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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满三个月的时候,芊芊从梦中醒来,突然觉得下腹坠痛,她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爹、爹爹!”
正在准备早点的凤涟吓了一跳,一向淡定稳重的男人忽然着了慌,他不懂医理,手忙脚乱的请来了凤鸣,只是烧个热水就把壶打翻了好几次,痛到极点的芊芊都差点笑了出来。
“你出去吧!我来就行!出去!出去!”凤鸣把他轰了出去,留他在这儿只会捣乱!
平日里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被晾在了院子里,接生什么的,他真的是一窍不通。隔着一扇门,看着捧着水盆的人进进出出,听着里面越来越压抑不住的惨叫声,他的心莫名的颤了颤,手捂住心脏的位置,胸口隐隐作痛。
他开始后悔那么执着的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没有经历过的人哪里会有切身的体会!
凤涟的心起起落落,手指几乎要将门板抓碎,还没好吗?
芊芊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他的心里开始不安。
里面怎么样了?他待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还有着轻微的抽泣声,他心里一紧,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三两步冲到了床边,眼里似有泪光涌动,他跪在地上握住了芊芊的手,不断的亲吻着她的手臂“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芊芊双腿大开,光溜溜的大腿不住地打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她的头发已经被汗打湿,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血色尽褪,上面还有好几个牙印,凤涟的手指颤抖着拨开了她脸上的发丝,握紧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没关系,爹爹在呢,不要怕,不要怕。”他的心中被担忧和恐慌的情绪占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他小心翼翼的给她输送着法力,避免她脱了力,芊芊深吸一口气,终于听见凤鸣惊喜的声音“再用力,孩子的头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在屋子里响起,凤鸣将孩子擦洗干净,递到他的手中,凤涟看也不看,低下头亲吻着芊芊的面颊“辛苦了,辛苦你了,我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触手之处一片粘腻,一双眸子半睁半闭,温柔的看着他“爹爹”
她气若游丝,冰冷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他被掐的青紫的手掌,凤涟忽然落下泪来,嘴唇哆嗦着,将头埋进了她的身侧“我好怕”我以为,我快要失去你了。
芊芊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累到极致,闭了眼睛,沉沉睡去。凤涟给她盖上被子,用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地擦了脸和头发,站起身抱住了襁褓中的孩子。
他的嘴角勾起,果然,她醒来一定要失望了!
又是个儿子呢!
芊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转头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的父亲在床边转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爹爹,给我看看孩子。”她的嗓音微微沙哑,精神却是极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个折腾了自己半天的小家伙。
凤涟倒了杯水,递到了她的唇边“先喝点水。”芊芊顺从的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干燥的唇瓣被打湿,舒服了许多“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凤涟抱着孩子坐在床沿,递到她身前,让她好好看。
这个孩子生的极好,继承了父母的雪肤银发,柔嫩的小脸像是镀着一层银光,她越看越满意,对着凤涟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是个女孩子!”闻言,凤涟扭过头笑了笑,拉着她的小手钻进了孩子的下身“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芊芊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再来个儿子,她可真管不了了!
“没关系,我来养,你好好休息。”凤涟亲吻着她的头顶“辛苦你了。”妖界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人形,这段时间是最脆弱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夭折,满月之后才会化成兽形,进入童年期,然后慢慢长大。他的几个弟弟,都是死在未足月的时候,所以他对这方面格外小心,和芊芊一起日夜看护,生怕孩子有个好歹。
这就让他忽略了另外两个孩子。
景和乖巧听话,倒不会有什么不妥,景扬却心思敏感,一不留神就会多想。
那天,他趴在不远处,心惊胆战的听着母亲的惨叫声,直到孩子平安出世他才一个人离开。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母亲现在有了新的儿子,会不会更不关心自己了?
他把自己关了很久,发疯一样的练功,希望能让母亲看到自己的努力,多关注他一些。
芊芊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依在门边,眉眼含笑的看着院子里练功的两个儿子。景和的性子最是沉稳,景扬的天分更为出众,将招式学得有模有样,哪怕是一向要求严格的凤涟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毕竟是不同种族,凤涟的教导对于景扬的成长好处并不太大,芊芊虽然努力做到一视同仁,但是看着他化形之后和那人几乎如出一辙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叹息。
会不会让他回到生父身边比较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芊芊不舍得,怀孕的时候不觉得,可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性子虽然没有沉稳多少,但也在慢慢学着做一个好母亲。
景扬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一心希望他好好成长,长成枭阳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凤涟那样法力人品都万中无一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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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狼骁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眼直直的望着两人曾经缠绵过的床榻,随手从桌下拿出一坛酒,就着瓶口喝了一口。
窗棂上照进的余光将他笼罩在影子中,他的脸浸在光线交界处,半明半昧。
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截健壮的手臂,他宽大的手死死地攥着酒坛,几乎要将手下的坛子捏碎。他喝的很急,一转眼的工夫,一坛酒就见了底,他随手一丢,又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坛,拍开酒封灌进了口中。
他酒量极好,可是在情绪失控之下也有些微醺,他的眼睛一直没有转开,唇边浮起一抹温柔的笑“芊芊”
这两个字在他的身体里掀起惊涛骇浪,那个人的虚影仿佛还在,他隔空抓了一把,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一片虚无。
他的心脏仿佛哽在了喉咙口,将他堵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喃喃自语“芊芊”
他的声音里落满了倦怠的灰,晦暗无力。
他神思虚浮,脑袋混沌,整个人像跌进了无底洞一样迷茫。回来的时候枭阳不在,他就一个人坐在房间中思来想去,他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狼骁的眉头打了个死结,越冷静就越慌乱,他最近一直忙着布阵打仗,根本就没有见过芊芊!
那凤涟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他又灌了一口酒,耳边回响起枭阳那天对他说过的话“爹你那天带人轮奸她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后果我带她走的时候,她身上全是伤你怎么下的去手!”
他这才知道,原来被他当众羞辱强暴的女人,竟是自己一心想要娶回家的那个人!
他怎么舍得伤她呢?
他最舍不得伤害的就是她啊!
那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这样混账的事,她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他的胸口有穿堂风,不觉得痛苦,只觉得空荡荡一片。
他呆滞的看着床榻的方向,似乎依然能听到她甜蜜蜜的娇嗔,她那样甜美的晃眼的笑容,像是一团灵动的火焰,点燃了他的激情,褪去之后,只剩下无边的寂寞和阴冷。
可惜,那笑容将永远不会属于他。
狼骁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床边,将手中的酒泼了自己一脸,这才清醒了些。他伸展手臂,大剌剌的趴在了床上,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了枕头。
他很想娶她。
也许之前要娶到她也很困难,可是现在
他连想都不敢想。
狼骁活了几千年,铁打的汉子,流血流汗不流泪,他胸腔微微起伏,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会儿,下了床。
他心里不痛快,自然要找别人的麻烦,虽然是他的授意,但是那些看了她身子的人,都要死!
他面容阴沉的出了门,却停在了大门口,是啊,那些人都该死,所有伤了她的人都该死。
最该死的人,就是他自己。
狼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曲起一条长腿坐在床沿上,透过开着的窗户注视着远方。外面夜色深沉,天边只余微弱的星光,他胸口的郁结散去了些,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万籁俱寂,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比墙角的植物还要安静。
也是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充斥着求饶和哀叫声,这声音带着尖刺,将他刺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他心跳加剧,轰鸣若雷,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狼骁抚住胸口“芊芊”
他将全身的功力运到掌心,滚烫的结印在他的手心聚起,这是他的绝技之一,火焰掌。
狼族的族长世代传承的火焰掌,一击必杀。
枭阳很好,无论是作为一个后辈,还是一个领导者,他都有足够的资本笑傲群雄。他从未得到过自己的称赞,狼骁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一个好父亲,如今看来,他什么都没做好,父亲,情人,丈夫,他一直都很失败。
芊芊大概也觉得自己很失败吧,她一定恨不得杀了他吧!
不过没关系,就算他想要对她好,她恐怕也不肯要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子虚乌有的幻影,温和的笑着,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做过很多错事,既然无法弥补,那就达成她最后一个心愿。
如果他亲手帮她杀了自己,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狼骁默默的想着,一瞬间的工夫,他的嘴角就冒了血,身子也无力的向后倒去。
“芊芊”他难得温柔的笑眯了眼,冷厉的眼角似有亮光闪过“我很喜欢你。”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
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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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骁感到自己的身体又冷又热,像是在经历冰火两重天,他捂住了疼痛不堪的胸口,这一刻竟然无比的安心。
既然恨我,那就恨我一辈子吧,芊芊。
如果能用这样的方式记住我,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世界褪成黑白两色,寒冷潮湿。他站在黑白世界的界限上,面容苍凉,远处似乎有钟声响起,是谁在不停念,尽此一报身,同声极乐国,是谁让他舍不得离开
他的灵魂游离,看不到他的房间闯入了一个人,枭阳拧眉看着他倒在床上的身躯,扶起他,灌下了黑漆漆的药汁,保住了他微弱的呼吸。
他什么也不知道。
半夜的时候,芊芊忽然感到心神不宁,父亲今夜出门未归,她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她起了身,四周阒寂,空荡荡的夜晚,月色如涂霜,树影摇窗,她的心中有什么向下沉了沉。
窗棂半开,她站在窗口,裹着白衣,身形消瘦,大脑一片空白。天地如炉鼎,浩大空旷,她怔怔的看着不远处鬼魅的黑雾,心口像被谁重重的砸了一拳,钝钝的痛。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诡异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夜雪一片白,天地寂静,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芊芊抱紧了手臂,听着耳边簌簌的声音,视线白花花一片。她转身合上窗子,擦去脸上沾上的雪片,准备上床睡觉。
忽然听到有人往窗上扔石子,啪,啪,啪,声音沉闷,一声叩一声。她回身望去,便看到角落里站着个模糊的影子,形容几分萧索。
凉风阵阵,他衣着单薄,面色憔悴,苍白如纸,那双眼睛却很亮。
她没有掌灯,只能在他走近时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那双眼,让她移不开目光。他静静的盯着她,眼神出奇的平和“芊芊”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芊芊眼中有泪,将落未落。
漫天的雪片落入他眼中,幽静深远,冰凉一片。
无声的落雪似乎能将一切掩埋,夜色如此寂静,如此喧嚣。
“你你怎么来了?”芊芊听到自己心脏不受控制急跳的声音,不再看他,转头去关窗。
“我来跟你告别。”他微笑着,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芊芊一躲“你要去哪儿?”
狼骁静静的望了她许久“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回来。
他在雪中立了一会儿,缓慢的转过了身,最后看她一眼,走进了黑暗之中。
芊芊茫然的站在原地,眼前除了模糊的落雪,一无所有。她疑心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关上了窗子继续睡去。
后半夜的时候,她发起了热,迷迷糊糊的想起他最后那个温和的笑,总也睡不安稳。
第二天,狼王自杀的消息便传了个遍,芊芊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如遭重击。
她又想起昨夜。
昨夜她见到的人,是她的幻觉,还是他走之前真的来向自己告别。
他怎么会出事呢?
他那样的人,就算是所有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自杀的,不是吗?
不会的,绝不会的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眼前晕黑,他出事的消息如同一根刺猛扎过来,她的心被紧紧揪住,强烈的刺痛传遍了全身。
骤然间,她全身失去了力气,那口涌上来的血,却终是吐了出来。
一旦开始,便停不住。
“芊芊,芊芊!”她好像又听到他爽朗的声音。
她惶惶然回头,谁也没看到。
可她又分明看到了——
她成年的那天,他带着哥哥来道喜,他千杯不醉的一个人,那天却喝的微醺,英俊粗犷的脸上镀着一层红光,那双冷厉的眼此时却有三分醉意,有星光落入其中,倒映着灿灿银河。
他打败钟鸣成为妖王的那天,浴血而来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身上是累累的伤,衣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清原色,却仍是神采奕奕,撕风裂雾,光华照眼,对着她发出求爱的长啸,肆意缠绵。
他握着她的手,要她等自己回来,他咄咄逼人的吃着醋,质疑着她和父亲的关系。
他明明对自己的报复和挑拨极尽愤怒,一转眼却向她求婚,郑重的告诉她,一生只爱一人
“以后,叫我骁叔叔。”
“他能给你什么?他能给你的,我都能加倍给你。”
“我舍不得杀你,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我来跟你告别。”
“芊芊”
她的心沉入了泥沼之地,目有哀色,面色寂白,她所有的情绪被一层层冻住,成了梗在心头的一根刺,刺破血肉,鲜血淋漓。
她恨他吗?
当然恨,恨他,也怨他,恨他的无情,怨他的背叛。可是再恨,再怨,他总归是活着。
总归是好好的活在那里。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他怎么会死呢?
芊芊心底的涩意一点点涌了上来,沉沉的痛压在她的心上,连呼吸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