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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的时限并不长,李非鱼抓紧时间用了不到五分钟把个人问题处理了一番,顺便还尽可能地将这地方熟悉了下。
“是个礼堂。”
她在心里做了初步判断,但奈何洗手间就在礼堂内部、安全出口旁边,让人无法更进一步地探究清楚这间近似于荒废的礼堂究竟处在什么位置,更不知道外界环境如何。
洗手间一侧最高处有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通风窗,离地足有三米多,就算是踩着马桶水箱也未必能看得到外面的情形,而且,看着各处厚厚的灰尘,李非鱼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果然,没过几秒钟,外面就传来男人粗声粗气的催促声:“干嘛呢?还不出来!你以为你能逃出去吗!”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开洗手间大门走了进来。种种念头在李非鱼心中一闪而过,她没敢再深思,迅速按下冲水按钮,从隔间里走了出来,看也不看那个绑匪一眼,直接走到洗手台边上,打开了水龙头。
洗过手脸之后,李非鱼本打算顺势返回,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奇特之处。她便不动声色地又掬起一捧水,往头上伤口处拍了拍,干涸在头发上的血迹被浸湿,随水流了下来,将白瓷洗手台染上了浅红的颜色。
李非鱼抽了下鼻子,而后又凑到水龙头下面漱了漱口。
她已经确定了,这水和她这些年用惯了的不太一样,无论是温度,还是味道。
每个地区,每个城市,因为供水水源中所含杂质与微量元素的不同,在经过自来水厂处理、送到居民家中之后,水的味道也大相径庭,而这里的水,像是在供水系统里储存了一段时间,温度明显地高于市区自来水,并且隐隐泛着一股近似于甘甜的清洌味道。
“是郊区?如果是独立供水系统的话,那么是地下水,井水,还是别的什么?”
李非鱼一时得不到答案,便将疑问压在心里,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滴,看向一旁等得不耐烦的绑匪,面无表情道:“走吧。”
王鹏章并没有沉不住气地离开礼堂正厅前来巡视,他似乎早已确信了李非鱼便是插翅也难以飞出他的手掌心,此时双手交叠在小腹的位置,正姿态谦卑地坐在礼堂最前方一排中间的椅子上,简直像是个前来祈祷的虔诚教徒似的。
李非鱼目光微闪。
教徒?
她可不认为王鹏章这种货色会有什么信仰,真要说起来,他恐怕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释迦穆尼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既然如此,这副姿态就应该是他给自己设定好的谦逊有礼的面具的一部分了。
那么,会让他做出这样伪装的这个礼堂的原身,也许和宗教有关,毕竟人经常会下意识地在特定的地方做出相应的举动。
李非鱼平静地向前走,余光却扫向四周。
之前她被面朝墙壁绑在一个角落里,直到此时才有充足的时间来观察礼堂的全貌。
这里算不上很大,长方形的屋子约莫有二三百平方米,也就是说,原本预定容纳的人数应该在一百以上,就礼堂而言,可以说只是初具规模。从最后方的沉重对开式木门到演讲台之间,二十多米的距离上固定了一排排木制座椅,长椅分为四列,最中间的过道有大约将近两米宽,而两旁的另外两条过道则窄得只容一人同行。头顶的灯也同样列成几排,一丝不苟地镶嵌在单调的拱形天花板上。两旁没有看到任何窗户,又或者本来有,但是正好被深蓝色丝绒曳地长窗帘完全遮住了。
这样的形制,再结合王鹏章的姿态,让李非鱼联想到某些天主教礼拜堂。
但是,一个有独立的供水供电系统的礼拜堂?未免也太奢侈了!
而最具有辨识度的演讲台的方向偏偏早已经被拆卸得空无一物,只剩下几级光秃秃的台阶,让人无从判断那里原本的模样。
李非鱼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坐在最前排的王鹏章就如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彬彬有礼地笑道:“李警官果然很识时务,没有让我失望。”
他伸出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非鱼却摇了摇头,在对方的表情转为不悦之前开口说道:“我要坐到那边,面对大厅。”
她指的是台阶的方向。
在她身边的绑匪立刻怒道:“少他妈的挑挑拣拣!信不信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李非鱼却充耳未闻般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并且补充了一句:“我还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想一直面壁。”
王鹏章皱了下眉头,眼中的狐疑减轻了几分,再看看除了演讲台以外的地方——最宽阔处也不过就是被两列长椅夹在中间的过道,如果把人绑在那里,确实很不方便,甚至会影响他们的进出。
想到这里,他剩下的疑虑也打消了大半,抬手制止了李非鱼身边那名绑匪的骂骂咧咧:“老张,把她的座位搬到台子上去。”
李非鱼笑了笑,不再作声。
王鹏章又向另一边的两个年轻些的绑匪招呼:“小周,柱子,来帮李警官拍个视频。”
李非鱼温顺地坐回了那张并不舒服的老式木椅上,面朝着迎面走近的两人。左边那个一头黄毛,脸色也蜡黄得像是营养不良的瘦高个年轻人应该就是王鹏章口中的“小周”,而被唤作柱子的年轻人则相对矮小,比她高不了多少,皮肤黝黑,表情神态也更加老实一些,看起来像是个刚从山沟里走出来的朴实少年,在对上她的眼神的时候,居然还会下意识地将目光避开。
“只有那个‘老张’比较暴躁,应该是绑匪中的打手角色,”李非鱼暗想,“不过他与王鹏章之间似乎也……”
刚想到这里,对面小周就呲牙嚷嚷道:“看镜头!数到三就开始说话!”
之所以让她自己默数到三,恐怕是这位小周先生并不想让自己的声音被录制进去。李非鱼在心里笑了下,对对方的性格又多了一丝把握。
她抬起眼睛,看着大约两三米远处、台阶下方的年轻绑匪,缓慢而清晰地念出了自己的六位警号。
接下来她就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等待着预定的十五秒钟拍摄时间结束,中途除了眨眼和呼吸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安静乖巧得像是小女孩床头的玩具熊。
王鹏章却仍旧将这段视频反复看了三四遍,连摩尔斯电码也拿出来与李非鱼眨眼的频率对照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以后,才终于将视频发送了出去。
而一分钟之后,他就再次拨打了李彧的电话。
接电话的仍旧是顾行。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清洌,让人感觉不到因为方才那段视频而生出的情绪波动,如同被设置好了程序自动运行的人工智能。
不等王鹏章装模作样地出声寒暄,顾行就开门见山道:“一千万现金,可以接受。”
倒是王鹏章稍稍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顾警官真是个痛快人,鄙人最喜欢和言而有信的痛快人打交道!说起来,被我请来做客的李警官也是一样呢,所以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料李警官,明天一拿到钱,就会立刻完好无损地把她送回去!”
这一次的电话,他没有再避开李非鱼,或者说就是故意要让她来听一听他们交涉的内容。
李非鱼只听出了四个字——此地无银。
还没被提出要求,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试图用好听的言辞来安抚对方,显然,他根本就没打算着这件事会顺利完成,更没准备要把她放回去,又或者确实会送回,只不过未必会“完好无损”,反倒更可能是以七零八碎的状态。
她听着电话对面泄露出来的些微声音,心头难得地有些酸涩。她知道他在尽力救她,但是,也许她永远也等不到重逢的那一天了。
她总以为自己能看清许多人,却唯独看不清顾行的心思,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其实她早已经熟悉了他每个细微的表情、每一种语气还有每一次举手投足之间所蕴藏的深意,其实她一直以来只是因为怀疑自己,才迟迟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而就像她对他了解至深那样,李非鱼此时只希望顾行也能够看出她留在视频之中的信息,快一点找到这里。
电话并不长,顾行是那种会尽量简化不必要的环节、做任何事都直截了当的人,他甚至没有试图用筹钱为借口来进行拖延,在王鹏章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交易地点之后,只经过了几秒钟的思考权衡,便立刻同意了下来。
“每三个小时,我要看到一条视频,证明人质安好。具体要求,提前五分钟打电话过来,到时我会告知。”顾行最后只留下这样一句话,甚至没有要求与人质直接通话,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但电话刚一放下,顾行的表情就立刻绷紧了。
他看向余成言:“视频逐帧播放!”
五分钟前,在看到那条视频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背景换了。
虽然之前的照片里难以看清周围的环境,但仍然能够通过灯光的角度、水泥地面的纹路和灰尘痕迹等微小的线索确定出来,照片与视频中李非鱼所处的地点在细节上并不一致,而在这个时候,任何哪怕是最细微的改变,也有可能并不是毫无缘由!
李非鱼在试图告诉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