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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破草原清晨的宁静,开怀大笑声中不时夹杂着一两声惊叫。一个红衣女子摇摇晃晃坐在马背,要策马前行。一个侍卫服饰的人在马下,担心地看着她,准备随时救护,一边指点要领,一边安抚躁动不安的马。
“镇定些,坐稳。”、“拉紧缰绳。”、“夹紧马肚,不,不,不是踢,是夹。”、“扶住马鞍。”、“不要拽马鬃。”忙乎好一阵,马停在原地,爱理不理,不时低头叼几根青草。女子一发狠,趁男子不注意,使劲拉了一下马尾巴,白马放声长嘶,前蹄跃起。红衣女子被凌空抛出,尖叫声突起,毫不逊于马的嘶鸣。
“纪大哥,救命啊!”男子纵起又落下,女子被稳稳接在怀里。这两人,正是纪瑕和董玉。
春搜,巷,秋狩,冬猎,是法定的游猎大典,也是练兵选才的大好时机,各国都很重视,代国是以游牧民族为主的国家,自然更加讲究。今年的秋狩大典,云萧以贵宾身份出席,白明夷、原辰里及各王公大臣、部族子弟随行,浩浩荡荡来到无棣城外的围猎场。公孙伯儒、呼雅台留守。
中原诸国习车战,出入皆乘坐马车,善于骑马的人不多,深门大户的小姐会的自然更少。董玉缠着纪瑕教她,才发生前面一幕。
董玉闭着眼睛,紧紧抱住纪瑕不放,好像吓晕了一般。
纪瑕笑道:“没事了,你松手,我放你下来。”
董玉这才放手,如梦方醒状。一站稳脚跟,就向闯祸者兴师问罪,一手指着在一旁吃草的大白马,数落道:“你啊你,这么快就心安理得,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儿害死我?多亏纪大哥救我。”
罪魁祸首打个响鼻,喷出一股白气,懒懒斜睨一眼,仿佛在说:“什么害死你,是让你称心如意吧。”一人一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示弱。
纪瑕忍着笑开解道:“好啦,不要生气,天下好玩的多得是,少一样有什么关系。”
董玉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道:“纪大哥,你变着法子笑我笨,学不会骑马是不是?”低下头“我知道我比不上云姐聪明。”
纪瑕温言道:“我没有笑你,也不会笑你。你真的很在意学不会骑马?我们继续来,多练习几次就熟练了。”
“好,再来,非学会不可。”乐观的小姑娘斗志昂扬。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望向远方。那里也有一对师徒,云萧这个学生显然要聪明许多,她已经能骑着马绕圈跑了。赫连羽跟在她身边,两个人好像很亲密。
董玉一脸向往,低声道:“代王和云姐真的很相配。”
纪瑕正在出神,没听清楚她的话“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董玉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又说:“代王爱云姐,云姐爱代王,他们两个又一样的好看聪明,可不是天作之合吗?”
纪瑕失声笑道:“郎才女貌属实,相互爱慕则未必。你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人考虑最多的不是感情,而是——”而是政治利益。咽下已到嘴边的话,以免给她过多的负面影响。
董玉却坚持己见,说道:“我知道代王是爱云姐的,我就是知道。你看他看云姐的眼神,他眼中只有云姐。”就像她看他的眼神,而他却视而不见。
真是这样吗?纪瑕失神自问。云萧是很容易被人爱慕的,她的美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但了解到她内心后仍然坚持这份爱,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能力。赫连羽?推迟婚期,只为让她找到一颗爱人的心?也许吧,他和云萧都从政局、利益方面想,越想越复杂,始终没有头绪,也许正是单纯的玉儿一语道破天机。
赫连羽,高傲的勇者,他对他生出一种无关敌我的敬意,同时也为他哀悼,云萧是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的,除了远在赵府的那个少年。
云萧,呵,他们的赌约还在,虽然他从来狠不下心与她作对,但并不妨碍他看一场好戏。
云萧和赫连羽并辔而行。凉风习习,青草随风起伏,形成波浪向远方播散。
“你学得很快,如果从小在草原长大,乐者的歌里一定会多个传奇女英雄。”
“十几年前,父亲曾经教过我骑马,但后来就只学驾驭马车。我是没机会成为放马纵歌的女英雄了,代王王妃可以形同草莽吗?”
“只要你愿意,有什么不可以?我母亲年轻的时候隐瞒身份,在草原上流浪,弓马娴熟,性烈如火。直到嫁给我父亲,每次围猎,都不输于人。我的马术就是她教的,那时候我三岁,刚学会走路不久,被逼着上马,心里害怕就松手,摔得鼻青脸肿,还得挨母亲的鞭子。”
“老夫人风采过人,令人追慕。不过真看不出你还挨过鞭子。”云萧微笑“王位继承人,谁敢打你?也只有老夫人有这等胆识魄力。”
“我是不是听到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哼哼,中原人有句话: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倾国倾城的云小姐缺了两颗门牙,是否美艳依旧,我拭目以待。”
“咦,有人笑你吗?一定是你多心。”
“母亲鞭子举得高,落在身上却不痛,就算疼得厉害,现在也记不得了。当初刚到智家,也有人打过我,不过后来都被我双倍打了回去。现在只有我打别人,没有人能打我,倒希望母亲能回来再打我几鞭。”
赫连羽神色有些黯然,云萧隐约知道先王妃死得蹊跷,见他这样,不动声色转开话题:“其实我也被我娘教训过,没有挨鞭子,只是跪了三个时辰。”
赫连羽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你?”
“我把她最心爱的猫灌醉了,”云萧微笑“我和小花一起醉倒在酒窖,直到大半夜才被人发现。”
赫连羽瞠目结舌,一脸不可置信,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你让她担心了。”
“是,可是我当时只在意酸痛的膝盖。”云萧道“娘说淑女不该偷酒喝,更不能喝得酩酊大醉。我倒是得出一个结论,不能和猫一起喝酒,它们的酒量蛮大的。”
两人大笑。赫连羽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萧想想:“六岁。”
“淑女尚未培养成功,令堂还要多费苦心呢。”
云萧笑意渐敛,娘并没有多少时日再为她费心,不久之后,外祖父一族被灭门,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而她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再没有那样顽劣骄纵的童年。很久远的事了,竟然又从尘封的记忆中浮现出来。
抬眼看看赫连羽,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和了然,心头莫名一颤,他也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一面呢,自从那夜达成慢慢了解的默契之后,两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靠近,寻找合理的相处之道。
云萧好几次注意到赫连羽谨慎到寻的目光,当她面对他时,那目光却会飞快地消失,他会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呢?云萧发现自己其实很期待这个答案。她也在试图找出赫连羽黄行为背后的真实,正如两军对垒,互相布阵亮阵,小心试探,谨慎交锋,直到某一方露出破绽,然后一举制敌。
赫连羽看着她神色变幻,却并没有自己希望看到的,自失一笑,他擅长两军对垒,却拿这个铁石心肠真假难辨的女子没办法。他出言打断她的思绪:“原来你也有那么顽劣调皮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直就是冷静完美。”从初见的那一刻。那时她十二岁,已经全然是淑女风范,当时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吧。
云萧瞪他一眼,想起月夜下的初遇,和次日的正式会面,想起他的黄和失礼,隐隐有怒火上升,忽然意识到他指的并不是最近,而是数年前那次短暂的会晤。微笑道:“当年代王给我的印象颇深。”
赫连羽一喜“你还记得?”
“当时我就想,还没有展翅飞上蓝天的小鹰,就像公鸡一样骄傲。”
不等赫连羽变色,云萧打马前行,赫连羽纵马追逐,两人渐行渐远,后来索性下马,席地而谈,忘了时间。旁人远远望着,也不敢去打扰。等回到营帐,已是日薄西山,夕照满天。
第二天是正式的秋狩大典,每个人都憋足了劲要在秋狩中大显一番身手,狄人女子也习练骑射,就有人暗中猜测弱不禁风的赵氏女子如何在秋狩大典上服众。
清晨天蒙蒙亮,云萧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出了帐篷一看,人们都朝马厩指指画画,满面兴奋的神色。云萧粗粗看去,马匹多了一倍不止,不由得生了好奇之心。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天色也越来越亮,太阳跳出地平线的一刹那,马群迅速一分为二,其中一群跃出栅栏,奔腾而去。云萧听旁边有人喊“野马,野马”
野马群的首领是一匹棕色雄马,它站在一旁,等待马群全部过去。红色霞光里,它长鬃及地,穆然肃立,仿佛美丽的神。
云萧看得呆了,如此奔放不羁,充满朝气的生物。忽然双目一凝,远去的马群中有匹领头的黑马,她认得那是赫连羽的坐骑疾风。他曾说过疾风是他驯服的野马,现在它要归群了吗?
周围也有人认了出来,失声惊叫,但此刻再追已经太晚,绝不可能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