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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的心是沉寂的，一如怀胎十月的安静，纵然深埋在里面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也只似柔嫩的须茎随意地舒展开筋骨，悄无声息难以察觉地慢慢隆起。我没有想到她会和我融为一体，每一根纤细的血管和神经，密密麻麻地拉扯在一起，如一张越收越紧包裹的网，我不由自主地供给她营养，她出自本能地噬咬我的血肉，直教我憔悴空虚，心飘摇成了系在她小指的气球。我渴望着剥离，抑或自己做了殓葬她的墓穴，可手指却不忍心碰落长出的任一片叶子，连轻轻地爱抚也失去了勇气。当她像成熟的果实沉重地坠地，我才发现，心已经发育成了一个咧嘴啼哭的婴孩，我就算用尽力气，也拙劣地不能哄她入睡。
心在不停地啼哭，仿佛与生俱来就只会呼唤一个前生难以割舍的名字，单调得如同每一次心跳，却又像投入沉静水面的泪珠，摇动我最远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荡漾起来。而泪珠直坠入池底的烂泥里，如一颗颗死去的种子。我渴望我的心如死去的种子，可我最深处的坚硬却肤浅成了柔软的波，她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都能让她的全身颤抖不已。我和她同着呼吸，同着心跳，连毫无征兆的颤抖也如共振般精确地相似，我只好劝自己相信，她的灵魂是死的，如污泥下的种子正在腐烂，外界噪杂的声音穿透鼓膜，便轻易地压迫着糜散的恶臭涌出水面，让平静未静又汹涌成了沸腾。
我想要寻回平静，再把自己紧锁回平静里。可是卧室的门就算用力地关得再紧，也总是会留下一条难以愈合的缝隙，如一道溃烂发痒的疤，让外室细细的光投下长长的阴影，把那些低沉的声音挤压成狂乱的风，直教心在压抑和躁动间犹豫成了一根羽毛做成的砝码，在徘徊犹疑中沉浮不定。像一根指针在看不见的磁场里，偏移是仅剩下的本能，丢失了时间和方向，我再也难以找到梦的窗口。恬静的睡眠，也被辗转翻滚碾轧成了薄薄的一层，承受不住我不安分的体重。于是我像埋葬自己一样，把自己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浑浊的气息在混乱中碰撞，一缕清香就在这时钻进我的肺腑，像淤泥里飞出一朵素洁的莲，把骨朵般的手指直探出了水面。
我久已生疏这样的香味了，只因她埋藏得太深，让我忘记了和她也曾亲密得形影不离过。我把手探进枕底柔软的深处，轻轻地摸索，像在记忆流过的河床小心地寻探，生怕不留神惊起了太多本应沉淀已深的东西。当我把手臂抽出的时候，那缕清香就已经绽放在我的指尖，恬淡如一簇静止的花。悬挂在我的手指，凑近眼帘也看不清乌黑如眼珠般的圆，清香却像绒绒的睫毛，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鼻尖。其实不用眼睛我也清楚她的模样，多少次我和她的交流如攥紧的手心般真实和清晰，她的起伏错落，她每一条细微的刻纹，都通过触觉向我诉说，让我用指尖又细致地临摹在我心上最柔软的位置。彼此不需看见，只用指尖来倾诉，来交谈，我们才能离得这么近，而不是单纯地用眼睛去判别距离。如今的指尖充盈着熟悉，圆润的感觉如滚落的泪滴，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疏，开始远离的呢？
我在黑夜里闭上眼睛，指尖如往昔般流转，像时光在瞳孔拨弄出一个圆，闭眼起点，睁眼依然。十五颗念珠，十四无畏，余下的一颗是跳不过的劫，如今的我还是在劫里吗？指尖的圆满从不多做停留，敏感的手指也猜不出现在握住的是哪一颗，更不会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样子，像一个轮回，永远相似，也永远不同。重新开始，已非了当时，如今消瘦枯槁的手腕套入念珠，像垂着一片即将跌落的花瓣，纤弱得似是不堪重负地要从轮回的禁锢中逃脱一样。我当初就是这样逃脱的吧，我害怕依赖，所以逃离像摆脱了一具沉重的枷锁，却不知迷恋早已悄悄地把心也串成了一颗念珠，一个解不开的劫，只有回归，才能解脱。于是我让念珠流淌在指尖，心里不安分的波澜便随之潺潺流出，点点滴滴洇入如夜的念珠里，圆润成一串飞翔的星星。我曾经把阳光放飞，以为美好和我遥不可及，却不知破碎的星星也能拼出完整的圆，在我的指尖次第地闪，如坠下天空明亮的泪珠，化成尘世熟睡的种子。种子还会醒来吗？清香如水滴滑落，擎着念珠的手指，含羞成了探出夜的素莲。
在芬芳四溢里，心的跳动如指尖的拨弄，蹈出一曲指尖里的轮回。心圆润的平静，只在属于她的位置，我不管她会变成种子、星星还是眼泪，我都会在手里紧紧攥住她，一起走过一个又一个轮回。
平静，不是指尖，不是念珠，不是单独的心，平静，不是一个人可以寻求的
平静，是一种归属的啮合，当轮回在指尖飞转，不需梵唱响起，不需花瓣飘散，只要有一个声音会轻轻回应在我的耳边，这就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