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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在君山头,古君彦瞧见一抹娉婷的身影迎风而立,她孤独的身影让人看了觉得心疼。湘君在等待什么,若彦明白;只是,山上风大,湘君没多披件篷子便跑出来,任弱的身子会禁不起冷风冷冽。古君彦心细地带来湘君的篷子,为她披上。
湘君回神转脸,看见了表哥哥,盈盈的眼波漾着一抹浅浅的笑。她拉紧了篷子,微微领首,道了声:“谢谢。”
“都是自家人,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古君彦拉着湘君的手,两人席地而坐。
“在等姑母他们?”
湘君缓缓点头。“嗯。娘说过的,每年小雪,她便会来。”十年来,爹跟娘没失信过她一回;所以,每年小雪时,她便习惯性地爬上君山山头,远远地观望着,等待爹跟娘来看她。
迸君彦侧着头看湘君。
他不懂,不懂湘君为什么逆来顺受?姑父、姑母是湘君的爹娘,为什么他们要为了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宋可迁,连儿个面都得如此偷偷摸摸,不能理直气壮?
“湘君,难道你从来不怨吗?”
“怨什么?”
“怨家里无端多了个哥哥,无理任性地夺走你爹娘对你的爱?怨姑父、姑母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为了让他们一个好心收养的孤儿能安心?”
怨吗?她曾怨过迁哥哥的霸道、乖张?怨过爹娘不曾给予她该有的幸福与天伦“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怨还是不怨?因为当年迁哥哥痛恨我存在的记忆是如此的鲜明,让年纪还小的我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彻底威胁了迁哥哥的快乐;那时候,我真的希望我不曾存在。”因为她的迁哥哥在她心目中比谁都来得重要,所以为了让迁哥哥快乐,她可以吞忍所有的委屈,而无怨言:但她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坚强,那般的无所谓。
“我原以为,我会以这样乐观的心态撑过这段没爹没娘的日子,但是,当我看到舅爷、舅妈抱着表哥哥,在你开心的时候,陪你笑;在你哭的时候,哄你开心时:如果我够诚实,那么我该承认,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怨怼。
“我怨自己为什么不能享有亲情?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大方将原属于自己的天伦,亲手奉送给一个痛恨我的人。
“怨到最后,我还曾质疑爹娘的用心:怀疑当初他们是真的想让迁哥哥安心才送走我的?还是爹娘压根就不喜欢我,所以用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将我送回姥姥家?”“湘君”古君彦企图打断湘君这种自我质疑的臆测。
湘君却摇头,开口:“我知道我不该这么的多疑,但,我真的好希望爹娘能抱抱我,对我说一句:“我们是真的爱你。”来安慰我这颗多疑的心。”爹跟娘知不知道,她同迁哥哥一样,有相同的惶恐,同样的不安她,真的好渴望好渴望爹娘的呵护。
湘君感伤地红了眼眶。“我恨差劲的是不是?当年,说要离开家,将爹娘的爱让渡给迁哥哥的是我:而现在开始不甘心,让心里有了怨怼的也是我!”
“湘君,别这样苛责自己,你是有那个权利来要求原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天伦的“是吗?那倘若我原以为的幸福与天伦压根就不属于我,那我还有那个权利吗?”她怀疑。
怀疑自己在爹娘心目中的地位,怀疑爹娘对它是否真的有亲情的存在。
在湘君的质疑中,古君彦明显地察觉到湘君对姑父、姑母的爱开始产生了动摇。他用手扳过面无表情的湘君,告诉她:“如果姑父、姑因不受你,那么他们不会钢。坚守每年都来金陵看你的承诺;如果姑父、姑母不爱你,那么地们来看你时,不用特意带来你爱吃的小金塔与千层糕。”
“湘君,他们或许不曾开口对你说明你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但,你不能不看清他们是在用行动说明他们的爱。”古君彦一针见血地点明了湘君的盲点。
湘君点头。
“这些,我懂:只是”她昂起巴掌大的小脸,清丽娟秀的面庞有浓得化不开的愁思。“我真的过倦了这种没人疼爱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让她自我质疑、自我嫌弃,日子久了,她都觉得自己是不讨人喜欢的。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古君彦又惊又怒。
“打从十年前,你让姑母送回古家庄来,古家庄里哪一个人不爱你?哪一个不呵护着你?”他逼问她。
“还记得你十岁那年我们两个同时得了风寒吗?那一次,你我卧病床榻,我娘分身乏术,不能同时照顾病弱的你跟我,于是,她让奶娘把我抱离了她的寝房,不眠不休的照顾你。湘君,你说我娘不爱你吗?”古君彦追问。
湘君却无法言语。
“不说我娘,就说祖奶奶:她老人家那么一把年纪了,几次为了你动气责骂姑父、姑母:她老人家不是不明白你心里的怨慰,只是,除了骂骂自己的女儿、女婿之外,她已无能为力为你做些什么。
“而你,宋湘君,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呐?竟然说自个儿是个没人疼爱的姑娘曰”古君彦又急又气。“难道这些年来,我处处为你您的心思,你当真全都看不见?
“他因心急湘君的自我嫌弃,竟将自个儿多年来的心思一倾而出。
宋湘君惊惶地抬头,猛然对上的是表哥哥的倾慕之情。
表哥哥他“是的,是的,我是喜欢你、在乎你!”既然刚刚都已经开了口,这会儿古君彦也顾不得自己坦白了情意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十年前,你让姑母带着你上金陵来峙,我便喜欢你。当时,你我都小,我只当自己是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才将这种缺憾移情到你身上,想怪你、想照顾你,处处呵护着你,不想让你受到丝毫的委屈。
“渐渐的,你找耶长大成人,找才发现日已愈儿你日益美丽,心愈足不安,找厌恶那些上门来提亲的人,总认为他们全配不上你;我欣喜你眼高于顶,将送上门来的亲事一一回绝。
“我自我欺骗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人兄长才有的保护欲,但,我知道这不是。
知道自己之所以觉得上门来提亲的那些人配不上你,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的好,该让最爱你、最疼你的人得到:而全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爱你甚过于我。”所以湘君能嫁的只有他。
“湘君。”古君彦捧握住湘君的手。“本来我是想再等几年再告诉你我的心意,但,照目前的情势看来,似乎我再不表白,你会愈来愈没自信。”他执起湘君的手搁在自己的心窝口。“相信我,我会好好疼你、爱你,不让你受委屈:所以,答应我,让我有机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保证我会用尽我毕生之力,弥补姑父、姑母对你的亏欠。”古君彦将他的心思表白得很真切。
宋湘君真的很感动:感动在她最没信心的时候,表哥哥用他的心意给她最直接的安慰。但,感动可以称做是爱吗?
她不知道。
她想把手给抽回来。古君彦却死命揣着,不肯放手。“你讨厌我?”
“不,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逃避我的求亲?”
湘君无力地晃着头。她不知道,不知道流过内心的那股暖流代表着什么涵义p是爱?是感激?还只是莫名的激动,并无其他?
“不许你摇头、不许你说不知道。”他的爱不让人有退缩的机会。
迸君彦解下了自己从小带在身上的玉佩,强硬地交给湘君,让她握在掌心中。
他告诉她:“这是我的护身符,我们古家传给儿媳妇的信物: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就是我古君彦未过门的妻子,日后,不许你再说什么你没人疼爱的丧气话知不知道?”
迸君彦既霸道又温柔,宋湘君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最后,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毕竟在这世上,没人能像表哥哥这般疼爱她、在乎她的感受了。
在君山上,他们俩算是私定了终身。
当天夜里,湘君作了个噩梦。梦见了爹、梦见了娘:娘嘱咐了她一些细琐的事,告诉她:当年之所以送走尚且年幼的湘君是迫不得已的事,希望湘君能原谅他们身为人父、人母的苦楚。
娘还说:爹娘爱湘君。
爹娘爱湘君!
为什么爹娘在说爱她的时候,声音是那么的悲痛,仿佛他们即将要远离,已无法再弥补她什么?
湘君让梦给惊醒,心情还未平稳,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府里报事的铁板敲了四下,湘君的心更不安稳。
她惊坐而起,忽闻守夜的人在门外传着:“二小姐、二姑爷走了。”
二小姐、二姑爷!
迸家一脉单传直到舅爷那一代,姥姥生了一男一女,古家的家丁仆佣管舅爷叫做“大爷”管她娘叫“二小姐”现在丧音四起,传的日丐一小姐、二姑爷的死讯,那么是爹跟娘走了!
是爹跟娘走了!
宋湘君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她掀被而去,跌跌撞撞奔出房门想问个明白,刚刚所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宋湘君奔进了大厅里,姥姥、舅爷、舅母,还有表哥哥全聚在一起。
前来执事的是他们宋家的老总管及从小抱着她长大的奶娘,这会儿事实明显地摆在湘君的面前,教她不相信都很难。
“爹、娘”宋湘君一声哀恸岔了气,软了身子,瘫在地上直哭泣。
这是在惩罚她吗?
惩罚今儿个早上,她在君山所说的那一番话?惩罚她这个为人子女的,曾经质疑过爹娘对它的爱,所以老天爷夺走了她的双亲,让她悔不当初是吗?
迸君彦从他娘手中接过替湘君准备好的白衣素裙,跪蹲在湘君身侧。“湘君,你得节哀顺变,换套衣衫,我同你回宋家。”这是他唯一能为湘看做的。
湘君、君彦一行人连夜乘坐马车赶回柳州。
金陵、柳州两地车里要花上三天。三天来,湘君是哭着睡着,醒来又哭。到了柳州,回到宋府,只见宋家府邸前挂着白幡。
翻飞的白幡,象征着她宋湘君与爹娘从此天上人间、天人永隔;此生此世,她是无缘、无福分再当爹娘的女儿了。
湘君难忍悲痛,跪地葡甸前进,一声声的悲切,一声声她哭喊:“爹!娘!”
灵堂前,两边灯火,照如白昼;宋可迁一身麻衣,跪地焚烧金箔。
宋湘君跪着进末家,灵堂前安置着一具棺木:她奔了过去,棺木内她的爹娘就躺在其中。
宋湘君的身子软塌,顺着棺木跌坐在地上。
他们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真的抛开了一切,就这么走了?
“你们欠我恨多、很多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起来,起来!”宋湘君趴在棺木前:一声声的低泣,悲痛的嗓音让人落泪。
“你们起来,起来跟我说说话,告诉我,你们爱我;告诉我,你们不曾遗弃我:我不要你们走,不要你们离开我!。”
她不要爹娘就这么离开她。“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待我?怎么可以一点天伦都不留的,轨离开我?”她潸然落泪,一声声的询问,一声声悲凉衷励。
宋家的仆佣们让二姑娘的悲凄给逼出了眼泪。他们知道二姑娘的心里其实该是有很多委屈与难过的,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大少爷在看到二姑娘这么伤心之际,他还能面无表情的焚烧金箔,一点为人兄长的悲悯与劝诱,人少爷都不愿施舍?
大少爷他只是冷眼旁观二姑娘的伤心,仿佛所有有关二姑娘的一切,都与他无禾可迁桅在多、浪的灵堂前,将金箔一张张地折好,一张张地连着递放,面谷近乎冷血地庄严肃穆。
他一直没抬眼去正视宋湘君,可是他听得出来她的悲凉:表面上,湘君是在埋怨爹娘从没有给过她爱,但骨子里,他明白湘君真正埋怨的是他。
是他宋可迁夺去了她宋湘君原有的幸福与天伦、是他宋可迁让她连见爹娘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湘君恨的是他,宋可迁感觉得出来。
但,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宋湘君对他的感觉与愤怒。
他这一生都在她宋湘君的施舍下过活,宋湘君以为他夺走了她原有的一切,以为爹娘将爱全给了他。
她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爹娘当年虽送走了湘君,留下了他:但,在爹娘心中,湘君才是他们的孩子,才是他们割舍不下的那一个.。
那些日子,每个夜里,他几乎都能在湘君寝房里听见思念的哭声:那是娘的声音,他听得出来,可是他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奔向娘的怀里,安慰娘别哭,因为,赶走湘君,让娘伤心的人是他,是他宋可迁这个介入者。
一个罪魁祸首又能有什么权利去安慰被自己伤害的人呢?
焚烧金箔的宋可迁嗤之以鼻。
他冷哼、嗤笑的是宋湘君当初的自以为是。
当然,宋湘君以为自己的委曲求全可以让他得到幸福,孰不知是将他与幸福推离得更远:因为她的离开,造就了娘的伤心,他的内疚:从湘君离开的那天起,他就活在她宋湘君的阴影与施舍下!
她怨他?
哼!宋可迁嗤声冷笑。
因为,他也怨她!
宋可迁强逼拉回自己的神智,将自己带入现实里。他看到湘君哭倒在一个伟岸男子的怀里,泪盈盈的模样令人心疼。
宋可迁别过脸,冷凝着嗓音让人取香,交代下人:“捻香让二姑娘祭拜。”
下人取杳、点了火,递给,姑娘与表少爷,宋湘君与古君彦接了过去。
蓦然,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没有温度的命令“祭拜了爹娘之后,你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