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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营内所有的骑兵全部出动,由兀烈纳亲自带领,全面搜寻聂四贞以及吕文焕的下落。
搜寻的工作直到丑时一刻才有了着落。
士兵们回报,说是发现了吕文焕乘着马往雁门关的方向逃,沿途并没有发现聂四贞的行踪。
一会儿又回报吕文焕被弓箭手射伤,正被送回营区途中。
兀烈纳心急聂四贞的下落,所以只差随行大夫治疗吕文焕的伤,自己却领着军队继续彻夜搜查。
他料不到丑时四刻时,旭都派人前来更正,说被弓箭手射伤的不是吕文焕,而是聂四贞时;瞬间,兀烈纳全没了主意,只是快马加鞭赶回营区内。
一入营区,他直闯小四儿的穹庐。
帐内,她面容惨白,而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青绿色的外衣。
“她还好吧?”他跪在她身边,握住它的手,才发现小四儿的手好冰、好凉。
“她有没有生命的危险?”他扭头急切地追问。
随行大夫摇摇头。“没有。幸好那箭只射中了四姑娘的左臂。”如果四姑娘的运气坏一点,那么那一箭就会射中她的胸口了。
也幸而那名弓箭手的技术差,不然别说那弓箭手的性命保不了,就连他这个随行大夫项上人头能不能保得住都还未知。
有了随行大夫的保证,兀烈纳一颗心这才放松下来。
“出去吧!这儿出我守着就够了。”
他得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他跟小四儿的关系。
他不想让今天的事再次发生,所以他必须改变他们之间敌对的关系;或许他该改变以往采取对宋用兵的主张了。
聂四贞在疼痛中清醒,她睁开了眼,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边见的穹庐支架上有熟悉的皮制品陈设,她还在辽管内,终究没能逃开!
幽幽地,她轻叹了声;她缓缓地动了动四肢,试着想活络一下她的筋骨,但她的左手却被人紧紧地扣住。
她循着下方看过去,只见兀烈纳高大的身躯蜷曲而起,不堪疲惫地趴在她的身边。
焉然,难过从她的胸口哽上咽喉。
在他知道了她的背叛之后,为什么他还能对她这么好?
她细微的动作惊醒了他。
兀烈纳抬起头来,惺松的眼还末清明,便看见了她的眼眶中有水光在闪动。他急急地追问她。“伤口痛是不是?我去差大夫来。”
他转身就想走,但手却被聂四贞紧紧握着。“别去了,我不碍事的。”
兀烈纳坐了回来,一双灼热的眼直直地盯在聂四贞的脸上。
在她受伤未醒之际,他才知道他的生命承受不住失去她的痛苦;在几番思索、衡量下,他做了个决定。“永远别再离开我。”
他的话震撼了她。
她一向知道兀烈纳对她好,也知道他想要她的欲望一直没减少过;但,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倨傲的他会开口,要她留下。
她原以为他懂的,懂得他们两个是死敌的身分,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而现在他怎能开口要求她留下!
她想抽回手,拒绝他。
兀烈纳却紧紧地握住,怎么也不放开。
“是我偷走你的合符,放走了吕将军。”是她利用了他对她的好来背叛他。
“我知道。”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就只有她。
他睁中的坚决骇住了她,而这份在乎像颗石子投在她平静的心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的眼盯住他眸中的坚决,问他:“你可知道昨晚的一切其实是我的预谋?”
他明显地一愣,完全不明白她口中的预谋是什么。
“昨晚我是故意在外头等你,故意不披篷子,故意让自己淋雨;我知道当你看到我在外头淋雨时,你会拾不得”
他看着她,不发一语,从那抿薄的唇,刚毅约五官,她根本就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哀乐。她接续道:“就连更衣那一幕都是为了引诱你,让你有要我的情欲,我在等你,等你意乱情迷时,好一刀杀了你,让我与吕将军能顺利逃走。”她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一古脑地全盘托出,就为了要伤害他。
但他只是用眼睛锁住她的滔滔不绝,没有任何的怒意。
她讨厌他这样的眼神,像是无论地做出再怎么不合理,不可原谅的事,他都能包容似的。
她火大地问他。“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要如此委屈地包容她所有的率性而为?他的手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秀发,双眸凝望着她。淡淡地,他开了口。“我不生气是因为你终是没杀了我。”所以他相信小四儿对他是有感情的,不然她不会放掉任何一个可以杀他的机会。
她的心事被他看穿了。
顿时她又恼又怒。“那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如果当时的情况再发生一次,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拿下你的性命。”她负气地开口。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多情的眼波流转在眉目之间。半晌过后,他从腰间拿出自个儿随身携带的匕首,交予她。
“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手刃我。但是你必须答应我,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必须撇开敌对的顾忌,试着接纳我。”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让他有机会去爱她。
他将匕首递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握住利刃。
聂四贞握着镶着碧玉的刀柄,再看他一眼。
他当真这么有把握她不会杀他!
他当真这么有把握她会拾不得他!
兀烈纳,他太自负了。
她的手一起一落,匕首直直地刺中兀烈纳的胸前,他闷不吭声地挺起腰杆接受了这一刀。
聂四贞傻了眼。
老天!她真的刺中了他。
“你闪得开的,你为什么不闪?”她抛下匕首,用手去坞住他胸口流不止的鲜血,而温热的泪禁不住地夺眶而出。
“该死的,你快去叫大夫来,去叫大夫来”──她想推他去差大夫来治他的伤,但又害怕自己的手一离开他的伤口,那血便如奔腾的江水一般涌出。
“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为什么?”她拚命地摇头,而头一晃,眼泪就跟着不停地掉,掉在他的衣袍,掉在她的掌上,冲淡那鲜艳的血。
他不顾胸口的疼,伸手拭去了她的泪。“别哭,你的伤口才包扎好,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的。”
她的心都快拧碎了。
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还牵挂着她的伤,却对自己的痛毫无知觉!
不行,他纵使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明他对她的爱,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她的肩头担不起他这样的情深义重啊!
她拖着一身的病态要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她伤得这么重,不该随便走动的。
“去找大夫来治你的伤。”如果他不去,那么她亲自去帮他请来大夫。
“不,你别动,我去,我去叫大夫包扎我的伤,不过你得赶紧躺好。”他将她按回床上躺下,才撤开了身子离去。
临出穹庐时,他回过身来。“我想我该告诉你,我决定修书上京,向可汗提议与大宋和战;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那么我们便不再是敌对的身分。”他顿了顿,才又开口。“如果你我不再是宿敌,那么你是否会接受我的爱?”
聂四贞的胸口涨满了如同窒息般的酸楚。
她已是有婚配的人了,她能给他什么承诺?
得不到她的点头应允,他坞着胸口的血流,又兜回她的身边。她若不答应他,那么他便不离开。
她瞧见他的眼中包含了坚决的神采幽幽地,她叹了气。
“我答应你,如果辽宋战火不起,你我不再是死敌,那么我会考虑接受你这份感情。”她抬起了泪眼,求他。“现在你快去包扎你的伤口。”别让血再这么不停地流下去,那纵使是铁打的身子,也涯不住这样的折腾呀!
得到小四儿的允诺,兀烈纳这才点头离开。
然而他走了,却留下更多的愁困扰住她。
聂四贞发现自己对兀烈纳有了情感,有了不舍,而这份感情远超过她从小所受的礼教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将军!”
卫文阔没经过守卫的通报,便闯入了聂将军的营帐里。
守卫紧追而入。“聂将军,卫副将他”──聂将军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他明白文阔之所以不顾军纪礼仪地闯入,只是焦急四贞的下落。
卫文阔双手撑在聂将军的案桌,焦急地追问:“听说吕将军回来了是不是?”
“是的。”
“那么四贞呢?四贞是否也逃出来了!”
“四贞是逃了,但有没有逃出辽营,这目前我们还在打听之中;文阔,你别心急。”
别心急!四贞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上,这教他如何不心急!
要知道四贞倘若没能顺利地逃出辽营,那么她搭救吕将军的事便成了兀烈纳取她性命最好的借口,届时,四贞性命垂危,而他如何能坐视不管?
不,不行,他不能杵在这儿干着急,他必须去探一探四贞是否安好,否则他不能心安。
“将军,未将想潜进远营内,查看四贞的下落。”
“不行,这太危险了。”他虽然心急女儿,但他也不能不顾属下的安危,任由文阔往地狱里闯。
“未将再怎么危险也不及四贞一个人待在敌营里来得危险。”
四贞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为她的安危冒险这属天经地义,更何况当初要不是为了他,那么四贞便不会带兵去攻打大辽。
现在四贞吃了败仗,还成了兀烈纳的俘虏,以四贞那么刚烈的性子,若是被为难了,最后必定走上自寻短见一途。
卫文阔单膝跪地。“将军,请您让未将走一趟,如果未将不走这一趟,那么末将无法心安。”
“文阔,你这是在干什么?”聂将军绕过案桌,扶起了卫文阔。“对于四贞的安危,我身为人父的担心不下于你;只是这事不仅关乎四贞一个人,还关系着咱们大宋整个营区的将士们,我不能说出兵就出兵,你该了解。”
“末将就是了解将军的为难,所以才不敢央求整营的弟兄为四贞的安危出征,而决定独自潜入敌营之中查探四贞的下落。求将军念着末将心焦如焚的分上,准许末将的请求。”
“好吧,我答应让你潜进敌营内,但你只有一天的时间找出四贞的下落,救她出来,随后我会派兵出征;届时你若无法顺利救出四贞,那么你与四贞的安危便会比当下更加艰难。”
为了女儿、为了文阔,聂将军做出了举兵征战的决定。
卫文阔行了个军礼。“谢将军成全,未将今夜就立即行动。”他希望他有足够的好运能救出四贞,且全身而退。
聂四贞在自个儿的穹庐内踱步。
自从那一夜兀烈纳承受她那一刀后,她便无法再硬起心肠去漠视他的多情。
那一刀她刺得不浅,且他因迟误了救治的时辰,导致流血过多,所以到现在他人还躺在病榻上。
他是活该的,他明知道她与他是对敌,那么她就不会对他心软,他不应该心存侥幸,认为她不敢对他下手。她虽这么告诉自己,对于兀烈纳的伤,她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可是──她却忍不住地为他担心,担心他熬不过这一劫,担心他因此而丧了命。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她怎会为了兀烈纳而感到心神不宁!
聂四贞烦躁地掀开帘子,想出去透透气。
蓦然,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嘴,挟持她闪进穹庐里来。
“四贞!”
那声叫唤好熟悉,像是──那人放开她的嘴,拥她入怀,熟悉的怀抱有熟悉的味道。
是文阔!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他扮成辽兵的模样,就是为了救她。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兀烈纳有没有为难你?”
她摇了两下头。“没有,我很好。”
她口吻幽凄凄的,没有他预期的快乐。
他又紧紧地搂她入怀。“你可是在怪我来迟了?”
“不,不是的。”她从来没怪过他。“我知道当时你身负重伤,我又怎会怪你呢!”
“真的?”
“真的。”
得到她的保证,他释然她笑开了眼眸。“你不怪我那就好。现在我得先将你送出辽营。”卫文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刚刚潜入营区时听说兀烈纳身受重伤,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聂四贞点了点头。“是真的。”是她亲手刺那一刀,亲眼看见那血汩汩流出。
“太好了,你爹此时正整军校阅,打算举兵攻打远营,而现在兀烈纳身受重伤,看来这一战合该是天意注定咱们要赢四贞”──他回眸看她,却惊见她泪流满面。“你怎么了?”他心慌意乱地提起袖摆为她拭泪,此刻他才发现一个女人的泪真的可以击垮任何一颗刚硬的心,像现在,他瞧见了四贞泪流满面,他的心竟无端地抽痛。
聂四贞净是摇头,无法说出自己泪流的原因是为了兀烈纳的伤,她只能求他。
“文阔,快去阻止我爹,要他别出兵;兀烈纳他亲口告诉我,他要修书回京建议耶律隆绪两国和战,我爹若出兵,岂不是破坏了两国和战的可能。”
“辽国不可能答应和战的。”不说辽国现在的兵力远远胜过他们,就说辽国现在主事者萧太后一心想结束南北对峙的局面,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和战这提议。
“话虽说得没错,但兀烈纳是他们的重要将领,他的分析也许有利于萧太后的考量;文阔,不管和战能不能说成,咱们总要试一试,毕竟两国相争,苦的是黎民百姓。”
四贞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若要回去,也得咱们两个一起走,不然若和战无望,你在这儿岂不是当个现成的人质。”
“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卫文阔的眼盯住她。
因为──她放心不下兀烈纳的伤然而这理由,教她怎么开口跟文阔说!
她的眸中揉合了太多的挂念,卫文阔的心蓦然一抽,眸光直直地盯住聂四贞。
“告诉我,他是谁?”
是谁绊住了她?是谁让一向无忧的她有了眼泪?
她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对他说:“对不起”
昂了他一片痴心,是她不对,但教她在这个时候背弃兀烈纳,她做不到。她无法在他伤势还未明朗化之前,就离开他。
卫文阔攫住了她的双臂。“不准你说对不起。”不许她心里有别人在。“你是我的,是我的。”他冒死前来,她怎能用这种方式来回报他的爱!“跟我走,不许你留在这里。”
“文阔!”她杵着不走。“你别为难我。”
“为难你!”
曾几何时,他对她的感情成了一种负担,成了一种为难!“你晓不晓得在你战败被掳的这段日子里,我过的是怎样的一种日子?我气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没脑旗点好起来帮你;我更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强留下你,以至于让你带兵出征,战败成俘虏;我苛责自己,让自己不好过,我虽身负重伤,但却日日念着你的安危,而,康复后便向你爹请命,只身潜入敌营中,为的就是要探一探你现在你却说我为难了你,四贞,你这样待我公平吗?”她将他对她的一片真心置于何处!
聂四贞知道她这么做有负文阔,但──“他现在身负重伤,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去。”更何况,他的伤还是她一手造成的。
他──身负重伤!
“他,是兀烈纳!”卫文阔震惊得无以名状。在四贞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竟然是兀烈纳!“你怎能爱上一个敌人?”
“我没有。”没有爱上兀烈纳!“我只是只是担心他。”
她昧着良心说话,他知道。但他不在乎,他要四贞跟他走,只要四贞离开了这里,那么她的心终究会回到他身上的。
他冷不防地出手,点了四贞的昏穴。
他知道唯有这个法子,他才能带走属于他的四贞。
辽管内号角声四起,震醒了在噩梦中的兀烈纳。
他捧着伤口坐起身。“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他的命令,却出兵征战!
守着他的随行大夫面有难色地开口回答。“回大人的话,是宋兵攻了过来。”
宋兵出战!
怎么会呢?照理说,小四儿还在他们手中,为了顾虑小四儿的安危,聂将军他怎么也不可能会出兵攻打他们!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兀烈纳的思绪。他抓着随行大夫的衣领,急急地追问:“小四儿呢?小四儿她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四姑娘她四姑娘她”随行大夫怕大人禁不起被四姑娘背弃的打击,于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清楚,小四儿她到底怎么了?”
“四姑娘走了,她背叛了大人,逃回了宋营。”
随行大夫的话像是一词闷雷,打在兀烈纳的身上。
他的身子晃了两下,陡然跌回床上;脑中乱哄哄地响着刚刚随行大夫说的那一句话──四姑娘走了,她背叛了大人,逃回了宋营。
走了,她走了!
“为什么!”一句凄厉的怒吼划破穹庐内凝然的气氛。
他都已经为她放下身段,向可汗提出和战的建议,为什么她还要背弃他?为什么她还要辜负他?为什么?
雁门关一役,辽国因主将身受重伤,而溃不成军。辽因此遣使求和,双方订定了盟约,两国算是暂时维持了和平协定。
然而兀烈纳却在雁门关一役后,变得喜怒无常且嗜血。
而这些都是聂四贞被强行掳回到大宋后所发生的事,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过往,本不该再被提起,然而这过往却因为兀烈纳掳走了聂四贞的爹,开启了她尘封的记忆。
“四姑娘。”一名丫发轻唤着趴在案上睡得极不安稳的聂四贞。
聂四贞眨了眨眼,思绪显得混沌。“这是哪里?”她人在何处?
“是辽营,兀大人的麾下。”小丫环尽责地回答完后,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递给了聂四贞。“四姑娘,兀大人请你沐完浴后,过去他的穹庐那儿找他。”
听到兀烈纳的名讳,这下子聂四贞才真的完全醒来。此刻她己身在大辽,在兀烈纳的势力范围内。
他掳了她爹爹胁迫她来,执意要她不好过,企图用凌辱她的方法来报复一年前他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她悲哀地叹了口气。摇摇螓首,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此刻多想已无益于她现下的境况,她该担心的是此后她将受到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