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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自从站在田野上,就与大地发生了某种说不清的关系。不说感恩,也不言报答,树只须爆发出毕生的绿意,大地便会满足地为树留出一方自由的天地和空间。诗人说,树是大地最挺拔的臂膀,也是大地最尖利的翅膀。
树把发达的根系扎入大地的深处,就像小孩子把冰凉的脚伸进妈妈怀里取暖。
树活得乐观坦然。树从不想割断自己与大地的联系。更多的时候,是斧子或锯强行剥夺了树生存的权利。它们像粗暴的强盗从大地母亲怀中夺走她心爱的儿子。树在死去或者流落他乡时,会把根牢牢留在大地上,那是儿子连结母爱的脐带,更是一种不愿割舍的纪念和留恋。
最能听懂树的故事的是活泼的鸟儿。鸟儿一次次衔着树的故事远走他乡,又一次次把远方的云霞捎来,披挂在树的肩膀上。树长长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荡漾,是鸟儿不老的琴弦。
树站成大平原上最威武最尽职的军人,守护着大平原的富庶和安宁。不管是黑夜还是白昼,无论是阳光明媚还是暴雨如注,树都军纪严明,成立正姿势,迎接着一个又一个黎明的到来,欢送着一个又一个黄昏的离去。
说起斧子,树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斧子既是自己的恩人、师长,又是自己的敌人和克星。小时候,斧子准确无误地纠正着树的错误。树在斧子的指点下愈来愈看清自己成长的路。但是,有时候斧子是不讲道理的。斧子脸上细细的光芒就是道理。树只能顺从,不能拒绝斧子的强行亲吻。树无法阻止斧子,也无法说服斧子,斧子说一不二。
木匠也喜欢树。木匠更喜欢死了的树。木匠会想方设法把树剖开,把树的血液挤干,晒成平整的光滑的木头。木匠不关心树,木匠只关心自己手中的活计。在木匠眼中,树就是木头,木头就是木板,木板就是家具。木匠会使尽各种手段,锯、斧子、刨子轮流上阵,把树迅速肢解。
树不想说话,树不愿说话,树一声不响。但树会垂泪。你没有看到树的泪水吗?那一层层飘飞的锯沫就是树流出的泪水。
树恨木匠,树也感激木匠。木匠将树制成标本。树的年轮与树的名字会商标般体现在家具上、门窗上。我们会摸着各种不同的木纹,准确地说出:这是红松,这是白杨,这是柞木。某种意义上说,家具与门窗是树的丰碑,是树的另一种生存方式。是木匠延续了树的另一个生命。
有的树等不到木匠的到来,就被雷电掏空了骨髓或被病虫害吸尽了血肉,成为枯枝断柴,等待灶膛的收容。
树的一生不容易,有太多的苦难、太多的考验。树的身子里埋着众多的雷电、风雨、云霞、阳光。树目睹了大自然的一切,只是树从不轻易说出来。
树是个守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