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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母亲去取钱的时候，特意把我叫上以充当保镖，我虽不是专业的趟子手，只能在外形上虚张声势来唬唬人，不过至少在心理上可以壮壮胆，便也够了。取钱的地方其实是厂里的财务室，前些日子用高息吸引了不少人把积蓄存进了这里，现在倒也像一个小小的银行了。据说刚开始时存者络绎，极其兴旺，但转眼便到了这经济的寒冬，没有人会完全去信任冷风中一棵孤零零的树，它可能一直耸立不动，也可能在瞬间轰然倒塌。母亲要取的其实并没有多少钱，但在这个瑟瑟的冬日里，任谁都愿意把每一片叶子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中，方才能有些许的安心。不出所料，现今取者也是不绝，似乎每个人都抱着相同的想法。人是爱钱的，因为其来之不易，才患得患失，先前存钱时出于此心，今日取时犹是此意。厂子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意吧，所以存时易，取时难，不仅要申请挂号预约，还设定了每日取款的定额，所以真正能取到钱的人其实并不多，有的人甚至已经排到几个月外了。房间里除却柜台后的空间，只剩下了一条狭小的过道，挤满了人，像北风吹过后地面堆摞的叶子，散发出即将腐败的气息。
有些憋闷，我便来到大厅随意的踱着，阳光从大门斜斜射进，没有一丝温度。门外是厂里的一条主路，人来来往往在大门的玻璃上闪过，有不经意的目光投来，也是冷冷的感觉。我把手揣在兜里，犹自感不到些许的暖意。母亲那里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在寒风凛冽中，谁都想争抢一片树叶来温暖自己，不管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我竟有些焦躁起来，耳边隐隐传来锣鼓的轻响。有人向门外望去，我也有些好奇，走近门口的时候，那锣鼓声却已到了。当先扑入眼帘的，便是一条鲜艳的红色条幅，由两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各擎一根竹竿举着，上面横书几个大字却是“xx幼儿园欢迎您”原来是广告，可这广告的阵势也不小，再朝横幅后面看去，一群小朋友有的拿着小锣，有的背着小腰鼓，尚显稚嫩的锣鼓声便这么“咚咚锵锵”地轻漾开去。我口袋里的手竟冷得有些疼痛起来，还要看时，孩子们已在几个貌似幼教的女子的哨声里行远了。像一片飘过大门的落叶，只有那一瞬的风光，他们不该是娇嫩的花朵吗？却真实地在本该呵护他们的园丁手里，成了一朵可以任意摆放的装饰。这不是他们本该开放的地方，却被强植在这里任受寒风的欺凌。
想起了我家附近的小学，每天可以清楚地听到孩子们整齐的唱歌声和读书声，有时也会传来鼓号训练的声音。我也曾在这所学校就读，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似乎每个学校都有组建鼓号队的传统，当然在高中和大学被更为正规地称为军乐团，其实俱都一样，至少在我这个外行眼里无甚区别。当时的小学在招鼓号队员时，是打着音乐兴趣小组的名义的，每个报名的学生可以领到一把暂属于自己的乐器，据说还可以发掘学生的艺术才能，丰富学生的课外生活，让学生真正能学有所成，学以致用。当时还小，还不能真正明白“学以致用”的涵义，所以当时报名很是踊跃。及至学成，学校便也真正的做到了学以致用，不仅在学校的活动里经常可以看到鼓号队活跃的身影，连一些不知来历的活动也时而能够发现他们的友情客串。当最初吸引人的好奇被寒风呼呼扯落时，出现的局面，真似今日取钱人拥挤的身影。到了高中大学，见到军乐服的机会更是频繁，而军乐服下的那些心事，哪个不是在许下的好处和解脱间摇摆不定。记得前两年还在报纸上看到，某地学校组织学生在某企业的开业典礼上手擎氢气球以烘托氛围，结果氢气球连环爆炸，致使多名学生被烧伤。还记得孩提时的儿歌有这样的句子“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那是每个人快乐的记忆吧，我们的孩子不是温室里娇弱的花朵，但园丁们也不应利用职务之便把他们移植在他们不应开放的土壤，他们不畏寒风，但他们更需要阳光。商业活动，艺术活动，甚或政治活动，有多少活动里能够找到孩子们天真的脸庞，有时我们会惊讶地发现他们竟被包装成一些作秀活动的主角。孩子们得到了什么？经济利益？锻炼机会？不，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那不是他们应该存在的舞台。他们就这么被人善良地利用，以攫取效益、风光、排场，甚至是足令千万人流泪的同情心。我们不应看孩子们得到了什么，而应看孩子背后的那些操纵的哨子们得到了什么，他们得到了，孩子们便失去了。我希望那些貌似善良的大手，能够完全舒展开来，丢开操纵孩子表演的线，放过孩子。
只有孩子如此吗？放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有人在诱惑里做着不属于自己份内的事，也总有人用低俗不堪或者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人群引入自己的网。学以致用，是手段，更是目的，只是希望词的涵义里能够少一些提出者自私的影子，多一些响应者需要的空间。扔掉利用，拾起责任，真正地做到学以致用。
母亲从人群中挤出，我接过钱揣进怀里，在萧萧寒风里，竟有一丝贴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