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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他。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的语气可能会泄露他们关系的紧张,可若是她能保持优雅,便可以掩饰过去。
袁佳继续欣赏手里的小裙子。她从小就不是漂亮的女孩子,可Sandy不一样。她做梦都想有那样精致可爱的脸。
老天已经给了她一切,只差美貌而已。
缺失了美貌的女人,不过是缺少了打扮漂亮对镜盼顾的乐趣。如今她有了漂亮的女儿,这样的乐趣便找了回来。
裙子,丝袜,发饰,小皮鞋,买了一大堆。下一个周末有一场同学聚会,她想着要给Sandy穿这件新买的银色蓬蓬裙,带着同去。
一周之后,她依计划带着孩子去了。这孩子无论带到哪里都是争脸的。还不到三岁的孩子,比她那些同学四岁多的孩子说话还要清楚伶俐。
孩子们玩在一起,袁佳也留神着Sandy的行踪。她侧耳听着,便听到小孩子们口口声声喊着“杂种。”
“你们在说什么?”她含着微笑,可眼神里的凶狠,小孩子当然看得出来。
一群小孩子四下散去,她只望了一眼Sandy,险些昏过去。
她的银色小裙子被人泼了番茄浓汤,头发上也被人抹了融化的奶酪。
“这是谁干的?!”袁佳厉声尖叫。
各家的孩子都躲回父母的大腿边,各家的母亲也摩挲着孩子的脸蛋。
“你刚才在这的,对吧?”她直直地指着其中一个男孩子。
“Ella,小孩子闹一闹,你不要这样。”这个男孩子的母亲笑嘻嘻地说。
“你们,”她挺起腰杆子:“把自己的小孩子好好教一教。这么小就没教养,以后会变成什么东西?!”
她从来都是和善温柔,人畜无害,哪里这样疾言厉色过?
同学们都变了脸色,其中还隐含着一丝丝嘲笑。
“也对。”袁佳的眸光更冷,“这样的浑话就是你们教的。你们这样的人,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
她拽住Sandy就走。
为什么要带孩子来这种地方?
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她明知道这些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是怎样无情地伤害她啊。
明知是这样,她还是把孩子带来了。哪里有这样的母亲?!
“阿姨,你为什么哭啊?”Sandy拉她的裙子。
“他们骂你很难听,我太生气了。”她温和地说。
“杂种是什么意思?”Sandy问。
袁佳认真想了,并认真回答:“他们的意思是,你的爸爸,跟你的亲生妈妈生下了你。又被你之前的妈妈养大,现在又跟我们在一起生活。”
小小的孩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豁然开朗。
“这个意思就是,我有好多爸爸妈妈。”她笑得很灿烂:“我是一个有很多爸爸妈妈的杂种。”
袁佳穿着高跟鞋艰难地蹲下来,把孩子抱住。
她被孩子归纳在“许许多多爸爸妈妈”之中了。
这一天她会永远记得。
带孩子回家,做晚饭。她已经做得特别顺手,扎起头发,扎好围裙。有时候她看一眼自己的模样,倒是觉得很好看。
正做饭的时候,有一条信息进来,她满手是水没有去看。做完了饭又忙着喂Sandy吃饭,等孩子在跟管家玩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这条短信。
“明天见一面吧,叫着王晓一起。”
是程雪发来的。
袁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总算把离婚的事办妥了。
她的私人律师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挖地三尺,终于挖出了王晓与别的女人有染的证据。王晓与她离婚,几乎是净身出户。
整场婚姻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几乎把袁佳击垮。
离婚之后,王晓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是王晓与Sandy的亲子鉴定证明。
袁佳眼前一黑,她恨不得把王晓碎尸万段。可那个人居然人间蒸发,应该是逃往国外了。并且不是她有势力能够得到的国外,这么一来,无非就是穷乡僻壤的那些地方吧。
王晓告诉她:这份亲子证明,是他带着孩子去医院,亲自鉴定的。程雪之前提供的那一份,是叫桃桃的孩子从她家里偷了烟头拿去鉴定的。他们以为烟头必然是王晓的产物,却不知道袁佳也抽烟。
可她已经办妥了离婚。如今的她和当年的程雪一样,无论孩子时候不是王晓的,她都跟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了。
袁佳的胸前好像积压了满满的腐血。有很长时间她都觉得,若不是王晓的残尸出现在她眼前,她永远出不了这一口恶气。
她无需再去做什么心理健康检查,也不愿见什么私人心理咨询师。她破罐破摔,直把一切都发泄在职场上。
手下辞职到几乎空无一人,新招进来的人都愚蠢如猪。袁佳每天早晨对镜梳妆,常常产生一个念头。
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提着包下楼,看到一个女人领着小女孩站在她楼下。
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恐怕是做梦吧?
那个女人把孩子往前一推:“你不是说今天要找你阿姨吗?去吧。”
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跑向她:“我再也不回家了,我再也不要妈妈了!”
袁佳一把把孩子抱住,抬头就问:“你怎么欺负我们孩子了?!”
袁佳第一次约程雪见面,拿出了她最最擅长的伪装——人畜无害。
穿着看不出牌子的T恤牛仔裤,素颜乱发,像大街上任何一个中年妇女一样。态度温和,姿态谦逊。她约这女人出来见面,只不过是想搞清楚,她到底跟王晓还有没有暧昧,谁知意外得知他们之间存在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在那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实在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这样跟她坐在一起喝茶。
两个女人之间,还有一个令人牵肠挂肚的孩子。
“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我知道错了。”Sandy噘着嘴。“我不应该把妈妈抛弃。”
“你...胡说!”程雪都被气笑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既然跟小朋友吵了架,而且你也知道是你不对,今天就必须去幼儿园道歉。你得面对这一切,知不知道?”
“知道。”孩子低着头。
“你选择跟你阿姨过一天,也没问题,妈妈送你过来。可是你还是得面对这件事。球球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孩子头更低。
“那你有什么计划?”那个女人语气温柔极了。
“我...放学在门口等等球球,行吗?”
“好啊。”
“我还想送给球球一个礼物。”
“好啊。”
袁佳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母女两个说话。
她偷看着这个孩子。快一年时间过去,她长高了很多。眼睛灵活婉转,活像一个小大人。漂亮的小脸蛋更漂亮,可她穿着一件蜘蛛侠上衣,一条牛仔蓝色的棉布短裤,脑袋后面的辫子已经凌乱。脚上一双运动凉鞋,居然连边沿都磨破了。
“原来这就是老百姓养孩子的方式。”她在心里想。
“那我们今天,真的跟阿姨在一起?”
“是啊。”
“阿姨,你想我了没有?”
袁佳震惊地望着她。
这个孩子没心没肺地笑着,看着她。她的笑容就像黄昏时分悉尼千禧公园里的阳光,袁佳突然觉得,即使还没有看到王晓的残肢断头,她的灾难也过去了。
“阿姨想你,可想你了。”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Sandy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