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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数日的雨天终于转晴,灿灿冬阳露出云端,空气里弥漫着严寒难得的慵懒。没那么冷,暖洋洋地,今日很适合外出走走。
一辆洗衣店货车开进忠孝东路三段的巷道,识途老马的驾驶入很快找到目的地,将车停在路边,提着一袭罩着透明封袋的羊毛大衣下车,走进典雅的咖啡馆。
上午十一点的咖啡馆,客人以男性居多,有点怪,不是假日,他们却有闲暇在此喝咖啡。
送衣服的少年愣了愣,但,眼光接触到吧台年轻貌美的女老板后,心中的困惑便有了解答。
“嗨!大姐,我来了!”提高手上的衣物,少年笑嘻嘻地打招呼。“唉!这么快就洗好了呀!果然是专家!”沈璧人将手边的工作交给工读生,看着少年笑了笑。“今天怎么由你送衣服?你哥哥又去相亲了呀?”
“是啊!被你猜中了。天气晴朗,是相亲的好日子。老哥都三十五了,再不成家,我老爸、老妈搞不好会气得爬出坟墓海扁他咧!”少年扯了扯头上的鸭舌帽,语气闲适地与沈璧人哈啦着。“而且洗衣店实在也需要一个老板娘嘛!夫妻同心奋斗,钱才赚得多啊!你说对不对?大姐!”靠向吧台,少年露出皓白的牙齿笑问着。
沈璧人瞥了眼他黝黑开朗的脸庞,点了点头。“嗯,难得你这么会为你哥哥想,他要知道,一定会努力物色个老板娘的!”少年喜欢抬杠,她干脆与他乱聊。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会为人想的杰出少年嘛!嘿嘿厂得意地发出笑声,他又问“大姐也一样,何时要为咖啡店添位‘老板’,好来个夫妻同心呢?”
沈璧人轻笑地摇摇头道:“我就是老板呀!”虽然不排斥,但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因此,她没想过再婚的事。
“嘿,大姐,你知道小弟我指的是什么,”双眸随意溜转一圈,他贼兮兮地建议。“我看大姐你就在这些男客人里,挑一个当‘男老板’吧!反正他们都是为你的美丽而来的,这些人条件都不差,该是这一带的白领精英,你要嫁给其中一个,搞不好事业会愈做愈大,一年开好几家分店咧!考虑、考虑吧!大”
啪地一声,鸭舌帽檐被压了下来,盖住他年轻帅
气的脸。
“真是谢谢你这么为大姐我着想,”沈壁人清亮优美的嗓音,似笑非笑地传开。“我呀,有这家店就够了,不需多开分店来徒增辛劳。还有呢,本人父母尚健在,不会气得爬出坟墓海扁我,用不着急着结婚”何况,双亲早巳因当年她执意下嫁无亲无故的刑警丈夫,跟她断绝关系,压根儿不可能管她什么,所以
“大姐我,不结婚也无所谓,没啥要紧,懂吗?”柔荑拍拍少年的头,她不甚在意地说。
“啧啧啧,”摆动食指,少年顶高帽檐,反驳道“大姐不结婚,哪会无所谓!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不结婚,可谓我们男人的损失呀,这很要紧咧!”
闻言,沈璧人摇首淡笑,对他抬杠的功力感到没辙。“你呀,就是喜欢与顾客闲聊、扯嘴皮,你哥才不让你外出送衣服。”瞧他,不过是送件大衣,便在这儿瞎混快一刻钟,时间像是用来浪费似的!“把衣服给我,快去送下一家吧!”柔臂越过吧台,欲接收羊毛大衣。
“别急着赶我啦!大姐。”反手将大衣提在肩后,他径自说着。“今天只送你家的衣服,而且出来前,我早先关了店门,不必担心什么的!”
沈璧人挑眉,一脸兴味。原来这小子是特地为她服务呀!不过,这么漫不经心地做生意
“你哥的店迟早被你拖垮”低声喃言,不再理会少年,她开始吩咐员工一些琐事。
少年没听见沈璧人对自己的“评语”依然滔滔不绝,半晌,脑中有个问题乍现,他脱口问出。“嘿,大姐,你不结婚的主因,该不会是你那短命、天寿的丈夫,死前要你立了什么‘守节一辈子’的鸟誓言吧!那人死了,还小心眼”
啪!脑袋挨了一记。鸭舌帽檐又垂至眼前。沈璧人嗓音再次罩下,这回,有点凶,颇有警告意味。
“说话小心点,他可是会爬出坟墓海扁你的!关绝可是空手道高手!”因为有个女儿,所以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丧夫,只是极少有人了解她亡夫的身份,有时难免拿他来开玩笑,让她得摆脸色教训人“尊敬死者”的道理。“要是不想被他在梦里拆骨头,就别乱说话,不尊敬死者,是会夜夜梦属的厂
少年调正帽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双手插腰、挑眉娇怒的沈璧人。“大姐误会小弟了啦!我没有不尊敬死者呀,只是质疑他是你寻觅第二春的‘绊脚石’”
“你多疑了,”沈璧人瞪了他一眼,唇边始终漾着喜怒不明的美弧。“他没限制我什么,反而每晚托梦要我幸福、逼我再婚,只是你大姐我眼光高、胃口刁,一般‘白领精英’根本不符合我的脾性,何况,对于
那些想娶我的男人们,我还有‘特殊要求’呢!”
“喔,”少年明白的点点头,兴冲冲地道“原来大姐不喜欢这票人呀!”他双手要帅的顺了顺头发道。“那大姐要不要考虑考虑本人呀,我啊,年轻有为、身强体健、热血沸腾,年底就满二十了喔!”
他的话,让吧台里的沈璧人及从头到尾“分心窃听”他俩谈话的工读生全僵愣住了,她们瞠目结舌盯着少年喜孜孜的表情,心里有了共同的想法:这个白痴,原来他真正目的是来“把”沈姐的呀!真是乳臭未干的狂妄小表!
这么一愣,空气中隐约可闻幼儿的低泣,沈璧人回过神,眉眼发亮地笑出声。
“你等会儿,我再跟你谈。”眸光闪过精明,她转身走向吧台内一面植物屏风的后方。
“耶我有希望,是不是?”少年看着两名工读生嚷道。
“白痴!”她们同声低喃,并抱着看好戏的期望,等着沈璧人出现。
半晌,沈璧人抱着睡醒的关海桐绕出屏风,缓步走出吧台,在少年身侧站定。
气氛瞬间肃静,除了吧台内的器具声、立体音响播放的古典乐,临门这个面向的客席,人们全停止交谈,而无法透视到的另三面吧台及客席,似乎电被感染,很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大伙儿缄默不语,屏气凝神地望着她们母女;沈璧人淡淡一笑,纤白玉手轻抚肩上的小脑袋瓜,低喃:“大家都怕你喔,小桐!你很乖,不要哭嗯!”女儿怕生,客人更怕她。店里的熟客都知道,女儿容易受惊扰,大伙儿舍不得这甜美可爱的娃儿哇哇哭,一见着她,总会配合地消音噤声,恍若当她是出巡的“城隍爷”呢!
瞧瞧,适才向她“表白”的少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还冒着冷汗,真怀疑他之前的胆识到哪儿去了?
玩兴在娴雅的美颜泛开,她以少年听得到的音量,在女儿白皙柔软的耳朵旁呢喃。“小桐,你还记得这位洗衣店的哥哥吗?他刚刚告诉妈咪,说要当你的‘新爸爸’哟!”
小女孩像听得懂似的,转头盯着少年黝黑的脸庞,一双大眼倏地聚足水光。“妈咪是凶凶的坏人”
“妈呀!你可别哭拜托”少年哀声讨饶。他很怕沈璧人的女儿,一直很怕,因为这女娃曾让他被“逮”进警局,差点成了犯人
那是在这家咖啡店未开业前发生的“乌龙事件”那时,这店面尚在装潢阶段,他开车经过,心想,这
种店肯定会有很多装饰的桌巾、布巾、窗帘等等需要送洗的东西,该会是洗衣店的大顾客。为避免这门生意被同业抢走,他决定在这店未开幕的当下,先认识老板,与人热络热络,好帮老哥揽个未来客户。于是,他踏进尚在装演的店家,但,里头没见着任何大人,只有一名娃儿在娃娃车中睡觉。娃儿很可爱,白白嫩嫩的,像搪瓷娃娃,他忍不住摸了她的睡颜一下,只有一下的轻触,她却马上惊醒,然后放声大哭。
幼儿的哇哇声使他紧张,为了安抚、哄骗,他将她抱起,结果她哭得更惊逃诏地,没多久,一名美丽绝伦的女子和几个看似装潢工人的男女,便出现在眼前。由于他天生就高大魁梧,又因暑训刚下成功岭,一头“出狱”似的短发,加上黝黑肤色,使得那些群起激愤的男工人,将他当成“绑架现行犯”押进了警局,当时他真的是错愕极了,一点也无法为自己辩白。
虽然,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了,老哥也多了一名客户,但,从此之后,他却怕死了那名娃儿,她简直成了他的“天敌”、“克星”每次他来咖啡店,总会痹篇她,没想到今天
“拜托桐妹妹,别哭求求你我真的怕了你”提着大衣,焦躁地在原地打转,少年无措得想死。
沈璧人低声窃笑,故作正经地开口:“你怕她!?这怎么行?我说了,想娶我的男人得符合我的‘特殊要求’。这要求就是不怕我女儿,敢抱她、亲近她才行,否则如何当好‘爸爸’呢!”
“呃不不不!”少年猛摇头。“我放弃!大姐你就当我没对你表白过,请忘了小弟之前讲的话,你女儿太可怕,根本无人能接近她,这世上不可能有男人能符合你的特殊要求,呃这件大衣我放这儿,我回去顾店了,再见!”将羊毛大衣随手放上吧台,少年受不了小女娃的嘤嘤低泣,在她转为嚎啕大哭前,夺门离去。
看着少年仓皇逃离的背影,沈璧人露出笑容。
这世上不可能有男人能符合吗?
当然有,而且已经出现了那个敢抱女儿、亲近女儿,且女儿不畏惧的陌生男子。那晚负伤而来、负伤离去的男子
下午,她将去拜访他呢!
“呵”银铃的笑声轻扬,她提起羊毛大衣,抱着女儿,回二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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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将赵铎的衣物送回,沈璧人午后带着女儿出门。
那夜,赵铎留下的衣物里,有两张他的个人名片,
使得沈璧人知道他的身份是“赵氏报业”总裁,且他的公司就在咖啡店巷口外的忠孝东路上,走路数分钟就可到,但她却开了车,只是车才拐出巷口,便噗噗地冒出白烟,然后熄火,再也发不动,她只好通知车场来拖车,剩下的路程只得靠步行。
天气虽晴朗,但仍是寒冷时节,因此,户外偶有冷风吹袭。这就是她选择开车的因素。不过,此刻车坏进场,她只好以育儿背带将女儿固定在胸前,慢悠悠地徒步于人行道。
女儿可能要感冒了。早上睡得晚,中午吃得少,临出门前,又黏她黏得紧,怎么也不肯自己走路,这是她开车的第二个因素。唉!伏在胸前的童颜,睡意绵绵地,很可爱,却是每次生病的前兆。也许,去过赵铎的公司后,该到医院一趟唔,可想而知,女儿一定又会哭得教人心疼、闹得医院里鸡犬不宁吧!
呵?真是个天使脸孔的小恶魔呀!沈璧人淡笑暗忖。低头吻吻女儿的额,抬眼间,她停下脚步。
“到了呀!”站在报社的喷水广场前,她略带惊讶的呢喃。
没想到实际走来是这么的近!转个身,马路上,车场的拖车正拉着她那辆老爷车经过。呵这会儿,车子看来,真的多余了!
“这里离我们家真近哩!小桐。”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臀,她绕着圆型喷水池,欣赏着广场的造景,一点都不急于进入报社大楼。
便场上,几名看似退休的老人,坐在长椅上读报、打毛线。喷水池是古罗马风格。希腊诸神造型的大理石雕像,有坐、有卧、有站地散布在池中,不规则的弧型喷泉恰巧淋洗着雕像,所以它们总是白晃晃地。而池底隐约可见钱币踪迹,原来,浪漫的人们将它当成了“许愿池”难怪每回开车经过这儿时,常是聚集了许多人。但也许是风大的关系,今天这广场只有少数的人,不过这样倒好,让她怕生胆小的女儿可以自在些。
“小桐,有喷水池喔,下来走走,让妈咪的肩膀休息一下嗯!”揉揉女儿爱困的小脸蛋,她松开背带,让怀里的娇娃儿站在池缘上。
“妈咪”半睡半醒间,突然离开母亲温暖柔软的怀抱,使关海桐情绪紧张起来。
沈璧人将女儿的毛线帽调高,优雅地坐在池缘。“你看,是小天使瀑布呢!”圈搂着女儿的身躯,纤指指着喷泉中央一尊雕像,轻声说着。
几朵水花喷溅在关海桐粉颊上,她张大黑白分明的水眸,半惊半喜地呼声。“妈咪是瀑布天使哥哥在洗澎澎”小手拉住母亲的手臂,小脸蛋亮了起来,显得精神多了。
沈璧人笑了笑,抱紧她,心情愉快极了:或许可打消上医院的念头了。没想到,这喷水池的魔力竟能让女儿兴吩旗乐,完全褪脱病兆!未来,可得常来走走!
以往,经过这里时,透着车窗,随意一瞥,只觉得这座城市建筑兼具古典与现代,耸立在文明荒漠中,煞是显眼。但她从未想过停下车参观,即使住得近,也未曾想过来此感受独树一格的气息。直至今日,慢悠悠在这儿午后散步,她才深觉,这栋大楼与其喷水广场,带给都会人的是一种生活上的风雅与悠闲,也难怪人们总爱在这广场逗留,享受繁忙中少有的浪漫情怀。
这儿是美好的休憩场所,就像她开设的咖啡馆,同样都提供人们喘息放松的机会,可她不明白为何赵铎仿佛无法融入这样的氛围,而是紧绷着精神、十足地压抑?为什么呢?
蹙眉噘唇,轻笑低叹,此刻,脑海中又浮现赵铎那晚离去时的痛苦神情,好怪,她竟这么担心这名只见过一次、尚称陌生的男子,真的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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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放射状的美丽地砖,圆形服务抬坐镇在中央,四周舒畅宽阔、无压迫感,报社一楼大厅明亮得令人心情好。
沈璧人抱着熟睡的女儿踏进报社。外头正是日落时分。冬天的太阳总是早下山,刚刚女儿还高兴地在喷水池畔“丢”硬币给天使哥哥,才一个陶醉听她童语向那雕像要讨玩具,时间便悄然潜过,天色变得昏暗,许完愿的女儿也累得攀在她肩头。不过,幸好报社非一般商社,下班时间通常较晚,大厅上了灯,接待小姐依然敬业地坚守岗位。可在这时刻来扰人家公司总裁是否恰当
停住脚步,沈璧人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日将衣物还他,但最重要的是她要见他!理由不明,可就是想见他。
她走到服务台前,在两位年轻小姐瞠目惊然的表情下,没有迟疑地开口。
“对不起,小姐,我想见你们总裁,他下班了吗?”没有禀明身份,她问得有些急。
两名年轻女性被沈璧人天成的绝伦给震慑了,完全忘了“立即、礼貌回应来宾询问”的专业素养。她们没见过这么有味道的美女,精明能干、率直睿智、娴雅绝伦这类兼具感性与理性的特质,在她身上层露无遗,尤其是她们这种见过百样人、服务过百种性格的接待人员,更能轻易感受。
看着两张呆滞的脸孔,沈璧人才意识到自己的要
求是否太直接、太失礼,而吓着她们,或者
“他下班了吗?”缓下语气,漾着笑纹问道。“如果他下班了,那”
“还没?总裁还没下班!”其中一位接待小姐回过神,想起她是来找总裁的。而她所言的“总裁”该是江之中先生吧!因为公司原总裁因故暂不视事,所有权责已由国外回来的股东江先生接手,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总裁只有江之中这个人,所以她要找的绝对是江先生!
而且,若推断没错的话,这位绝伦的女性和她怀中的孩子,搞不好就是江先生的妻女咧!
“他还没下班,那我可以见他吗?”这次,沈璧人问得虚心。毕竟,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要求见大公司总裁,挺怪异的!天晓得,这些接待小姐会怎么想?
“喔喔!当然当然!”两位接待小姐同时起身。“让我们来带领您吧!夫人!”
夫人!?沈璧人玩味地圆瞠美眸:好有礼貌,居然尊称夫人呀!
“不麻烦你们。请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这儿设计得挺独特,我想走走看看,可以吗?”她不是什么上宾,实在不好浪费人家的时间,何况她们对她已太过客气了!“你们工作吧!我自己找他便成。”
长官夫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别的意见吗?两位接待小姐互看一眼,达成默契,随即和善地将公司办公室的公布图交给沈璧人。
目送沈璧人搭上电梯后,两位接待小姐又面面相觑,同时说出
“江先生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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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沈璧人有些忐忑、紧张。第一次见到赵铎,觉得似曾相识,这会儿,又将见他,心竟不自觉地怦怦狂跳。到底怎么了?她真受他吸引吗?还是担心他一出现,又是满身伤痕呢?
脚步声顿住了,门被推了开来。
沈璧人自沙发上站起,随后愣住,步伐同时停止。
“你是?”江之中蹙眉,看着眼前的美丽女人。适才,他在指导一些莱鸟摄影记者拍摄技巧时,接待室主任突然通知他:妻女来探访!
害得他大吃一惊,差点摔坏相机,天晓得,他江之中单身未婚,虽是居无定所的冒险家兼流浪者,但却不曾有随意留情的习癖,何况对于女人、对于性,他可挑剔得很!洁身自爱得紧,怎会莫名来了一对妻女?
当下,他可火得咧,抛下一干菜鸟,直奔总裁会客室,想瞧瞧是哪个女人,竟敢冒名自称是他江之中
的妻子!现在看到这面貌倾国倾城的佳人,火气倏地消逝,对于她谎称是自己妻子、混进报社的事,已不是那么在意。不过,他江之中好歹不是个见色心喜的男人,他还是会盘问她为何冒他妻小之名,到底有何图求?
“你”他正要开口。
“啊!”她突然高呼,织指直指他鼻头。“表哥!你是之中表哥,对不对?原来你还活在世上呀!”
沈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名身材高硕、相貌英武的男子,居然是她那名离家出走、生死成谜近十五年的表哥江之中。
还活在世上?这女的说这什么话!他江之中一直活得很好哩!
“小姐,你到底是”唉?江之中浓眉拧了起来,视线定在她脸上。这女的刚刚叫他“之中表哥”!?
“你是”他喃盲,摄影师灵敏的辨识力涌起。“璧人!你是沈璧人!”他转而惊呼大叫。
“嘘”微笑点点头,她很快地恢复情绪,示意他放低音量。“你小声点,表哥。”
江之中抑住体内高涨的惊讶心情,大掌握住沈璧人双肩。“你怎么会在这里?”逍遥了十五年,他以为行踪从未被掌握的,怎么这会儿,表妹竟出现在眼前?
“这还用问吗?”她淡笑地说着。“我是来找报社总裁的。”这儿是“总裁会客室”等在这儿,当然是要见总裁,显而易见嘛!
思绪流转,她看向江之中。心想,表哥出现在这儿,也是来找赵铎吧,这么说,表哥认识他喽!?也许可从表哥口中探得赵铎。
“找我做什么?”江之中截断她的思绪。“你想找我,用不着冒我妻子之名嘛,璧人。”十五年了,他们终于掌握到他的踪迹,并想利用他最信任的小表妹,让他现身吗?
“找你?”沈璧人蹙眉,不解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找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找表哥。”十五年前,表哥由英国三一学院辍学、失踪,整个家族找他找翻天,惟一不为他生死安危担心的人,就是她沈璧人。这并非她当时年纪小不懂烦忧,而是她了解表哥正编织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过最适合自己的理想日子,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该找他。也因此,刚刚认出他时,她才会有片刻的不敢置信。
“是我父母要你来的对吧!”搔搔头,他咧唇苦笑。表妹自小伶利聪颖,她刚回答他,没想过要找他,这意味她来是受托或者该说是迫于长辈压力,而非她自愿。“他们要你来找我是吗?”
沈璧人愣了愣,忍不住问:“表哥,你是不是误会
了什么?我来找赵铎,关姑丈、姑妈何事?”再说,表哥失踪后,她几乎不再涉足江家,几年后,她也步上离家出走的后尘,压根儿没跟亲人通讯,哪晓得家族亲戚如何!?
唉?赵铎!?表妹她
“你是来找赵铎的?”他问。
点点头,沈璧人望着始终站在门口的江之中。“表哥不也是吗?怎么不坐下等?这儿的人们挺客气礼貌的,让我一路参观到楼上来不说,还安排我们在这贵宾室静待,帮我泡了香片”顿住清美的嗓音,她坐下来,端起茶杯浅尝了口。“我只说了,要见他们的总裁,就受到这般礼遇,甚至没问我是谁,这公司很好客喔!”
唔是好“色”吧!江之中皱眉闭眸,对于一连串误会、插曲,有了合逻辑的猜测:想必是赵铎那干训练有素的下属,一厢情愿地认定这大美人为“江夫人”!
哼!真是群多事瞎搞的家伙。嗤鼻冷笑,他张开双眼,走向单人沙发,坐了下来。“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吧,舅舅、舅妈呢?找赵铎什么事?”挑了根桌上烟盒里的雪茄,在指间把玩,他接续道“赵铎不在公司。短期内,他都不在。”
“为什么?”有股失望在心头盘绕,沈璧人急声地说“楼下的接待小姐明明”
“他们口中的总裁是我。”眸光对上她讶异的美颜,他有些粗野地跷脚。“半年前,他妻女意外丧生,他走不出悲痛,身心状况有些不稳,目前并不适宜工作。我同他是摄影学校时代的好友,又‘砸了些钱’在这报社,自得暂代他的职权。”由表妹的反应与报社员工的举动,他十分明白表妹与赵铎不熟稔,而且是第一次来这家报社,因此,不自主地多话起来。
沈璧人沉默地垂下眼,视线停在交叠于膝的柔荑。在这一刹那,她竟有一种伤痛感。
那男人赵铎,与她有相似的遭遇,性质却大大不同。她丈夫关绝是为国家社会做事的,他的死,她虽有怨怼、有阴影,可还是坦然面对,因为她了解那样的路是关绝自己选的,而且他走得无怨无悔。他一直是个随时准备以小我换取大我的血性男儿,所以,当他出事时,她便安慰自己:至少这是他想要的死法。这么想,她的心好过了些,也就坦然接受事实。她从来不是个会选择逃避的人,所以她很快地振作,生下女儿,乐观地过着每一天。
但,赵铎不同。他的妻女只是妇孺,可能柔弱得要人呵宠,却被可怕的意外夺去生命,突如其来的打击,加上“保护不周”的自责心理,的确很容易让一个大男人走不出伤痛,陷入无止尽的悲情。难怪,第
一次见到他时,她会直觉他是个痛苦之人!
“我该怎么找他?”啜了口茶,她轻轻地问。:“表哥知道他住哪儿吗?他欠我一笔钱,我想亲自找他要。”
赵铎欠钱!?江之中难以置信地瞪眼。
“千真万确。”沈璧人微笑颔首,摊手强调就是这样。“别怀疑!”
江之中摇头,笑了笑。他不是怀疑,只是好奇,不过他还是暂压好奇之心,将赵铎的地址报给沈璧人。这是他对表妹的信任。因为,表妹有种鼓舞人心、为人解忧的本领,她常常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透视他人的灵魂,使人们对她敞开心房,所以,让她见赵铎,助他脱离伤痛阴霾,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何况表妹是个妙龄绝色,要能与赵铎激出火花,也是令人乐见的喜事哩!
“谢谢你,表哥。等我向他收完钱后,再请你吃饭,庆祝我们重逢嗯。”记下地址后,沈璧人起身,行至双人沙发前。
“怎么,你要走了啊?不聊聊十五年来的生活吗?”江之中将把玩多时的雪茄咬在嘴边,看着她拿起披盖在“抱枕”上的蓝绒大衣穿上身,随后她竟抱起那个雪白“抱枕”
“怎怎么是个孩子!?”他惊呼。雪茄和打火机同时落地,太诡异了,抱枕变小孩?这会客室是鬼屋吗?还是能抓出白兔的魔术师帽子?
“她本来就是个孩子。表哥干么大惊小敝?没见过呀!”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动作自然地以育儿背带将熟睡的女儿缚绑在怀中。“表哥,我们走了,有空来我家坐坐,我就住在二一六巷附近”提起帆布长袋,她走向门口,喃言自己的住所位置。
江之中无心聆听她的话,在她打开门要离去时,冲口问道:“璧人,你在当保母吗?”
“唉?”沈璧人转身,困惑中带优雅地歪斜着头。“什么意思?表哥。”
“那个娃儿。”江之中绕出座椅,指着关海桐。“你帮人带孩子吗?”惟有如此,才能解释她怀中“小东西”的存在。
“呵呵,表哥你真好笑。”轻笑两声,她对他招招手。“你过来看看她长得像谁?”流露着兴味十足的眸光:表哥会吓一跳吗?希望他别惊吼才好!
江之中走向她,站到她身侧。她随即拿掉女儿的毛线帽,拨顺那黑软的发丝,好让一张娇嫩小脸展霹在江之中眼前。
小女孩的脸白里透红,细眉翘睫,日式娃娃头发型黑亮整齐,可爱极了。虽然睡着,但那生辉的五官,却神似
“她她她”没有大叫,但江之中仍惊诧得结
巴。
“我女儿,关海桐。”小心翼翼将毛线帽戴回女儿头上,沈璧人淡笑。“不是帮人带的,是我生的哦!”她生的!?哦!老天“你嫁人了!”大掌捏捏鼻梁,江之中泄气地道。真搞不懂,在这种时兴晚婚、不婚的年代,表妹干啥这么快跳人婚姻,等不及当黄脸婆吗?真是!亏他还期待乐见她与赵铎唉!算了算了,就当他没想过吧!现在,他想知道,哪个幸运家伙得到表妹芳心?
“聊聊你的家”
“江先生,抱歉”正当江之中要问及沈璧人的婚姻、家庭时,一名行色慌忙的女性,突然由门外介入。“江先生,国际生态协会的人到了,正等着您呢!”
“啊!我居然忘了!”江之中大叫,这才忆及自身有要事。“壁人,你”“表哥去忙吧!我的事,改天再聊,到时你得把你十五年来的精彩生活告诉我喔!拜拜!”语毕,她踏出会客室,照着来时的路线走向电梯间,遇上唤她“夫人”的陌生人时,仍保持一贯惟美的笑容,颔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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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股力量驱动着赵铎,教他不得不再来到沈璧人的咖啡馆。
前天夜里,他失态,狂啸离去,吓醒了小桐,她的哭声、沈璧人的呼唤,在雨中、在耳畔,回荡不去,一路伴随他到家。之后,回忆更如脱缰的马匹,从黑夜的盲点,朝他奔来。没有工作,但妻女的形象奇异地不再出现,反而是沈璧人生产的情景,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重演。
那时,没人知道他们是不相干的男女,产房里的医护人员全当他们是夫妻,不时要他在她的耳畔说话鼓励,连沈璧人也完全将他错认成自己的丈夫,手臂使劲攀缠住他的肩头,在最后一阵痛感涌来时,她下意识地在他肩头使劲咬了一口,他疼得闷叫,小婴孩也呱呱落地。虽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却欣喜感动得发颤,恍若孩子是他的!那一刻,有种说不清的情感反射,让他短暂出轨:他想守着她们母女,待在她们身边!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陪产任务”完成,只能离开,什么都不留的离开,以免徒增她的麻烦。于是,在心里祝福她们母女后,他便默默地走出医院,并将这事当成生命中“绝无仅有”的偶然,且从未遗忘,因为她给他的两弯漂亮齿痕,至今仍留在肩头,疤痕虽不复当年的明显,但却没有消失。
“先生,帮您加水?”陌生的女嗓音,客气柔软地落下。
赵铎回神,看向桌边的女服务生。“谢谢。”将水杯由内侧推出。
女服务生倒着水,双眸偷望着赵铎。水杯八分浦后,她停住动作,问他:“先生在等人吗?”这名一人店门,就引人注意的客人,外表英俊、完美,就是“后天性忧郁”多了点,明显有着心事,让他们一群工读生好奇地下注睹他的苦恼因素,并派出她来刺探一番。
赵铎愣了愣,定神看她:和气的笑脸,礼貌开朗,该是受美丽老板沈璧人的薰陶所至。“嗯,你们老板今天不在吗?”想到她,一下午的等待化成问题,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唉?你要找沈姐呀!?”不会吧!他在店里坐了整个下午,是为了等沈姐!?那他的“后天性忧郁”是
哎哎!不可能、不可能!沈姐才不是那种会让人苦恼、犯心事的人!
“不可能”女服务生摇头喃念。
女服务生头摇得猛,赵铎低叹,她不在,去哪儿呢?到医院吗?小桐是否感冒了?那夜,淋雨之后,他真的高烧生病,昨晚才有了好转。病毒何时侵入体内,他并不清楚,也许是入店前。而他抱了幼小的小桐,若真是入店前,他担心她抵抗不住病毒。
“嗨,赵先生!”沈璧人突然出现。
“啊!沈姐!你回来了呀!这位先生”
“我知道,”沈璧人拍拍女服务生肩膀,阻断她的懒。“去忙吧!沈姐累了一下午,晚上都交给你们嗯!”女服务生点点头,走回吧台区。
“要吃点什么吗?我吩咐吧台做。”放下手中袋子,沈璧人淡笑问着赵铎。刚刚还在外头时,她就瞧见窗边角落位置有人坐,才进门,工读生便神秘兮兮告诉她,有个大帅哥在店里“厮混”了一下午,看来忧郁苦闷。因此,他们推派工读生头头去“开导”他。
“别瞎搞,惹怒客人!你们这些小表!”当时,她这么轻斥。然后,便往客席走去。愈走愈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了,直到此刻仍是如此。好怪!她到底怎么了?
赵钣冖着她,沉默不语。与那夜相同,她坐在对面的短沙发,怀里抱着熟睡的小桐,娴雅地淡笑,只是今晚她没梳发髻,波浪似大臀长发技在双肩,多了分妩媚,别有另一番风韵。
“怎么了,我看起来很糟吗?”他一径凝望着她,使她不自在地想起下午的奔波。她去了他家!淡水的豪华大别墅:大门深锁、漆黑空荡,根本不像有人住的家!
表哥脑子混沌,给了她错误的讯息。别墅附近的人家告诉她,赵铎公务繁忙,一个月前,已搬至市区,为了方便工作。真的是这样吗?她怀疑,他是不想触景生情,但这是没用的,他若不褪去自设的迷障、走出悲痛,无论住到哪儿,都是没用的。
“小桐小桐还好吗!有没有感冒”他摇了摇头,不知该回答她什么,干脆问出前一刻的担忧。
唉!?沈璧人挑眉看他。这男人跟女儿投缘到通灵吗?怎会知道女儿有病兆?
淡淡笑了笑,目光移至女儿的睡脸。“精神差了点,应该是玩累了,今天下午,我带她到报社的喷水广场,又去了淡水呢!”她别具深意地说,抬眼凝视他。
赵铎一震,没有思考的话便冲口而出。“你去找我!”真奇怪,她也没这么说,但他却直觉是这么回事!
他脸上没浮现伤痛,取而代之的是她没预料到酌渴盼,仿佛他期待的正是这事儿。
“嗯!我去找你。”她笑着承认。“我找你要钱呢,你欠我很多哦!”赵铎不明白了。
她敛去笑容,严肃地看着他。“那夜,你离开时,吵醒小桐,害我整夜失眠哄她,精神饱受摧残,所以,那杯咖啡恕不招待,你得付我钱!还有,你留下的‘脏衣服’,除了羊毛大衣外,其他都是我亲手洗的,你也要付我钱!而给洗衣店洗的大衣,我先垫了钱,你也要还我!还有还有”
“我知道了。对不起!”赵铎抿唇淡笑,打断她的“算帐”自行坦白招供。“还有,你借我的制服不小心钩破”心好舒服,像是被风吹上了云端,愉快、没有压迫。
“啊!”沈璧人轻叫,唇角微扬,眸光精明的瞅着他。“你今晚要留下来当‘工读生’,为我做牛做马了,赵先生!”
赵铎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英挺的俊颜显现瑚。“小姐点些什么呢?”离开座位,站在走道,曲身对她行礼,嗓音低沉地问。
沈璧人笑出声,摇摇头。“不够专业,得再训练训练!呵”赵铎凝视她,心有深深的感触:有她在,伤痛似乎不是那么难摆脱
正当他如此想,沈璧人仿佛也望穿他的心思,开口对他说:“赵先生,生命中有些不如意的事,无法避免,可是不能以此为由把自己封闭起来哦!”赵铎一震,目光无法自她绝美娴雅的容颜移开,心中像是有把火炬被她点燃,非常地暖热。
“往后,只要有空,欢迎你常来喝咖啡。”她微笑地说。“不过,今晚你得‘做工’哦!我会监督你的。”
赵铎颔首,寓意深远地道:“我答应你!”
两人相视,似有深情在流转般,幽幽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