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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雨过天晴之后,湛湛蓝天如洗。
这个县城虽不很大,却依山傍水,也算是个南北通衢的水路码头,商贾、货物南来北往,促成了此地的繁华。
武侯祠在西大街上。这儿是县城里最为热闹的去处,街面上车水马龙,行人如蚁,酒肆茶楼比比皆是,热闹非凡。
祠前好大一片旷场,此刻,旷场里数十上百人聚在那儿,但见人头耸动,不时响起一片彩声。是一伙走江湖的艺人在这儿打场子。
这伙江湖班子有七八个人,带着刀枪棍棒,气派不小,一通锣鼓响过,场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场子围定之后,班主交待了几句江湖上的场面话,表演便算开始:有翻斤斗,徒手搏斗,也有舞动单刀、刀枪对打。引得场外的人们一阵阵喝彩叫好——铜钱随之抛过来
表演渐趋高xdx潮,是个穿大红紧身劲装的小姑娘下场走绳索。
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体态匀称,绳上的技艺确颇有些造诣,她在绳上走了个来回,引起一片彩声。但见她突地身法一变,竟在绳索上连翻两个跟斗。
场外人们不禁欢呼起来,自然抛进场来的铜钱更多。
岂料,正在这时,那姑娘一个跟斗翻过,落下时身子一晃,居然从绳索上跌落下来!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班主吃了一惊,也不及照看那姑娘,便双手抱拳、向场外频频打拱作揖,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足,还望老少爷儿门多加体谅;来,红姑娘,再上去,露两手新鲜活儿给爷儿们瞧瞧!”
但是,人们的惊呼已经变成了哄然大笑。
且有一人大声笑道:“领班儿的,你就别显眼了;人家姑娘的心没在绳上——正在想汉子!”
即刻有人接过话头:“喂,姑娘,是不是在想我啊!”人们的哄笑声更大了,调笑的叫声也更多了,只是,隐在哄笑声中,已不再那么清晰。
正在这时,忽有一个年近三旬的精壮汉子越众而出,向场里走了两步,厉声喝道“鬼儿子们听着,谁敢再对这位姑娘说半个脏字,老子便割下他的舌头!”
随着,又有个汉子接口喝道:“老子剜出他的眼睛当泡踩!”
声犹未落,也走进场来,竟是个麻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和那个精壮汉子一样,穿着身玄色劲装,披件紫色开氅。
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魔,横的怕不要命的——人群中即刻安静下来。有些胆小怕事的居然悄悄向后退去。
一个魁悟汉子显然象是要有所举动,但听身旁有人悄声道:“别惹麻烦,人家是红衣帮的”魁悟汉子怔了一下,便敛口不语。
那个班主迎过来,抱拳怍揖,道:“多谢二位仗义,在下这儿有礼了。”
“这没什么。”
精壮汉子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顺手抛在地上,道:“今天你们的买卖不好做了,这银子给你买酒喝吧。”
麻脸汉子接过话头“呵呵”笑道:“领班儿的,这锭银子足有十两,我们马大哥为什么送银子给你,你总该心里明白!”
那班主一怔,脸色倏变,却又即刻陪着笑脸,叫道;“红丫头,还不过来谢谢二位大爷!”
走绳索那姑娘心里十分清楚——适才有人用一粒石子打中了她的足髁,所以才跌下绳来;然而,走江湖买解做的就是这等买卖,她心里不愿意,也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迟迟道:“谢谢二位大爷”
精壮汉子脸上堆满得意的笑。
麻脸汉子突然拉住那姑娘的手,淫笑道:“我们马大爷喜欢你,走,陪我们去喝杯酒吧。”
那姑娘挣不开手,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班主陪笑道:“二位爷,咱们这孩子年纪还小,等过二年再让她陪二位喝酒。”
麻脸汉子在那姑娘脸上摸了一把,淫笑道:“过二年?过二年她的孩子”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物,不偏不倚,径直飞进麻脸汉子的嘴里,他吃了一惊“咕噜”一声,那东西竟和他后面的话一齐咽进喉咙里——那东西极坚硬,险些硌破他的咽喉。
他又惊又气,缓上一口气,怒骂道:“哪个龟”
刚刚骂到这儿,忽觉有一物电射而来,及待他看得真切,连忙闪身躲避,怎奈,那物来势太快,尽管他已经闭上了嘴,再也不致于飞进喉咙,却仍打在他嘴唇上。
当即皮开肉绽,两颗门牙脱落。
事到此刻,那马脸汉子当真要怒火冲天,却只一瞬,他的满腔怒火居然瓦谢冰消了——因为他看见了对面人群里站着个蓝衫少年,正在若无其事地吃着枇杷果,而先后两次打中自己的竟是枇杷核!
能信手弹出枇杷核伤人,与自己用石子击中人家姑娘的足髁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此间功夫之差何止天壤!
这个道理很浅显,但凡武功有一点造诣的人都能知道,更何况,这位麻脸汉子还颇有些见识。
江湖道上的事就是这样:拳头硬的总是有理。就仿佛羊儿怕狼,可是,狼若一旦听到虎啸,便只有屁滚尿流的份儿。尤其是他恍惚认出那少年有些面熟
那精壮汉子虽正在得意洋洋之际,却也发觉场中情势有了变故;正待问个究竟,却见那麻脸汉子在他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扯了他衣袖,便匆匆走去。
待出了西门,那两个汉子的心里似乎坦然了些,然而,偶一回头望去,两人登时脸色大变,脚底下突地加快,匆匆奔去——
那蓝衫少年已跟了上来!神态从容、潇洒飘逸!
那两个汉子愈发惊慌失措,渐渐心惊肉跳——只因他二人走得慢时,与身后之人相距有五六丈外,而他们脚底下加快,简直象跑,但闲庭信步般的少年却仍在五丈之内。
怪事,其实也不奇怪。两个汉子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功夫与对方确有天壤之别。
转眼间来到郊外,路两旁罕见房屋。两个汉子突地停下,霍然转过身来,但见那少年仍恍若无事般地背负着手,微笑而行。两个汉子沉不住气了。
精壮汉子双目一翻,沉声喝道:“朋友,你站住!”
那个少年倒很听话,停下了脚步,诧然道:“二位是在叫我吗,请问有何贵干?”
精壮汉子冷冷道:“你跟在我们后面干什么?”
那个少年“呵呵”一笑,道:“大路通天,咱们各走半边;怎么,这条道儿你们走得,我就走不得吗?”
“少说废话,识相的,及早把事儿说清楚。”
“也罢,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二位既然明白,事儿就好办。请问,二位在红衣帮里身担何职,此次出来有何贵干?”
“阁下怎么知道我们是红衣帮的?”
那个少年淡淡一笑,道:“就冲阁下这句话便更能证明在下听来的并没有错,说吧,你们是从哪儿来?”
精壮汉子心中一凛,怒道:“在下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告诉阁下?”
“阁下倒是没有义务,但,在下却有权利!”
那个少年“呵呵”一笑,道:“否则,二位既已到了这儿,就不用想走了。”
麻脸汉子插嘴道:“马大哥,别跟他废话,咱们走,看谁拦得住!”
他话没说完,扯了精壮汉子的衣袖便走。
他两人刚转过身,又都愣住了——那少年已拦在他们面前,手指险险乎点在那麻脸汉子的鼻子上,冷冷道:“我在和他说话,偏你多事;也罢,便由你说。”
麻脸汉子吓得面无血色,呆住了;精壮汉子暗中拔出一柄匕首,倏地一式“叶底偷桃”戳向那个少年小腹。
但听那个少年喝道“倒霉的是你!”
精壮汉子闷哼一声,握腕急退,匕首已到了那个少年手里。
那个麻脸汉子见机得快,趁机挚出一对亮银鸳鸯钺,施了招“双龙搅柱”分攻对方上、中两路。
此刻,双方距离极近,麻脸汉子出手又快又狠。
但见人影闪动,麻脸汉子只觉肩头上一股力道推来,不由自主地转了半个圈,一对银光闪闪的鸳鸯钺竟然攻向自己的同伙。
两人都吓一跳,跃开数步,怔了一瞬,掉头就跑。
“站住!”
喝声中“铮”然声响;随之,那两个汉子“咕咚”连声,扑倒在地上。
原来是那个少年手里的匕首已折成两截,抖腕掷出,刀尖射进麻脸汉子背心命门穴,当即气绝:匕首柄击中精壮汉子腿弯的委中穴——穴道受制,登时跪倒在地上。
那个少年姗姗走近,冷冷道:“原想请二位带路的,二位又偏不识抬举;说吧,那位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去告你泄秘——听清楚,乖乖回小爷的话,小爷有几种办法让你说老实话。”
他“嘿嘿”一笑,又道“你是否想尝尝分筋错骨手的滋味再说。”他说着话,右手宛若龙爪,伸了过去。
那精壮汉子吓得面无血色,忙道:“在下有问必答——我们弟兄是从中原回来”
那个少年淡淡一笑,道:“这样才对。其实,象二位这等身手,听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顿了顿,又道:“你们去中原于什么?”
“在下弟,兄原是红衣帮礼堂夏堂主的属下,夏堂主在白马山庄擒了阁下,我冒问一声,您是不是”
“你的眼力还不错,说吧,这些都无关紧要!”
“夏堂主带着你们几位走了以后,吩咐我们烧了山庄”
“怎么,你们把白马山庄烧了?!”
“大侠息怒,这是夏堂主吩咐的,在下焉敢”
这蓝衫少年正是花满楼,他听说对方毁了白马山庄,不禁气怒交加;但见耿兆惠已跟了上来,只暗暗吁了口气,迟迟问道“你可知卧虐山庄的扑天雕秦怀德?”
“秦庄主实可谓一代俊杰,黄河岸边,他当即投靠了红衣帮”
“照你这么说,小爷亦当投靠你们红衣帮了?”
精壮汉子察颜观色,眼见不妙,忙道:“在下一时胡说,阁下且莫见怪,我是说”
“少废话,秦庄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等事儿,我们作下人的怎么能知道,阁下还是径直去红衣帮总舵”
花满楼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f”
他稍顿喝道:“滚吧,被让小爷再见到你!”随即在对方胯间踢了一脚。
那精壮汉子如逢赦旨纶音,更觉被封穴道已经解开,大喜过望,伏在地上叩了个响头,爬起来、匆匆走去。
但,他只走出几步,突地发声惨叫,扑地而倒——他背上插着一柄镔铁判官笔——抽搐了一会儿,再也不动——是耿兆惠下的手。
花满楼面露不悦,道;“耿大侠,我既已放他走了,你缘何又取他性命?”
“花大侠,这等人留之无益。我们既去红衣帮总舵,焉能容他先去报信?”
花满楼虽觉他说的不无道理,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不等他把话说完,已大步向前走去。
四更前后,这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皎月已经归去,徒留繁星满天。夜风亦已知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就更加猖厥,土岗上的几株松树发出“呜呜”鸣响,象是岗前坡上坟茔里的鬼魂在寝嚎,连蟋蟀都吓得不敢再鸣叫。
蓦然,土岗下的小镇里闪出一个人影,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迅疾地弃上土岗:凄冷而昏暗的土岗上,有一株树叶茂密、状如华盖的虬松,虬松下,有块巨石光洁平净。
那人影来到巨石边刚刚站定,便听身后一声轻嗽,随即,虬松后鬼魅般地转出一个人来,冷冷道:“耿舵主,你好惬意啊。”
是个面目清癯的老者,精神矍铄,光光的头上头发稀疏。
“邹寨主,您竟先一步到了。”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在下奉史护法之命,怎么敢不用心?”
原来这老者竟是原东天目山的大寨主飞天秃鹫邹全保,和西天目山大寨主在钻云鹞子周克宏并称“天目双鹰”那人影便是铁笔秀士耿兆惠。
耿兆惠拱了拱手,道;“不知前辈相召有何见教?”
“你是和‘蓝衫客’结伴入川的?”
“纯粹是机缘巧合,我们碰到了一块儿。”
“你可知道,他刚刚入川便给红衣帮添了不少麻烦i”
耿兆惠稍一怔,随即面露喜色,道:“看这佯子,卧虎山庄和东西天目山当真都归附了红衣帮?”
“当然也包括你们太湖十三连环坞。”
“史护法命寨主来有什么事吗?”
“那‘蓝衫客’心怀叵测,绝不能让他进红衣帮总舵,史护法传谕,让你在他临进总舵之前做了他。”
“这”“怎么,你还没进总舵就想违悖史护法的令喻?我亦不妨告诉你,便是你们洞庭钓叟太史总坞主对史护法也是唯唯诺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为什么?”
“寨主或己知道,那‘蓝衫客’武功超卓,在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是你自己的事,在下只知传达史护法口谕。”
“邹寨土,你我相知多年,素知在下的为人——太史坞主既已投靠红衣帮,在下又怎敢违悖史护法的令谕;无奈,那蓝衫客的武功实在太高,较之年前大闹连环坞的那个‘白衫客’毫不逊色,便是史护法本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邹全保一怔,道;“你是说史护法和他交过手了?”
“不错,就在建武苏麻湾的山道上,为之,黑,白无常也丢了性命。”
邹全保心中一凛:“难怪一向逞强好胜的鬼见愁这次要往后退,原来他已经栽在人家的手里”
他迟疑了一下,道:“如此看来,我们对那厮已只能智取”
耿兆惠听了邹全保的话,心中欢喜,道;“这么说,邹寨主肯帮我一起下手了?”
“大家都是自己弟兄,我焉能置身度外?”
邹全保沉吟了一会儿,迟迟道:“耿舵主,前面翻过一道山梁便是荚蓉镇,我先去那儿等候,明天,你和他打尖的时候”
邹全保的话越来越低,耿兆惠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狞笑。
芙蓉镇,镇如其名,干净、整洁。
从蛮荒僻岭中走出来,陡遇这般清秀的小镇、即使没到打尖的时刻也都想喝上几杯;何况花满楼、耿兆惠清晨起身,到现在已经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
乡间客店,待客都极殷勤,店伙计见来了这样两位客人更是连忙招呼:让了座,便去沏茶、端水,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间,酒菜送来。
虽是家乡间小店,却也酒香肴美,尤其是,耿兆惠显得非常殷勤,敬酒、布菜,阿谀奉承之词不离嘴。
花满楼喝得十分惬意——花满楼是个年轻人,也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喜欢别人奉承,然而,所不同的是,他绝不会为别人的奉承而忘乎所以。
转眼间一壶酒喝干,耿兆惠又满满斟了杯酒、端在手里,笑了笑,道:“花大侠,这一路上多蒙你关照、救助,在下心里感激不尽;来,我敬大侠一杯。”
说着话,他仰脖一饮而尽。
花满楼也不推辞,笑吟吟地把一大杯酒倒进嘴里。
就在这时,他恍惚觉得酒里有些异味,心里不禁狐疑:“眼下已属红衣帮的地盘儿,他却一反常态、较之日前还气定心闲,莫非?”
太湖十三连环坞都已投在红衣帮门下,难道他也
前两天,他击杀那个汉子就有些杀人灭口之嫌,说不定他真是怕引火烧身!
他万想不到我根本不惧这些江湖上的下三滥手段,我索性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看看他”
他想到这儿,当第二杯酒喝下肚时便装作晕乎乎的,口中喃喃说了句什么,随即伏倒在桌上。
耿兆惠坐在花满楼桌对面,见他晕倒桌上,不禁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向腰间的判官笔伸去;然而,就在这瞬间,他心中又不禁一凛:“这厮功力深厚,又怎这般轻易晕倒?”
便在此刻,邹全保由堂屋后面转了出来,冷冷笑道:“没想到你小贼也有这般下场!”声犹未落,纵身一式“五丁开山”挥掌向花满楼头颅劈下。
邹全保身为东天日山大寨主,武功精湛,这一招出手,势劲力疾,挟风带啸,果然非同凡响。
耿兆惠不意邹全保如此情急,叫了一声:“小心!”
但见花满楼蓦然伸了个懒腰,口中含含糊糊道:“这酒确也烈得好”他左手扶桌,右臂伸出,五指张开宛如梅花,又似竹叶,堪堪迎向邹全保的右腕。
邹全保听耿兆惠示警亦未在意,及待认出花满楼使的仿佛是一招梅花竹叶手,心中不禁一凛;情知自己这一掌若再劈下,能否伤得对方尚在其次,而他的手腕却肯定保不住了。情急中,挫步、收沼,脱地跃退数步。
却见花满楼一个哈欠打过,又迟迟往桌上伏去。
邹全保尽管一时闹不清花满楼究竟是怎么回事,无奈,此刻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从腰间撤出链子锤“撤鞭盖顶”两颗锤头挟啸往花满搂打去。
或是花满楼落身不稳,翻了板凳,身体向后仰倒,恰似“金刚铁板桥”后脑几乎沾地——
硕大锤头挟啸走空。
此刻,耿兆惠暗忖花满楼中毒未深,只想就此罢手,再寻良机,怎奈邹全保性子暴躁,两番招式走空,不禁气极,怒叫道:“耿兆惠,这原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还不出手?”——
花满楼一怔,几乎同时,许多日前萦绕心头的疑虑迎刃而解;他的心底不由得泛上一丝冷笑。
事逼无奈,耿兆惠再也不能袖手旁观,暗中挚出判官笔,趁花满楼身形未起,一式“双龙吐水”两笔疾出——
他虽身中毒伤未久,却经花满楼精心救治,已完好如初;此番施展师门绝技,两笔倏幻四影,点向花满楼上路八大穴位。
但听“呜”的声响,一股酒浪从花满楼口中喷出,向耿兆惠劈面喷来,势如满天花雨!
耿兆惠不曾防他这一手,顿时满头、脸酒水淋漓,疼痛钻心,惊叫声中,收势后跃,撞翻了一张桌子,脚下趔趄,狼狈至极。
花满楼发声长啸,腾身而起,身体几乎撞到屋顶;适值邹全保挥舞链子锤打来,一对锤头由他脚下掠过。
邹全保招式再度走空,更加清楚自己远非对方敌手,及见花满楼凌空折身,苍鹰搏兔般扑击下来,忙施一招“十字披红”链子锤缠头护脑,如山锤影把身体护得风雨不透。
花满楼见他锤法精熟,不敢托大,硬生生半路折身,单足在一张桌面上轻轻一点,身形再度飞起,折身扑下时,青锋剑已持掌中,一式“展翼摩云”剑光宛若银虹一道,飞掠而下。
邹全保腕力猛吐,一招未收,一招又发“鹰击长空”右手锤呼的声向花满楼打去,但听“铮”的一响,剑锋斩断锤链,锤头斜飞出去。邹全保不禁惊叫出声。
花满楼长剑稍顿,倏又劈下,银虹闪过,血花迸溅——剑锋由邹全保右肩入,左肋出,他惨叫声刚刚出口,身体已经被斜斜劈成两片,污血汪喷,残躯先后落地。
耿兆惠待揩去脸上的酒污,即刻认定花满楼绝未中毒,不禁惊得魂飞天外,他情知自己和邹全保联袂亦远非花满楼之敌,当即三十六招走为上——趁着邹全保和花满楼交手“嗖”的掠出店门,撒腿就跑。
但听身后一声惨叫——知道邹全保已经完了——耿兆惠却已顾不得他,只管脚下发力,没命似的向前奔去;忽听脑后暗器破风,尖啸刺耳,他情知不好,连忙闪躲,尖啸声由耳边飞过。地正暗暗庆幸,但觉脑后哑门穴上一震,当即扑倒、昏了过去。
花满楼虽料定耿兆惠已经投靠丁红衣帮,但却不想让他即刻就死,他想从他的嘴里打听自己应当知道却还不知道的事,他知道耿兆惠会告诉地——他的确有好几种办法让他张嘴,即使池想自戕也没有用。
他把耿兆惠提到路边,右手伸向他颈后的大椎穴,然而,就在这瞬间,他怔住了,眼睛倏忽睁得老大——
耿兆惠的颈后有一块青痣!
“颈后有痣,又姓耿,难道真的是他?”
弼昆长老临终前的那些话蓦然响在他的耳畔:“乃师只欲令你办得一件事。
这件事确乎令为师赧颜——实乃佛门弟子之羞。
乃师幼年时曾有位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徒因乃师家道中落,才不得已托身空门
唉,也是乃师一念之差她矢君病逝早天.一人持家清苦,我便不时照看她,久而久之,居然
为师潜心忏悔,无如为时已晚——她有了身孕。
佛门弟子出此劣事焉敢书信传音,待我返回时才发现她竟以为我变心,再醮一富室作了妾;而那孩子皆已送给他人
我只知那人姓耿,乃江南商人,因妻逾久未育
自此,人海茫茫,再也没得他的一线消息;为师这片心愿只得寄托在你的身上”
花满楼迟疑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在耿兆惠的颈后一拍、胸前一揉,给他解了被封穴道;耿兆惠蓦然睁开眼,见花满楼怒目金刚般地站在自己面前,登时一切明白,吓得面如土色“咕咚”跪在地上,硬生生眼里挤出几淌泪水,道:“花大侠饶命,在下一时”
花满楼冷冷道:“少说废话,我问你,你、你姓什么?”
耿兆惠一怔,迟迟道:“花大侠早就知道”
花满楼谙然一哂,打断他的话,道:“你、你今年多大年纪?
耿兆惠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我多大年纪干什么?”但在此刻,他别无选择,只有乖乖回答的份儿:“在下年方三十二”
“你父亲可是个商人?”
耿兆惠诧异地点了点头,道:“花太侠莫非”
花满楼心里就象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涌而至;“师父他老人家至死还挂念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
他几乎根本没有听清耿兆惠都说了些什么,只仰天打了个哈哈,冷冷道:“姓耿的,我不杀你,却要警告你:倘你不痛改前非,兀自助纣为虐,只有死路一条,望你洁身自爱!”
他话没说完,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疾掠而去,宛如流星飞坠,倏忽消失不见。耿兆惠愣愕愕地站在那儿,心里只顾暗称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