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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家乡有句老俗话:“麦子是好粮食,丈人家是好亲戚。”女婿与丈人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由于妻子这层特殊关系,那种浓浓的亲情一点也不亚于生身父母。我15岁订了亲,有了丈人家。丈人家是邻村的,妻子与我是初中同学,岳父与我父亲是远房表兄弟。这样,我家与丈人家就成了亲上加亲。
岳父51岁时病故。生前,岳父有个愿望,就是想见我这位未来的女婿一面。我那时候腼腆,而且有点大男子汉主义脾气,一口拒绝了。就这样,我留下了一份无法弥补的遗憾。岳父浓眉大眼,十分帅气,军人出身,做过营长。转业后,在临淄一家石料场做厂长、书记。后来因病提前退休回家。岳父在岳母娘家村里住村时与岳母相识。那时候,岳母是村里的团干部,与岳父有了工作上的接触,渐渐产生了好感,经过媒人撮合,结为夫妻。岳父与岳母感情甚笃,可以说是婚姻的典范。岳母的生日,正好是岳父与岳母的结婚纪念日。有好多年,岳母都不愿意过生日。
我工作后,开始走丈人家。那时候,岳父已经不在了。但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就在妻子的村里,因此,我对岳父并不陌生,经常看见他散步,有时候甚至擦肩而过,只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2、从妻子口里,我开始了解岳父岳母的曲折经历。岳母比岳父小8岁。岳父患胰腺癌去世的时候,岳母才43岁。邻居和亲戚们都劝岳母改嫁,但岳母无法忘怀岳父,也不舍得扔下5个没有成人的孩子,一直到67岁去世,岳母都坚持为岳父和孩子们守寡。
岳母被算卦的称为“上不招兄,下不招弟”的命毒之人,兄妹十多个都在小时候夭折,只剩下岳母这根独苗。岳母更是个苦命人。农村里编成歌谣(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悲剧,几乎都被她摊上了。少年(8岁)丧父;青年(32岁)丧母、丧女;中年(43岁)丧夫。长女9岁的时候,查出了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治疗无效去世。几乎同时,岳母的母亲患病去世。一月之内,岳母一下子失去了两位最亲近的人,悲痛欲绝,哭肿了双眼。文革期间,岳母一家受到不公正待遇,被遣返回农村。但岳母是个坚强的人,硬是挺了过来。晚年,岳母又患上了脑血拴、尿毒症,失去了行走和说话的能力。
岳母是个炮仗脾气,心直口快,高兴的事和不高兴的事都会写在脸上、挂在嘴上。我与妻子在市里工作,每年中秋节都会给岳母买几斤好月饼。每当邻居问岳母买月饼没有,岳母就会自豪地向邻居炫耀:“俺不吃当地的月饼,俺吃闺女从市里带来的月饼。”岳母知道我喜欢吃甜食,每年春节回家都会拿出月饼让我吃,那是岳母特意为我留着的。岳母虽然脾气大,但爱憎分明,处理事情非常仗义。上世纪七十年代,内弟放秋假到生产队干活,和队长的儿子干同样的活计,记的工分却不一样,内弟少了两分。岳母听后暴跳如雷,跑到队长门口破口大骂。队长自知理亏,一句话也没敢吱声。
就在吵架的当月,生产队里要买牲口,缺钱,想到了几户有钱的人家,包括岳父家。但借了好几户都没有借到。无奈,队长硬着头皮,带着试试的想法,打发小队会计去了岳母家。没想到,岳母不计前嫌,爽快地从柜子里掏出200元钱,递到会计手里。会计感动地说:“嫂子,没想到你会借给队里。队长刚和你打了仗,不好意思来,才派我来试试。”岳母通情达理地说:“一码归一码。我对事不对人,就是他来借,我也会给他。”从此以后,队长一说起岳母都会竖起大拇指。
3、岳父是个感情细腻的人。有一次,岳父邻村的妹妹盖屋,到娘家借钱,借了几个亲戚都没借到。临走时,妹妹面带愁容到岳父家里走了一趟。妹妹走后,岳父越想越不对,就嘱咐岳母快做饭,吃了晚饭赶往妹妹家。到了妹妹家,一帮人正劝岳父流着泪水的妹妹:“没钱咱非得今年盖屋吗?要不明年盖吧。”岳父问清了缘由,怪罪妹妹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妹妹说:“二哥,你去年刚盖了房子,拉了饥荒,现在还没有还清,我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啊?”岳父口气坚决地说:“我盖房子我能拉饥荒,你盖房子我为什么不能拉饥荒?你别管了,明天是冯家集,你派人和我一块到集上选梁,我支钱。”听到这里,妹妹破涕为笑。岳父去世后,妹妹每次抬头看见房梁,都会想起他善良的好二哥。
说起内弟幸免一刀的故事,妻子至今想起来还对岳父的判断力赞不绝口。内弟七八岁的时候,一天刚吃过午饭,突然咋呼肚子疼。岳父连忙带内弟到医院检查。挂了急诊,两名医生均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岳父对医生说:“看症状,不像阑尾炎啊。吃饭时还好好的,吃完饭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八成是肠子挽住花了。涮涮肠子就行。”医生一听火了:“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万一不是肠子挽了花,涮了肠,怎么做手术?要涮肠,你自己涮,出了事我们不负责。”医生把涮肠的仪器扔下就走了。岳父把内弟抱到床上,开始涮肠。涮完肠,内弟说要拉屎。岳父说:“你去院子里拉吧。”刚拉完屎,内弟就“哧溜哧溜”地爬到树上去了。岳父见内弟没事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候医生回来了,已经做好手术的准备。进门一看只有岳父一个人,就问:“孩子呢?马上进手术室。”岳父说:”你往院子里的树上看。“医生抬头一看,见孩子在树上玩得正欢,羞得红了脸。岳父要交钱,医生不好意思地说:“免了,带孩子回家吧。”
4、妻子兄妹5个,哥哥在部队,弟弟在电厂工作,下边有两个妹妹,妻子成了家庭的壮劳力。妻子23岁那年,小姨妹在离家17公里外的古城上高中。中秋节,别的同学都回家了,小姨妹因为不会骑自行车,自己留在学校里。“中秋节是团圆节,别的同学都回家了,只有我自己孤零零地呆在宿舍里,心里好不是滋味。”看着小姨妹让同学捎来的信,岳母与二姨妹直抹眼泪。妻子说:“难过什么?不就是吃不上包子吗?我去送!”这时候,天空乌云滚滚,雷声隆隆,岳母担心地说:“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么远的道,你又不认识路,怎么去啊?还是算了吧。”妻子却执意要去。
吃了中午饭,妻子用麻布包上包子,从邻居家借来金鹿牌自行车,上了路。刚骑出去两公里半,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麻线绺子一样的大雨迷蒙了妻子的眼睛。妻子被淋成了落汤鸡,连自行车搭子里也灌满了水。路上行人极少,妻子半闭着眼睛,高声喊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来,为自己鼓劲。迎面走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几个妇女,她们掀开遮雨的塑料布,惊奇地望着在雨中陶醉的妻子。
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赶到小姨妹的学校。小姨妹见大姐冒这么大的雨给她送来吃的,又是惊讶,又是激动。打开包袱一看,多数包子、馒头都被雨水浸湿了。妻子一件件脱下身上的衣服,用力拧干雨水。
趁着雨水暂停,妻子连忙往回赶。雨水好像要考验妻子的耐心和毅力,刚走出几里路,又密密地下了起来。到了靠村的2公里土路,可苦了妻子,车轮被粘土粘住,无法转动,只好用树枝反复清除车轮上的泥巴,推着被泥水弄成泥猴的自行车艰难地回了家。
生怕感冒,岳母连忙为妻子泡上一杯红糖姜水
5、岳母一个人把五个孩子拉扯成人,看着他们结婚生子。1982年,岳母一家人落实政策,转了非农业户口,并为没有工作的三个女儿安排了工作。5个孩子不辜负岳母的期望,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不凡的成绩。内兄转业后在金融部门工作;内弟在电厂工作;妻子先后做过保育员、教师、化工、造纸工人;二姨妹先后在棉纺企业、幼儿园工作;小姨妹先后在棉纺、交运企业工作。岳母的两个孙女、两个外甥女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大学本科,并找到称心的工作。
2009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