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里的沙

独行的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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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喜欢在大风中高声喧哗的人原来是个哑巴。

    翻遍所有的草原,找不到土地的皱纹,老去的是我们自己的容颜。

    树木一遍遍翻动身上光滑的叶子,如同大款炫耀着手中的金钱。风在一旁嘲笑着,但不露声色。

    河流在拐弯的地方愣了一下神,身上的绸缎便起了皱。俯冲的鱼鹰看出了破绽,连忙收起准备抛出的网。

    麦子和稗子一起欢呼春天的到来。

    一旦你指出了事物的真相,就会变成哑巴。

    楼群站立成招手的姿势。所有朝南的窗口都敞开,收集着阳光、云霞、涛声和鸟影。

    一把钥匙与锁孔发生关系前,是孤独的,也是庸常的。

    给阳光开门的时候,最好扔掉你袖筒里的木棒,因为阳光明察秋毫。

    火在夜色中敲开水的门,说:我们不要水火不容,握手言和不好吗?水用疑惑的目光盯着火,一言不发。背后传来雷鸣般的笑声,二人回头一看,是上帝骑着月光的银马远道而来。上帝手中举着黑白两面镜子。水说,那要等上帝摔碎他手中的镜子。

    灯盏,是太阳的儿子。

    有时候,天空不是生活的脸,而是命运的屁股,我们常常无法准确说出它的表情。因此我们困惑,我们寻找,我们惊喜地跳进死亡的深井里。

    花朵倚风而立,怀抱着爱情。

    盏盏幻想的灯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盏,是我最亲近的人点的。

    椅子静坐,像一位缄默的大师,从未开口告诉你什么,智慧却从你的身子里流泻出来。

    桌子上放着三只苹果。一只虫蛀然而完整,一只被刀子切割,一只在风里碎裂。你叫我如何选择。

    我伸出朴素的右臂,你递来一枚果子。当我握着那枚果子咏唱时,我的手心已被灼烧得伤痕累累。

    在我认识天空之前,天空已经认识了我。

    我总是分不清风与玻璃的胜负。是风打碎了玻璃的骨头,还是玻璃划伤了风的手臂?

    我常常看见爱情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大街上,头上缠着崭新的绷带。

    当我面对大海喊出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被水鸟当作一粒种子驮到云彩里。

    树是一根魔笛,把春天一下子吹绿了。

    闪电遇见了斧子会说些什么呢?

    阳光握着橡皮耐心地擦着柴堆的锈斑。

    石头敞开四面的门,过路人却视而不见。

    一只白鸟伸开肉色的爪子,与树枝作近距离接触。

    风穿着超短裙,把花朵送到田野。

    麦子治好了镰刀的病。

    雨水听见了陶罐的饥渴。

    大雪正奔跑在约会的路上。

    我在自己的地里埋下了种子,却在别人的田野里长出了庄稼。那片庄稼认出了我,却装作陌生。

    我去敲一扇门,那扇门却在我敲之前突然敞开。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铁匠激动地跑到木匠铺里,对木匠的手艺进行指点,回来后自己炉里的火却熄灭了。

    酒即使藏在瓶子里,也能被火认出。

    一只苍蝇落在墙上纹丝不动,冒充钉子。

    一只小羊满世界寻找狼,想打听一下小羊吃水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一个小孩想,春天是只气球多好,冬天也能吹起来挂在天上。

    有一天我迷了路,是恐惧把我送了回来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寻找那个与我灵魂对舞的人。

    斧子一次次来到我的梦中,让我抚摸她的刃。

    我的一生被镜子包围。我不敢打碎其中一面,打碎一面镜子,会生出无数面镜子。

    夜晚,我挽着风的手在大街散步。我们旁若无人。灯光的篮子被谁碰翻了,风连忙走上去扶正。回家的时候,我的手上也有了电。

    雨水一次次走近童年的瓦片,发出亲吻的脆响。草棚里,我的白马如同闪电。

    水桶与水井发生关系前是满足的,发生关系后却感到了空虚在逼近自己。

    一根即将断裂的绳子,断裂之前给其它绳子讲述断裂的快感。

    鱼跳上岸寻找自由,却找到了坟墓。

    男人的寂寞是一只死扣子,只有女人的手可以解开。

    我像一个空空的陶器,忽然间被一种幸福和光芒充满。我发不出掌声,我的感激是深沉的、缄默的。

    像个歉收的农夫,我坐在秋天的门槛上长吁短叹。运粮的马车一辆辆从我面前走过,装载的都是别人的收成。我擦擦生了锈的锄头,一种希望的光芒从锈斑的背后跳了出来。

    我知道我的心里储满了粮食,但我忘记了钥匙放在哪里,我无法打开粮库的锁。我渴望遇见给我送钥匙的人。

    是谁一次次按响我的门铃?我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冲洗我的底片,却洗出了别人的影子。

    我的脚一次次被路退回。

    琴声渐渐被老牛的咀嚼声淹没。

    一粒沙做梦也想与种子睡在一张床上。

    神灵告诉我,你缺少的不是柴禾,而是一根火柴。这使我大吃一惊,接着茅塞顿开。

    黑暗并没有走远,它就藏在灯里。

    我无意中碰倒了春天的瓶子,里面跑出了鸟鸣声一片。

    我记忆的风车,在夜晚急速地旋转,周围闪过一张张女性的脸,我迅速地认出了她们,但故意不喊出她们的名字。

    灯与光唇齿相依。灯是光的衣服,光是灯的身子。

    我感到自己像一辆公用自行车,被一些人无端地骑着。

    当在一次劳动技能大赛上,评委把唯一的勤奋奖给了那个穿了九次才穿正一双袜子的人时,我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得无话可说。

    2003年5月20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