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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准时啊!”一开门看见门外的璩佑贞时,关谊彦发自内心地表扬了她一句。
“这是基本的礼貌吧。”璩佑贞尾随在他身后进门,同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二点五十五分。
“吃了吗?”
他背对着她问道。
璩佑贞楞了一下。她没听错吧,这个人竟然在问她吃饭了没?
“吃了。”她说了谎,其实她哪来的时间吃午餐。
“现在的导师真是愈来愈清闲了。”他发表了个人感想,拿起一件挂在旁边的夹克套上。
璩佑贞皱眉。如果不是她的自制力太好,她应该会伸手去掐死他。
“走吧。”
必谊彦像是发号司令般地丢下两个字,然后往门口走去。
“去哪里?”
“走就对了。”到底是自己太挑剔,还是这个女人太刁钻,他怎么老是觉得这个女人很烦。
她还是像前几次一样,被他用在后面,踩着一局跟鞋,吃力地跟着他走一下五楼的阶梯。
“你是t大的学生?”在三楼的时候,她在他背后问了一句。
“怎么?台湾宪法有规定我不能是t大的吗?”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既然你脑萍上那么好的学校,为什么不好好念书,要去当什么什么牛郎的?”
唉,相信他,他绝对不会找一个相夫敦子型的,尤其是把自己当成儿子在教的那种
“你要教的人是承学,不是我。”他压抑着想吼人的冲动,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往楼下走。
“你不是家长吗?家长给小孩子的教育比导师给的还要重要吧?”
“承学不是小孩子。”
“但他也不是大人。”她不放弃说服他的念头,尤其是当她知道他还是个大学生。
但是关谊彦已经不想再回应她了,只自顾自地走到一辆银色宾士前,打开中控锁。
“为什么你每天开的车都不一样?”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而且他开的车一辆比一辆还高级。
“女客人借我的。”
再次提醒了璩佑贞,他一个t大的学生身兼当牛郎的事实。
“你真的不考虑辞掉那个工作,好好把大学念完?”如果她当年可以考上t大,她绝对连打工也不考虑。
“拜托,不要一直说一样的事。”他快撑不下去了,谁快来把这只九官鸟带走!“大学念不念得完,跟我的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璩佑贞加快脚步,走到银色宾士旁,与关谊彦并肩而立。“你做这工作又要熬夜、又要喝酒,又要”她不清楚是不是需要献身或什么的。“这样子你能专心读书吗?不可能的事。”
必谊彦吁了一口气。他得更正,这个女人比九宫鸟还吵!
他伸手,作势想开车门,不想再跟她争辩。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是很认真的”
忽然,关谊彦举手越过璩佑贞的左颊,掌心贴在车上,将她锁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之间。
璩佑贞倏地闭嘴了。
“我说”关谊彦低头俯视,目光紧紧瞅着她。“多亏有你这种老师,才会让我该拿的奖学金都拿了,不该赚的钱也赚了不少。”
他的神情、他的注视,让璩佑贞的心跳狂乱不已,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会惹得他做出这种反应。
“上车吧。”他收回自己的手臂,同时开了车门“我的时间宝贵,不像你这么闲。”
说完,他上了车。
璩佑贞还处在惊愕里,脸颊上似乎还有他呼出来的气息温度。
在车里沉默了十分钟。
“为什么你要选这个工作?”她真的不明白。“因为好玩吗?”
“你不烦吗?”如果不犯法的话,他很想用胶带把这女人的嘴封起来。
“我并不打算要劝你放弃,我只是问问而已。”像是害怕他会忽然又做出奇怪的事,璩佑贞连忙解释。
“是是,真是太感激你了。”
“那,真的是因为好玩才去当牛郎?”
“你说是就是吧。”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她微微皱眉,讨厌他这种打马虎眼的态度。
“我也是认真的在回答你。”他侧头瞥了旁座的人一眼“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要去让女人呼来唤去,所以才去当牛郎?如果你认为这样好玩的话,那我的确是为了好玩而选择这个工作。”
璩佑贞花了几秒的时间才搞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个男人还真是爱闹别扭!
“你有这么缺钱吗?公立大学的学费打工就付得起了吧?”明明就是为了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干嘛啰哩巴嗦绕了那么一大圈?
“我缺不缺钱,原来你比我还清楚。”关谊彦嗤笑一声。
“至少我还知道一个公立大学学生的支出大约是多少。”
“应该是说,你‘只知道’一个公立大学学生的支出是多少。”他开始后悔答应带她去找承学了。“你还得计算一个发育正常的男人一星期要约会四天的开销,以及为了追女孩子而花在经营外表的费用。”
“那是你自找的。”璩佑贞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把这种理由当理由!
“你这样做,跟那些为了买名牌而下海的女学生有什么两样?”
“我没说过有什么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的。”他耸耸肩。
“你有没有想过承学会怎么看待你?万一他学你的话怎么办?”她不自觉地微微转身,直视着驾驶座上的关谊彦。
“我没心力去想那些还没发生过的事。”
“你你这样子根本没资格说你是家长。”
一句话还没说完,关谊彦便提高声量打断了她。
“你烦不烦啊!”他转头,瞅了她一眼,道:
“所以我才会那么讨厌老师。挂着‘老师’两个字在身上,就自以为是救世主一样,别人都是错的,自己永远都是对的”
璩佑贞楞住,脑海里忽然只剩一片空白。
“你觉得你在这里用嘴巴讲几句大道理,我就能从地狱里获救?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继续我不反对。”
怔怔的,璩佑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请你闭嘴,不要再对我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仿佛把这句话当成了结尾,关谊彦不再吭声,璩佑贞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直到关谊彦把车子驶进t大的附属教学医院院区里
“你是医学系的学生?”璩佑贞大惊。
“你觉得可能吗?”他反问。
璩佑贞静默了。这几天,她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只差还没有人跟她说“其实关谊彦是女人”这种事。
“那你怎么会”她不明白他载她到医院来干嘛。
“你不是想知道承学去哪里?”
忽然,璩佑贞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母亲住院半年的事。
“啊,是你母亲?”她转头,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
必谊彦没有回答是或否,只是沉默。他缓缓地将车子驶进停车场,然后下车,一前一后的,璩佑贞就这么让他领着走到一个中庭旁。
“那里。”
他停下脚步,伸手指着某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指尖方向,璩佑贞很快就看到了关承学的身影。他坐在一张长椅上,身旁坐着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多的女人。
而那女人是坐在轮椅上。
璩佑贞知道,那是他们两兄弟的母亲。
“承学跷课,通常都是来这里。”身边的关谊彦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像旁白一样,平平淡淡的。
看着那女人眼神呆茫,嘴上却挂着温柔的微笑,璩佑贞有些呆楞。
“我妈的眼睛因为癌细胞扩散,瞎了三、四个月了。”
“癌细胞?”她转头,看着他。
“嗯,她已经是末期了。”他扬扬眉,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那意思是说”她看看关谊彦,又看了看那女人。
“应该是活不过半年、一年”他苦笑耸肩“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电机系的学生。”
“承学知道吗?”看着承学的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和母亲聊着什么,璩佑贞忽然眼眶泛红。
“当然。他是十五岁,又不是五岁。”
璩佑贞不再说话,只是微楞地注视着那两个一男一女、一小一大的人。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赚钱,让承学和思雪有得吃、有得穿、有学校念。我妈能给的,我给不起。”
“所以你才会从来都不阻止他跷课来这里?”她看着他,心里泛起微微的酸痛感。
“如果你母亲随时都可能会死去,你是要花时间陪她,还是去修第九年的国民义务教育?”
她抿抿唇,收回目光,再次望向那对男女。
她不知道那个问他什么都懒得回答、老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关承学,也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她不知道那个动不动就斜视他人、对什么事都只会反抗的关承学,也会紧握别人的手,挂着微笑轻声聊天。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无知!
一心一意以为逼他来上学就是为他好,却完全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走吧。”
必谊彦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下午还有课,上完课还得去上班,没空陪你在这里耗下去。”说完,他转身往长廊的另一个方向走。
璩佑贞收起情绪,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她的确是在“烦”他。
她终于懂了。
她老是拿“承学不去上课”的事来烦他,却忘了他得上课、他得煮饭给思雪和承学吃、他得上班,还得写论文。
“对不起。”她并肩走在他身旁,开口道了歉。
“什么?”关谊彦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你这么忙,还一直来打搅你。”她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愧疚。之前受了他无礼的气,顿时已全都还忘了。
必谊彦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
“既然知道了,就别再来烦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让璩佑贞感到一些些的失落。或许是那想当好老师的心意,被人弃于地上毫不怜惜吧。
“当然,我还是会尽量帮助承学可以顺利毕业。”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不用了,就让他去吧。”他看着矮他将近一颗头的璩佑贞“顶多就是再念一年而已。”
他又注意到了她那飘逸的发丝
还有那双微微泛红,却又故作坚强的眼神。
银色宾士再次停回那栋公寓的大门前。
璩佑贞先下车。
“你确定不用送你回学校?”随后下车的关谊彦按下防盗锁,随口一问。
“没关系,反正很近,走一下就到了。”她微笑着,礼貌地回道。
“好吧,省得我麻烦。”
他耸耸肩,越过璩佑贞,迳自走进公寓大门里,连一句简单的再见也没有说。不过,也罢,她早就习惯他这种我行我素的模式了。
“那,谢谢你今天愿意”
她拉高声量想向他道谢。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关谊彦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算了
璩佑贞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却在转身过去时,她发现了马路另一端有个小小的身影。
“思雪?”她不自觉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听见她,也没有看见她。
因为她正垂着头,忙着拭泪。
“思雪?”
璩佑贞很快就注意到张思雪脸上的泪水,她快步走向前,在思雪面前蹲下身子,眼里尽是疑惑与不舍。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张思雪没有回答她,只是忙着抽泣。
她甚至不愿意停下脚步接受璩佑贞的关心,只绕过对方,笔直地走向公寓,然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踩着阶梯往上爬。
“思雪”
璩佑贞不放心,跟在她后头,陪她慢慢走上五楼。
听着她细嫩的声音呜呜咽咽地哭泣,璩佑贞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住。那不是一般小孩子吵着要玩具的那种哭闹,而是受了委屈之后不知该找谁吐诉,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委屈,最后只能低着头小小声的掉泪。
到了五楼,张思雪从衣服里掏出挂在颈上的钥匙,就像平日一样,开门,进门。
唯一不同的是,是由跟在后头的璩佑贞替她关上了门。
“怎么了?”
在客厅的关谊彦已经背着背包,一副准备要去学校的样子。
他看见思雪开门进来,站在门前,双眼哭得红红肿肿的;而她身后的璩佑贞,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刚才要回去时,正好看到思雪哭着回来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告诉我。”璩佑贞抿着唇,好像深怕关谊彦以为思雪是她弄哭的。
“是吗”
必谊彦放下背包,走到张思雪面前蹲下,然后摸摸她的头,轻声问;
“又被欺负了?”
像是听到了关键字,张思雪紧咬下唇,用力地点着头,两滴豆大的泪水又滑落。
“同学笑我,说我爸爸不要我。”说着说着,两行泪又掉了下来。
必谊彦苦笑,伸手环抱住张思雪小小的身躯。
“你怎么没有告诉他们,是你不要爸爸,不是爸爸不要你?”说着,他亲了亲她颊边的头发。
“爸爸为什么不要我?”
张思雪并没有被关谊彦转移了注意力。
“我不知道。”他抬起头,凝视着小女孩“我只知道妈妈不会不要你,我和承学两个也不会不要你。”
张思雪沉默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然后点点头。
“下次再有同学笑说爸爸不要你的话,你就说‘是我不要我爸爸的’。好不好?”他伸手,摸着她的脸颊。
“嗯。”虽然张思雪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都说好了,还哭什么?”关谊彦笑了开来,似乎是想逗她一起笑。
璩佑贞在一旁,插不上嘴,也帮不上忙。
这是他们的家务事。
虽然她很想出一点力
“你去上课吧,我留下来陪思雪。”她忽然脱口一句。
必谊彦抬头,眼底有一丝微小的疑惑。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丝丝。
“你才该去上课吧?”
“你刚才不是说,你下午还有课?”上完课还得上班。璩佑贞不能想象,思雪在这种情况下还得忍试普无一人的家。
“没关系,我请假就好了。”关谊彦站了起来,替思雪将书包拿下。
“这样好吗?我真的可以留下来陪她,我可以当半个家教没问题的。”她真心希望对方能接受她的好意。
“请个假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
他嗤笑一声,总觉得她一直都在小题大做。
“可是”璩佑贞支吾了一下。
“没什么好可是的,她是我妹妹,我是她哥哥。”说完,他脱下夹克,转身走进房里。璩佑贞已经学会了,这是他送客的一种方式。而那句送客的话,像是在宣告她永远是他家里的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