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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地醒了过来,我躺在温暖蓬松的被褥中,些许微光透过窗帘映照在墙上与我正好睁开的眼睛上头。
好刺眼!
本哝了一声,我忍不住翻身将头整个埋进了被窝里,脸颊也靠在枕头上来回地搓揉著,闻一闻却不是属于我的气息。
完完全全陌生的味道
嗯。
为什么不是我的味道啊!
猛然睁开眼睛,我吓得几乎由床上弹了起来。
慌张地环顾起周围的景色,眼前所见的一般的书桌与衣柜,四格长型房间,墙上的白漆与蓝边,看起来和普通的学生宿舍没什么不同
可是气氛却完全不一样。
我呆愣的看着前头的墙壁,上头钉置著张张华丽的红色舞扇,排成了蝴蝶飞舞的模样,下头的矮柜上则放有仿佛是竹箫与三味线的乐器,还有著用红线系边,皮面渲染橙花图案的太鼓。
让人更吃惊的东西还不仅于此
我猛然地抬起头,发现原本雪白的天花板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张不同苍白的脸孔,大大小小约十多个,一齐怒视著我!
有笑着、哭丧的、和善的、和看起来鬼哭神号的,一副副白磁做成的面具集体朝我看了过来,那场景恐怖到宛如有几百张脸孔同时瞪视著你一样!
这是什么鬼房间啊!我忍不住在心里尖叫了起来。
就在我快昏过去的同时,房门忽然开了,由外头走进了穿著蓝白体育服的人,对方一见我醒著,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终于睡醒了?”
“呃?思。”
熊熊被吓一跳,我的心脏跳得老高又再坠下,进来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塔矢的表哥佐久间学长。
“你也真能睡,摇了你十几次也叫不起来,我真想说太阳晒到屁股等等的话,却无奈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佐久学长在门边放下不知道什么东西,露出了戏谴的笑容这么说著,他随意地拉松了领口,顺手将怀里的书置于桌上,一副刚刚下课的模样。
“怎么了?连一句话也不说?”
“佐久间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我现在又在哪里?”
“呵,你睡迷糊了吗?这里是我和臣一的房间啊。”
“咧?”
尾音拖得老高,我一听忍不住叫了出来,见我一脸愕然的望着墙上华丽的舞扇与太鼓,佐久间学长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些是歌舞伎中的必备道具,我和臣一的本家是从事歌舞伎相关的,你不知道吗?”
“啥?”忍不住睁大了眼,什么!拌舞伎?
塔矢组歌舞伎
我一听差点没连眼珠子也一齐掉了下来。
喔哈哈哈!难怪塔矢臣一看起来总是一副死正经,原来家里是做歌舞伎的啊,以他的外型在舞台上一定是饰演?的角色吧。一想到他满脸白粉红唇扮成女孩子跳舞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注:?为日本歌舞伎中女性角色。)可惜现在并不是适合偷笑的时候。
猛然地由床上爬了起来,却发觉脚踝一阵剧痛,我努力忍著声音不叫,抬起头却发现佐久间学长拉了张椅子坐在我面前,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朝我斜眼瞧了过来。
“昨晚看你和臣一两个湿淋淋地进来真是吓人!你们一起相邀夜游吗?”
“才不是。”听他这么说,我嘟著嘴巴迅速地反驳回去。
“哦?不过幸亏我是莲之间的宿舍长,再加上臣一是我表弟,不然就让你们两人冻在外头其实也满有趣的。”
佐久间学长一脸幸灾乐祸地说了起来,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但学长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又接著迳自说了起来。
“看你的脚肿了好大一个,没有几天是不会好的,那里有从医务室借来的拐杖,你就暂时先充当着用吧。”
看着他用手指著置于门边的拐杖,我想也没想便朝著佐久间学长问道:“昨晚带我回来的是塔矢吗?”
“不然是谁呢?你真是个调皮的孩子,怎么可以明知故问呢?”
听他这么一讲,我整张脸倏然羞红了。
依稀只记得自己昨晚恶整远藤失败,迷路在山野时被塔矢背了回来,沿途中就这么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其它的事便一点印象也没有
想到自己竟然欠了塔矢一个人情。心里头忽然有些不甘心起来。
“若走得动就快回去吧,别让你那两个死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找人。不过话说回来,明明就知道他们在找你,我却也没通知他们呵呵呵,这是我的不对吧,只是人也有恶趣味啊。”
毫不在意的自言自语,就如传说那样,佐久间学长以爱整人为习性,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若说塔矢是人妖的话,佐久间学长就是狐狸了。
不过塔矢是个好人啊,想到那么瘦弱的他硬撑地背著我回来,还真让人有些另眼相看。
“你的衣服已乾了,就搁在柜子上头,那些都是你的吧。”
朝佐久间学长指的方向看去,我勉强支撑起身体走向了衣柜,却倏然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穿著塔矢的睡衣,一想到身上的吻痕都被他看光光的模样,我顿时真是羞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当我心神不宁穿起上衣的同时,却发现那叠衣物之间掺着一件制服,看着那雪白的颜色,我急忙翻起了内领,陡然看见里头绣著那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四个字
川原数海。
心脏像是瞬间结冻,全身的血液冲向了脑门,我陡然地转过身,朝著佐久间学长高声的吼了起来。
“塔矢臣一那家伙在哪里?”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省你一个星期的住院费!”
听我这么一说,佐久间学长微微地笑了,露出与方才相同戏谵的表情,连眼角都眯了起来。
“在弓道场那,你走出莲之间往左边一看就看到了。啊小心一点,慢走啊。”
听他这么一说,还嘻皮笑脸地朝我挥挥手,我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一个白眼给他。
***
这辈子没有那么生气过,那不是纯粹的焦躁,而是掺杂了被欺骗的怨恨与不甘。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是怎么离开了莲之间。
狼狈地撑著那笨重的拐杖,全身散发出阵阵热气那绝不是天气或是害羞脸红的关系,而是忡动加上欲置人于死地的愤怒。
我要杀了塔矢,绝对亲手砍死那个混帐变态王八蛋!
握紧了拳头,我紧抓著手中的制服,一拐一拐地走到了弓道场入口,猛然探头进去,塔矢果然就在里面。
也许是社团结束的关系,周围并没有人在,只有塔矢独自留在里头练习。虽然弓道场的气氛是那么地宁静,两旁的墙围也有紫藤斑斓垂下落成十分美丽的景象,但此时的我却全然无心欣赏
倚在入口的墙上,我死盯著里头的人看着。
塔矢身穿全白的弓道服装,下著传统长裤,站在场中的最里侧。
进场,敬礼,他双手插腰,严谨地行著弓礼。在站定后侧过了身,左手持弓,右持二箭,优雅地踏出了步伐,右腕轻挥,箭便已经落上了弓弦。只见他将弓垂直扬起,指尖一弹,便毫不费力地将箭疾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宛如冷静的冰矢,全无意躁。
锐利的弧线笔直地划破空气,箭身如疾风般正中靶心,势劲锋鸣,乾净俐落,好到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知道他射得很不错。
塔矢的每个动作都带著一股传统舞蹈独有的艺术姿态,即使是轻轻一个转身,一个摆头,都有种仿佛轻风旋舞,带著特殊节奏的律动与无法形容的美感,伴随著飘落于四周的藤花,不带有一点世俗的尘味
即使如此,即使他射箭射得很美,我可不是闲闲来这里做实况转播的。
“塔矢臣一!”
愤恨地朝他大叫一声,塔矢却连看也没看我一眼,迳自搭上了另一只余箭,拉开弓,又是疾声飞过。
那是什么态度啊!我拿起了拐杖用力地朝他砸去,直到强烈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微微侧过头扫了我一眼。
“你醒了?”放下了手中的弓,塔矢面无表情的这么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个变态王八蛋!居然敢偷袭我,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不想活了?”
“你还不承认吗,看!这是什么?难不成这是你无意间捡到的不成!”
气急败坏地举起了手中的制服,我却莫名其妙的感觉羞耻与屈辱,看着塔矢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更是令人感到愤慨。
但只见他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若要隐瞒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发现了,是不是?”
“果然是你做的!那晚在教室里抱著我的家伙就是你吗?”
“是我又如何?”
“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呢?”
面对著没诚意的回答,我觉得自己仿佛就在跟一块木头说话,气极了!我不悦地朝他大叫起来。
“别在那和我打太极,老子不吃你那一套!”
“喔?”
听到我这么说,塔矢漂亮的眉毛挑得老高,语音依然是不为所动的冰冷。
“在深夜无人的校园,被人搂在怀里当作女孩般呻吟不已,现在只能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坑邙已吗,川原数海?”
“胡胡说!我才没有什么呻吟你不准乱讲!”我忍不住满脸通红的斥责起塔矢,却得到对方嗤之以鼻的回答。
“什么时候连我的嘴巴都要受你控制了?”
“什么意思?你你这是算是报复吗!”
“还谈不上报复,只是先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屈辱的滋味,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口没遮拦胡乱称呼我的话,事情就没这么简单算了!”
塔矢提到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随口称他“美女”这件事,在那次冲突之中我也理所当然的骂过他“人妖”与“娘娘腔”等等的名词但没想到他这个人居然那么容易记恨。当塔矢这么说时,他的双眸也与之前的冷淡不同,泛出了激烈与愤然的神色
听著他嘲讽,我整个人都僵了,连原本扭伤的脚踝也忍不住疼痛了起来。
恶劣的情绪进入了心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再与塔矢对抗,自己的立足点被对方拔得一丝不剩,令原本就不擅与人争吵的我,产生了比挫败还要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昨晚你到后山去做什么?”
也许是想挽回一点自尊,我不甘心地逼问著他,却只得到对方全然不在乎、嗤之以鼻的嘲笑。
“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悲惨的模样罢了。没想到你非但找错了对象,还错整到远藤正信身上,看来我太高估你的能力,没料到对手原来只是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我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屈辱,忍不住朝他大叫起来。
“混帐!再说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凭你现在的模样办不到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斗,我可不想让人说我以大欺小,欺负你这只落水狗。”
“你说谁是落水狗?”
“你的智商低到需要我明指吗?”
“王八蛋,我绝对不饶过你!”
“随你怎么说,请不要碍在这挡路,丧家之犬总是惹人嫌,不过就算教你你也记不住吧。”
塔矢这么一说,睥睨的眼神便朝我瞧来,我简直就气极了,想也没想地便把另一支拐杖也朝他扔了过去,然而却被轻易地躲掉了。
再也不理会我的胡闹,塔矢就这么转过身去,一点迟疑也没有便背著我离开了弓道场。
***
迫近暑季的阳光在五时后依然强烈的照射著,却不热。
一步步蹒跚地拖著脚步向前走着,虽然满脸通红,我却像个游魂般沮丧地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慢步回到了房间,一开门便听见中村与日下兴奋不已的叫声。
“川原!”
“小数海啊!”原本躺在床上看着漫画吃著零食的两人连忙起身朝我飞扑而来,原本是很想给他们各一拳,气他们丢下我就跑,可是可是
“我们好想你!”
“你还好吧,贞操还在吗?”
听到日下这么暧昧的一问,我反射性地纠住他的衣襟一拳挥了过去。
“谁和你贞操在不在!猪八戒,我打死你!”
“哎唷救命啊!小数海你发疯啦?”
“川原,你快住手啊!”在激动中被中村一把拉开,我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啊呜呜,塔矢那个混蛋,呜呜”
“呜呜呜呜呜”
塔矢那个坏蛋,塔矢那个王八蛋,塔矢那个讨厌鬼,塔矢
不仅仅觉得不甘心,自己的自尊仿佛被活生生地来回践踏,一想到塔矢对著我睥睨的神情:心里头就宛如淌血般地抽疼不已。
这一切究竟算什么,而我又到底做些什么?
“嗯呜”
忍不住的,我的泪水越掉越多,到了视线模糊、双眼睁不开的程度。听不进中村或是日下的安慰,我揉著被褥,将整个脸埋进了里头痛哭著。
在哭泣中仿佛有人触碰著我的肩,我不理,便开始挥手乱甩。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一回来看见我们就忽然打人,然后没两三下又哭成现在这个模样。”
“撞到头了吗?数海,数海?”
“呜呜不要理我啦,走开!”
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我又开始挥手打人:心里只想着塔矢那张狂傲冶俊的脸孔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恶的塔矢!骄傲的塔矢!刻薄的塔矢!冷血的塔矢!现在除了他一脸轻视的模样我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不要来烦我!
就当我呜咽不停的同时,却冶不防地被某人拥抱了起来,还来不及反抗,那人便已经将我搂入了他的怀里,还轻轻拍起我的背部说道:“不要哭了乖乖,不要哭了。”
“呜啊嗯”感觉靠在那人胸膛之中,被温柔的抚慰著,虽然这是那么羞耻又怪异的行为,但那时的我却只想依偎某人,想将心里的那股委屈全都宣泄而出
拼命地哭著,也不知道自己闹了多久,依稀只记得我拼命地流泪,双眼红到无法睁开。哭著哭著,渐渐地累了,我脑中昏沉也感觉迟钝,根本连想也没想,被人一拉我就跟著出去了。
待意识再度清醒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抬起哭得红肿的脸颊,感觉刺痛的睁开了双眼,才在模糊之中勉强认出了面前那人的模样。
“高榇学长?”
“哭过觉得舒服一些了吗?”
“嗯唔?为什么我们会在车上?你要带我去哪里?咦?”发现自己与学长坐在行驶中的车辆上,我吃惊又紊乱地叫了起来。
车里尽是豪华的椅背与蕾丝衬垫,前头的司机则带著纯白的丝质手套,透过后照镜还可以看见他宝著深黑色的帽子与制服,车内的空间十分宽敞,和爷爷那种平成初期的老牌丰田比较起来是截然不同的舒适。
感觉周遭的气氛陡然不同,我慌张地探头向窗外看去,透过路标我发现车子正朝著东京都心的方向驶去。
“方才遇上了一点小塞车,不过我想应该还来得及。”
穿著剪裁合宜的灰蓝色西装,高榇学长原本高挑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像是故意不回答我一般,高榇学长带著与平时相同的优雅笑容,自言自语地说著不著边际的话。
“啊嗯?”
我张著嘴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却又不觉得害怕。不知为什么,在学长身边总有一种熟悉不已、安全又温暖的感觉,那是忽然才产生的安然情绪,虽然我们才仅仅见过三次面
正当我还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高榇学长的手指却忽然朝我伸了过来。他先是用著修长的指尖触碰著我发红的眼皮,然后再用指腹轻轻地搓揉著。
“看你哭得如此难过,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
如此关心的语气与怜恤的神情,若是平时的我,大概会委曲地想哭泣吧。但现在,回想起塔矢对我轻蔑漠视的目光,原本想脱口说出的话又全都吞回到了肚里。
“没有。”
被人那么羞辱的事情我绝对说不出口,打死我都说不出来
“什么事都没有。”
咬住了嘴唇,我别扭地看向窗外,外头的景色随著车速不断掠过,来向的车灯一道道地映射在玻璃上头。忽然间,我的下颚被高榇学长抬了起来,那直挺的鼻梁压上了我的脸,惊得我瞬间一愣。
“呃!”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高榇学长便已经吻上我的额头,随著那线条优美的唇瓣轻轻印上,灼热的感觉瞬间在脸上燃烧。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
“看你那么难过就觉得好可爱,或许是为了看这张哭泣的脸庞才故意欺侮你的吗?”
斑榇学长倏然地丢了一个炸弹过来,吓得我急忙往车门的方向退了过去。
看到我夸张的举动,高榇学长笑得更灿烂了,细长的手指托起了脸上的细边银框,露出了兴味盎然的表情,只见他曲著手肘倚在皮制椅背上,好奇地盯著我瞧。
他逗弄著我,而且还觉得很好玩。
在领悟的瞬间我好生气,脸颊胀红地这么想着,好像大家都故装神秘,耍弄著我当作是乐趣。想到这里,我撇过了头,更是不可自拔地陷入极端的自我恶厌之中。
难道我看起来真的那么愚蠢又滑稽吗?
丝毫不理会我心里的不安,车子迳自驶入了亮著霓虹的东京市区。
***
我的母亲川原凉子,原名浅仓凉子,然而不管是川原凉子还是浅仓凉子,也不论这两个名字在全日本有多少人拥有,最有名的那个绝对都是我老妈。
十六岁出道,以精湛的演技与美丽的外表瞬间迷惑了日本男女老少的心,二十几年来她拍过的电视剧、舞台、广告与电影不计其数。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杯奖座堆在家里有如小山一般高。以年近四十岁之姿,还连续拥有好几年杂志评选“日本最美艳的贵妇”头衔。在影剧圈有绝对影响力的她,天底下只有我知道她有多么的恐怖
用著高雅成熟的外貌欺骗著众人,但在教训我时却俨然像个母夜又般。不论是搓头功、腰折反、飞行腿还是拉耳夹,只要是惹毛了她,要全身而退的机率相当等于零。
而她会这么厉害的原因便是从小就和爷爷学武术的关系,若以欺侮人的段数来说她一定比我高出许多。对于这么强势的母亲,我的父亲就宛如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般。
我的父亲川原小次郎,在我六岁的时后意外身亡。
对于父亲,我只记得他敦厚的笑脸,印象中,是个十分温柔和蔼,但身体也非常虚弱的男人。在父亲过世后,老妈身边的追求者虽然一直没断过,但也没看她接受过任何人。长期待在东京的她,将我托给了爷爷带,虽然是那么近的距离,一年中回来一仓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我知道她是不愿回去,那美丽的一仓海边有太多属于她与父亲的回忆。
直到最近接到她的电话说有了恋人,也谈到了打算再婚的计划,身为儿子的我当然替她高兴。
虽然爱著父亲,却也不希望母亲一直为他守著活寡,再加上,能让自己那高傲老妈看上眼的男子,我也很感兴趣。
繁华的夜色之中车子驶进了都内,往著文京区的方向开去。我微微将头伸出窗外,朦胧中仿佛看到一片广大的花圃庭院,嗅了嗅,凉风中传来一阵清新的绿叶淡香,直到一栋典雅秀丽的法式建筑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里是哪里?”
斑榇学长转过头看着我,微微拨开了垂散在额前的浏海,英俊的脸庞上浮起令人猜不透的笑容,此时外头有人将车门开启,他二话不说地便起身走了出去。
“啊,等等”
我急急忙忙探出了车外,却因为左脚疼痛而差点跌了下去,高榇学长适时地扶起我的身体,还在我耳边温柔地问道:“还好吗?能不能走?”
“嗯”含糊应了一声,我抬起头,映人眼帘的是由大理石所雕塑的高大墙面,而中央挑高的大门两侧则种满了淡紫与雪白的娇艳花球,站在一旁的门侍身著金边蓝衣,一见我们下了车便恭敬地开了门。
进入大厅后,四周则是古典雅致的欧式家俱,华丽之中带著沉稳高雅的气氛,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看我一脸迷惑的表情,高榇学长轻轻搂起我的肩,倾下身在我耳边低语著:“这里是四季饭店中的‘椿山庄’,是上层名流聚集的地方。今天对我们两人而言将会是很特别的一日,所以才带你来的。”
斑榇学长看着我,那细长双睫下的瞳孔在此时显得更加深黝,在这么近又暖昧的距离中我身体不但发麻,就连手脚也害怕地抖了起来。即使如此,我却还是不自觉地跟在他身旁走着
周围的人穿著皆十分正式,高榇学长才传唤一声便有侍者向前带路。我们先是穿过了一道由彩绘玻璃与白墙构成的长廊,在门开启后便是豪华盛大的宴会厅场。
挑高三层的房间中以米白雕纹的壁纸装饰,数十个水晶制成的吊灯上点满盈光,宽敞的宴会厅中布满了圆桌,上头不但放置了蜡烛与花台,就连座椅也套上了椅套与缎带。
大厅另一头则是舞池与延伸至庭院的长廊,巨大的窗廉沿著壁面垂束于长柱之间,身著华服的宾客手里举著金黄色泽的香槟谈笑祝庆,优雅华贵的气氛看在我这个单纯的学生眼中,与充满活力又热闹不已的绿之丘俨然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在人群之中,我忽然注意到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注意她的原因并没什么特别,因为她本身便整个宴会厅的焦点。那冷艳精致的脸庞只上了淡妆,乌黑亮丽的秀发则高高盘起榴成了俏丽的发髻,一身翠绿色的旗袍将她雪白的肌肤衬托得更为白哲亮丽,由裙子开岔的长度可以猜出她大胆的风格与独特的个性,女性成熟的美丽与风味在她身上展露无疑。
而她身后则站了一位穿著黑色西装的男士,外貌看似四十出头,高直挺拔的身材与俊朗锐利的五官让他伴在女子身旁却一点乜不失色。他身上有股别人没有、独特的权威与气质,而两人伫立在人群中是那么闪亮耀眼,宛如天生下来就是要接受众人的赞叹与钦羡。
就当我怔著说不出话的同时,却倏然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一看见我,那位站在前头的女子便二话不说地走了过来,然而在那瞬间,眼角一偏,左腿一劈,她身上最尖锐的物体便猛然朝我刺了过来。
鞋跟的部位插进了铺著绒布壁面上,只差一公分便正中我的耳朵,我惊愕地看着前头,只见对方一脸不悦地怒道:“动作太慢了!这样怎么能够成为川原家的继承人呢?数海,你是不是都偷懒没做晨间练习!”
“妈妈。”
看着眼前那张因怒气而显得更加美艳的脸孔,我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
奇奇怪
老妈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我吃惊张大嘴巴的同时,原先站在她身旁那个高大一脸严肃的男士,却由后头一把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
“数海,你就是数海啊!”用著难以言喻兴奋的神情看着我,不顾众人的目光,几乎把我当成小孩般抱著我的身体在空中绕起圈圈来。
“好久没看到你,居然长得和小次郎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呜好可爱。来!让叔叔啾啾。”
“啊,你干嘛变态!”看他整张脸朝我压了下来,我忍不住惊叫一拳挥去,却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挡下了下来。
只见他与之前截然不同,一脸乐陶陶的表情转过身去对老妈说道:“个性好像你喔,小凉。记得第一次在一仓见面时你也是这么打我的,看来数海的性情遗传自你,两个人都倔强得很。”
“谁叫你那个时候要偷袭小次郎!小次郎是我的,而现在有数海,你顶多只能排行第三而已。”
“是,是。千万别再把我的名次往后排了,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听著两人一唱一搭的对话,我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个搂著我不放的男人又究竟是谁?
“怎么一副怪异的表情,你不记得了吗?这位是瑛之叔叔,就是从前与我们一起住在一仓老家,那个总是会带你去庙会买糖吃的瑛之叔叔啊!”“咧?”
买糖吃的瑛之叔叔?
听老妈这么一说,记忆在脑海中如流水般涌来,我皱著眉头不断地思索,在想起来的瞬间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啊啊?瑛之叔叔!”
拷嵘嗟兀揖鹊讲恢萌绾畏从Α?br>
会这么吃惊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对方是我很熟悉之人。
瑛之叔叔是父母亲最要好的朋友,在很年轻的时候便认识了。从前的他与我们一同住在一仓老家,那时不是买糖给我,便是带我到处去玩,就像第二个父亲般,害我小时候老高兴自己有两个爸爸,还因此得意了好一阵子。
然而这个很疼爱我的瑛之叔叔,在父亲过世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听老妈说叔叔因为太难过的关系,所以搬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便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想到间隔这么多年后,居然又在这里遇见了瑛之叔叔。看着老妈与站在后头宛如护花使者的他,再转身看了看周围的情景,我顿时脑中爆炸,忍不住结巴地叫了起来。
“难不成你要结婚的对象,就是瑛之叔叔吗?”
话还没说完,老妈两手陡然伸了过来,捏起子我的脸颊来回地搓揉著。
“什么你不你的,要记得叫我亲爱的妈咪!”
哎啊啊,好痛啊。但我亲爱的妈咪却没有因此放过我
“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脏,眼睛还肿成一副核桃大的样子?我可不记得有生过那么丑的小孩!千里,我家这个皮小子在你那没惹什么麻烦吧?”
“你说呢,凉子?”
直接称呼著母亲的名字,高榇学长手里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粉红色玫瑰花束,笑着走上前去在她的面颊上亲吻。
“这是结婚礼物,恭喜你们。可惜无法看见凉子重披白纱的美丽模样,只办这么一个小型的party便足够了吗?”
“人不以多为贵,教堂礼数那些罗嗉的东西更是可以全免了。都已经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我可没有在头上插花带头冠的兴趣。”
“凉子即使在徐娘半老的年纪也依然是出色亮眼的。”
“虽然是甜言蜜语,但由你嘴里说出我很高兴。”
笑着回吻了高榇学长,两人之间竟然看起来十分熟稔。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他们,脑中却仿佛有东西瞬间扩张开来。
隐隐约约,记得瑛之叔叔有个小孩,年纪比我约长些,在小的时候,总会拉著我到处玩耍,犯错了还会帮我担
等等!瑛之叔叔的姓是
倏然地抬起头,见高榇学长一脸笑容的望着我,在脑海中却瞬间变得十分熟悉。
“千哥哥?”
“嗯。你终于记起来了吗?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