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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她,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便知道。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天地间的事全与她无关,在嘈杂的后台里,她独自划出一方宁静空间,她没有邀请我,我不自觉走入有她的世界。
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前世今生,但是看见她,无从理解的熟悉涌上心头。
仿佛我认识她,在几千几百年前,我们共同守护过什么,只是时光流转、人事更迭,我们失去那份回忆。
追得回来吗,那份回忆?
我想,不容易,但在那一分钟、那剎那,我自信地认定,我有本事为彼此创造一份崭新回忆。
不知道她对我有什么想法,对于女孩子,我的经验不是太多,我不主动、不哄女生、不说些甜言蜜语欺骗对方和自己,我习惯真实面对感觉,不习惯为了成就爱情编织谎言。
有人说,这样的我,对待爱情太自私。我常笑答,爱情不过是一种商业行为,为了促销某些东西而存在,自私不自私又如何?
但,碰上她,我推翻所有理论。我主动、我诱拐她约会,我甚至说甜言蜜语,却不觉得恶心。
敝吧!我实在不了解,是什么转移了我的信念?
是我不相信的前世今生,还是人类几千年都解不出来的爱情?
舞台后方,挤满准备上台的舞者和家长,大伙儿说说笑笑,讲得热闹起劲。
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赵以瑄已换好服装,安静坐在角落。
她长长的乌黑秀发,在脑后盘成发髻;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仿佛对世界充满好奇;她个子不高,纤细轻灵的身子像一抹流云。
手机在赵以瑄的掌心翻来翻去,好几次她都想打电话给大哥。可是
大哥肯定很忙吧!自从他进入父亲的公司,常常忙得不见人影,本来就孤独的以瑄,失去大哥的呵护,更加寂寞。
“小姐,吃点饭好不好?”阿杰提便当,在以瑄面前晃。
阿杰是她爸爸派的保镳,自从六岁以瑄被绑票过后,他再不相信台湾的治安,就派阿杰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照顾她生活所需。
“我有点紧张,吃不下。”以瑄实说。
“小姐跳得那么棒,没问题的啦!”在阿杰眼光里,以瑄什么都是第一名。
以瑄笑笑,她不太有大小姐的架子。“我回家再吃。”
“好吧!那我去买花,等一下给小姐献花。”
“不必了。”
“一定要啦!别人都有花,小姐也要有花,不然干嘛上台?”
“我跳舞又不是为了花。”
跳舞是她为数稀少的幸福之一,在音乐中,她的心情飞驰;在肢体律动间,她的世界无限广阔;在和一大群舞者的跃动间,她不再感觉孤寂。
“我知道,可我还是要送小姐花。”他有他的固执,这是他对小姐好的方式。“小姐,你要记得”
“跟大家一起行动,不可以一个人四处乱跑。我保证坐在这张椅子上,乖乖的,哪里都不去,直到上台为止。”举高五指,她向老天爷发誓。
这些要求,从小到大,她背过无数回,她知道父亲、大哥对她的要求只有“乖乖的”一次的绑票事件让他们成了惊弓鸟,用一个框框细心的圈住她的安全,也同时圈住她的自由。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以瑄很想笑。自从阿杰加入后,惊弓鸟多了一只,每次有不明男士靠近,他马上张起棘刺准备迎战,他把全世界的男生都当成坏人。
“好!我买完花直接到台前,小姐不可以乱跑。”
“人格保证!”
阿杰离开后,以瑄低下头,白皙的颈子往下垂,她在想事情,想很多事。
她没有母亲,家里只有爸爸、哥哥和李管家,后来多了阿杰。她可以说是在男人堆中长大的,爸爸和李管家严肃,她不敢亲近他们,常常父亲眼光扫过,她就吓得躲回房间,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爸爸,对以瑄而言,爸爸是猫,她是胆小老鼠。
阿杰待她很好、大哥很疼她,但再好,小女儿的心事总不能对他们诉说,大家都以为她是众星拱月的千金小姐,却没想过,她并不想要这个身分。
以瑄十七岁了,她不晓得外面的十七岁女生是否和自己一样,除了学校、舞蹈教室和家里之外,没有第四个空间;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多采多姿、外面的生活是不是鲜活愉悦,只晓得,她要乖乖的,乖乖不让人担心。
揽着母亲,关允淮陪母亲往后方舞台走去,母亲是这次公演的舞蹈总监。
必允淮,二十三岁,大学四年级学生。
在学校,他属于明星级学生,走到哪里都吸引无数目光,不单因为他颀长的身材,或线条分明的立体五官,更因为他开朗积极的性情,和耀眼的成绩。
他有一头浓密微卷的头发,和墨黑的粗犷眉毛,每每在运动场上,淋漓汗水濡湿了头发,都在额前形成眩人性感。
“你不必特别跑这一趟,都是你爸爸。”母亲轻声抱怨。“他就是不相信我?”
“爸关心你,出国前,爸爸反复叮咛,要我盯着你吃饭,不然你肯定忙到七晚八晚忘记吃东西,然后隔天醒来,发觉胃造反。”他笑望母亲。
他有对恩爱的父母亲,这在现代社会中,属于奢侈品。
案母各有各的事业,平时,聚少离多,却没影响过他们的感情,爸常说,对婚姻忠诚是做为一个好男人的基本配备。
他们信任婚姻、信任爱情,信任对方不会违背婚姻,他们在彼此给予的空间里,自在挥洒潜能与生命。
“爸要我提醒你,新年假期快到,别忘记空出两个礼拜,你们的东欧行程,旅行社已经做好规画。”
“没忘没忘,我早跟舞蹈协会请过假。”
“那就好。”
想起什么似地,她对儿子说:“你真不考虑出国念研究所?改变心意的话,现在申请学校还来得及。”
大学时期,允淮进入父亲公司打工,从基础堡作学起,一级一级往上爬,竟也让他做出一番成绩。
“我想跟在爸身边多学习,两年后,也许到美国拿博士学位。”
说学习,倒不如说是想替父亲分担,这些年,许多公事他已能独立作业,而父亲身体已不如之前硬朗。
“你真的想强迫你爸爸提早退休?”母亲问。
“对,他的心脏很糟糕,再不退下来好好调养,身体早晚受不了。”
“这算不算逼宫?”勾住儿子的手,他的孝顺,她全懂。
“我不介意你这么形容。”允淮回答。
“还是别太拚命,除事业学业外,还有一些事值得你费心。”
“例如?”
“交女朋友啊,我不相信我的儿子行情那么坏,学校里,居然没有女生喜欢。”
当然有女孩子喜欢他,不过追求异性让他觉得很累,他认为,与其把时间投注在爱情上,何不把时间拿来让自己进步?
何况经验教会他,女人是种难应付的动物。
在未真正成为男女朋友之前,一切都没问题,然一旦配成对后,她们便开始嫌你不够体贴细心,她们永远要你把精力花在无聊的风花雪月上面,圣诞节归她们、情人节归她们、中秋节、复活节似乎要占满男人的每分时间,才算是真正的爱情。
他厌倦这种恋爱模式,甚至不排斥企业婚姻,爱情对他而言没有那么重要,眼前,他只想尽快接手父亲的公司,让父亲休息。
“等我把书念完再说。”摇手,他敬谢不敏。
“到时你都几岁了?王叔叔说要把女儿介绍给你,找一天出去吃饭好不好?她和你一样学经济,有共通话题可聊。”
“同科系?你想帮我找人复习功课?”结婚可以,四、五年后再谈,至于谈恋爱,算了,他没心情。
“说什么话,那女孩子我见过的,真的很不错。”母亲鼓吹。
耸肩,他没意愿。“有空再说。”
“再说再说,每次都这样敷衍我,你就不能大气一点,点头说好?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
截下母亲的话,允淮举双手投降。“好好好,妈去安排,我一定配合。”
“太好了,我打电话给王叔叔。”弹指,对付儿子老公,她好像没有过失败记录。
“是。”允淮无奈。
能怎样?谁教她是母亲,这是老天爷赋予她的权利。
“你要到前台看表演吗?我把第一排中间位置留下来了。”她从包包里找出贵宾票,交给儿子。
“我打个电话给教授,如果没事的话,就留下来看妈的精心杰作。”
“这次的舞很有看头哦!有古典芭蕾、民族舞蹈、西班牙舞、卡门、融合国际标准舞的现代舞,二十支舞码,还聘请了五名国外编舞老师来指导。”
“听起来很盛大。”
“对啊,而且舞团里招进新舞者,有个很有潜力的年轻女生,我预估她将是明日之星,会取代吕葳,成为我们的新台柱。”提到赵以瑄,她有些兴奋。
“这么看好她?”
允淮望一眼母亲,那是伯乐寻到千里驹的得意表情。
“之前,她只在学校和舞蹈社里学舞蹈,未正式加入舞团参与表演。这次,我破例让她在三支舞码里担任主角,当主角人选鲍布时,很多团员都表现出不满,他们对她处处挑剔、找她碴。我以为她会退缩,没想到她居然不畏惧,向不友善的团员保证,自己能把角色诠释好。”
有意思,这种事允淮从小到大听多了,他了解舞蹈界这个小圈圈里有多么强烈的竞争,菜鸟居然敢挑战一群老鸟,厉害。
“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所有人都欺负她,和她合作的舞者甚至故意不接牢她,害她摔跤。”
“后来呢?”允淮猜。
“她有个随身保镳,见她摔倒,马上抢过来要找人打架,她劝住了。她告诉恶整自己的搭档:如果你要用这种力道接我,请让我事先知道,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落地。”
“真大胆,呛声?”未见面,允淮已开始佩服她。
“对,她的搭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差点儿下不了台。不过,她成功了,三个月的密集训练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她是可造之材。”
“这么行,她叫什么名字?”问这话同时,他们正好踏进后台。
母亲指指角落的椅子,说:“就是她,赵以瑄。”
从他的角度望去,看不见她的全貌,只看得见蓝色舞衣映着她的皙白肌肤,和她不同时下女子的优雅坐姿。
她低头玩弄手机,偶尔微笑、偶尔皱眉,想象力自在奔腾,不受局限。
“嗨!你好。”允淮走近她,没想过自己的招呼是否突兀。
被惊扰,以瑄抬眉。
一眼,简简单单的一眼,以瑄像触电般,发傻、愣住。
他含笑的双眼、温和的笑靥,他那神采飞扬的浓眉他们认识吗?他们熟悉吗?是前世?是今生?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连?为什么一见他,她的心落入无底深渊?慌
找不到原因理由,直觉地,她想起身,对他说一声“好久不见”问题是,不可能啊,她没见过他,从来就没。
怎么回事?她不懂,真的,只是一眼恍若她已等过千百年,等得心力交瘁,就为着等待这一眼,这一眼让她的存在有了新定义。
心狂跳、呼吸窘迫、手颤抖,她咬唇,极力控制呼吸,扭绞双手,企图稳定情绪。
她不理解自己的翻涌情绪,不理解怎地一个四目交接,交接出她满腹温馨。
同样的感觉他有,他不晓得那是不是叫作前世今生,是不是他们在前世里有了纠缠,这一生必得重遇,接续未完恋曲。
“你是太紧张,还是处于迷茫状态?”允淮镇定心情问。
迷人的深邃眼睛、迷人的从容自在、迷人的完美五官,迷人的他,迷人得教她不知所措。心在鼓动,非洲鼓声进了脑膜,她想飞,飞进有他的世界。
“对、对不起我似乎不认识你。”
对,她不认识他,却似乎在若干世纪之前便对他熟悉;她没见过他,但不过瞥眼,他的容貌便在她的脑海中烙下不灭。
“我叫关允淮,你叫赵以瑄,现在我们认识了。”
他对她有好感,他不太对朋友说些无聊话,更不喜欢和陌生人攀谈,而且在不到十分钟之前,他才反对过女人的风花雪月,并将女人归类于麻烦物类。
但,这个赵以瑄勾起他所有兴趣。
为什么呢?因为她很有本事,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勾勒出一片宁静详和;因为她的存在,使整个后台变得优雅高尚;因为她才说两句话,软软的嗓音便收服了他的心?还是还是自己对她那不明所以的熟悉?
好吧,找个理智原因,他承认自己被她的清灵美丽、她不属于人间的脱俗气质,深深吸引。
“你怎么晓得我叫赵以瑄?”她又问。
“你的舞蹈总监、我的母亲告诉我的,她还说,你将是明日之星。”
笑开,柳眉弯出漂亮弧线,甜甜的蜜汁从嘴角漾开。“谢谢。”
“你准备得怎样?”
“准备什么?”她没听懂。
“舞蹈啊,要上台了,会不会害怕?”他蹲下身将就她的高度,双眼同她平视,他在她眼中看见未受污染的清纯干净。
哦,懂了,她笑着摇头。“跳舞是不需要准备的。”
“你说了句很难理解的话,所有人都为这场表演卯足劲,准备再准备、练习再练习,一定要达到完美境界,才肯休息,你居然说不用准备。”
“你的话才难理解,只要学会飞翔,小鸟还需要做飞前准备?你见过花朵为了绽放美艳,而做充足准备?你听过黄莺开口前,先吊嗓子,才引吭高歌?”
“说的好,你是我见过最自信的舞者。”
“自信不好吗?我跳舞只是为自己、为我的快乐、为满足我想自由的心。”
她太单纯无知了,若世故点,她会晓得,心事只能对熟识的朋友说,不能对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男子提。
“你不自由?我以为我们脚下这块土地,是自由民主台湾。”
摇开头,以瑄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你会留下来看表演吗?”
“我”他应该回答,还不确定,要看教授那边有没有事情,就像他对母亲说的一样,但他居然点头了。
“我会。”允淮拿出门票亮亮。“第一排,正中央,如果你跳得不好,我会清楚看到。”
“不怕。”摇头,她说的是真心话。
“不怕什么?”
“不怕你的眼光。”她说得认真。
“你的意思是接下战帖?”挑挑眉,他望她。
“我从不晓得跳舞是打仗。”以瑄又笑,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