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范晓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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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承恩一指那小包袱,希望王嬷嬷可以领悟自己的苦心,也希望借此让她说出更多的实话,让她放心信任自己。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王嬷嬷并没有想象中面红耳赤地认错,而是面无人色地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老姐姐,你这是”王承恩惊异地要扶起她,她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呜兄弟,此番老姐姐的命,可就在你身上了。这事是掉脑袋灭九族的事那孩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皇上皇后我谁都交代不了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王嬷嬷痛哭流涕,在地上不断地叩着响头。她起初还以为可以瞒过去,那孩子不哭不闹,很是成全她。可王承恩话中有话,他这么晚来这里,来了就对那包袱不肯放松。

    难不成,皇上已经知道了其中有鬼,所以让他来审问自己?“这怎么回事,你快说!”王承恩明白,这绝对不是夹带私逃那么简单的事了。她话中牵扯到皇上和皇后,还说到什么孩子。他不敢想那后果,从脚到头一直凉上去。

    王嬷嬷哭着,指指那小包袱。王承恩看她哭得说不明白,狠狠心掀开那包袱顶层的布,就露出一对玉雕般粉润的小脚丫来。

    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却本能地颤抖着继续掀开那块布,就看到那是一个初生的,漂亮的女婴!“天哪,天哪你这这这这是谁,是谁?!不会是?”王承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把事情往绝路上推演。

    “没法子真没办法。兄弟,兄弟,你得救救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可我还有亲戚,还有侄儿外甥我死不打紧,可这灭族的罪要是连累了他们不能啊,你救救我们吧!”

    王嬷嬷颠三倒四地哀求着。“咳!你说,别光哭啊,说呀!”王承恩急得直跺脚。王嬷嬷用力抽泣了几下,定定神说道:“这都是皇后的意思。这里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真正的长公主承恩,这才是长公主啊!”王承恩颓然坐在床沿上。他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竟无意间掀开了这惊世的大秘密。早知如此,他早该喝了茶闲聊几句就走。他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皇后,皇后,本以为皇后最多就是编造了男婴早死的原因。也许那无缘于世的小皇子,不过是先天太过羸弱致死,不是小公主的过错。可谁能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如今成了无法复命的难题。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详细说来。”王承恩看着那雪团似的小女婴犹自酣睡着,从她的眉眼间,他看到了月娘和皇上的影子。

    于是王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月之前,皇后便找到她。说她为宫中做事尽心尽力,赏赐她不少宝物,还给她很多银子,让她将来作为养老之用。

    王嬷嬷对此感恩戴德,却也不疑有他。不成想月娘临产前,皇后再次召见她,却给了她一桩要命的差事。

    月娘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死。可又不能死在宫里,以免招致猜疑。王嬷嬷有心推辞,可拿人手短,更何况自己已经知道了皇后的密谋,若是推脱,也是一样没命可活。

    而且皇后还说,做完这次之后,她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银子,回乡颐养天年,再也不必在宫中做事。王嬷嬷这才万不得已接下了这任务,安排好可靠的人也就是自己的侄子媳妇做接应,并找到临盆日子相近的一个年轻寡妇。

    那寡妇生计窘困,只愁孩子跟着她没活路。巴不得能有人要了这孩子,最起码有口饱饭,也不耽误她将来再嫁。看她肚子既宽且圆,有了身孕之后脸盘也更为俊俏,王嬷嬷就知道她必生女儿无疑。

    就这样,一直到了月娘生产前一刻,王嬷嬷安排的人喂那寡妇吃了催生的药草,那寡妇也果然生下一个女儿。

    所以就被悄悄携带进宫,趁乱又与月娘所生的小公主调了个包。只是这小公主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该遵从皇后之命,将她杀死了之,她却真地犯了难。

    杀人本就不易,何况是杀一个无知懵懂的婴儿,这婴儿又是当今皇上的骨血。所以她根本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只好把这孩子暂时先藏在自己这里,也不知该怎样处置。

    王承恩听王嬷嬷断断续续地把这故事说完,他一时震惊到不敢相信。他微张着嘴楞了半天,才小声问道:“这果真是小公主?皇后为何执意要她性命?”

    王嬷嬷哭诉道:“我我只知道,皇后说她的娘本就不祥,这孩子更是祸胎,会是大明的灾星。所以必要她死,大明才可生。兄弟,你要救救老姐姐啊!这事这事皇上他不知道吧,千万别禀奏皇上。

    否则否则咱们这一族,就没人活得了啊!”王承恩点点头,这些话他也曾听闻,心中也一直是半信半疑。

    这么一个没能力伤害别人的婴儿被说是灾星,似是有些无稽之谈。可皇后执意要她的命,又不像出于私愤。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公主。她出生那天,又恰逢蓟镇军变。至此他也拿不准,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哪!杀不得,又活不得兄弟,想想办法吧!我不过是宫中的奴才,皇后一个眼神就能要了我的命!何况她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这孩子,还没出生就缠死了小皇子,她她果真是有些邪门的”王嬷嬷惊恐地看着那可爱的沉睡的女婴说道。

    王承恩用力捶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摆摆手示意王嬷嬷安静。屋里没人说话了,王承恩紧握拳头抵着脑门痛苦思索着;王嬷嬷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手下留情,瞒下这件事,给自己留条活路。

    怎么办?怎么办?灾星?小公主?皇上的骨肉?大明的祸患?这些词来来回回拉锯,撕扯着王承恩的心。他有心忠诚于皇上,有心据实禀奏此事。可这事一旦被暴露,就不仅仅是皇帝的家事,而是大明的国事了。

    皇后被废,皇后腹中的嫡子被废,月娘专宠后宫。这些都是要命的后果。虽然皇后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光彩,但她在其它事情上,确实可算一任贤后。

    皇上为国殚精竭虑,需要的是贤后而不是艳后,更不能是赵飞燕杨玉环之流的倾国美人。可偏偏那月娘,正是惑乱君心的那类女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出卖皇后,王承恩认为是大大的不妥。

    可月娘所生的,又的确是皇上的后裔。若按皇后之意杀了她,为那些无法确定的谶言杀了她,王承恩又颇为不忍。可留着她也不行,谁来养育她呢?王嬷嬷肯定是不行,皇后必然要派人来查她的。

    天哪,老天哪,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不负皇上,又不出卖皇后,还能给这小公主一线生机呢?王承恩眉心紧锁,希望老天给他一个明示。

    “天,天意,天意”王承恩终于灵光一闪,决定把事情还给老天去处理。他决定要负皇上一次,把这事按下不说。虽然难免有愧,可也不得不为。

    他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啊。至于小公主,既然杀不得也留不了,那就,那就舍了她!把她扔到荒郊野岭。

    那里人迹罕至,若这样她也能活,就是老天执意留她性命。若是因此而死,也算是天意使然。如此一来,周皇后可以保全,王嬷嬷也保住了命,这孩子的死活,也交给了上苍。

    老天本就不该把这样的难题扔给凡人,索性把这棘手的难题还抛给老天!面对目前的困局,这似乎也是唯一可行的计策。王承恩狠狠心,把那孩子又抱在怀里端详了半天。

    那眼睛鼻子,将来俨然又是一个月娘。那肉嘟嘟的小嘴和鼓鼓的脸颊,却像极了天子姿容。王承恩又发现她胸前一处伤,知道这就是王嬷嬷不忍下手的证据。他看了又看,忍不住落了泪。他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敛容整装,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给那孩子叩了几个响头。

    “公主,为何要生于乱世,为何要降于皇家?此处不是你的栖身地,大明更不能再承受更多祸乱。

    走吧,是生是死,都看公主自己的造化了。”他叩了头,又拜了几拜,擦了眼泪起身,把那婴儿包紧了藏于怀中,回头对着惊惧莫名的王嬷嬷说道:“放心吧,此事有我。

    今后这事要烂在棺材里,万不可对人透露一丝一毫。皇后那里,你复命说孩子已死。皇上那我自有交待。此事完结之后,你便回乡吧,从此切莫再踏入京城一步。”

    王嬷嬷感激万分地看着王承恩连连点头,这大心病一除,她才觉得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承恩怀抱着小公主,走进漆黑的夜色中。城南是一处乱葬岗,他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抱着那不幸降临皇家的婴儿,一步步蹒跚着,向那里走去。两天后。

    崇祯微笑着抱着刚出生的“长公主”他不断地用脸颊去磨蹭那孩子的小脸蛋,逗得那孩子咧着嘴直乐。孩子显然还看不清这“皇父”的模样,眼神的焦距在飘忽不定中。

    但崇祯却对她越看越爱,越看越喜欢。月娘半躺半靠在床榻上,看着皇帝对这孩子这样喜爱,却无法体会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

    她心中异常清楚,这里绝不是她的家。这里是高不可攀的皇宫,皇上也绝不是她的终身依靠。

    而这刚刚从她身体中脱离的婴儿,她明知那是自己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从心里亲近起来。都说是母子天性母女连心,可为什么,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当初她只是个被送入宫的棋子,本来早就该回到她熟悉的民间。

    只是碍于有了这孩子,她才不得已留在这里。如今终于能解除了这负担,月娘除了身体上轻松,心里也少了一份负重。

    她眼睛看着崇祯和那孩子,可她的心早就飞出了宫外。她要走,她要走,她无法适应这宫中的生活。她明白自己的卑微轻贱,她决不能在周皇后那双凌厉高贵的眼神下过了一生。

    她要回去,她要见卫子卿和卫子璇。她怕自己再不回去,他们或者早已忘了她。崇祯终于跟孩子也亲近够了,便把孩子交给了奶娘抱走。挥挥手,宫女们也都静静地退出殿外听命。

    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却看到月娘一双迷茫的眼睛。她双眼含泪一般,水汪汪地看着他。可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空洞无边,就像穿透了他的身体,看着遥远的某处。

    “怎么了?朕只顾着逗公主,月娘不高兴了?”崇祯走过去,轻揽过她的腰身。天哪,她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柔软而富有弹力,如今又多了一层浓重的婴儿奶香。

    那种混合着女人和孩子的香味,一起刺激着崇祯的感官,让他忍不住把手伸入她的衣襟,开始揉搓起那对久违的丰乳。

    “哎”月娘短暂的一声惊呼,若不是崇祯这个动作,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受惊一般躲了几下,想避开崇祯的手掌。崇祯有些失望,暂时住了手,以为她只是不舒服。

    毕竟此刻她还是月子中的女人,身体尚未恢复。他也可以谅解她的不自在。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似乎永远都是惊惶失措,没有爱人的柔情蜜意。

    当然,只有在房事中,只有在销魂的肉身交叠的时刻,她才是那个狐媚放荡的妖精。“在想什么?”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欲念,手掌轻轻覆在她的乳房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