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与语言的合谋

杜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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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士华的小说,我读过2篇。一篇是邪祸,一篇是这部王老五。中间间隔了八年时间。八年时间应该让作者有一些很大的变化。可是,在王老五这部小说身上,我依然可以看到了前一部的影子。凭小说作者的直感,周士华有着非常强的语言天赋和构架故事的能力。他的小说语言,吸收了非常丰富的传统元素,比如话本和评书的因素,甚至包括武侠、传奇等类型小说的语言痕迹,这些在这部小说里非常浓重。但是,他绝非有一个写类型小说的大脑。他的文本或多或少透露出他在小说意识方面竭力突破的动向。可是,就这部小说而言,他的这种努力非常微弱。

    王老五我看了二遍。第一遍是在网上跳着看的,只是看清了整个故事里面那些好看的地方。当时有些阅读快感。后来下载了,我细细看了一遍。应该说,细读之后,我是失望的,即使在这个文本里不乏周士华的小说才华,但是作为这个文本,作为这些年的周士华,并没有走多远。他只是在前一部小说的基础上,做得更圆滑,故事编得更好读,语言写得更俏皮,甚至细节也写得更生动。小说从头到尾,如果你是个门外汉,会非常配服他的表达。你会说好。可是,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这是作者对前一部小说的翻版,是他再一次地沿袭。他只是用一个人物的故事和作者的语言,共同合谋,把作者本应该有的小说意识即文本意图给谋害掉了。

    先说故事,应该说小说里面不乏一些生动的情节和细节,包括王老五退媒,恋凤儿、养猪、诱惑巧儿后被捉泄露村长儿子身份、艳遇胡嫂、与村子的女人上床并成为土皇帝、再次与巧儿合合,最后孤守村子。应该说这些情节和细节,是非常典型的。可是,作者把它们放在在王老五身上,仅仅定位在他的一种原始本能上面,让这些情节和细节失去了它们应该有的更丰富的意味。就好比,这些细节本是原始森林里的各种野生动物,现在,作者把他们捉进了马戏团,让它们按照驯兽师的意图去表演,从而失去了它们应该有的野性和想象。而且,作者采用了倒叙的手法,将一句“光棍苦”作为整个小说的基调,这是非常不准确的,或者说是非常愚蠢的做法。我曾经举过这样一个例子:桌上有一只茶壶,三五只杯子,杯子冒着茶的茗烟。作者写这幅情景,那种自以为聪明的作者会写它们如何茗烟袅袅,诗意盎然;那种功利的作者会写它们沁人心肺,开心提神;那种有意淫且通俗的读者,会写它们一只茶壶配三五只杯子以表达自己一夫多妻的愿意;还有自认高明的,把这三种情况都写到,以为就是到了最高境界。其实不然。凡此种种,真正最高明的,只是把这幅场景写下来,让作者所有的意图附着到茶壶、茶坏,还有那袅袅的茗烟上面,以生动的文字,做最详尽的描绘,就是到了最高境界的文字。像小说作者这样给纷繁的小说故事定位是非常不明智的。其实,这只能说明,作者在写作时除了有这仅有的想法之外,确实是没有更多想法的,以致让故事出来跳舞,让故事有多深小说池子的水就有多深。

    再说语言。从小说语言可以看出,周士华阅读传统小说是很多的,也很丰富。传统评书和话本小说的语言被他烂熟于心。更难得的是,他在小说创作时,将这些语言优势的运用到了一种高度。我和元辰都做不到像这样他对传统评书语言如此纯熟地运用。从这一点儿,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前途和才华,甚至是天赋。而且从王老五这部小说来看,他还融进了西方小说的黑色幽默。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融通的是一种热幽默。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一般而言,具有热度幽默的语言,多具有表演性,也就是具有舞台性的语言。他把这种舞台性质的语言按在小说里,应该说按得也相当不错。但是,他太耽于这种热度幽默和评书语言了。他让它们出位得太远,以致让作者跟着一起在小说文本里表演。如果作者这种表演是一种深度表演,也倒没什么说的。可是作者的表演是一种“回来式”的,是一种由内在属性向外在属性迁移的表现,也就是一种肤浅化的表现。比如“自己的恋爱自己谈,那才是真正的浪漫呢”、“王老五的世界回到了黑暗的旧社会”、“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表白我的爱情宣言”、“发展才是硬道理”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语言是肤浅的,是没有深度的。再就是方言给小说文本带来的伤害。或许作为与作者生活语境相同的读者会明白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作为他境的读者则需要费力。再就是北方方言也夹杂进到小说文本中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不顺畅。最后就是故事会式的语言大量流溢,有时甚至就是短短的几个字一句话,浓缩进了大量的情节,节省了大量细节,让读者被带飞起来了。如“醒来,常常是激动得上面流泪,下面流水”之类,快速跳跃的句子,更加典型地体现了作者说故事的文本特性。

    最后说人物。作为主人公的王老五,本身从名字就是一个光棍的代名词,作者似乎想通过这个代名词,隐喻主人公的一种处境。按照小说技术的一般规律,在文本中,应该对王老五一个新的解构。可是,小说从头到尾没有完全这个过程。再就是,这个人物看似很鲜明,比如他的作为光棍的离经叛道,他从本源出发的一些追求行径,都显示出主人公作为一个光棍所存在的处境,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但是,另一方面,如果读者要问,造成他这种处境的根源究竟什么?如果按照作者一对一的小说意图,是无法给出答案的。因为在小说看来,王老五的命运根源即王老五。这是一个非常滑稽的命题。什么叫小说,小说就是小说。也就是说,作者没有给出乡村文化的复杂性,没有给出作为王老五成为一名光棍的必要条件。除了他本人的原因和贫困,再无法让人找到一种更丰富的根源。那么,如果我们试问一下,这些根源靠得住吗?作为作者,有没有人为地设置一种骗局?比如,作者反复提到了“上门做女婿”比如出门打工,到城里等空间更大的地方去经营他的爱情。也就是说,作者那些阻隔王老五进行爱情的理由是靠不住的,就连后山村的女人,比他丑陋且老的男人,都能在外面找到属自己的天地,作为有形象等无形资源的王老五,与其在乡村做一只情欲的“鸭子”还不如到外面的世界里去找到自己的爱情归宿。在这一点上,读者是看不到他留守在乡村的理由的,尤其是在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更没有留在村子里的可能性。所以,从人物性格上看,王老五的形象又具有相当大的模糊性,当然作者有意识地模糊也是一种鲜明,问题是在主人公的性格内核里,那种文化坚果是没有的,作者在这一点上是却位的。

    总体上看这部小说,可谓是一个故事、一个人物、一个主题,联合起来把作者内心许多生动的经验与镜象谋害掉了,作废掉了。故事读到好深小说就有好深;故事读完了,小说也就读完了。给读者造成更多分岔的幽径是没有的。更不用说,那种小说所需要的“文里”即秘境的却位,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