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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寒受到媒体关注是从"新概念作文大赛"开始的。
最早是1999年4月12日出版的第15期新民周刊。那天我在上班,忽然接到金山区检察院一位朋友的电话。他说,他看到这期新民周刊封面上有醒目的大标题"新概念"苹果--挑战中国语文应试作文教育便买了一本,看到里面一篇讲"新概念作文比赛"的报道中讲到了韩寒,问我韩寒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说是的。他说他把这本杂志送给我。
我拿到那期新民周刊一看,里面有一篇该刊记者沈嘉禄写的特稿让孩子们写点真的一一"新概念作文"挑战"应试作文",里面有一小段介绍道:
更令人惊讶的是,松江二中的韩寒同学没有接到复赛通知,杂志社的编辑就打电话联系,让他赶在颁奖大会前来补考一次。他满头大汗地来后,编辑李其纲拿了半杯水,又顺手抓起一张废纸塞进杯中,说:"就这个题,你写篇文章。"
只见韩寒眉毛一扬,力透纸背地写下了标题杯中窥人。"我想到了人性"
一篇杂文一挥而就。评委们看了大吃一惊,把一等奖给了他。
这就是能力。"新概念"要的就是能力。
我当时也在场,并且是陪韩寒一起赶去的,知道韩寒并没有"满头大汗",也不见他"眉毛一扬"--他没有"扬"眉的习惯,但这篇文章第一次把韩寒从"新概念"中凸现了出来。我不知道除了文章本身的因素外,还有没有没收到复赛通知而补考的原因。如果有,那没有收到复赛通知反倒有点因祸得福的味道了。
沈先生的这一段文字,后来被许多报道韩寒的媒体多次引用。
此后,新民晚报于1999年10月11日刊登该报记者钱勤发写的特稿青春的光彩--"新概念作文大赛"幕后的故事,文章的四节中有一节专写"韩寒补赛的故事"。韩寒开始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钱的文中讲到"在李其纲审读(韩寒)文章的缝隙间,他无意中看到韩寒又在抓紧点滴时间看书,看欧洲哲学史"。--这一细节以后也被媒体大量引用,事实上,韩寒从没看过欧洲哲学史。
接着,1999年10月27日,文汇报刊载题为语文60分的孩子写出长篇小说的文章,披露了一些"内幕",关于"新概念"的,关于韩寒留级的,关于韩寒写长篇小说的。现摘录如下:
编辑部的同志第一次听到"韩寒"的名字,还真有点像京剧里的"亮相"。那天已经接近傍晚了,可萌芽的编辑们还在紧张地审阅着参赛者的作文。突然一位编辑大声叫了三声"好!"大家知道发现好文章了,就主动地围了过去。这篇初赛文章的题目为书店。文章中,作者采用的是讽刺、比喻、幽默的笔法,其老练程度,使编辑们不相信是出自于一位16岁的中学生之手。编辑部产生了分歧,有人认为文章很可能是请人操刀的,有人则认为,即使操刀怕也是很难找到这样的高手。是驴子是马复赛便知。
接着便是写韩寒补考的过程。随后,文章又介绍道:
就是这样一个获奖者,却由于学习成绩不佳,将在高一年级里"再奋斗一年"。在平时的学习中,他的数理化成绩总在个位数和十位数之间徘徊。有人说,他的文章写得那么好,语文成绩应该是好的吧?韩寒喜爱看一些别人不大看的书籍,其中如钱钟书传、走出魔镜的钱钟书、舌华录、李敖快意恩仇录等,而且对书中的有些词句倒背如流。因此,他的语言功夫也就变得出奇的老练。然而,他的语文成绩却很差,有零分的,也有及格的。因为他感到量化的考试是违背语文学科特点的。去年他语文的学期总评分为60分。他也参加过几次作文比赛,但"总因做作的功夫不及人家,评委又怜惜我的文笔而尴尬地给了两个二等奖"。最近,他虽然刚把一部描写全新校园生活的小说删改成21万字,出版社也正在商量出版事宜,但听说这事的人还是疑惑了:韩寒的语文成绩到底如何?
1999年11月23日,上海中学生报头版以整版篇幅刊登了该报记者徐明的长篇报道作文比赛一等奖的获得者,六门功课"开红灯"的留级生--韩寒:我是谁。报道刊出后,在上海的中学生中引起了轰动,大量谈自己看法的信涌向编辑部。12月7日,该报又以一个版面摘登了众多读者的来信。
1999年12月7日,解放日报又以长篇小说作者=高一留级生--松江二中学生韩寒给教育界出了道"难题"作了报道。
1999年11月,浙江日报主办的家庭教育导报还在筹备,两位记者专程从杭州赶到金山来采访韩寒,并在2000年1月1日创刊号上以高才留级生为题,介绍了韩寒的情况。此后,韩寒开始受到上海以外省市媒体的关注。
此外,还有一位上海的"著名自由撰稿人"刘建一直在关注和搜集媒体关于韩寒的报道。在差不多时机成熟后,刘建综合各媒体对韩寒的报道整理成一篇5000字左右的文章,正好小报一版、大报半版。于是,全国各地的报纸铺天盖地出现了刘建的同一篇文章:一个"特才生"与应试教育、"特才生"挑战应试教育、"特才生"遭遇应试教育、一个"特才生"给应试教育出难题、"特才生"韩寒给应试教育出难题等等等等。
期间,一位作家也坐不住了。他觉得大家写得太浅,不如作家思考问题深沉,便从浦东赶到金山作采访,打算写一篇有"深度"的报道。后来在东北和西部的许多报纸上也就小报整版、大报半版地出现了诸如题为"偏才"少年选择休学、"天才"少年被迫休学引起风波之类的同一篇"作家版"文章。看了"作家版"的文章后,觉得"作家"到底与"记者"或"撰稿人"不同,有时也想象得太不着边际了。有些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你这样一写上去后,我们连补做都来不及。这毕竟是通讯或者大特写,而不是小说。此文后来让人从2000年7月1日的深圳晚报上"摘"给读者杂志,读者杂志又于2000年10月(第20期)上以韩寒退学(署名"许青")为题刊登后,"流毒"就更广了,连2000年11月25日晚中央电视台(二套)关于韩寒的对话节目中在介绍韩寒时都采用了里面的一些不准确的说法,如什么韩寒以穿着棉袄洗澡一文获"第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其实根本没这回事。穿着棉袄洗澡是韩寒1999年11月8日发表在新民晚报上的一篇文章。一篇不够准确的写人的文章,无疑会让人对这个人的"认识"产生偏差。
2000年4月4日,韩寒开始休学后,上海青年报于4月30日以韩寒休学写小说为题作了报道,引发了全国性的又一场媒体报道热。许多外地的报刊开始不满足于过去那种比较表面化的报道,开始由记者自己采写。上海、浙江和吉林等多家电视台也都做了"韩寒现象"的谈话节目。
媒体对韩寒的关注和报道,引起了松江二中一些老师和领导的担心和不快。松江二中政教主任洪韵焘在少女杂志2000年第8期上呼吁:千万不要再炒作韩寒了。洪老师在文中说道:
一直以为媒体对韩寒的炒作,让它自生自灭为好。因此,无论是报社记者来校采访,还是电视台做谈话节目,我都一概婉言谢绝,主要是怕一不留意伤害了韩寒。然而现在,我想说一句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请为韩寒想一想,不要再炒作韩寒了!
在和韩寒的多次接触中,我目睹了媒介的过分炒作在韩寒身上产生的负效应,深深地为韩寒的健康成长担心。
曾记得,去年(1999年)11月份期中考试刚结束,我校文学社组织了一次南浔之行,韩寒随队前往。途中,他很高兴地对我说,这次期中考试我进步了,物理肯定及格,数学也比以前好,而且很自信地说,期末我的目标是消灭红灯,看着韩寒真诚而兴奋的目光,我打心底里为他高兴。因为韩寒是否能把功课学好的关键在于他自己。况且,他要将功课学好,并非像某些媒介不负责任的断言,会牺牲他的"个性化发展"。
然而此后,报界、电视台对韩寒的炒作日益火爆,随之而来的副产品是每天像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飞来的邮件,以及一些女孩子追"球星"、"影星"似的对韩寒的"穷追不舍"。于是,我们无奈地看到,早晚自修课用韩寒自己的话来说成了他过"信生活"的时间;上任何课又都恢复到听不进的状态,学校为他写作提供的单套寝室,也成了他可自由与外界联系的绝好场所,一些与他年龄很不相符的话语会从他的口中吐出,令周围的老师和同学为他脸红。学校的纪律已不在他的眼中,旷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一次甚至喝得醉醺醺地半夜才归显然,韩寒的行为和学校的管理形成了尖锐的冲突,也和中学生的道德行为规范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上学期末韩寒的考试成绩又退回到了十几分甚至个位数。曾经立下的"壮志"现在随着媒介的炒作变得面目全非。有关的报社、媒体是否该想一想,你们的过分炒作是在"捧杀"韩寒啊!更让我揪心的是在韩寒的心灵深处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我曾婉言劝他对媒体的采访、邀约适可而止。不料他语出惊人:"他们炒我,我也在炒他们。"韩寒心里清楚得很,现在将名气炒得越大,将来自己的书就越好卖,所得的版税就越可观。不过,韩寒毕竟还年轻,没有想到"将来要靠版税吃饭"的他,归根到底要靠自己作品的实力吃饭,媒介的炒作终有一天会"熄火"。人家说你是"天才"也好,是"奇才"也罢,都是当不了真的,说的人是不用负任何责任的。
近来,韩寒休学又成了某些报纸炒作的热点,有的报刊干脆用头版头条大书"韩寒休学写小说"那样的煽情标题。其实,韩寒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休学是学校给予他的又一条特殊政策,因为多次违纪,根据校纪校规,学校早就可以给他处分,再说,根据现行学籍管理条例规定,学习成绩个位数的他,得面对第二次留级的现实。休学是学校的建议,真正的目的是给予他一年的缓冲期,给予他一次认真思考、再作选择的机会。他采纳了。如果在一年的"闯荡"中,韩寒意识到得为自己今后的写作打下相当的科学文化基础的话,或者认识到他可以在松江二中既充分发展特长又完全可以同时学好文化知识的话,他可以申请复学。当然,如果韩寒始终认为高中阶段的知识对于他来说,完全没有学习的必要,即使复学也依然如故的话,那么,我倒完全赞成上海电视台有话大家说节目中一位学生所言,韩寒就不必要占着这个学额,他完全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去实现自己的目标。但是这个选择,得由韩寒自己通过冷静的思考来定。可是现在,韩寒休学的炒作,又显然是在往这一选择天平的单侧加砝码,这就不能不使每一个关心韩寒的人担心。韩寒毕竟还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学生,在看到他的特长的同时,更应看到在成材和成人的道路上,他同样也需要帮助和引导。
请多为韩寒的长远想一想,千万不要再炒作韩寒了!
松江二中高一(10)班韩寒第二个高一的班主任顾韦平老师在接受人民日报华东版记者采访时也说:
韩寒刚留级到我班时还是想读点书的,且有明显进步,毕竟有高考压力。但期中考试结束,媒体纷纷报道他出书以及多门功课不及格的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他晕晕乎乎,逐渐地狂得不得了,读书心思没有了,曾一度向上的感觉也没有了,觉得读不读书无所谓,不上大学,只要有个图书馆也一样成材,开始自由散漫,不守纪律。我觉得他是在媒体炒作中迷失了自己。
一位少年,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始终被媒体关注,成为社会热点,而且这"热"似乎还有"方兴未艾"之势,这的确让人惊奇,让人不可思议。
面对媒体的狂轰滥炸,一些人表示了忧虑,怕韩寒成为"明星"后会失去自由,部分行动会被媒体左右。认为他休学本来是要脱离他不能忍受的教材和学校环境的教条化的约束而要相对的自由,媒体的过分关注会让他失去部分自由。甚至有人担心:他只有十七八岁,心理不成熟,让媒体一"炒"后,"捧"了就晕头转向,"批"了就垂头丧气。
我觉得媒体的事情是很难说得清楚的,媒体报道只要客观就好。现代社会谁也离不开媒体,即使你批评媒体"炒作"的观点和态度也还是要通过媒体传达出来。事实上,记者和媒体要左右韩寒也是比较困难的。韩寒坦言一开始他对媒体的采访、报道的确感到新奇,但不久就感到有点"厌烦"了。"捧"也好,"批"也好,他都泰然处之,宠辱不惊。记者安排不了他的时间,他答应采访的话,他自己会约定时间地点。无论是本地还是外省市的记者,凡辗转打听到我的单位与我联系要求采访韩寒的,我从没给韩寒作过主同意或不同意,都让他们直接打电话找韩寒。我知道,韩寒推掉了许许多多的采访。
媒体要在竞争中生存,记者要捕捉社会热点,所以媒体和记者对韩寒的关注有他们的理由。韩寒的婉拒可能会"得罪"一些记者和媒体,但我想他们最终也会理解:韩寒需要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