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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她对他的个人信息其实知道得少之又少,有幸同桌而食,她是该把握机会好好访问一番。
“橙妹妹如果要问老师有没有结婚,我可以代他回答,他目前绝对单身,因为他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侯仔先行抢答。
虽然只相处两天,但他们对这女孩都颇有好感,如果她对老师有兴趣,他们绝对会支持的。
“我不是要问那个啦!”她挥挥手。即使崇拜他,她却没有跟他谈情的妄想,只是想了解偶像多一些。
“老师为什么会来台湾定居?”这是她一直很疑惑的问题。
当她听到大哥告诉她,说在出版社工作的朋友要替流川直找助手时,她非常意外,一度觉得自己听错了。她一直以为他定居日本,怎么会人在台湾?
而苏俊也只简单告知流川直已定居台湾数年,只是并没对外公开他的行踪。
她知道他是中日混血儿,在日本出生成长,高一首次投稿便得到漫画新人奖,大一时才正式出道。连载作品每一部都很畅销,更有的被拍成动画、舞台剧及电影,不仅在日本漫画界享誉盛名,在台湾亦非常火红。
然而她却不知道,他早已与她生活在同一块土地,否则她早把成为他的助手当作自己唯一的目标职业。
“四年前我外婆得了癌症,我妈于是回台湾陪她走完最后一段人生,我爸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就要工作没有地区限制的我陪她一起回台湾暂住。半年后外婆过世,我妈回日本跟我爸生活,而我懒得再搬回去,索性就找个偏远清静的地方住下来。”流川直简单交代。
“喔,原来是这样,那工作真的没影响吗?”倪橙橙与他见面至今,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不禁放下汤匙,专注聆听。
“没什么影响。只要透过电话、传真或e-mail跟责任编辑联络,把故事脚本及每一回的分镜草图传到日本,没问题就开始画稿,在截稿日前把原稿交给快递寄送就好。偶尔才需要回日本一趟,跟编辑部或动画制作组开会。”对他来说,一个人住在台湾反而比较清静,不用担心母亲三不五时热情上门探望。
“所以,即使住台湾,你仍是跟日本出版社合作,再把版权卖到台湾出版社发行?”她问。
“台湾漫画家待遇与日本天差地别,就连老师这样的畅销作者,若换待在台湾出版社,恐怕要养两名助手都很困难。”侯仔摊摊手,对大环境的差异颇为感叹。
“是啊,我退伍之后就开始接触助手工作,当时薪水连现在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三不五时就得换老板,直到跟了老师,才稳定的做了四年,虽说辛苦,却很值得。”阿雄有感而发,附和道。
“没错,如果老师回日本,我也要跟着去。”阿国也猛点头。
“那之前的助手呢?怎么舍得放弃这个工作?”她听苏俊说流川直待在台湾后,就和第一批助手群长期配合,若不是其中一人临时请辞,赶稿前夕急需用人,她也不会碰到这个机会。
“小黑他爸中风住院,身为长子的他必须回南部就近照顾,并担起家业。”流川直解答她的疑惑。这也是不得已的情况,让一名长期配合的好助手离开,他其实颇为惋惜。
倪橙橙点点头,此刻更觉得这个工作得来不易。
“休息两天,接下来同时要赶两篇连载,是两星期无法喘息的巨大工作量,希望你真的耐操。”流川直放下碗筷,向她提醒道。
他虽想给她机会表现,却仍不太看好她有体力跟大家拼命熬夜。
“赶稿期间要住这里,你可以先回去打包行李。”
“喔,好,我待会儿就回住处一趟。”倪橙橙端起碗,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啊,可以给我这里正确的地址吗?之前苏大哥给错地址,而这里也没门牌,我才会迷路大半天。”
“一般人找不到是正常,老师故意不整修门面,让房子看来像间废弃鬼屋,就是为了避免被闲杂人打扰。不过,你别看房子外表老旧,屋里可是有许多豪华设备,像三楼就有一间百万音响的顶级视听室。”侯仔说明着。
流川直依她所言,拿起餐桌上的便条纸,写下一串地址交给她。
倪橙橙接过来,看着白纸黑字,却是一头雾水。
“那个老师,你是写中文还是日文?”她虽懂日文,但他写的文字她看不懂,应该是想写中文地址却夹带着日文汉字。
她发觉他唯一的小缺点,也许就是字写得不太好看吧?但这对她来说瑕不掩瑜。
流川直拿回纸条,直接揉掉。他一时忘了自己其实不太会写中文,竟还直觉反应写给她。
阿国赶忙拿起便条纸,写下正确地址交给她。
“哇啊!你的字写得好像印刷体,有够端正的。”倪橙橙不禁赞叹。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字迹工整得像用尺量过,相形之下,流川直的字迹就非常歪扭。
突然被她夸赞,倒让阿国有些腼腆不自在,而流川直则有些后悔方才写下的丑字被她看见。他从不在意字写得美丑,觉得字只要编辑看得懂就好,但此刻竟不知为何莫名计较起来。
他闷闷地站起身,收拾桌上完全净空、连菜渣都不剩的碗盘,准备清洗。
“我来帮忙洗碗。”倪橙橙忙站起身。
“不用,洗碗是我的兴趣。”流川直双手抱起一大叠碗盘,走往流理台。
“啊?兴趣?”倪橙橙闻言,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侯仔笑着说:“老师的兴趣还有打扫。”
“打扫?”她转而看向助手们,奇怪他有这种特殊兴趣。
倪橙橙搭车前往自己住的小套房,迅速打包行李便返回别墅,可才踏进屋里,她便惊诧住。
原本乱到没地方走路的客厅及工作室竟已窗明几净,沙发及地板上没有任何杂物,茶几下方堆叠着折得整齐的报纸,靠墙的两面书柜,里面是排列整齐的漫画、杂志及工具书。
与客厅相邻的工作室里五张工作桌,桌面除了透写台没有多余杂物,各种绘图工具皆收纳进笔筒及桌上的收纳盒,一些纸张则统一堆放在工作桌左上方处。
而且,更令她惊奇的是,拉开一层层的网点柜抽屉,里面数百张网点居然全照标示归位?
流川直在几小时内所完成的收纳工作令她啧啧称奇,简直是神乎奇技。
“这些全是老师一个人整理的?”她喃喃自语的转身,正好见流川直拿着水桶、拖把进来,她不禁傻愣愣地瞅着穿短裤的他。
他弯着身,手中的拖把在地板来回挥动,墙角、桌子底下全没放过,打扫时的认真细心直逼专业等级,动作熟稔利落,大男人做起家事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如果有要洗的衣服,放进一楼浴室的洗衣篮里,我待会一起洗。你把行李放你房间,没事的话可以去三楼,跟大家一起看电影。”流川直边认真拖地边交代道。
“欸?”他听来寻常的话语,却教倪橙橙更为惊愕。
他竟然要帮她洗衣服,还让她去楼上休息看电影?
有没有这么好的上司啊?他一个功成名就的大男人,竟会有做家事及烹饪的“良好”兴趣?将来当他老婆的女人,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么一想,她突然非常羡慕那个尚未出现的女人。
她略感不安地上三楼,果真看见三名男助手,坐在有如电影院的宽敞视听室里,正边嗑零食边看电影。
“橙妹妹,你来啦!要不要喝啤酒?”侯仔见她进来,拎起一罐啤酒要给她。
“三位大哥,那个让老师一个人在楼下打扫真的没关系吗?”倪橙橙真的觉得这种情况非常怪异。
“做家事是老师工作后唯一的放松方法,如果抢着帮忙,他反而会不高兴。”阿国说,把洋芋片递给她。
“老师真是好好先生,我以为创作天才都会有些孤僻或情绪化。”倪橙橙笑着说。她不会喝啤酒,只接过洋芋片,跟着大家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观看电影。
“老师的好脾气,只有在工作完成的短暂时间。”侯仔改拿一瓶可乐给她。
“怎么说?”
“一旦进入创作模式,他就会变得很严肃、情绪很紧绷,而且很闷,工作室的气氛会很紧张,他不是完全不讲话就是突然暴走。”阿雄解释,将手中的豆干传给她。
“呃?反差这么大?”倪橙橙微讶。回想跟他一起工作的第一夜,他似乎真的没说几句话,而她也只看见他始终埋头作画的背影。
现在的她,有点难以想象他酷劲的另一面。
“你很快就有机会见识了,现在能休息就要好好享受,也要学会补眠。通常我们都会在交稿后先睡上半天,再放空一整天,然后隔天再睡一天,接着便进入备战状态。”侯仔教授她生存秘诀。
阿雄和阿国偶尔也插上几句话,让她更了解这里的工作型态及流川直的一些习性、个性。
因为看的是卡通喜剧片,他们边看边聊边笑,轻轻松松、吃吃喝喝,连看两部就已经是晚餐时间。
虽吃了一堆零食,但当他们下楼看见一桌丰盛料理,倪橙橙马上又想大快朵颐。
三名男助手看到也是,他们的胃像无底洞,只会拼命想填塞东西。
对流川直而言,做家事及烹饪可以转移工作所带来的压力,暂时摆脱漫画创作的一切,而看见他们将他煮的料理全部清空,也让他有工作以外的另一种成就感。
而倪橙橙身形虽娇小但食量并不小,她大剌剌的吃相,也没让流川直觉得反感,反而喜欢上她的单纯不做作。那种喜欢无关男女之情,他只把她当成像小妹妹般看待。
悠哉的天堂生活“咻”一下便过去,第三天,工作室又进入作战状态。
刚开始一两天,流川直会先把已写好的两个故事剧本往下画出一、两回的分镜草图,而后传给日本责任编辑审视,一方面也交给助手们过目,简单交代需要找的背景资料。
草图顺利通过后,他便着手绘制正式铅笔稿,助手们也开始各自的工作——侯仔负责街景建筑物及一些配角,阿国负责效果线及机械、科技类线条绘制,阿雄负责上墨及涂黑,而倪橙橙则负责贴网。他们之间的工作,亦可视情况相互调动。
只是身为作者的流川直,构思故事及绘制底图的初稿工作,却没人可帮忙分担。
堪称量产型天才漫画家的他,已经好几年同时在出版社两本不同刊物进行长篇连载,每月不仅有两次截稿日,平均半个月的交稿量更超过六十页,因此在截稿日后仅休息一两天便又得投入创作,压力十分的大。
倪橙橙第一次跟大家完整经历赶稿周期,工作期间她穿t恤、运动裤,头发夹鲨鱼夹,跟其他大男人一样洗战斗澡,三餐吃土司、泡面、便当。但即使每天睡眠四小时,身上衣服沾满网点屑和墨渍,她也丝毫不在意,乐在工作中。
顺利交稿后,她跟着其他助手们一起放假,看电影、看漫画、玩线上游戏,然后再享受流川直的好厨艺。
她轻易便适应新生活,与几个大男人相处和乐融融,进来工作半个多月,她没再回自己的租屋处,直接把这里当家窝,就算放假也懒得出门。
她也注意到,流川直工作时的确不太说话,只有对画稿品质不满意时,才会绷着脸斥责助手重画。而等到休假,他也多半在忙家事、忙煮菜,她跟他其实没有太多机会说到话。
即便一起坐在餐桌前,因为要跟三个大男人抢食,她也没时间与他闲谈。
虽有些遗憾无法跟偶像闲话家常,也见识到他一点严厉的脾气,但她仍非常喜爱这份工作,很满意这样的生活环境。
岂料,大家口中所说的流川直的严厉及暴躁,她其实尚未真正领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