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的证婚人

晨歌轻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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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大厦豪华宴会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林小峰先生和陈茜茜女士的新婚典礼将在这里举行。大厅到处是鲜花、彩结、灯笼,其中最具特色的是大厅正面的墙壁中央那个大红双喜,那是男主人请专业人士用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精心排插出来的,洋溢着高贵、纯洁、喜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但细心的来宾们觉察到还缺一个人物——文化人结婚不可少的证婚人。就在大家疑惑之际,只听见主婚人大声说道:“现在请证婚人与大家见面!”随即一位身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推着一辆轮椅从休息室里徐徐出来,坐在轮椅上面的是一位瘦弱的中年妇女。新郎与新娘双双迎上去,躬下腰献上一束鲜花。宾客们先是一震,接着知情的亲友首先带头鼓掌,很快雷鸣般的掌声响个不停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证婚人是个拾荒女,熟悉她的人都叫她红花嫂。她与新郎新娘既非亲又非故,是什么原因使她成为这场隆重婚礼的座上宾,又尊为证婚人呢?原来这里面有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约摸下午五点的时候,红花嫂忽然记起一件要紧的事:晚上七点半要到娃娃的学校开什么家长会。红花嫂活了40个年头了,在她的记忆中,开会那是干部的事,怎么也无法与乡下农民联系起来。这城里人就是怪,娃娃念书,父母还要开会。红花嫂一家五口原本生活在东北的一个山旮旯里,由于穷,村里的中青年男女都拼命往城里涌。红花嫂是半年前同丈夫阿木带着老二书高来到这车水马龙令人头晕目眩的省城的。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妇几经周折找到一间栖身地又求爷爷告奶奶地把男孩书高送进城郊一所中学后,便开始四处寻觅打工的机会。由于年龄大、文化程度抵,半个月过去了,虽然跑断了腿累弯了腰,但没有一个老板愿意赏给他们一口饭吃。无奈的他们便作出一个庄严决定:拾破烂!夫妻俩兵分两路,丈夫往城东,红花嫂往城西,巡街泡垃圾箱、垃圾堆,从中寻捡废纸破书瓶瓶罐罐和一切想象着能够从废品收购站换取一两个零钱的东西。

    此时,红花嫂正挑着两袋装着一天劳动成果的蛇皮袋一瘸一拐呼哧呼哧往回赶。她不想有生以来第一次开会就迟到,不想在城里人面前丢现眼。红花嫂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垃圾箱跃入她的眼帘,她并没有照常停下来把它翻个透,而只用眼角的余光匆匆对着垃圾箱扫了一眼便走开了。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穿着讲究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妇人正提着一个红塑料袋往铁皮垃圾箱走来。凭着“职业”敏感性,红花嫂断定这个鼓囊囊的塑料袋里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她太需要钱了,终于无法抵住诱惑,脚步与目光同时停住,立在原地期待着

    那妇人在离垃圾箱几米开外停了下来,用左手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踮起脚跟,像套圈似的把右手上的垃圾优美地投进了垃圾箱。“嗡!”一群黑呼呼的苍蝇被惊吓得往箱外猛飞,妇人立刻转身离去。红花嫂三步并两步冲向垃圾箱,放下担子弓下腰,把头埋进箱内,撕破红袋子寻找猎物。但她很快失望了:居然是一袋黄不啦叽的碎纸片!红花嫂不甘心,她把碎纸片倒在地上,却意外地抖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出于好奇,她拆开了信。红花嫂顿时惊呆了:信纸上血迹斑斑,原来是一封血书!

    亲爱的峰:看不见你的日子生不如死,我发过誓:今生今世只做你的新娘!

    如果你没有忘记你的誓言,你一定想办法在今晚10点前来我家接我,如果到时见不到你,我们只能来世相见!

    爱你的茜

    红花嫂心头怦怦乱跳起来,看信的双手抖得厉害。她感到这封信将关系到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命!她想找那个扔垃圾的妇人问问情况,可哪里还有她的人影。红花嫂再仔细看信封,上面写着:本市吉祥路121号景盛花园18号楼703室林小峰亲启。没有写寄信人地址,没有贴邮票,更找不到邮编。善良的红花嫂这时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快地把这封信送到林小峰手里,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救那个可怜的姑娘。红花嫂再也没有心思检垃圾,丢下那担一天劳累的成果,决定开始送信!

    可是,眼前的架势把红花嫂唬住了:大街小巷汽车摩托车自行车黄包车横冲直撞,剩下的空间几乎被流动着的各种不同表情的面孔填满。她抬头一看,则是一座挨一座拔地而立的高楼,天空变成一条窄小的灰色带子。红花嫂顿时失去方向感,心里一阵恐慌,身上冒出一层热汗。她抬起手用袖子往脸上重重地拂试一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朝前面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走去

    当老人明白了这位拾荒女是为救人问路时,和蔼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他详细告诉她乘车路线,七拐十八弯的,红花嫂记不下来。但她还是记住了去景盛花园的大致方向以及第一站怎么坐车。事不宜迟,她立刻按照慈面老人的指点,穿过马路往前走两百来步向右拐再向前行两百步来到一个公交停靠点,等待168路车。每辆车开过来,她都睁大眼睛盯住车上的阿拉伯数字,生怕错过误大事。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168”的影子,不是都说“168”—-—路发,是大吉大利的数字吗?“发个屁!”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红花嫂有个习惯:遇到急事难事无奈事就骂它一句,往往一骂完就出现奇迹,事情马上出现转机,她这一招在老家试过无数次,灵得很!你瞧,车还真给骂来了“168”威风凛凛的“嘎”的一声便在“250”的屁股后面停了下来。此时正值下班高峰,等车的人特多,红花嫂不顾脚残疾,奋力往前挤去,好不容易挤上车抢到一个吊环总算使自己身子稳了下来。

    “自觉一点,买票!”戴深色墨镜的司机把头转向红花嫂这边来,显得不耐烦。红花嫂掏不出足够的钱购票,为了节省,她每次出门只限带2元钱,她今天早上出门时带的两元钱,午餐用掉1元5角,现在身上只有5角。这是一辆无人售票车,司机身兼二职:开车、监票。“168”司机看上去年龄虽不大,但经验可是相当丰富,当乘客蜂涌上车时,他不用像别的司机两眼紧盯投币箱,却是悠闲地欣赏着车窗外都市的青光秋色迷你裙,只是在车开动的瞬间突然转过头拉下脸来吆喝一声:“自觉一点,买票!”个别想逃票者便立马乖乖挤到售票箱前投下钱。不知道他是采用心里战术还是发挥反光镜监控作用,或是利用墨镜掩盖下的眼角余光扫瞄技术,总之,那些常乘“168”的青少年学生和街坊老大爷老太太觉得“墨镜”挺神奇的,应该更适合当便衣警察或上中央电视台表演表演“绝活”此时的红花嫂被“墨镜”这么一吆喝,心里发虚了,她扬着血书,用发颤的声音解释自己身上钱带不够,但是,自己是去人,请师傅帮帮忙,捎带然而,只听见一句“神经病”她便被轰下车了。红花嫂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168”长嘶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异常沉闷,使人憋得透不过气来。红花嫂预感到马上要下一场大雨,这使她更加焦急起来。她站在路边看见一部红色的士朝她驶来,立即挥手示意停车,但红色的士“呼”一声像疯子一样从她面前擦身飙去,红花嫂惊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就这样,的士一部部驶来,她一次次使劲挥手,但一部部的士旁若无人般地向前飞驰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发现有一部的士向她减速开来,她的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甚至掺杂着激动。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尽管红花嫂强迫自己陪着笑脸费了很多口舌说了一大堆好话,但最终还是未能打动这位探出半个头来的的哥,从他满脸狐疑的神色不难猜出,他把红花嫂认定是一个骗载客。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步行。红花嫂用袖子拂去脸上因焦急、委屈而涌冒出的泪汗混和物,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她的背影是那么单薄,步履是那样的吃力

    她的手紧紧攥着血书,边走边问,也不知穿过多少大街小巷,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也许是她的善心真情感动了天地,她终于惊喜地瞧见公路斜对面霓红灯闪烁的四个大字——“景盛花园”像勇敢的战士冲锋陷阵一样,红花嫂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箭一般地飞奔过去,以至过往的车辆“嘎、嘎、嘎”全都急刹,瞬间,汽车、行人一切都凝固了,整座流光溢彩的城市仿佛都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定格住几秒钟后,眼前的一切才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大嫂,你这样太危险了!”“景盛花园”门卫室冲出一个小伙子,满脸惊恐地对着红花嫂嗔怪道。小伙子穿着制服,显然是保安。他匆匆扫视了一下血书意识到事情危急,就迅速带红花嫂赶到18号楼703室。见到林小峰,红花嫂只喊了一句“快去救人”便身心俱疲地瘫倒在地上,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此时,已是晚上10点10分。

    当红花嫂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下午3点10分,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脚钻心的疼痛,身旁站着阿木、那个清秀的保安,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小伙。望着面带疑惑的红花嫂,年轻的小伙子主动介绍道:“大嫂,我就是林小峰,谢谢你,谢谢”小伙子顿时哽噎地说不下去,眼里噙满泪水。

    “那姑娘”红花嫂的嘴唇吃力地嚅动着。

    “没事了,大嫂,谢谢,谢谢”小峰还在谢个不停。

    他不能不感激眼前的这位恩人,没有她,他心爱的人已经离他而去命归黄泉了。昨晚,他和父母在客厅看电视,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当他从晕倒的红花嫂手里抽出信来一看,整个心都像被提起来似的,他立刻吩咐父母把红花嫂送进医院,自己便夺门而去,向茜茜家飞去

    当他赶到茜茜家时,只见茜茜卧室房门紧闭,一种不祥的预兆掠过他的心头,他边捶门边扯开嗓子喊:“茜,我是小峰,我来了,快开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劲,他用那瘦弱的书生型肩头猛撞房门,没撞几下居然把房门撞开了。茜茜的妈妈——那个千方百计阻止女儿与小峰结合,拦截女儿血书扔进垃圾箱的妇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呆呆地站在那里。

    灯光下,小茜身着洁白的婚纱平静地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只下垂手渗着鲜血,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瓶。小峰发疯似地抱起小茜往医院猛冲

    小茜终于平安脱险了。红花嫂左脚本来有残疾,加上那天一口气跑了五个小时二十多里路,需要坐轮椅。她出院那天,小峰去买了一轮高档轮椅。小茜去买了一套衣服和一束鲜花去接她。他们没有直接把红花嫂接往她家里,而是推着红花嫂向河滨公园走去。河滨公园景色很美,宽阔的草坪栖着一群百鸽,远处几个小孩在快乐地放风筝,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一棵大槐树下从容地打太极拳。一曲夕阳红在公园的上空飘荡

    最美不过夕阳红

    温馨又从容

    在这一片和谐温馨的情景里林小峰却心潮如浪翻滚。其实自打红花嫂奔进门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过,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可以为自已生,可他没有想到这个白雪公主般美丽的女人竟然可以为自己死,而且演出那样惨烈的一幕!他更万万想不到的是一个生活无着落的残疾拾荒女竟然会不顾自己死活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坐在高位的人往往都是干大事的,然而,地位卑微的人有时也会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来!红花嫂就是最好的例证。

    茜茜推着红花嫂,夕阳把她们的脸涂成橘红色,微风吹拂,把她们的长发撩起,两个女人亲密地交谈着:

    “你真美”红花嫂转过头来凝视着茜茜。

    “你比我更美!”茜茜动情地抚着红花嫂的头发。

    “最美不过女人心!”林小峰在心底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