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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头一捧!
好似走在大街上,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却突然间降下几颗大冰雹,还长了眼睛似的,单单往一个人头上砸,你说你有什么脾气吧!
邹云被桃色新闻,撂倒在了能源局,甩出去的身影都飞进了上江市——
加拿大女人宁妮怀孕了!
清明节前一天夜里,九点三十六分,在能源局局域网论坛上有人用化名朋友,发了一个加有标题的帖子。
中加友谊结硕果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能源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邹云,与来自加拿大的宁妮女士,已经有了中加友谊的硕果。日前,宁妮女士在能源局职工医院,做了身体检查,宁妮女士及胎儿的健康状况良好!
事发当晚,邹云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他是在第二天上班后,浏览局域网时看到的,脑袋当时就炸了。
昨晚邹云没住在招待所里,不然的话他有可能上局域网看看。
邹云昨晚在龚琨那里过的夜。
龚琨是能源局职工医院干部住院部主任,邹云给能源部副部长苏南当秘书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比邹云大两岁,邹云今年三十四岁。
过去苏南每次到上江来,都要腾出身子去医院享受中药浴,再就是龚琨独创的五十三式保健按摩,苏南也很称道。那时,机灵的邹云,在龚琨的大小事上都没少使劲,龚琨从副主任到主任,从两室一厅到三室两厅的住房,这一切都是邹云运作的。可是邹云又很懂事,做了这些事后,从不在苏南面前表白,也没利用这渠道那渠道,去打探苏南究竟在何年何月何地认识的龚琨。
然而秘书是领导的影子,这个影子的长短深浅,领导心里还能没数?一次来上江,苏南风趣地对龚琨说,小龚呀,要是部里评选十佳秘书伯乐,我想邹秘书这一票,你是不会不投的。
也就是这一次见面,邹云知道龚琨离婚了。龚琨没有孩子,她的婚离得倒也省心。
满打满算,邹云来到上江也就六个多月的光景,初期他跟龚琨的关系,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这样一个够得上部级领导,有过婚变的独身女人,邹云的谨慎,也是有道理的。
至于说龚琨在邹云到来后的前三个月里,也仅仅是打过几次礼节性的问候电话,没在什么具体事上给已经换了身份,有了一些权力的邹云添过麻烦。
后来邹云与龚琨的关系发展到零距离,进入另一种性质的沟通,跟电脑有着直接关系。
有一阵子,邹云工作受阻,心气不顺,眼神黯淡,几件拎在手上找地方摆放的事,到头来稀里哗啦都砸在了脚面上,弄得情绪里夹风带雨。一天晚上,他刚放下爱人秦晓妍从北京家里打来的电话,就收到了龚琨发来的e-mail,心里一阵颤动,感觉到了新鲜和亲切,昏沉的脑子,顿时就不那么浑浊了,仿佛刚刚被龚琨那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做了一次高质量的保健按摩。
龚琨这是第一次在网上跟邹云联系。
在那封信里,龚琨也没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只想问候你一下。你在上江没有亲人,如果说好朋友,我想我该榜上有名。所以说你不痛快时,想找人倾诉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听众。
另外家里的电话换号了,新号码是6031223。
邹云弓着身子,抱着头,盯着电脑屏幕,里里外外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回信的念头,用手机打通了龚琨刚给的住宅电话。
铃声响过三次,那边就接起来了。
你好,龚大夫。邹云说,声音没走正道,心里显然有些紧张。
嗯龚琨迟疑的声音,拐着弯儿爬进了邹云的耳朵。
谢谢你给我,发来e-mail。龚大夫,你近来挺好的吧?邹云说着话,就走到了窗前。
还行吧。龚琨道,听说你最近忙得不大开心。
邹云一扬脖,闭上了眼睛,心里酸楚起来,喉咙堵得像是只有一条细缝了。
龚琨说,你要是闹心,想说说话什么的,可以到我这儿来。我刚在城南的柳园,买了一套商品房。
邹云把手机,移到另一只耳朵上,盯着衣架,心里莫明其妙地狂跳开来。他紧攥着手机,在某种陌生冲动的怂恿下,就着一股涌上来的心潮,开了口,我想见见你,龚大夫!
十二号楼三单元四零一。龚琨的声音,有点颤悠。
我这就打车过去。说完,邹云猛地抖了一下,脸色诧异,像是刚刚在一份生死攸关的合同上,把自己的名字,签错了地方。
在龚琨之前,邹云性箭射中的目标,只有他爱人秦晓妍——
没有情人的日子,就这样被邹云在上江告别了!
第二天晚上,邹云又来到龚琨家里。
昨晚的温馨感觉,再次温泉水一样在邹云疲惫的躯体里,哗哗啦啦流动起来,途经大脑时,把沉积在记忆里的杂质轻轻的都带走了,他那杂草丛生的心底,也被流速适度的暖流,淘洗得干干净净,温馨阵阵。
是啊,从黑夜里走出来的独行者,尤其是当下处境不妙、工作中有苦难言的官人,这时面对一扇陌生的门,以及一盏亮灯的感受,其感受很容易超出他现有的阅历范畴,身不由已就把身上的一些事儿,在这扇门内了结,或是在这扇门里重新赋予内涵。
这种奇异,多少有些怪诞的心理感受,让邹云找到了女人的温情!
其实昨晚,在这套装修得说不上华丽的房子里,尽管有着令人陶醉的气氛,有着发生故事的理想空间,然而却没有发生一步到位的浪漫故事,那情景就像一撮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等水来浸泡的干茶叶,散发出来的味道,是阵阵别样的清香。
那时他俩坐在客厅里的转角沙发上,借着情调舒缓的壁灯光,喝着产于哥伦比亚的纯度咖啡,说些远离现实,让人心里不易难过的话题。当他们说到苏南这个人时,龚琨不紧不慢地告诉邹云,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直把苏南当义父看待,她和苏南之间的关系,始终停留在说到这里,龚琨耸耸肩膀,歪着脑袋,打了一个比方——就像你我此时的这个状态
然而他俩今晚的状态,却不是昨晚那个状态的再版了,一瓶洋酒让他们今晚的状态,发生了本质的变化,邹云身上坚挺的物件被龚琨身上柔软的部位,吮吸了很长时间,事儿做得透彻,默契,激情,给予,彼此把彼此升华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度,尽情领略无限的深邃,飞翔的*!
这算什么呢?歇息的时候,她喃喃,一次合情不合理的亲密接触?
他回应说,情大于理,现时特色。
她说,情人有风险,开发须谨慎。
他道,官人多变化,投入须三思。
一床橙色毛巾被,将两片散发着热气的*盖在了宽大的双人床上。
合作得到的快乐和安慰,被他们渐渐敏感起来的神经,紧紧地缠绕着,就像是两个特别会过家家的孩童,得了对方的宝贝后,心思就不在玩上了,而是动在了怎样守护刚刚得来的成果上。
作为懂得医学常识和养生之道的女性,龚琨似乎在守护成果上,更有主动性和创造性。
她用温热而柔软的右手,轻轻在邹云还没有发胖的小腹上,着力适度地推揉着,朝着一个更朦胧的境地去了。这期间,邹云的两手上,只要稍稍有一点顽皮的小动作,她就会像个主治医师对待不配合治疗的病人那样,让你听话,让你别闹,柔声细语地提醒你,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序曲,后面的戏,还精彩着呢。
*,人人会,可是*后细心养护*器具,调剂潮起潮落的情绪,就不是人人都拿手的了。
所以说,*是体力活,精心呵护是心上事,只有心能把激情过后渐渐降温的身体,引入到一个依旧温暖如春的精神世界,爽朗感悟异性潜在的另一种活力!
邹云亏空的身体,就这样被龚琨这只千回百转的手养护得舒坦了,每一根筋骨上,都生出了嫩芽似新鲜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片如莲的云朵,拦腰托举起来,轻盈得几乎无法感知地球的引力了,飘飘欲仙。
当着陆的感觉重新回到身上,邹云从龚琨这套系统的呵护动作,一下子联想到,其实自己行走官场,有时需要的就是像龚琨这样一只手上的独道感觉,因为这只手的能量,有技巧把一种结局,转换成另一个主题的开端。
加之再由这张床上的某些细节所至,邹云又联想到,古今中外的一些知名女人,她们中有让一座城池沦陷的;有让君王众叛亲离的;有让一件世人皆知的历史,永远失去它本来面目的;有让一个民族的信仰,在那个时代轰然倒塌的;有让一个名门家族,瞬间衰败的
邹云心里一热,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喜悦,从他头顶,咕噜一声灌到了他的脚底,于是就禁不住呵呵起来,右手一翻,把龚琨正在默默劳作的这只手抓住。
龚琨就哄小孩子那样,俯身在他额头上,叭,亲出一声脆响!
他嘟囔,热,哪都热。
她低声在他耳边说,可我还没觉得你有多么烫人呢!
他把她揽入怀中,找到她的耳朵,把从心底升上来的一股气,轻轻吹进她的耳朵眼。
她缩着脖子,使劲用双腿,夹住他的双腿,直到一粒饱满的*,零食一般被他贪婪的嘴吃住,她用着劲的双腿才老实下来。
从龚琨家回来后,邹云不知怎么的就被招待所里他所熟悉的物品,气味和色彩,刺激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觉得这些东西一下子都没有了来龙去脉。等到上了床,另一个问题,又占满了的大脑,就是他突然为自己今晚跟龚琨那样做时,居然没想到苏南而感到纳闷!
然而他现在想到了,却又是心安理得,一点也不顾及这么做,是否会伤害到苏南什么,至少是苏南与龚琨之间,那种友好的感情吧。再往下,他又鬼使神差觉得,今晚自己这是在借龚琨的身子,把自己跟老领导的关系延伸了。
与此同时,龚琨躺在散发着邹云体味的床上,也没有为她和邹云的床上行为,感到在什么地方对不住苏南,这一刻她和邹云的心态大同小异,觉得某种在苏南身上,停滞了多年的别样情感,忽一下在他的前任秘书身上,展开了,清晰了,具体了,让她意识到自己在邹云身体上,找到了跨越苏南的感觉,用行动完成了一次女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自我超越,犹如一个堵塞已久的洞口突然间被撬开,涌进来了阳光,飘进来了芳香。
在办公室里,邹云面对电脑上乱七八糟的帖子,脸色难看。他心里有数,人在官场走动,一怕钱财来路不明,二怕道德危机,自己来到上江,还没有把一个春夏秋冬过全,身子就沾上了臊气,而且还是洋臊气!
我操他妈的!邹云攥着拳头,磨着牙,气得没辙!
宁妮女士,来自加拿大,今年三十岁出头,在中国闯荡了七年多,前后跑了几十个地方,一口普通话说的,比中国的南方人还地道,先后做过中加文化交流使者、商务谈判助理、同声传译、大学英语讲师、外文资料翻译等,现定居北京,在天坛公园一带,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商品房,平时自驾一辆宝马车,是京城内几家外企俱乐部的常客,独身生活内容比中国的一般两口之家还要丰富,日子过得挺快活,现已加入中国籍,宁妮是她的中文名字。
离京前,宁妮在能源部打工,邹云到上江赴任不久,了解到能源局外事办公室缺人手,尤其是缺宁妮这样的中国通,于是就动了热心肠,跟平时往来频繁的部外事局局长商量,想借宁妮用一阵子。
这点公事,累不着外事局局长,对方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张嘴就把事应承到了句号上,回头找宁妮一说,宁妮高兴得不行,带着一般新鲜劲,活蹦乱跳离开了京城。
宁妮来到上江的第一感觉,就是发现上江空气清新,街道上树多人少,没有叫人耳朵和心脏都无法承受的嗓音源,一下子就找到了思念家乡的感觉。
邹云和宁妮,都住在局招待所里,宁妮在二楼,邹云在一楼,平时两人单独接触并不多,有时邹云打桥牌缺把手,就打电话求援宁妮,宁妮要是没事,就过来凑个数。偶尔宁妮那边来了老外,宁妮也会把邹云招呼上楼,陪着聊聊天,如果邹云高兴了,大不了请几个老外吃顿饭,或是去开发区打打高尔夫球。
现在面对这件有影无形的*韵事,情绪紊乱的邹云,心急火燎地打通了宁妮手机。
宁妮吗?我是邹云,你在哪里?邹云压着没处可发的恼火。
你没出息!宁妮一张口,火气就出来了,打断了邹云的话,你败坏我名声,我不会跟你完事的,你这个混蛋!说罢,就关了手机。
邹云手举话筒,愣在了那儿,半天才倒出一口大气,把话筒放回原处,盯着银灰色电话机,眼睛眯得很小,好像是在找这部电话机的毛病。
宁妮的一番指责,让邹云彻底掉进了无底的井里,他越发不明白了,这个外国女人,凭什么发火?不管别人嘴上怎么沸沸扬扬,他们之间有没有肌肤活动,她心里怎么会没数?听她刚才说话的劲头,好像自己真把她拿下了似的,他妈的这叫什么狗屁事!
邹云心火一升再升,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走到饮水机旁,飞起一脚,把满满一桶矿泉水,嗵一声踢翻在地,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地抽搐了几下。
不知过了多久,邹云才把心里的火压住,打电话到局外事办,问宁妮在不在,主任说宁妮不在,可能回北京了。
见鬼!邹云咬牙说,脸色熬白。
电话铃响了,邹云看了一眼电话机,没去接。
直到第四个电话打进来,邹云才一脸无奈地接起电话。
你都看见了吧?龚琨的声音,听着有点虚弱。
邹云明白龚琨这是冲什么事开的口,就气哼哼说,这是一个阴谋!
龚琨道,我相信,不过你要冷静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网上可是够热闹的了,帖子贴得像落叶。
邹云望着窗外,眼里空空荡荡。
龚琨长叹一声,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要不行,就报案吧。
邹云心烦意乱地说,我也不知道。报案,到头来还不是越报越给自己添乱。
那你总不能就这么呆着吧?邹云听得出,龚琨在替他着急。
等我找到宁妮再说吧,现在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邹云道,先这样吧,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乱来的后果,只能是乱套。
就在邹云焦头烂额的时候,常务副局长冯仲在办公室里接起了市委书记范久鸣的打来电话。范久鸣说他昨晚才从省里回来。
往下,两个人的舌头,就把话题拧在了邹云的桃色新闻上。
冯仲拖着长腔说,也真是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范久鸣咳嗽了一声,说道,房越宽,心越窄;钱越多,情越少;官越大,妻越小;路越长,命越短。这是我此行省里,听到的八越歌谣。
冯仲把拿在手里的烟点燃,转着屁股下的椅子,干笑两声说,得权不得势,得势不得利,得利不得寿,一个道理吧。
范久鸣停停问,这件事是从哪儿挤出来的?版权归谁所有?不会是你老弟的业余大作吧?
冯仲撇了一下嘴,口气一本正经地说,我说范书记,这可是个中英文对照的版本,就我这个只认得ok的人,有那个原创能耐?
那依你估计这个事,能闹到什么程度?范久鸣问。
部里肯定是要刮风下雨了,至于说最后结果,现在还很难预料,邹云毕竟不是个白给的草包,再说他还有大树靠着。
范久鸣降下语调,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看他下一步,怎么在那个外国娘们身上做文章了。你老弟啊,就稳一点吧,站在一旁看看西洋景,也蛮开心嘛。
咳——冯仲叹息道,其实我是不想他出事的。
可有时人算,不如天意啊,该你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范久鸣阴阳怪气地说。
沉默片刻,冯仲换了话题说,我听说前几天,郭田带着省里一个什么厅长,去澳门玩得挺开心,我这里的传说,可是说起风就起风。我说范书记,郭田是你的人,没事时,你得敲打敲打他,别太张扬,东能油品够扎眼的了。
东能油品的全称,叫东能油品销售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是能源局一分为二时期,市里跟能源一局合伙经营的买卖,现在的总经理叫毕庆明,此人当时是一局市场开发处副处长,至于冯仲刚才提到的郭田,是个副总,范久鸣那边过来的人。
过去,冯仲和范久鸣都被东能请到境外玩过,那些开心的内容,他们都一清二楚,某种玩法的精彩程序和神秘节奏,已经储存进了他们的肌体,所以说他们现在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不说,还都有血有肉,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让他们在冷静的时候,后背上冒出虚汗来。
几天前,邹云还去过东能。冯仲说,他兼着纪委书记,你说他去那里,还能有什么好事?我还听说,又有人往他手里递匿名信了,我看他就是冲着匿名信里的内容,打着检查工作的幌子,去东能实地探听虚实。
范久鸣说,噢,原来是这样,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冯仲沉吟半天问,我说范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久鸣哈哈一笑,明摆着的事嘛,你说有谁不知道你的毕老总是个电脑专家,要是有人跟他过不去,他的那个专长,还不就发挥出来了?好啊,这年头,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出手晚了命没有。
冯仲的脸色有些懊恼,像是突然意识到刚才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他摇摇头,再次换了话题,还有个事,范书记,就是大港油田西小区水管线改造工程的土方活,我留到手里了,你前些天说的那个施工队,到底有谱没谱?
范久鸣嘿嘿着说,叫他们去卖苦力,又不是搞科技,没问题。这两天找个空,我让那家伙好好请请你,我亲自三陪呦,到点了,就先说到这吧老弟,我得去政府那边开个会。
挂断电话,冯仲阴着脸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拿起话筒,把电话打到毕庆明办公室。没人接,冯仲犹豫了一下,又打通了毕庆明的手机。
冯仲一语道破,刚才范久鸣来过电话,这条老狐狸在邹云和洋女人的事上,已经往你身上联想了,你多留点心吧。
毕庆明道,我明白,冯局长。
有什么新情况,就跟我打个招呼。冯仲忧心忡忡地说。
你放心吧,冯局长,毕庆明口气很有准。
放下电话,冯仲心里还没消停下来,房管处黄处长来了,进门就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冯局长。
什么这么回事?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冯仲明知他话里所指,却要装出一脸糊涂来。
中加友谊硕果啊!黄处长脸上的笑,空前的过瘾,我刚下机,这会儿网上都开锅了,什么味道的帖子都有,酸甜苦辣咸,我说冯局长!
冯仲瞅着他的脸,想笑,但收住了,迂回着说,黄处长,你可是老领导了,不要在一些还没有定论的事上随便开口,这样不好,你应该有教训才是。
冯仲这番话,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黄处长收了脸上的笑,哼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不愿在此时想到的往事。
邹云来到能源局一个月头上时,曾拿黄处长当坎儿迈了一次,结果呢,没有迈过去不说,还栽了一个跟头。
能源局机关大楼里的处室长们,对邹云这个刚来不久的年轻领导,普遍不看好,觉得他年轻,屁股很难在能源局里坐稳,大有捞一把就走的来头,贴不贴他怕是都沾不上什么光,至于说他日后能给能源局带来什么好处,那你最好别往实实在在的地方想,免得失望。
这是处室长们的感觉,而那些局级领导的心态就更复杂了,先说局长兼党委书记的李汉一,明白自己一肩挑两担这个事,本来就是个临时的差事,至于说将来邹云是否能拿去其中一职,那就看他的本事和活动渠道了。
在李汉一看来,日后争权夺势的人是冯仲和邹云,没自己什么事。冯仲今年四十七岁,还有干头;邹云刚三十四,奔头就更大了;而自己的年龄,再有几年就凑够了三十加三十这个数,跟他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平平稳稳(这时他儿子李凌,给他惹出的麻烦,已经让他感到不省心了),一路正局级到底,这一辈子也就打发过去了。从眼下情形看,把身上的一个职务交给邹云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对邹云,也就不怎么防范了。
李汉一没有估计差,尽管那几个副局长都对邹云没有好感,但这些人目前还没有实力对邹云说三道四,充其量也就是彼此之间,你来我往的发点小牢骚,说些小怪话,诸如能源局是座金矿,也架不住张三来装一兜子,李四再弄走一口袋,资源不能再生,掠走一点少一点,一溜局长二字前面挂着副的人,熬成婆婆的戏看来是没多大了。
说来也就是惟有冯仲的不痛快,最贴近能源局现实。
当初冯仲本以为用不了太久,自己这个常务副局长,就能从李汉一的办公室里搬过来一把正局级的椅子,却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邹云,这个正处级的副部长秘书,由北京一步迈到了能源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的位置上,明摆着是冲局长,或是党委书记来的,这能不叫他心里窝火嘛。
邹云作为苏副部长的贴身秘书,冯仲那是热烈欢迎他来能源局,可是作为仕途上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冯仲对邹云就不再有什么热情了,因为在未来的竞争中,不论在硬件上,还是软件上,他明白自己都占不到上风,甚至有些地方,自己跟邹云差的还很显眼呢,邹云横竖都是他的绊脚石。
再说好吃老本的老黄,不把邹云放在眼里,就不放在眼里呗,还动不动就说些风凉话,小品演员的劲头拿邹云到处搞笑。于是少数看好邹云的人,就趁机绘声绘色地给邹云传话,邹云听了,脸上虽说没什么,可心里也是不舒服。
邹云能掂出斤两,老黄牛逼,牛在他手里有实权,人家管全局的房子呀,一些跟他平级的处室长们,尤其是那些在自己,或是亲朋好友的*上,还有活动空间的领导,在跟老黄吃吃喝喝以外的时间里,有谁不敬他几分呢?恭维话随时在嘴边待命啊!而那些堆积在老黄眼皮底下的人,巴结他的方式和招数,那就更不用说了,邹云听说某某工会主席,为了调一套面积大一点,楼层好一点的房子,居然把小老婆也献出来了,让老黄同志从里到外焕发了一回青春。
对老黄,那些平时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们,也只有在背靠背*评议干部的时候,才敢咬牙瞪眼,在测评表上狠狠发泄一顿。要说有胆量跟老黄较真的人,还是那些离退休的*派领导,敢骂他杂种,贪官,败家子。然而这些七老八十的*派领导替大家伙骂几句,也就累着心了,再让他们站出来动点真格的,谁都没戏唱!
也搭邹云刚来,有点急于出成果,创邹云这个品牌,于是就捏着一封猴年马月的读者来信,贸然拿老黄开刀了,打算挤出他几滴尿来,让大家都闻闻他的臊味。那天邹云找老黄谈话,内容涉及的是读者来信上揭发的一些问题。谈了没多久,邹云就把老黄谈蔫巴了,老黄不住地检讨工作上的失误。看着老黄晚辈似乖巧的脸,邹云心里多少感到了舒服,心说老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个熟透的柿子,捏他几下,他就出汤了。
谁知两天后,邹云接到部里一个年轻副部长的电话,对方开口很正经,这让邹云心慌起来。年轻副部长跟邹云解释他在上江那几套房子的来龙去脉,听得邹云后背上直冒凉气,就觉得老黄的脸,刷地从记忆里钻出来,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地晃荡,后来就变得封面人物一样醒目了。
邹云在部里侍候苏南时,还真没从什么人嘴里,听说过年轻副部长,跟能源局的老黄有什么瓜葛。
当晚,副部长苏南也打来电话,提及的也是老黄的事,口气倒是温和,意思是说你邹云刚到一个新地方,走路要抬头,说话要准,办事要稳,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就多听听周围人的意见,尽量不要做出夹生饭来,那样的话谁都吃不下去。
就这两个电话,真切地让邹云见识到了老黄的绝活,真是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时还悟得,他做秘书时看到的那个能源局,跟现在他来当副书记看到的这个能源局,完全是两码事
现在邹云出事了,黄处长开心,也在情理之中。
黄处长眯着眼睛说,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神童可都是早夭啊冯局长!
冯仲不想让黄处长的表情,勾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怕他节外生枝。黄处长这个人,冯仲心里还是有数的,能耐不大,贪心不小,会跟风,会站队,会耍弄小伎俩,在部里也有点小背景,这种人尽管靠不住,可有时也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轻易也不好冷淡他,因为有些事不从他门口过,办起来也是费劲。
冯仲冲黄处长点点头,口气略带同情地说,黄处长,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门被敲响时,邹云的脸色,还是一筹莫展。
来人是党办主任刘四学,一个刚过不惑之年的瘦高男人,手里握着手机,表情慌里慌张,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揣着沉甸甸的事儿。
邹书记,刚才苏部长,把电话打到我那儿去了。苏部长让你马上跟他联系。
邹云勉强笑笑,刘主任,我知道了,谢谢你。
刘四学站在原地,谨慎地说,邹书记,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邹云点点头,似乎身上,连说话的劲都凑不齐了。
邹云望着桌上的电话,几次欲伸出手,结果都没有伸出去。在他看来,此时这部电话格外陌生,陌生得像一个不祥的之物。
他提了一口气,拍拍脑门,硬着头皮拿起话筒,把电话打到了苏南那里。
苏部长,您找我?邹云语气小心。
苏南道,小邹啊,你的事情已经传到部里了
邹云的心,猛地一抽,两个眼圈刹那间潮湿了。
苏南的声音,让他感到了委屈,肠子都拧麻花了。
自从谣传出来后,他光是惊讶、恐慌、气愤和头昏脑胀了,还没来得及在这件有嘴说不清的事上,真实在表现一下自己的不幸心情。
这一刻,邹云要不是使劲憋着,眼眶里的泪水就流到脸上来了。
苏部长邹云哽咽道。
如果说,我听到的这些不是真实的,那我有耐心,也有信心等你的解释。啊,小邹?苏南把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明明白白地亮给了邹云。
邹云闭上双眼说,我不会辜负老领导,对我的期望
苏南没再说什么,但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先把电话挂断。而邹云不赶在苏南前面放下话筒,则是出于习惯。
线还连着,在一阵丝丝拉拉的声音里,夹杂着两个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就在邹云拿着话筒的手有点哆嗦的时候,苏南把电话撂了,随之而来的一串盲音,让邹云紧绷着的身子,刷地松驰下来。
邹云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里握着嗡嗡作响的话筒,脚底下有点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