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我的江湖

茶韵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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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梭在 人头攘动的街区

    不在乎每一分停驻的目光

    当美丽  挥洒时

    缤纷的永远是春季

    而我  躲在坚强后面

    悄悄哭泣

    ——婉若慕容

    一

    十一楼办公区,十五点

    刚才的人事会议,各股东对今年的人员前景十分看好,强大的就业压力给公司带来更大的选择空间,也成了压缩人力成本的最有力保障,在20世纪八十年代,一个点的gdp增长大约会创造200—300万人新增就业,进入20世纪90年代之后,一个点的gdp创造的就业岗位出现了稳定的下滑趋势,有的年份甚至出现负增长,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严峻就业压力的发展中国家,正在事实上出现“没有就业的增长”(growth without employment)。市场是无情的,当然也包括人力市场,所以公司对待人员的任免与启用上将采取十分强硬的政策,员工就象群逃奔的麋鹿,跑在后面的永远是被宰杀的对象。

    刚回到办公室,秘书科的李小姐已送来了这个月的裁员计划书,这个由各个部门以配额形式制定的名单明显含有几分黑色幽默,既要求上层小组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全部裁员计划,还要保证每一位被裁人员情况属实,我将肩负整个市场部和工程技术开发部的裁员工作,按惯例,在拿起屠刀之前要对受刑者进行一翻安抚与祷告。想起在刚才的股东会上与王副总的一翻争论:

    “提高市场竞争力,优化结构的办法很多,我们为什么偏偏只选择这一条路?”

    “julier,任何公司在营运上都应该将自身的成本作为第一考虑要素,有效的压缩成本,是给企业带来经济效益最直接的手段,这是最起码的常识。”

    “难道我们就不能考虑通过获取更大的市场份额来增强自身的消化力?在没有绩效评定作为前提的情况下,我们裁的人员是否确属应裁范围,更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出解聘理由,主观的成份必定过多,做不到有的放矢,我们就做不到公道,仓促裁减人员给企业造成的负面影响会无法弥补。”

    “可由基层的经理提名,再由高层组成最后评审小组,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最终,王副总占了多数票,个人命运在公司命运面前永远是微不足道的,无论濒临破产的公司还是亟待扩张的公司,仁义、忠诚碰在市场经济与商业规则上,都被砸得粉碎,新的游戏规则是崇尚财富而漠视人自身价值的,这样的财富能走多远?过一会我就要开始着手这残酷的游戏了,更重要的是,我如何能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员工作出正确的判断?拿着手里这叠名单,每个人后面都有基层经理的评语,最后一栏落在我这里,跨出这道门,他们耳边是否会响起:“明天的饭碗在哪里?”为了不先入为主,我决定先不看评语。

    陈艳,市场部销售人员,当她走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眼圈早已红通通的,个头不算高,齐耳的短发,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净利落,还未等我开口,她已发话“经理,我知道这次公司要裁员,可为什么轮到我,我想不通,我很爱公司,第一天公司成立的时候就来了,我一直以公司为家,以为只要我努力,可以在这里干一辈子,可是为什么裁掉我,我犯什么错了?”

    “陈小姐,如果您是公司的决策层,请您试想一下,公司裁员,裁员标准会是什么?”

    “自然是那些犯了错误,不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的员工,或者使公司的名誉受到损失的人。”她的脸涨得通红,说话的口气似在与人争辨什么。

    我意识到这位员工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陈小姐,咱们暂且把是否解聘的事搁一边,来谈谈您在市场部的业绩,或者回顾一下你最得意的一次销售经历好吗?”

    “我的业绩不算好也不算差,整个市场部大家都差不多,最得意的一次销售经历是有个客人本来不要我们的产品,后来经过我努力说服,他答应购买了。”

    “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我就说,这个很好呀,你如果再不买就没得卖了,他就买了。”

    这样的经历已让她得意不已,而我并未看到她努力的痕迹,很显然,她心中并没有工作概念,如果只是她自身的问题则好办,如果整个市场部都这样,问题就严重了,她进入公司近一年,这一年来并未学到应有的业务技能,这是她的错还是直属领导的引导出了状况?一个守纪律而不能带来价值的员工,对企业来说永远是亏损,基层领导对她的评语也说她业务能力差,而她自己似乎并未有所意识,这是企业的悲哀还是她自身的悲哀?可这一切都等不及细细探究,她已成了我第一个宰杀对象。

    “陈小姐,我只能很愦憾的告诉您,我们需要的是第一流的销售人员,而不是守纪律楷模,等您调整好自己,希望我们还能有合作机会!”

    我刚说完,她已哭着跑了出去,我呆呆的在椅上靠了几分钟,李小姐从外面探出头来:“经理,还继续吗?”

    “接着叫吧”强打精神重新拿起手中的屠刀,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虽说理由成立,可这后面隐含的问题却非常令人担扰,那么第二个,第三个呢,又会怎样?秋风从门窗的缝隙往里灌,我不由有些瑟缩,把身子往皮椅里深深的靠了靠,柔软的皮革透过单衣将温度传到身上,好冷,我的心在往下迅速沉没

    二

    维多利亚  晚二十点

    烛光,红酒,轻柔的吉它,一群悄无声息的服务生。

    这家中西餐厅人员常常爆满,所有的座位几乎三天前就有了预约,今晚,我们这桌共七人,三位客人:mayco、陈先生、张小姐,我们这边四人:阿黛、吴浩国、peter和我,这里面唯有我原本不在计划之列的。

    下午快下班时,沈如君突然打来了电话“julier,帮帮忙,晚上的应酬帮我顶顶,今天我要去约会,这忙你不能不帮,否则我当老姑娘你可有责任。”她知道我的脾气,凡是应酬我是能溜就溜,能躲则躲,所以一开口就来这么一大堆。

    “可是,我”还没等我说完第四个字,电话那边已经炸开了锅“julier,相信我啊,我爱死了他,如果今天不去赴这个约,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接下来竟有些哭声,天啊,这小姐又开始天昏地暗的恋爱了,每次都这么山崩地裂似的“如君,你能确定,这次找对了?”

    “能能能,一百个能,相信我啊,这次不会有错的啦!”我不知道她的能可以维系多久,可是不能让这火山爆发将她淹没,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我终于答应了她,所以,我此刻如受刑般坐在这家豪华的餐厅里陪着这些客人。按说今天的任务也是非常轻松的,与这家公司的合同下午已签好,主要任务是,让这些客人玩得开心,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以便于以后更广泛的合作,可是,我一不会喝酒,二不会说应酬的话,一到饭桌上就木讷得象尊雕像,为这事如君曾给我培训了三个星期,她发誓不把我培养成一流的交际高手,决不罢休,结果第一次结业考试,我就在她预备的操练场大大出丑,前面憋足了劲也没想到闲扯的话题,等一杯酒下肚就开始不停的笑,直到她把我送回家,最后,她不得不投降:“julier,你可不可以把应酬当工作来完成啊,这样你就会口若悬河了”“可是,我的确是把它当工作来做的啊,不过这工作太辛苦了”看着我一幅委委屈屈的样子,她只好摇摇头。

    好在这次有阿黛,公关部的主力,如君事前也吩咐peter和吴浩国罩着我,多说话,多应付,我当当配角就好,仿佛这一切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了,我的左边坐着mayco,右边是peter,我方主力明显多过对方,我心里稍稍有些安定,刚刚落桌阿黛就与mayco聊上了,peter也与旁边的张小姐聊得热火朝天,再过去吴浩国与身边的陈先生及张小姐也侃侃而谈,阿弥托佛,我终于可以免受苦刑了,心里暗暗高兴,饭菜之前按惯例是茶点,peter和阿黛按事先说好的,不让我有半点局促,而且别让对方有机会与我说半句话,充分减轻我的压力,结果,形势有了明显的好转,不过没多久我就发现情况不对了,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喝茶、发呆,身边一片热情洋溢,谈笑风生,而我象一块布丁(补丁)生硬的嵌在里面,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然后不停的微笑,茶不停的落肚,喝得直想上洗手间,微笑直到自己的面部肌肉都有些发酸。

    更倒霉的是mayco竟然还是越过阿黛不烂之舌织就的封锁线,转过头来光顾我一下:“julier,我发现你好象很喜欢喝茶”“嗯,哦,是的,”我顿时脸红到脖子根,慌忙将手里的茶放到桌上,我现在的情况岂止喜欢喝,简直就是如狼似虎型,阿黛接过话头:“mayco,你不知道,julier的茶道是出了名的”没错,我爱喝茶,可是今天象我这样牛饮,那陆姓祖宗不气死也得半疯了,那壶里的茶不知冲了几开了,全被我灌了下去,心里暗暗苦笑。阿黛巧妙的将话头引开,此时我再不敢猛灌茶水了,只好微笑着发呆,好不容易等到服务生将饭菜送上来,除了我和mayco要的煲仔饭,其余人都要的牛排,七成熟的牛排,带着血丝,我一直觉得西方人没进化好,吃得残忍,我一心一意,慢慢的吃着砂锅里的饭,数着时间的流逝,心里一千次一万次的骂着如君,她真不知道为了她这次爱情,我受了多大的罪,回去一定得数落数落她。

    “julier,可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mayco猛一问我,吓我一跳,赶紧从腹诽西方人,腹诽如君的境界中回过神来“我想买一套茶具,不知该怎么挑选?”

    听到这问题,我不由松一大口气“选择茶具要根据茶叶的种类,人数的多少来定,甚至南北的差异也不同的,北方人喜欢的花茶,一般常用瓷壶冲泡,用瓷杯饮用;南方人喜欢炒青或烘青的绿茶,多用有盖瓷壶冲泡;乌龙茶宜用紫砂茶具冲泡;工夫红茶和红碎茶,一般用瓷壶或紫砂壶冲泡。品饮西湖龙井、君山银针、洞庭碧螺春等茶中珍品,选用无色透明的玻璃杯最为好。再有,品饮绿茶类名茶或其他细嫩绿茶,茶杯均宜小不宜大,用大杯则水量多、热量大,茶叶容易被“烫熟”对茶汤的色、香、味会有影响。”

    “那一般哪里的茶具比较好些呢?”

    “宜兴产的紫砂壶就相当不错”

    我如数家珍的与mayco聊着有关茶的一切,mayco是地道的香蕉人,对中国文化表现出极度的兴趣,这多少也有寻根的成份在里面吧,我热心的给他解释一切,一个人走得再远,泥土的痕迹总会印在他身上,当我们脚落在大地,我们就有了生存的力量,阿喀琉斯的生命之源不正来自大地吗?我们由此慢慢聊开去,谈茶、茶道,谈公司,谈整个公司构架,谈所有想到的能谈到的,mayco不时被我引得大笑。

    “julier,我发现你不是不会应酬,不会说话,你的世界太丰富,太完整,你在孤独的固守自己的世界,对吗?”mayco突然用深思的语气对我说,他用了“孤独”这个词,我不由得慎住了,是的,孤独,我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孤独的,有人曾说过:寂寞是可耻的,只有孤独才是高贵的,因为孤独源自于追求,源自于对自我超越的要求, mayco的出生背景决定他是独立于中产阶级的孤独的一群,他用自己的常识在解释我,却不幸言中。

    今夜,我在这华贵的餐厅与客户谈笑风生

    今夜,一个陌生人道出了我孤独的症结

    今夜,我有一点张扬,有一点震撼,也有一点贵族般的孤独感。

    三

    南京路上  晨八点

    杂志上说,女人最好的养颜方法是喝水,每天保证至少八杯水,这结论从哪得出的不太清楚,老曹的“女儿是水做的”大概是确凿的证据之一吧。清晨,傍着的“圆舞曲”跳着芭蕾,舒缓的曲子流在花架,流在指尖,流在脚步轻点之中,最后在三分之一音符上,我收了一个漂亮的回旋,心情十分好,喝完专家要求的第二杯水,换了衣服,披上外套向公司走去,路上、车上,举目能见的所有地方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而我,因为昨天赶好了方案,今天要十点才开碰头会,所以现在可以悠闲的逛在急途奔弛的人群里,欣赏这流动的风景。

    好久没象这样走路了,光洁的花岗石地面一尘不染,沿街一路的花圃,栽剪出各种形状的树木呈现出勃勃生机,葱郁中哪有半点秋的气息,除了肆掠着往身上灌的风。我喜欢这样的街道,这样的日子,这样轻松得没有负荷的感觉,真恨不得向每一位遇着的路人问个好,也还真有几位路人向我打招呼“嗨!”一声轻轻的问侯,给彼此一个愉快的心情,这份温暖将伴着一天过去。

    “别理他,是骗人的,最近这些要饭的越来越多了!”一个女孩子挽着男朋友从我身边过去,边走边拽着那男人的胳膊,仿佛象逃避瘟疫似的,我顺着他们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校服,学生模样的男孩跪在地上,一张发黄的纸上写着两个字:“太饿!”来往的人走来走去,竟然没一人朝他看一眼,也难怪这座城市的冷漠,每天流落在街头的乞儿不计其数,有些真,有些假,还有些靠着乞讨发了财,把再软的心肠也磨硬了,人不怕给多少,就怕被人欺骗,一片好心倒成了别人背后取笑的材料。前不久在一本佛典上看到一则故事,大体是这样的,一个善人的母亲,每天都向一位装瞎的瞎子布施,当所有的人都明白那人是瞎子时,那位女子还是向他布施,她的儿子不明白,问妈妈“既然明知他是装的,为何还要布施与他”那女子答道:“他装是他的问题,而我布施的是我的一片心,不能因为对方不仁厚,也让自己做不仁厚的事”小孩大受感动,之后变成了一代大德。她说得有理,我们布施的是自己的一片心,又管别人如何做如何想?

    我从口袋里随手拿出一元钱向那男孩身前的碗里抛下,钱以自由落体的速率向碗中飘去,那男孩猛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颤声道了一句:“谢谢”当他抬起时,我看见一滴泪挂在腮边。此刻,我愣住了,说实话,当我抛下那一元钱的时候,早已将他归在骗人上当的一群中,而且我也老实在用佛典净化了自己才抛下这一元钱,一元钱不多,却换来一个人如许的感激,我心中只觉得自己实在占了太大便宜,直想再摸张一百放下去,但我最终没这么做,不是舍不得钱,是这前一分钟与后一分钟的给予有了明显的不同,前一分无所企,于我于男孩同样,他所获得的与我所获得的都是一场惊喜,一份感动,一次意外,后一分钟我与他都有了企盼,我会在下一时刻克意的期待受惠者感激的回报,他会不会再次落泪时,会期待那泪水换来更大的布施?我不知道。

    我是一个闲散的人,很早就学会了不再期待明天的结果,毕竟万事非期待可以的完美。记得非洲有一种鸟,没有脚,只能不断的飞行,累了就睡在风里,而我,就是那只睡在风里的鸟,活在当前,活在眼下,而当前与眼下正如飞一般向我身后奔去,未来,于我来说,就如那男孩身前的那只碗,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或许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许会连已有的积蓄也被搜刮一空,但是,只要心存感激,便能永保一颗快乐的心,不是吗?

    到了公司,我饮下了专家要求的第三杯水,甘甜的水慢慢的随着我下咽流遍全身,光洁如玉,吹弹欲破的肌肤在这个秋季静静的浸润在细细的呵护中,此生,我已美丽,此生,我其实已富足,不管身前那只碗是否会有从天而降的惊喜,其实,我早已知足

    后记

    江湖在哪里?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我在整个世界画着圈,从一个办公区到另一个办公室,在江湖中浪迹。

    我在尘世中轻舞一首绝尘小令,每一阵清风,每一轮明月静静漾过,细细聆听。

    我在唱自己的歌,弹着自己的琴,谱自己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