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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皇都,朝堂之上。
“众卿以为何意?”龙椅之上的夜临冥,威严无比。
丞相夙沙焕领群臣而率先言“微臣认为,眼下当以应之。”
夜临冥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嘴角噙着笑意,悠然的开口“哦?夙卿家此言何解?”
“启奏圣上,北有辉刹侵扰不绝,南有智曜虎视眈眈,我望月国库且不宽裕,今智曜既已提出和亲以修两国关系,何不顺手推舟呢。”
“夙丞相,好一个顺手推舟吧。”明朗的声音,自大殿之外传进来。摄政王夜剡冥难得的换上一身朝服,大步向着殿内跨来。顿时,朝臣之中,各有议论纷来沓至。却在夜剡冥行至大殿中央的时候,鸦雀无声。
“臣弟来迟,还望圣上责罚。”弯身行礼,夜剡冥恭敬十分。
夜临冥倒也不揭穿他的“假乖巧”使以虚手道“无妨,无妨。”
见来人是摄政王夜剡冥,夙沙焕原本还欲开口的那番长篇大论,瞬时失了用武之地,退身入列,好是不甘心。却又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好多嘴。
“臣弟殿外就听到了夙丞相的‘顺手推舟’论,不知此时,夙丞相怎就没了声音?”倒不是夜剡冥故意为难夙沙焕,而是他确实对于夙沙焕的这个“顺手推舟”起了兴趣。在赶回来皇都的路上,夜剡冥想了很多,其中便有智曜国的和亲这一事。
夜临冥并不打算开口,食指指腹在龙椅的一侧来回抚摸着,仿佛现下他根本就不是一国之君,只不过是一个看戏的人罢了。
“回王爷的话,除和亲之外,再无良策啊。”夙沙焕硬着头皮说道。
当下,群臣之中,有不少拥战之臣,皆是对夙沙焕各种鄙夷。
“本王倒是要听丞相说说了,怎么一个‘再无良策’了就?”夜剡冥依旧是“咄咄逼人”
坐上的夜里面只觉一瞬的恍惚,刚刚十四说话之时,语气中所带的玩世不恭,像极了十五生前经常用的狡猾。想起昨日微服出宫,看了十五临去函关之前跟自己要的那处宅子,掩于街巷之内,门前两棵旺盛的桃花树。枝叶交叠,蓊蓊郁郁。想来秋日,定会结出不少肥硕的果子的。桃肉新鲜可口,他记得,他们兄弟三人,都是喜欢桃子的。十五,还有他和十四。
当日,夜临冥回宫之后,就命人将皇宫之内栽植的所有桃树,全数砍伐。当晚御膳房得了消息,与桃子有关的食物,自此都不准出现在圣上的面前。
“如今,我望月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怎”接下来的话,夙沙焕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满朝沸腾。
夜剡冥冷笑“是吗?我望月国库空虚,这事本王都不知晓,夙丞相又是从何得知?”
夙沙焕连退几步,脸色憋得绛红,什么话也是说不出来。国库之事,事关重大,这确实是他一个丞相所不应该知道的。如今被夜剡冥这么一激,他倒是有几分口不遮拦了。而这个消息,无疑是在群臣之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浪。此起彼伏,一时不绝。
夙沙焕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平日里面一国丞相的威风八面。这看在众多不服他的臣子眼中,都深感大快人心。更有对夙沙焕痛恶至极的,要不是碍于这是在朝堂之上,对面站着的是望月的战神,早就冲上去对其臭骂一顿了。
“我望月内忧外患,忧在哪里,患在何处?”不打算放过夙沙焕的夜剡冥,话锋一转,又是尖锐“今日,本王倒是要听丞相好好说道说道了!”一副势不罢休的模样。
群臣之中的窃窃私语,依旧是没有间断。
“三王爷通敌,十五王爷战死,望月民心大散,是为内忧;辉刹侵扰不断,智曜又虎视眈眈,是为外患。若再与智曜国发起冲突,怕是辉刹国趁乱袭击,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望月。”夙沙焕被逼得无策,只能是继续做个出头鸟。
夜剡冥怒气冲冠“丞相倒还是敢在本王的面前,提及本王的十五弟。”
夙沙焕只觉得自己的后脊背凉气直冒,他又是怎会不知,夜祁冥,是夜剡冥的死穴。一点,便破。
“照丞相所言,本王的十五弟,就枉死了?”眸光迸发的凶狠,让夙沙焕不由得瑟缩。
“微臣微臣不敢。”夙沙焕擦着额上的汗,说起话来都是结结巴巴的。谁不知道,望月摄政王夜剡冥残暴无情,他可还想着多活几年呢。
夜临冥终于出声“丞相也是一心想着望月福泽,十四,你多言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还松手,养着吧。这点儿余粮,他望月还是不缺的。
夜剡冥侧身,敛去身上的暴戾,不看夙沙焕一眼。
“丞相也莫要放在心上,朕这个十四弟,向来都是这个臭脾气,屡教不改。”
夙沙焕连连说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和亲一事,众卿家有何看法,都可一一谈来。”
有保守且不怕死的臣子,继续斗言“臣赞同和亲一事。”
也有持反对意见的“智曜狼子野心,绝不可再给以休养生息的机会!”
几经争论,都是没有得出结果来。
更有不怕死的问道:“圣上,敢问智曜国所要和亲之人,是哪一位王爷?”
顿时,整个大殿,有针落地皆可听其响。
该大臣问完话之后,才是后知后觉,这真是平地一声惊雷起啊!
众臣虽是不言不语,却哪一个不是支起耳朵来想要一听为快。
夜临冥倒是卖起关子来了“怎就没卿家认为,智曜这次和亲之人,是朕呢?”
“臣惶恐!”群臣又不是傻子。
“剡,你倒是猜猜,这和亲之人是谁。”
夜剡冥只道他的七哥真是无聊至极,他知道是谁也不能这个时候说啊“臣弟不知。”
夜临冥一副“可惜了可惜”的模样“这人啊,啊”随即话锋一转,便又对上了夜剡冥“十四弟,朕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可是二十又一?”
“圣上圣明。”
夜临冥心道,圣明个屁,自家弟弟多大年纪,还能不知道。
群臣这下心中有了答案,原来这人,是摄政王啊。
“十四弟二十有一,府中却无一姬妾”
紧接着,众大臣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智曜国这次送来和亲的公主,排行第九,有智曜第一美人儿之名,”说到这里,夜临冥故意一顿“这九公主有言,说要是嫁给望月最英勇之人,也就是——素有战神之称的,十四王爷。”
话音才不过是刚刚落地,只见夜剡冥便甩袖留了一句“恕臣弟抗命”便是出了大殿。
不多长时间,望月的臣民就都知道了,摄政王夜剡冥在朝堂之上暴怒,坚决不同意与智曜国和亲一事。更有传言者,说夜剡冥在大殿之内,当圣面摔了腰间皇家玉佩。
总之,各种版本的过程虽是玄幻不一,结局却都是一样的——夜剡冥离殿,誓不娶智曜九公主为妃!
退朝之后。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夜临冥和夜剡冥两个人,连服侍的宫人都被打发下去了。
“十四弟刚刚甩袖戏份,做得十足。”夜临冥打趣道。
“这戏份,臣弟倒是实不想做。”话语之间的讽刺表露无遗。
夜临冥也是苦笑“是啊,这面具戴久了,都不知自在为何了。”
良久。
“十四,你确定这样做?”
“七哥,这是目前唯一缓解的方法。而且我不认为,照目前的局势,有别的办法,比这来得更为有效。还有,换做别人,我不放心。更何况,七哥也不轻松。”
“你又怎知七哥应付不来呢。”君王的语气里面,带着难免的落寞。
“七哥忘了,这智曜点名的人,可是我呢。单单就这一点儿,七哥就是应对不来的。”
“是呀。”
“国库空虚,怕是七哥做出的假象吧。”夜剡冥肯定的说道。
夜剡冥轻笑“倒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十四弟。”既然决定布局,那索性就将这个局布置得逼真一些,不给地方任何怀疑的破绽可言。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了,不想再有遗憾。
“七哥这样的笑容,让我想起以往。”
“倒是真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啊。”成年以后,再无机会。如今记起来,似乎他所有的伤与乐,都是在夏日颠覆呢。
少年时候,也曾有过意气风发。也曾在水墨画的江南,遇见过门前浣纱的女子,浅浅的笑着,问他可是口渴了。那模样后来几经繁华竟是记不下,唯有门前流淌的溪水,唱着动人的曲谣。那时候便知,最是自在百姓家。
后来父皇仙逝,做了这君王,夜里辗转反侧之时,想起来的却是早先年前,在外粗茶淡饭的日子。惬意、悠然,没有勾心斗角,也无尔虞我诈、权倾相轧。也曾想,避开这肮脏浮华,终抵不过遗照上显赫的字名。
那个时候,只是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少年。
再后来即便是做了君王,也有几次梦到过那个身着花衣的少女,像是一朵美丽的桃花,在他的生命里面,静静地开着,然后老去。终究还是什么都经不起。很多定数,都是如此定下的。收拾不起,也散不开来。干净。漂亮。
也是会在后来遇见一个心动的女子吧,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样的一句话。答案,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
“七哥,你其实不必这样的。”
夜临冥不解,待目光触及一处空荡之后,方才是知道夜剡冥所言为何。那里,曾经种了几棵桃树,往年的这个时候,早就是蓊郁一片,如今却是异常萧条。“说起来,我开始其实不喜欢吃桃子的,后来见十五总是一副食之不厌的模样,也就跟着吃起来。才发现,味道确实是可口的。”
将目光放远,夜临冥接着说道:“十四,我只是想,十五已经不在了,那些桃子吃起来也是无味的。就索性,都不要了吧。”在夜祁冥和夜剡冥的面前,夜临冥从来都是用“我”
夜剡冥张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如此想起来,他们爱吃桃子的习惯,还真都是被十五“传染”上的呢。
“你就这么确定,来人是那个人的线下?”
夜剡冥嗤笑“到底是相处过不少时日,对那人的脾性也是捉摸个二三,就算来人不是那人的线下,也与那人有着脱不了的关联。”他都放了这么大的饵了,那人哪会就此放过。费群首,而不费吹飞之力得望月,才是那人的最终目的。
“那个女子,无事吗?”终究夜临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来。
夜剡冥哑言,这主意也是在回来的路上想出,提前告知夜临冥的。夜剡冥心痛,明明走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对她说等他回来,结果呢,却又是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她,会理解吗?会介意吗?还是会淡笑不在意?
“我会将前因后果,都告之她的。”卿卿,你,会相信的吧?
夜临冥歆羡“十四,一切结束,夜家再也不是你的责任。浪迹天涯也好,隐居埋名也罢,和你心爱的女子,走吧。”这皇宫的牵牵绊绊,这高位之上的寂寞难捱,这身边围绕着众多莺莺燕燕却不得一人心爱的日后年月,就此,孤独终老吧。自坐上这位置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是知晓了这般结果,不是吗?那,还有什么好凄凄艾艾、感慨不愿的呢。
“七哥,也会有一个女子,看不到你背后的江山,只爱你这人。”就像是十五的母妃,无权无势,就只为了父皇一句暖人心的诗,自愿困在这宫墙之内。一年一年,忍受无尽的孤寂和难眠,还要提防着旁人的暗算和陷害。就为了一个情爱,那个女子,甘愿至此。而十五温雅良善的性子,也皆是遗传自他的母妃。
夜临冥不语,有一种叫做渴望的情愫,哽在他的咽喉的位置,吞不下、吐不出。他从来不奢望那样的遇见,但是,若是真的遇上了,他也定然是会加倍珍惜。这样的高处,他也需要有一个人,分享共赏。
接下来的几日,夜剡冥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挠这场和亲。总之是,动静越大,越好。
十五,我百般抵抗、千般阻挠,这样,他们就会信了吧。
没多久,皇都百姓人人皆知,他们一向敬仰的战神夜剡冥,在得知要娶智曜国的九公主为妃之时,立身于十四王爷一日不动。人们又想起来,在十五王爷战死消息传来的那一日,十四王爷也是这般。百姓也知,战胜之后的望月,将领却是丧了命,是为智曜国所用诡计。所以这消息一出,对于智曜国更是恨上加恨。
他们望月的战神,怎可娶智曜那肮脏之地而来的公主为妃。
一时之间,整个望月上上下下,无不哗然。
另一边,紫玉由皇都回到竹谷,几次看着怜卿欲言又止。
终于,怜卿忍不住了,叫住正在收拾碗筷的紫玉“玉姐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一整日被她这样看着,怜卿几次发怵。
紫玉犹豫再三,这才是放下手中的碗筷,随意地擦了擦沾了水的双手,一脸担忧的看着怜卿“卿卿,其实也不过是一些谣言传闻。”谣言传闻什么的,最是讨厌了。
怜卿无奈“既然是一些谣言传闻,玉姐姐怎是不敢说了呢?”
“哎,白公子呢?怎么一大早就没有看到他人呢?”一边说着,紫玉一边四处扫视着。
“司大哥药浴的药材缺了几味,月去采了,”怜卿先回答了紫玉的问题“玉姐姐,你这转移话题的招数,可是用得一点儿都不高明。”
紫玉心一横“那我可就说了啊。”
怜卿笑吟吟的看着紫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来。
“我不是刚才皇都回来吗,发现啊,霖南街上,又多开了几家小吃店。”紫玉睁着两只大眼睛,开始瞎掰了起来。
怜卿抬眼与紫玉对视一眼。
“哦,店铺的生意很好,小希还让我带话给你。”
怜卿一语揭穿“玉姐姐,小希要带的话,你昨日可就是已经给我讲了呢。”
“那就是欧阳公子还”
“玉姐姐!”怜卿嗔怪道。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紫玉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仰头喝下这才是觉得有了力量“就是,王爷要娶妃了。”
“那就娶呗。”怜卿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针药。
这下急了的反而是紫玉了“卿卿,你就不问问我,是哪一个王爷?”
怜卿迷茫的抬起头来,这望月的王爷可不少,她哪里数的过来。见紫玉一脸渴求的看着自己,怜卿只觉得心里面“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开口“哪个王爷?”
“摄政王,十四王爷,战神——夜剡冥。”像是怕怜卿听不懂一样,紫玉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称谓,当然全是一人。紫玉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已,震惊之后便剩下的全是愤怒了。没想到当着卿卿是一面,背后里又是这样的一面。于是,紫玉将夜剡冥暗下里骂了几千几万遍,连带着怜卿的人份也一并算上了。
手中的药材落地,怜卿的心里面顿时就空了一块。摄政王,十四王爷,战神,夜剡冥。想要笑笑说无所谓,怜卿却是发现怎么也张不了口。昨日才不过是深情款款的执着她的手,说要她等他回来。也才不过是一天过去,就已经全然不是昨日。夜剡冥,这就是你所谓的求之不得吗?那还真是糟蹋了这几个字。
亏她还一心想着怎么替他的十五报仇,怜卿,你这个傻子,人家不过是在戏弄你罢了。你就,这么开不起玩笑啊。你就,这么当得下真啊。怜卿,你这个傻子。
怜卿只觉得好笑,那些犹在眼前的过往算什么,那些在她跟前展露的情愫算什么,那些要她许于他的未来的年年岁岁又算得上是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怜卿的身体之内慢慢地抽离,夜剡冥,如此,我便是不用再等你了吧?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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