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106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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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所以啊,想也不可能是盛越闻做的。”

    王尚又指了指对面的几处陈放绣品的架子:“更何况,这么大的绣坊,且不说分门别类的归置货物需要多长时间,单就是收拾那些被打碎的物品,清理地上血迹与污浊,再重新摆放出新的东西来,光是这些事儿,就起码要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可咱们才出去多久?”

    “了不得的,也就半个时辰。”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收拾的这么快速、整洁,不仅仅是需要有经验的熟手,更需要至少两人以上的默契配合,否则,绝不会有如此高的效率。”

    听了王尚的一通分析,县令若有所思。

    “所以……”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很是睿智高深:“盛越闻还有同伙1

    王尚:……

    “安夫人这日子,当真是滋润异常。”

    安夫人笑笑,搁下金叉,素手轻抚着手腕上那颗瓷白的,被红绳穿起来的圆润珠子,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嘲弄:“除了吃的好些,穿的好些,我什么都没有,哪里算得上什么滋润。”

    王尚张嘴正要说什么,安夫人抬眼冷扫了过来:“满门问斩,九族皆诛,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王尚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目光落到那些被剥好,安静盛放在白瓷盘里的柚子肉。

    “能吃的好,穿的好,就已经胜过这世间无数人,安夫人也该惜福才是。”

    紫苏端了一盘剥好、瓣瓣同样大小长短的甜柚和冰镇过切成规整方块的红瓤西瓜过来,轻放到石桌上。

    人多拥挤后的腻汗味道,时不时被风吹到几人的鼻底。

    她随手捡了一片柚子,贝齿轻咬,微红的柚子肉,顿时被挤出汁水了,浸润的人红唇更加水润好看。

    他很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奈何在假脸的遮掩下,没办法很好的被县令所看见。

    王尚瞧着人比宫里贵人们还要足的派头,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朝凰绣坊的后院里,一时无人说话,静悄悄的。

    “是我让人收拾的。”

    县令看向王尚,王尚拧眉沉思。

    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县令眨了眨眼,似乎很是认真的思考起来:“那不也一样,还是有同伙吗?”

    县令自以为分析的合情合理:“不是同伙,为什么要来帮忙清理现场?”

    王尚:……

    安夫人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空位。

    “惜福?”

    段青山看看身旁的两人,再看看俨然是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的安夫人,沉着脸,一言未发的坐下。

    她又伸出手去,立马又有小丫鬟,轻手轻脚的上前来,为她奉上纯金打造的牡丹花头柄的双头叉。

    安夫人给三人都倒了茶,又浑不在意的动一动手:“从岭南运来的柚子,清甜去火,你们也都尝尝。”

    “先夫去的早,刚成年的两个儿子也随他一起去了,大女儿被夫家休弃,落发出家,二女儿也不堪受辱,一根白绫吊上房梁,勒了脖子,只剩下个不算机灵的小女儿跟在身边……”

    安夫人哼笑了声:“我有什么福可惜的?”

    “就没可能,是其他人过来清理的现场吗?”

    怎么这就把绣坊给收拾干净了?

    “都坐吧,也尝尝我煮的茶,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喝着味道还不错。”

    他还真就有些,无法反驳。

    刚不是还在医馆吗?

    绣坊竟然还有人!

    三人沉重着脸色,匆匆往后院去。

    王尚:……

    王尚一时语塞,久久未言。

    见到正坐在小院石桌前煮茶品茗的人,县令一愣:“安夫人,你这是?”

    冷不丁从后院冒出来的声音,惊得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她抬手捶了下肩膀,身后立马有小丫鬟乖巧安静的上前,手法老练的为人捏捶起来。

    就这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县令的?

    愚蠢!

    绣坊的后院,原本也还算得上宽敞,架不住安夫人好个排场,乌泱泱的堆了一群人在这儿,顿时就有些逼仄难受了。

    似乎是被西瓜的甜味给愉悦到,安夫人微笑着眯起眼睛来。

    她叉了一块西瓜,轻咬在口中,立马有清甜的汁水在嘴里蔓延。

    话音落时,大丫鬟紫苏便已经上前来,在石凳上放好了垫子。

    安夫人“唔”了一声,目光平静如古井,眼皮都没抬的轻笑了笑:“滋润吗?”

    连袅袅散开的檀香都没能驱散那股子腻热味道。

    安夫人轻笑了声,略有嘲讽。

    王尚有心想要辩驳几句,却又实在是说不出来什么立得住脚的话。

    他被安夫人嘲弄的目光,盯的面皮发烧。

    最后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江宁织造确实也算死得冤枉。

    倒不是人有多干净清廉,不过是水至清则无鱼,江宁织造是有错处,却绝对罪不至死。

    只是他倒霉。

    不幸成了皇帝手中,为了平衡朝堂上权贵与能臣之间的关系,用来搅弄浑水,杀人诛心的那枚棋子,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搭上了九族……

    可惜,人人知晓他冤枉,无人敢言他冤枉。

    安夫人淡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初夏的天,雨水总是多些。

    响了几声闷雷后,空气里渐起闷湿。

    紫苏无声的指挥着丫鬟小厮们,轻手轻脚的忙活起来,不过片刻,就将绣坊装点的灯火通明。

    “夫人,风起的急,您当心着凉。”

    紫苏拿了件披风上前:“瞅着这天儿,怕是要下雨,您要不还是到屋里去坐吧?虽是已经入夏,可要是淋了雨,也大意不得。”

    安夫人轻嗯了声拒绝,捡起一片柚子来吃。

    “这天儿说热就热起来了,刚刚还有些风丝,转眼间就闷嘟嘟的,让人难受,进屋去,只怕是更难受,倒不如在这儿露天的小院里头坐一坐,有风吹着,好歹也能散去几分烦闷。”

    安夫人话音才落,就立马有执扇的小丫鬟,在紫苏的眼神示意下,轻手轻脚的上前,为人打起扇来。

    扇子打出来的风,到底是少了几分自然清凉。

    她微皱了下眉,将剩下的半片柚子丢在桌上:“这柚子啊,终归是差了些味道,到底还不是正经的应了季节,纵有千般万般好,也难免会有一两个混在其中,酸涩泛苦。”

    紫苏“诶呦”了声,连忙矮身告罪:“都是奴婢的错,挑捡的不够仔细,您快喝些蜂蜜甜水,甜一甜口。”

    她话刚说完,立马就有小丫鬟上前,奉了蜂蜜水上来。

    安夫人摆了摆手:“我不爱喝这个,腻齁齁的。”

    她随手叉起一块西瓜来,轻咬了小半口,细细嚼了。

    “还是这瓜吃着,应了季节,甜的清爽。”      王尚低头看了眼那盘摆放整齐,大小一致的西瓜,心里头忽地就有了个怀疑。

    他微皱了下眉,起身快步往厨房走去。

    段青山面色一沉,当即紧随其后。

    王尚走到厨房里头一看,果然,案板上正摆着三个差不多大小的西瓜,全都是对半切开后,只取了中间的部分,规整的切成方块。

    他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西瓜虽然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可这么浪费着吃,他还真就没见过几个。

    这安夫人,到底缘何摆这么大的排场?

    就算当年江宁织造那事儿,却有委屈,宫中更是不知为何,对安夫人格外的照顾。

    连他都不得不避让几分,以免惹上麻烦,挨主君训斥。

    可到底,江宁织造的罪名是摆在明面上。

    这安夫人前些年,也着意低调。

    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王尚心里疑窦丛生,正欲回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儿,扭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直勾勾盯着他的段青山。

    “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面露狐疑的看着像是座大山似堵在门口的男人。

    “看着你。”

    段青山面无表情,有种不通人情的木讷:“怕你偷东西。”

    王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有病1

    小小的破绣坊,有什么值得他惦记偷盗的?

    还是厨房这样下作腌臜的地方。

    外面院子里坐着的那女人,都已经快要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他不说多看着点,倒是担心起他会偷东西了。

    王尚扭头重新回了院子,直白质问:“安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该不会只是想给咱们看看,您这日常,过得有多奢靡铺张吧?”

    安夫人笑而不语。

    县令也忍不住开口:“安夫人,到底是何意?那盛越闻他……”

    安夫人轻唤了一声紫苏:“把东西拿过来,给县令看一看。”

    “是1

    紫苏随即从袖袋子里头,拿出几张按了手印的契纸文书。

    “这是?”

    县令眉头紧锁了起来。

    “越闻绣坊的老板,以为自己寻得了礼佛图的绣娘,几度言行张扬,对其他绣坊多有挑衅。后来,更是想借由此机会,为自家的绣坊造势,盖过江安县的其他绣坊,一跃成为江安县的第一绣坊。”

    安夫人解释道:“为了能借此扬名立万,盛越闻特意寻了我,想要借着我在江安县的声名地位做噱头,给他自己脸面上贴金。”

    “组织了这么一场绣娘比擂,就是为了拉踩打压以朝凰绣坊为首的其他绣坊,只是不曾想,他寻来的那个所谓礼佛图的绣娘是个骗子,不仅根本就不是礼佛图的绣娘,甚至连基本的绣活都做不好。”

    “可当初呢,为了说服我同意给他做这个面子,盛越闻夸下海口许诺,若是输了,就将越闻绣坊当成是搭头儿送给我,另外再赔付我三千两银子。”

    县令皱眉:“此事当真?”

    若是真的,那这盛越闻,未免也太蠢了吧?

    连自己寻来的绣娘是真是假,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都不知道,怎么就敢许下海口,堵上全部身家的?

    他觉得,正常人,应该是不至于蠢钝到如此地步的。

    安夫人这话,难免要存疑些。

    毕竟,盛越闻已经死了,尸体都是安夫人清理的。

    他们现在甚至不知道,盛越闻的尸体,被人给带去了哪里。

    连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再无救治过来的可能,都已经不那么确定。

    这转让的契纸文书……

    谁知道会不会伪造的?

    “我有必要说假话?”

    安夫人敏锐地察觉出人的怀疑,不悦生怒,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

    “白纸黑字,县令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核查。”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口茶:“这上头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呢,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处,越闻绣坊的老板,与我做下约定。”

    她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搁在了石桌上。

    “县令要是不信,大可以回衙门去查档,看看是否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契纸,存档在衙门。”

    “总不能,我是早知道会有今日之变故,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吧?”

    “就算我能作假旁的,总不能连官府衙门的用印,我也能伪造吧?”

    “且不说我还没手眼通天到那个地步,便是我真有那个本事儿……”

    她不悦的沉了脸:“区区一间绣坊,我还看不上眼,更不屑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县令实在是不必过于以己度人1

    县令心头一梗。

    什么话!

    什么话!

    什么叫过于以己度人?

    说的就好像他经常伪造文书,做下些坑蒙拐骗的事情一样!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安夫人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那盛越闻毕竟是死在了……”

    县令的话没说完,就被安夫人强势的打断:“谁说盛越闻死了?”

    ???

    !!!

    三人俱都一惊。

    王尚已经伸手抚上了牛尾刀,段青山也是黑沉着脸,像是随时会扑出去的花豹子。

    县令眉头紧锁:“安夫人这话何意?盛越闻他明明……”

    那么大的一块碎瓷片,插进去的那么深,鲜血哗啦啦的淌了一地,人竟然还能活着?

    这、这怎么可能?

    县令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安夫人看他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县令大人这副表情做什么?”

    她又看了看王尚与段青山:“你们怎么都这么紧张?”

    听她这般云淡风轻,县令那双牛眼,瞪得更圆了。

    “盛越闻没死?”

    这、这怎么可能呢?

    县令百思不得其解,王尚也心生怀疑,连段青山也看向安夫人,想着该如何将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