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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屋建在一座名不见经传、但却特别名副其实的狮子山下。那的确是一尊威风凛凛的“狮子”尽管它不是雄踞于巨石高崖上,而是静卧在葱郁浓密的草木之中,却依然显得威武逼人。它微扬着头,一身青绿,到秋季飞黄落叶时,俨然一身棕色的皮毛;齐整坚硬的岩石天然拼成了利嘴和腰腿;小时候常钻进去的玩耍嬉闹的山洞恰好是它的眼睛。这尊活脱脱的“狮子”威而不恶,倒像是忠诚的卫士,注视着、守护着四野的动静。
狮子山后面还有一座小山,绝了!那是一辆逼真的轿车!绕山一走,怎么看都像。不过,不知为什么四乡八邻的一直叫它“小狮子”
我家老屋就在狮子山下、狮子臂弯护着的树林里,大小30来个房间,两头各有一间大厨房。逢年过节,几十位亲友来,也不嫌拥挤,热闹非凡。四外竹木掩映,翠色欲流,林中延伸出来那条大道,常常使进城的人走错方向。林子很厚密,从外面看,谁也料想不到里边就一户人家。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在大路边玩儿。一个特瘦的老人家走到林边,停了步,颤动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问我:“小孩儿,穿林子过去是到县城的路么?”我说:“不,里面是我家。县城走那边。”
“哦。”老人家并没有立即转身就走。他张望片刻,啧啧赞叹起来“好哇好哇,好地方啊!好风水啊!没有想到有这样一个地方呢。”然后,他对我说:“小娃娃,有福份哪,这儿出大人物呢!”
大人物?我为此乐了好一阵子。心理寻思:我家出了大人物,我就有好多好吃的、穿的、玩儿的了,爸妈和哥姐们就不用再苦累了,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坐坐汽车了我激动中产生了一串让今天的孩子们会笑掉牙的奢望。
回了家门,我突然愣了:这大人物是谁呀?父亲当了个贫协主席,从没有发号施令过;母亲勤劳本份,操心的就这一家人,他们不像是大人物;哥哥高中毕业做了民办教师,成了家也总叹气,那样子就没有大人物的味儿;姐姐们都温柔得绵羊似的,让人喜欢,但怎么看也成不了大人物;妹妹就会撒娇,跟我斗嘴大闹,更不像个大人物。咱家没谁像大人物呀!
想也不曾想过,这个大人物会是我
六岁的一天,与一帮伙伴儿玩累了,我躺在竹林里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在林子外边。
“这家风水好哩,肯定出大官儿。陈老半仙都夸过。”
“这地势真的是好。他家那小子,才几岁,就不一样的呢,一堆娃娃服服帖帖地让他当司令,听他指派得滴溜溜转。”
“你看过他家门上的字没有?那娃儿写的毛主席万岁,好方正,生就一块读书的料。”
“嗯,那娃儿还说过要用抽水机给茅厕灌水。你别笑。小小年纪,口劲儿就恁大!不是挖地球的啊。不信你以后看着吧。”
我家风水好,我会是大人物?我高兴得差点蹦上天去了。高兴了一会儿后,我又不敢相信。跑回去偷偷问年近半百的父亲,他瞪了我一眼:“信什么风水?我选这地方,就图它个清静!人不大,听些什么邪门歪道的玩意儿!以后上了学,你给我好好读书,少瞎想!”挨了这通训,好像兜头一瓢凉水,我吓得声也不敢吭就躲回屋去了。对读过私塾的父亲,我是一向信服的。
后来,我上了学,确实刻苦努力;十几年过去,我也升了学、毕了业、参加了工作、取得了一些让人羡慕的成绩。回老家,还时不时地听到乡邻们说我家风水好,命里注定我有福份呢。
现在的我,早已不相信什么风水。我如果满身福份的话,就不会过早地享受不到父母之爱,也不会在学习和工作中需要投入那样大的精力和心血去奋斗、拼搏才赢得收获。走着别人看似阳关道的路,我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艰辛与痛苦。我虽把早年的故事当作一桩笑谈,但是,面对在落后风俗中浸染了悠久历史的山村、在迷信命运的气氛中生息千百年的四邻乡亲,我又能怎样才可以清楚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