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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凝终于知道慕容涤尘为何要绑住她了。
船显然已进入暴风雨中,船身不断的摇荡晃动,甲板上人声、风雨声交杂,她实在不想错过这场大战,再说要她躺在这儿猜测慕容涤尘的安危,那是种煎熬呀!
语凝没花太多时间去挣脱绳子,慕容涤尘绑的时候若非太匆促,就是低估了她。
她连揉揉手腕绑痕的时间都不愿浪费,一把扯开房门,迎面飞雨如箭般地射来,来带着强大的风势,令她几度连连眼睛都张不开。
船桅上的帆全收起来了,桅上的水手仍克守本职,半步都没离开,每回大浪夹带着狂暴之气袭来,语凝都为他们猛提口气,总要到风浪退去、水手仍在,她才会记得呼吸。对她这种平地长大的孩子来说,暴风雨确实是太过令人震撼,虽然她不乏坐船经历,但比起此等狂风暴雨中的海战,真是小巫见大巫。
“阿武!”古振雄在甲板上大声唤着“快进去危险哪”
语凝知道他是在警告她,但她仍穿过通道走下甲板。
此时船转个弯绕了个弧,后面跟着的那艘官船愈来愈靠近,而前方那艘挂着雪月岛旗帜的假海盗一边要走出暴风雨,一边要向雪月号开火,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此时的雪月号等于自己置于险地,不只有暴风雨,前后都被包夹了,慕容涤尘明知会如此,为何又要义无反顾地投入危险中,他当真狂放到此等地步?!
然而就在语凝质疑的当儿,事情有了戏剧性的转变。
前方商船假冒的海盗船只顾着要逃出暴风圈,非但炮弹发射不出,船也撞上了暗礁;此时雪月号突然转向,令后方的官船措手不及的撞上来,三当家周子烈指挥着女墙上罗列的水手,他们早就在那儿待命,当周子烈一声令下,数十门大炮齐发,转眼对方的船桅已被击中而倒下,船上的人四处奔窜,看得出是没经验的水手,官船很快的让雪月号的人控制住。
另一边,慕容涤尘和杜仲秋亲自领人强上触了礁的商船,慕容涤尘禁止用炮轰,因为他要亲手剿平那艘船,凡敢冒用雪月岛名讳的,杀无赦!
他手中的剑泛着森寒的冷光,在暴风雨中犹如一道闪电凌空而至,他伫立在船头,衣袂如鬼魅般的舞出地狱安魂曲,此时他是那踏风雨而来的复仇之神,浑身散发着愤恨的气意。
语凝跑到船沿,利用轻功跃过船板落在对方的甲板上,她知道自己是有点自不量力,但她就是无法站在那儿看,她和一般的水手交手都还可用暗器解决,但一旦是有内家功夫的就挡不住了。
慕容涤尘和杜仲秋的周身各围一群人,打算用车轮战法,他们两人身形闪动甚快,但当一旁有人偷偷掩近时,语凝忍不住出手,而这同时一把刀从她背后砍来,她闪身往上一滚,手上出去的暗器却失去了准头,此时连她要杀的那人都提刀向她砍来——
“舞盈——”慕容涤尘的剑凌空而至,两名欲砍杀她的水手登时毙命“我不是叫你别出来!”他气急败坏的说,一脸的狂风暴雨。
语凝没有辩解,她知道那不是时候;但慕容涤尘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捞起她的身子,拔起剑,继续厮杀
语凝偷偷的晃过厨房,她知道慕容涤尘处置完那些俘虏就会来找她算帐,但她不想见他,趁混乱躲到这儿来了。
“阿武,你怎么溜到这儿来了。”古振雄一打完仗又窝回厨房去了,这是他的“嗜好”“万一慕容当家找不到你又要发脾气了”
语凝抿抿嘴“我就是不要和他吵才溜出来的啊!”言下之意是她“大人”不计小人过。
“唉!”古振雄摇摇头“大当家对你够好了,他对你是出乎寻常的关照了。”
“我又不是自愿留在这儿当海盗的。”她不以为然的道。
“当海盗有什么不好?!”古振雄的脸倏变“总比那些渔肉的奸商强上几百倍!”
语凝知道他误会她的意思“古大叔您别生气,我不是说当海盗不好,我只是气他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来,哼!自大的男人!”
“因为他是大当家的嘛!负的责任大自然的就专制许多。”古振雄反而替慕容涤尘开脱。
“哼!才不是呢!男人都一个样,像我爹——”她倏地住了口,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小伙子,你说话的语气好似你不是男人,我说你啊也该长大了!”他笑谑道。
正当语凝因窘得答不上话时,一个水手走了进来,化解了她的尴尬。
“四当家,要不要给那些俘虏水喝?”
古振雄皱了皱眉“他奶奶的王八蛋,竟敢冒我们的名,想来我就气!”他嘟哝了两句“去去去!给一点水好了。”
“古大叔,我同他去好不好?”语凝提议道。
古振雄好心的劝道:“你还是少乱跑为妙,免得真把慕容当家惹火了!”
语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小虎子!你怎么在这儿?”语凝跟着送水的人来到临时牢房时看到了她几乎要遗忘的人,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虎子懒懒的从地上爬起来,疑惑的看了她好几眼,由于她易了容,说话声音又不太一样,以至于他认不出来。
“是我呀!小混蛋。”语凝用自己的声音压低说。
小虎子不敢置信的瞪着她瞧“师师父——”他满身脏兮兮的,一脸可怜样,毕竟年纪还小,一见着熟人眼泪就在眼中转呀转。
“傻小子,男孩子哭什么哭?”语凝因他至今仍唤她作师父而有些感动,看到他孤伶伶的模样就想起自己独立照顾母亲的悲酸“告诉我,你怎会在这儿?”
小虎子用脏袖子擦了擦泪水“那天在无锡的客栈里,早上我醒来就找不到你,找了找了好些天,后来我听人家说雪月岛的海盗在招兵买马,我就义不容辞的加入了。”他形容得眉飞色舞。
“笨!”语凝敲了他头壳一记“哪有做海盗的会公然招兵买马?你真是没大脑呀!”她受不了他的天真。
“我我哪里知道!人家一时高兴了嘛!根本就没空想那么多。”他不好意思的辩解。
“没空想?!你知不知道你不只投错门,你们那艘船攻击的正是货真价实的‘雪月号’?”她一见他那瞠目的拙样就知道他当真不晓得。
“难怪!”小虎子恍然大悟般的叫了出来“我就说上谁这么英勇,原来是”
“是你妈的头啦!你那么高兴做什么,现在你可是人家的阶下囚呀!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语凝没好气的截断他的话。
被这一抢白他才想起自己悲惨的处境“那师父,那怎么办?”他垂头丧气的问。
语凝的目光转了转“我是可以和慕容涤尘去说说看的,可是我这一去岂不自投罗网?”她半自语的说。
小虎子的眼睛一亮“师父,你认识慕容当家?!”他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仍蹙着眉“认识是认识,不过他正生我的气,我还是少惹他为妙!”
“师父、师父,你要救救我呀!”小虎子赶快哀求出声。
语凝沉重的看了他一眼“好啦!好啦!”然后以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走出去。
语凝偷偷的推开舱房的门,门“咿呀”一声滑开,她还来不及“检查”慕容涤尘在不在,一声冰冷的声音就凌空劈来——
“你还记得回来呀!”
语凝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得摸摸鼻子走进去。
她偷偷看了慕容涤尘好几次,发现他面无表情的在做自己的事,一颗心反倒提在那儿七上八下的,她也不是怕他,而是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教她无所适从,摸不清他的心思。
“慕容”语凝杵在那儿,差点和转过身的他相撞,好不容易出口的话倒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慕容涤尘,你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吧!别缩头缩尾的不想个男人!”她忍不住出口激他。
但语凝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语声方落,人就整个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像个男人?”慕容涤尘阴冷的问,鼻子离她不到两寸,她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是不是这样才像个男人?”他说完即狠狠的吻住她,霸气的、夹带着横扫千军之势,席卷了她所有感官知觉。
他身体的每一处皆与她紧密贴合,逼得语凝不得不让全身的细胞只为他而活,脉搏为他而跳动,就连张口吸一口气都充满了他纯男性的阳刚气息
就在慕容涤尘欲罢不能时,语凝举起虚软无力的手推开他“我我是来找你谈正事的”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惜颤抖的语音削弱了她的气势。
慕容涤尘放开她转过身去,霎时她突然觉得失去了温暖,他背对着她,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只是突然感觉离他好远。
“俘虏中有一个是我认识的”语凝实在无法对着他的背说话,于是绕过他站在他面前。
慕容涤尘有脸上惯有的漠然。
“小虎子自称是我的徒弟,虽然我没正式收他,但他这人本性不坏,他也是被骗去的,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了他?”他小心翼翼的问。
慕容涤尘还是不置可否,他的冷漠刺痛了她,一个人怎可能变脸比翻书还快?!
语凝见状也冷冷的说:“人放不放随你,不过我不会坐视不管!”我会自己去救!她在心中补上一句,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隔天,语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甲板上看到小虎子,昨夜她想了一夜救人的方法,没想到如今却派不上用场,唉!真是浪费脑力,慕容涤尘的心思真是教人捉摸不定
“师父,师父!”小虎子手上提着水桶,一脸兴奋的喊。
语凝看了一眼甲板上的人,船已脱离暴风圈,甲板上有不少人在做事,打扫的、补帆的,人人都有事忙着,就连眼睛也忙着,他们一听小虎子喊那两声“师父”就够好奇的,为何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会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师父”?他们真是好奇极了。
“师父,你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给了大当家多少好处,他二话不说的派人放我出来?”
小虎子嗓门还挺大的,语凝真恨不得塞住他的嘴,没见过比他多话的人,便赏了他一记爆粟子。
“哎哟!”小虎子痛得叫了出来。
语凝乘机扫视了众人一圈,发现他们的眼神暧昧,一副“早就怀疑了”的表情,她不禁在心中呻吟一声,搞不好他们真以为“他”和慕容涤尘有断袖之癖呢!
“你能不能闭上尊口?我真后悔救你出来!”她目光颇凶的盯着小虎子。
“我说的是实话呀!”小虎子冲口而去,一样的大嗓门“哎,慕容当家真不是盖的,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惩奸罚恶”
他淘淘不绝的说起慕容涤尘的好,语凝真怀疑小虎子可能连他一面都没见过,竟能说出他无限的好处。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对他的仰慕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语凝没好气的打断她。
“是呀!是呀!师父你真聪明,不愧是我师父!”他得意的说。
语凝翻眼看着天空,祈祷自己别昏倒。
“哎呀!师父!”
不消片刻他又鬼叫起来,她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周遭,哪件事又“大条”了吗?
“师父,你干么易容成男人?你是当海盗的,又不是当间谍,干么弄成男子的样子!”小虎子大惊小怪的喊。
顿时语凝真不知要先把他掐死还是自己先跳下海,看了眼大家“震惊”的表情,她懊恼的赏了小虎子一个粉拳,然后头也不敢抬的走了。
小虎子抚着受伤的左眼,莫名其妙的直呼倒楣
语凝苦恼的走过甲板,却在甬道碰上她最不想碰见的人,陆蘅一脸不善的堵在她面前,她心中大叹,今天当真是诸事不顺哪!
“五当家,请问你有何贵干?”自从上回他两人互骂过后,他就好象和她犯了冲,每每总爱找碴!
“你易容接近我们大当家有何目的?”陆蘅目光森冷的问,整个人堵住甬道,一点也没要让她过的打算。
原来他听到小虎子的鬼叫了,看来八成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们伟大的大当家老早就知道这事,带我上来的是他,不让我走的也是他,那你说有什么目的?”语凝老实不客气的顶回去。
“哼!”陆蘅冷哼一声“你最好安分点,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说着越过她就要离去,错身时抛下一句:“女人,就是”之灯的话。
“这位大叔”语凝神情倔傲的唤住他“不管你是生下来就被娘亲丢弃,或是被老婆抛弃,别有事没事把罪推到女人身上!”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神气兮兮的走了,身后随即传来几句粗话
杜仲秋走进不阁时,就见语凝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坐在那儿。
“姑娘好雅致,一个人在此纳凉?”他面带微笑的走过去,永远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样子。
语凝头也没回,目光还是落在远方的海面上“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姑娘的易容术了得,头一回见面时差点连杜某也被瞒过去了。”
“你早知道了?”她惊异的回头。
杜仲秋笑着打开檀木扇摇了两下“若不是我兄弟那紧张的神色,我还真会被骗住了。”
语凝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这是她第二次发现杜仲秋这人不可忽视,否则众人怎会拥他和慕容涤尘并列大当家呢?
“是杜当家好眼力。”她不吝惜的赞道。
“哈!哈!”杜仲秋豪爽的笑了,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兄弟会在乎她了,她确实和一般女子不太一样“姑娘若是为陆大哥的话而心生不快那倒不必了,陆大哥人是很忠诚的,只不过脑子转不过来,他只是担心你会伤害慕容那家伙。”
语凝的脸色和缓了许多,对杜仲秋的心细越发多了几分敬重。
“反倒是在下觉得姑娘深谙易容术,轻功又了得,实在是个很杰出的探子人选,你若是愿意投身到雪月岛门下,古大哥想必会得一有力助手。”
“这我倒是没想过。”语凝心因他的话而动荡了起来。
杜仲秋实在怕他那兄弟不会表达,到时人家姑娘走了,他就看不到好戏了,开玩笑!难得慕容那家伙会动心,所以一定要帮他们留住联系,只要她加入雪月岛的组织,就永远是雪月岛的人了。
“不知姑娘此去有何打算?近日就会在杭州附近先靠岸,姑娘可要留下?”
语凝犹豫了,她要到杭州找她爹报仇,至少也要搞得她爹鸡犬不宁,否则难消她心中怨气,但这一走岂不跟慕容涤尘失去了联系,而他的态度总是那般暧昧不明,真教她无所适从。
“我得去杭州找我爹。”她回答。
“那正好,乘机帮雪月岛打探消息,我们在杭州有很多哨子,随时能取得联络”杜仲秋高兴的说。
“那他会答应吗?”语凝说的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慕容涤尘罗!
“哈哈!没问题,我说了就算。”他满意的说。
“但是”
“姑娘,”杜仲秋不满的回眼瞧她“你怀疑我哦?”“我不是”语凝有些赧然。
“那就好、那就好”他得意的说。
他干么那么乐?语凝心想,此人搞不好比慕容涤尘还难懂!
慕容涤尘在知道语凝的性别被拆穿后并没什么,只差人又帮好找了间房,使得两人接触的机会更少了。他总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而语凝这种好强的性子是不会打破僵局的,于是两人就这样耗着。
另一方面,语凝觉得自己已没易容的必要,遂恢复女装打扮,幸好劫来的货物中有女性衣裳,否则她真不知去哪儿变出衣服来呢!
而对于她恢复女装一事,雪月号众人反应不一,陆蘅和一部分的水手迷信船上月女人会走楣运的传说,甚至有人手上还持起了佛珠,就连洋人的十字架、大蒜都出现了,真教她为之气结。
另一派的人如杜仲秋和古振雄倒是乐见其成,尤其是古振雄,杜仲秋一向他提及让语凝加入他手下组织的事,他一口就答应,原本语凝还是“阿武”的时候他就很照顾她,现在更是把她视为干女儿般的疼。
“y头,我真舍不得你走!”古振雄说。
“大叔,我有未办之事一定要完成,这杭州一行是必然的。”语凝想起娘亲孤绝的一生,就连死后都不能供在莫家祠堂,她就觉得十分不值!她见他一脸不舍,而杭州就近在眼前了,便安慰:“反正我们还有机会碰头的!”
慕容涤尘对她要离去一事未置一词,他的心中或许也有许多挣扎,但他还是没表现出来。
语凝可以感觉到偷偷注视她的炽热眼神,那眼中是冷是热已非她所能顾及她必须去实践她心底对娘亲的承诺,那是她的责任。
船很快的靠了岸,她拎起包袱对大家做最后一次的注视,离情也依依
“师父,师父你要保重!”小虎子忍不住要哭出来,在他心中已把她当成亲人,虽然他选择留在雪月号,并加入雪月岛这个梦寐以求的组织,但他仍深觉不舍。
“小虎子,你自己要懂事,男孩子要懂得照顾自己。”语凝低低的说“还有”她转向慕容涤尘刚硬的脸庞“谢谢你出手相救,也谢谢你收留小虎子,希望”她迎上他那深沉的眸子“希望有机会见到你原本的长相”说完她不敢再看他一眼就走了,好多人在向她道别,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只要一回头她一定会落泪。
走了、走了!可是她的心一部分已遗落在那双时而沉静深情,时而狂妄豪放的眼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