个不懂事的家伙！他怕把我热坏了，就不怕把自己爹娘热坏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婆婆说也笑着说：“不等我们说你自己就说了，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呀！小勇从小倒是一直很懂事的，你多教她懂你的事他就不懂我们的事了”小启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傻傻地笑。
这样的锁事多了，小勇再让她说心里的委屈，她就不敢再说了。小勇总认为自己的父母自己最了解，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事。只要他把话说开了，就啥都过去了。一家人和和睦睦愉愉快快地生活，再幸福不过了。
婆婆不会炒菜，做的菜很难吃，小启吃不惯，可她对谁都不再提起，努力使自己的口味适合婆婆的手艺。
慢慢地，她还发现自己一打电话婆婆就悄悄地立在窗外偷听，有一次她走进房间，骇然看到婆婆在翻她的垃圾桶这些事让她有说不出的压仰，可她只能装在心里。她怕失去难得的和睦。从小长大的家从此成了娘家，这里才是她的家，过去怕失去那个家的恐慌，如今转移到了怕失去现在的这个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不久，他们都够了领取结婚证的条件，小启回来办证。
小启回家问娘要户口薄，娘告诉她说她的户口在姨家。她从姨家拿到户口薄，发现自己在户口薄上是另一个姓名。她记得小时候在姨家生活了三年，直到要上学时才回自己的家。那时候娘常去看她，她问过娘为啥要把自己放在姨家？娘解释说姨生了两个表哥，没有女儿，所以想把小启当女儿养。
小启当时年纪小，没想太多，现在看到这个户口薄倒想起许多来。为什么两个妹妹和自己身高长相差异很大？为什么自己总怕父母不要自己？为什么爹娘对自己和对妹妹不一样，总要特别照顾一些，给自己买的东西也总比妹妹们的好？就从名字来说吧，她叫小启，而两个妹妹叫凤歌凤娇，她们的名字是有关连的，而自己的名字和她们的没关联。
她大着胆子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是抱养的！而且其实自己从小心里就有觉察，所以才会有那样莫名其妙怕被遗弃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有这样爱自己的父母，还有姨一家人也对自己很好。现在的这个家，她也很满意。
她没在爹娘面前说出自己的这一想法，怕引起他们的不安。可实在接捺不住，她还是对小勇说了。小勇说：“我早知道，我妈去访问时，你们村里的人就说了。你爹娘结婚好几年都没有孩子，然后就抱养了你，希望你能给他们带来自己的亲生儿女。你二岁时，你的大妹妹出生了，刚好你姨想要个女儿，于是把你过继给了你姨，也是好让你娘他们好再生一个儿子。结果再生的还是个女儿，本来想继续再生直到生个儿子为止的，可你妈看你那懂事可爱的样儿，始终啥不下你，所以又把你要回去了。他们这辈子也就只能有你们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了”
小启吃惊地盯着小勇：“原来是真的呀！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啥事都不瞒我。我真傻，还真听信了你的话，心里有啥都告诉你，结果尽让你坏我的事！”
小勇没再出门，也留在家里，等待他们的孩子的出生。在对新生命的企盼中，家里充满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