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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锡达的担忧
柳条泽，燃烧着的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火星炸裂声，炸起的草木灰落在锡达的皮靴，闪烁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一明一暗，锡达陷入沉思之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让我独自待一会儿”这句话依旧在忽思里、合木豁耳边回响，刚要迈出去的双脚被无形的绳索硬生生地捆在地上，不敢靠上前一步一步，两人都知道奉倏大人绝对在那思考，再联想到之前自己两人所说的话语，心中有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激动，等待着尊贵的奇雅孛圪带领钦达烈人恢复往日的强盛、荣光。
锡达沉吟了很久，想着如何和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柔黎首领开口，又想着喀布朵部若是归附柔黎部之后，两部该如何相处？氏族族长或头人不得同时兼领军事、民政权力，不得肆意征收属民供奉，不得拥有超过规定数量的氏族私兵，原有族人重新编制划分为录、百户、千户，首领拥有任命和罢免百户长、千户长的权力……
这位柔黎部的断事官苦笑着摇摇头，那些规规矩矩，有不少都是赫离提出一个想法，自己根据草原部落经验、惯例设立的柔黎法令，为的就是强化柔黎部首领的权力，尽量减少底下氏族对首领的权力牵制。
一匹骏马，一条马鞭，一个部落，一个首领，一个声音！
在同一面雄鹰旗帜之下厮杀战斗，无数勇猛儿郎会用弯刀、弓箭、盔甲、骏马为部落争取到更广袤的草原、更肥沃的牧场、更美好的生活，而不是被那些双眼发昏、畏畏缩缩的头人和族长所拉扯住了雄鹰的翅膀。
纵然是经历风风雨雨的锡达，刚听到赫离建立部规条令时的一番热血澎湃的宣言，心脏也不由加快几分跳动，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知道，赫离心胸宽阔，容纳万匹草原骏马在其上全速奔驰；雄心壮志，超越万里高空之上的翱翔雄鹰；睿智果敢，堪比传说中金角白鹿的智慧明断。
可是赫离也有平凡朴实的一面，还是一个普通草原少年的他，为了保护妹妹免遭毒手侵害，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刺杀头人；初登首领大位，分发牲畜、粮食、食盐，善待部落属民；操练常备军，身先士卒，同吃同睡，不惧风雪严寒；对待新属民，重视诺言，说到做到，绝不欺瞒诈骗……
特别是对待家人、安答、长辈，赫离更是时不时就赠送布匹、美酒、烤肉等，有什么新鲜玩意都会第一时间送过去锡达、多恩、莫扎图等人家中一份，表示自己对长辈的尊重。
可是，私人情谊和部落大事……赫离会为了锡达一人而修改对待归附部落的部规条令吗？从赫离登上首领大位，到如今，他还从来没有推翻过自己制定的条令，尤其是涉及氏族权力、部落军备等核心大事，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该如何对待其他归附部族。若是兀逻氏族心生不满，趁机提出一些要求，又该不该答应、让步呢？
喀布朵部方面，归附一个非钦达烈部落，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吗？虽然他们现在贫困疾苦，再无当年的繁盛气象，可毕竟他们有过那么辉煌的过去，二十年来始终不忘，现在，自己凭借奇雅孛圪这个身份可以压住这些不满声音，但是天长日久，那根刺始终在那儿啊！
难不成，真的要向赫离之前建议的，赠送一批牲畜、毡帐器具、粮食、盐巴，甚至是铁器，让他们摆脱当前的困境，再从过往商贸中获得一点利润，任其自生自灭？
“少主，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可是忽思里早已经向长生天、哈么赞大首领宣誓，一生忠心侍奉奇雅孛圪一脉，这是我们部落世世代代的职责。请你允许，忽思里从今以后为你牵马扶蹬、守卫帐门！”一想到忽思里的誓言、坚定不移的神色，锡达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若是两人还未相认，自己还没有亲耳从忽思里、合木豁两人口中听到喀布朵部这些年的悲惨遭遇以及始终不忘怛奚部的恩德，那么这个可能性还有，而且实施起来也很简单。
抛弃那些苦苦挣扎的族人，那就是拿一把钝刀子不断割着锡达的心啊！
“忽特哥老哥哥，我该怎么吧？”锡达轻声念叨起了皈依长生天怀抱的老兄弟，过去两人十几年的相交往事在脑海中浮现。
忽特哥？身体条件反射哆嗦了一下，锡达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不断睁大，粗厚的手掌不断摸着乱糟糟的头发，冥思苦想，仿佛遗漏了一件大事。
柔黎千骑扎营地，赫离吸着柳条泽周围黄柳、桦树等树木散发的气息，凝望着深邃的星空，一副惬意的模样，在侍卫的轻声提醒下，才注意到锡达大叔不知何时返回，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赫离连忙起身，迎着锡达大叔走了过去，率先问候道：“还以为锡达大叔今夜要在那边过夜了，毕竟安答二十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说，刚刚还吩咐木格，肉汤熬好之后送几锅过去呢。”轻笑一指不远处的林子边捡柴烧火、搭锅割肉的场景。
锡达并没有接话，轻轻叹了一口气。
赫离眉头一挑，道：“锡达大叔，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吗？是喀布朵部？”
锡达摇摇头，看着赫离，叹道：“我只是想起了察乌卡而已，他啊……怎么都不让人省心？”
赫离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轻笑道：“察乌卡，平日里没个性子，可是对于商贸之事还是颇有天分的，处理部落民政虽说比不少大叔，可是也算是稳稳妥妥的，你就拿他之前担任百户长，现在在土讫水代理千户长，不都干得不错嘛？你就不用太担忧了……”
赫离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有自己在一天，柔黎部落在一天，保证察乌卡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我记得那一年你刚出生，你阿爸看我又不娶亲、又不抢一个女人回来，笑说等黛丽莎生多一个孩子之后，就把孩子过继一个给我，让我试试当父亲额滋味。后来敏敏出生了，是个女孩，可爱极了，忽特哥又和我提起过这件事，可我看得出来，黛丽莎心中不舍得，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后来，额索姆，察乌卡的父亲，和他阿妈出外放牧遭遇大风雪，留下察乌卡一人，就跟着我一起生活，过继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起过……”
一听这话，赫离脑海中也慢慢勾起了深藏于脑海的残缺记忆，小时候似乎是听母亲说过，差点把妹妹过继给锡达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