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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降罪。”黑衣男子也就是巽祯安插在宫中的探子蔡元跪在地上,他有辱使命,无法完成王爷的命令自当负荆请罪。
“起来回话吧。”坐在檀木椅上,巽祯淡漠优雅的神情,矜贵却又含有一股震慑他人之气。
“王爷,那位姑娘被人救走,属下难辞其咎。”蔡元坚持不肯起来。
“嗯,被人救走?”他冷凝的黑眉斜往上挑,谁胆敢救走他的人,蔡元武功不弱,能从他手中救走人,这人会是谁?
“属下被打昏,来不及看清对方。”蔡元垂下头,不停地自责。
他拧起了眉,想起了她离去时的恨意,一种带著恨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真伤了她,伤得她将浓爱转变为巨恨。他错了吗?不!他只是想探测她爱自己有多深,他没有错!
她若真爱他,她就不该离去,她该笑着接受他是巽祯也是祺王的事实,合该如此的!
知道他有了权势和名位,她该更释出她的爱来掳获他,怎能怒吼他骗了她,不该如此的!
“罢了,会救她的人,自不会害她。”拚命地说服自己,巽祯猛地由檀木椅上站起,走到明月高挂的窗边。
“你今日到半年宴找我,有何要事?”将她凄厉的眉眼阻隔在外,他的手探进袖口内想拿出纸扇,才思及扇子早毁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徒地下垂。
“启禀王爷,属下在朝中接获应君崴将军的船在海中沉没的消息,船毁人亡。”蔡元隐约知道王爷有些动怒,他稳住心绪,说出在宫里听到的震惊消息。
向著窗的高大身影依然挺直地迎风而立,可是映著月光的脸庞却失了颜色,没了一贯优雅的浅笑。
“王爷?”蔡元抬起头,担忧地望着王爷的背影。
王爷和应将军是莫逆之交的好友,应将军意外地坠海身亡,王爷他铁定难受得紧。
“消息经过证实了吗?”尽管手上的青筋已暴跳,但巽祯平淡的语气仍是可怕的镇定。
“属下就是等到证实了,才敢兼程赶回禀报王爷。”就是因为慌乱,他才会撞倒了那位姑娘。
“应兄啊应兄,这是真的吗?连你也离我而去。”巽祯望着天上的月,唇角又抿起了笑,不过这次却是苦涩无比的笑。
“你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摒退了蔡元,灭了灯,巽祯陷入无边的黑暗里,长指轻按过紧蹙的眉;心,想抑止那阵阵的抽痛,是为好友,或是为她,他已分辨不出。
柳扶摇温柔的目光停留在虞蝶飞的肩胛上,悬于心中多年的憾事随著她肩上的蝴蝶印记而翩飞了,她轻轻地拢上虞蝶飞的衣襟,静待她醒来。
饶是轻轻的碰触,虞蝶飞还是醒来了。她睁开眼便是满眼强烈的恨,昏迷前的怒嚎、噬血的控制,像挣不开的网,缠绕她的耳,网住她的身。
“你醒了。”柔润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她眼中愈焚愈烈的恨意。
“是你!”看着那张相似的脸庞,虞蝶飞想起了她柳扶摇。
“你还记得我!”柳扶摇眉开眼笑地说道。
“是你救了我。”她想移动自己的身子,却疲累得动不了身。
“你别动,左臂的伤口才刚敷上葯。”柳扶摇连忙按住她,不让她妄动。
“你有什么阴谋?”她满眼戒备,每件事的背后都会有个目的,她不再愚昧地相信任何人!
柳扶摇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摇头。“救人就是救人,哪会有什么阴谋。”
“我不信!”突然,她发觉她的记忆竟已恢复,过往的一切,一幕幕飞过眼前,原来,巽祯从一开始就在玩弄她她不要再相信人了,她就是过于相信他,才落得如此的下场。
“你被伤得很深。”怜惜地看着她,柳扶摇真心说道。
雷世昕救回满身是血的虞蝶飞后,便神采奕奕地将她和巽祯表哥间的对话告诉了她。唉!罢烈如火的女人在爱情的残酷下,一不小心便会自焚的。
“伤?”她看着被布带紧紧缠绕的左臂,不在乎地一笑。
“哼!即使这只手臂没了也无所谓。”
“我指的是你心里的伤。”柳扶摇疼惜地回望着虞蝶飞。
“胡说,我心底只有恨没有伤。”她瞪著那张和自己一样的面孔,恼怒地喊道。
“你知道女人最悲哀的事是什么吗?”她问虞蝶飞。
盯著她,虞蝶飞憔悴的脸倔强地不泄漏出自己的“悲哀”
“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男人变心。”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不必转弯抹角地嘲笑我。”像被踩到痛处的野兽,虞蝶飞不顾身上的伤,从床铺上挣扎地爬起。
“大吵大闹有用吗?唤得回他的心吗?”柳扶摇将她压回床上,看来柔弱的双手却有著坚强的韧力。
自欺欺人的伤口毫不留情地被撕开,虞蝶飞放弃挣扎,两眼空洞地瞪著前方。
“蝶飞,男人真要变心,什么理由都阻止不了他的。”柳扶摇拭去她脸庞上的汗珠,手抚下她的眼睑。
“睡吧,将你心中的恨全都忘掉,好好地休息,你真的累了。”将被子覆上她的身子,柳扶摇望了她最后一眼,轻轻地关上门离去。
她真的累了,原就疲乏的眼无力地合上,虞蝶飞不再抗拒,沉入黑甜的梦中。
夏末的最后一场雨,在人们都还埋怨酷暑的时候,轻轻地落了下来。
缓步走在山路上的他们,比山下的人早一步接过这带著萧飒的雨丝。
虞蝶飞停住脚步,对著天仰起脸,承接著轻柔的雨水,久病的容颜透著憔悴。
“相公,烦劳您将伞撑开。”早有预防的柳扶摇将柔荑掩住自己的额际,挡住飞落而下的雨水。
收回眺望的视线,雷世昕依言撑开了竹伞。
柳扶摇接过了竹伞,同时覆住了三人的头际。
竹伞无法负荷三人的身影,总有一些雨水沿著伞边流了下来,打湿了两旁的衣裳。
柳扶摇倚在雷世昕的胸怀,轻声地在他耳旁低喃,伞下的世界顿时泛开一阵比雨丝还浓的旖旎气氛。
不愿见他俩卿卿我我,虞蝶飞正欲走出伞外,伞,却在同时密实地覆住自己的顶上,而雷世昕则身形一晃,在雨中疾奔而去。
虞蝶飞拧起眉对著柳扶摇,不懂她为何对自己如此地好。
“我相公他不怕雨淋,倒是你久病初愈,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她了然地说道。
“多事!你不用再带我出来散这劳什子的心!”厌恶她洞悉的目光,虞蝶飞走出伞下,任雨点打在她身上。
柳扶摇将伞移到她的头上,慧黠的眼底浮著笑意。“蝶飞,这雨虽不大,可久了,还是会淋湿的。”
虞蝶飞偏过头,视线落在远方。她不懂柳扶摇有何居心,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她的关心未免太过,无论自己如何无理放肆,辱骂有加,她还是笑脸相迎,软语相待。她究竟有何企图,抑或她已和巽祯联手,想要将自己逼入另一个陷阱?!
“这是你和他的阴谋吗?要我像个傻子被你们玩弄在股掌之上。”被伤得太重,她不相信柳扶摇会帮个外人而不帮亲。
“没有任何的阴谋,我只是把你当成妹妹一样地关心。”柳扶摇的柔荑轻触著她的手背,情真意切地看着她。
“骗子!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王族,自以为高高在上,便肆意地轻贱别人。剥去了外在的身分,你们连只畜牲都不如!”她猛地回头,恼怒地瞪著柳扶摇。
“你知道我不是,表哥也不是那种人。”对著她激狂的脸庞,柳扶摇缓缓地摇头。
要怪只能怪巽祯表哥的外表太优异,感情太理智,他像是隐藏著温度的火焰,诱著无数的蝶蛾飞去来兮。
“别帮他说话!”虞蝶飞怒气冲冲地挥开她的手,跑进了雨中。
竹伞在柳扶摇的脸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阴影,隔著雨,柔美却又透著慧黠的眼远望着虞蝶飞的背影,若有所思。
须臾,她开了口。“你想报仇吗?”
虞蝶飞霍地转身,有一瞬间仅是瞪著她,随即爆出一阵嘲讽的大笑。
“报仇?我没听错吧!如果报仇有这般容易,那天底下早没有巽祯这个人了,他早被我一刀刺死了。”
“你想不想报仇?”柳扶摇再次问道。
“我想!我要他也尝尝这种被人耍弄的痛苦滋味。”虞蝶飞攫住她的肩膀,激动地怒吼。“好,我帮你报仇。”柳扶摇的眼悬上一层五彩的神秘光芒。
“你为何要如此帮我?”虞蝶飞被那一双闪著智慧的水眸给震慑住,她竟相信柳扶摇有能力帮她,但她仍是不解而存疑。
“因为你是我妹妹。”将伞移至两人的头际,柳扶摇认真地凝著她的眼。
“你说什么?!”虞蝶飞全身被牢牢定住般,她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那日,你被夫君救入府内时,我已看过你的身子,在肩胛处有一枚蝴蝶印记,你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柳蝶飞。”
十年前,她与妹妹蝶飞随著娘前往庙里上香,不料她们却在人群中被冲散,身为尚书的爹举尽家财,散尽千金仍不可得,而娘早因自责过度而香消玉殒了。
失了爱女的爹再无心于政事,久郁成疾,不久也去世了。
听著柳扶摇的话,虞蝶飞不哭也不笑,只觉有一些什么在心中胡乱飞窜。原来她姓柳,儿时的她,只记得自己叫蝶飞,便跟著捡著自己的人姓;原来她在江湖闯荡,为金钱卖命的时候,爹也在寻著她,她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她也是有人要的
多年的抑郁与不甘被打破了,化为雨水,虽沾了她的衣,却终于落到了尘,没入土
“你没骗我?”不知怎地,她真的相信,她应该紧紧搂住扶摇她的姐姐,可倔傲的性子却让她软不下身段。
“看着我的脸,天底下哪会有两人面孔这般相似,除了姐妹之外。”扶摇微笑地拉住她的手,在交手的瞬间,时间久久停住了。
“没想到咱们在庙前失散,却也在佛前重逢了。”柳扶摇快慰地轻笑,爹娘在天之灵见到她们姐妹相逢,也该瞑目了。
“蝶飞,相信我,我一定帮你‘报仇’。”她心中已有一个完美的计策,既让蝶飞报仇,又能轻惩薄情郎巽祯表哥。
“怎么报仇?”她放开柳扶摇的手,忆起了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滋味。
“他不爱你,你就设法让他在乎你,再教他尝尝被人欺骗的滋味,让他一辈子后悔莫及。”柳扶摇说服她摇摆不定的心,美丽的脸庞闪著聪慧的光芒。
“让他在乎我,尝尝被欺骗的滋味”虞蝶飞的嘴角慢慢弯起一道弧,高扬的螓首带著报复的笑靥。
当雷世昕挽著虞蝶飞出现在华丽的半年宴上,男人垂涎地贪看着这位比飘红楼、倚红院那些妓女更艳三分的美女,发愣地忘了身旁的女人及手中的醇酒。
“雷将军艳福不浅”
“是啊,听说他家中已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可你瞧瞧他身旁的那一位,可真如花似艳啊”“咦,她不就是雷将军的妻子柳扶摇吗?她怎会来这”人们是健忘的,早忘了半年前的那段插曲,惊艳的目光此刻全落在那名美女身上而窃窃私语著。
仰卧在席上、支著颐假寐的巽祯忽尔张开眼,眸里的星芒直穿透人群,落在那个曼妙的人影上。
“爷,你醒了。”候在一旁的花妓曼儿,拂开他额上垂落的发丝,温婉地倒了一杯水酒。
接过酒,巽祯若有所思地啜饮,闪烁的目光随著那道人影而晃动,她,不是扶摇,而是虞蝶飞。
原来,在他寻不著她的时候,她竟躲在雷世昕的羽翼下,让另一个男人宠爱,她这该死的女人!
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她,此刻该躲在暗处疗伤,舔舐自己的伤口,怎会像只花蝴蝶般到处翩飞,巽祯微愠地皱起好看的眉头。
他不要她,别人也休想动她一根寒毛!甩开心中烦扰不清的情绪,他放下了酒杯,走到了雷世昕的身前,优雅的薄唇噙著笑意。“雷兄,不为我引见你身旁的美人吗?”
正与人敬酒的雷世昕和虞蝶飞闻言,像练习了数百遍般,脸上掠过一丝诡笑,泰然自若地回过身。
“你不是早认识‘她’了,还需我引见?”首次有了揶揄巽祯的机会,雷世昕当然不放过。
“她不是我亲爱的扶摇表妹,倒像我一个红粉知己啊!”他亲匿地说著柳扶摇的名字,气得雷世昕胀红了脸。
“不许你那样喊她的名字。”雷世昕气得想将手中的酒泼在巽祯的脸上。
“你是指亲爱的扶摇表妹,抑或你身旁的虞蝶飞啊?”巽祯闲肆地睨著狂怒不已的雷世昕,嘴角的笑痕兀地加深。
“该死的你!”雷世昕甩掉手中的酒杯,便要扑上前。
“别,雷郎。”虞蝶飞拉住他衣袖,大眼含情脉脉。
“雷郎?瞧瞧,叫得多亲匿啊!”他环起胸,嘲弄地看着她,心中的不满愈来愈深,她倒好,男人一个换过一个,一点也不知廉耻,明知自己无须在乎,可看着她与雷世昕亲密的动作,他的心却违背了意志,硬是动摇了。
“他救了我,蝶飞自当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忍住想挥打他薄笑脸庞的冲动,虞蝶飞咬著牙说。
“原来就是你劫走了她。”巽祯眯起眼,薄怒的目光凝著雷世昕。
“不是劫走,是救走一个被薄情郎抛弃的可怜女子。”雷世昕说完,手臂搂著虞蝶飞,颇有示威的意味。
虞蝶飞的脸上泛起一层苍白,雷世昕的话虽无心,却也不留情地撕开自己心上的那道伤口。
“可怜女子?哈,我看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愤恨的妒火,熊熊地燃烧著巽祯的理智。
“你这混球!”雷世昕放开虞蝶飞,手已拧成拳便要落下。
“别打,我不愿见你为我受伤。”她握住雷世昕的手,楚楚可怜地咬著唇瓣。
巽祯怒眼看她对著雷世昕轻声安抚,被冷落的不甘,让他伸出手,擒住了虞蝶飞一只手腕。
“你做什么?快放开她!”雷世昕吼道。
“呵,想必是祺王爷嫌一只左臂不够,还想要我的右臂!”虞蝶飞冷笑地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了一条血痕纠结的疤痕。
猛地,惊呼声四起,偷窥著他们一举一动的人,被虞蝶飞手上的红痕吓得倒抽口气,不信有人这么狠心下得了手。
“你”巽祯怒吼一声,将她搂进怀中,包裹住她赤裸的手臂,不想让其他的男人瞧见。
在他怀中的虞蝶飞也不反抗,她抬起绝美的笑颜,快意地对著他说:“我发现,我对你只是一时的迷恋,你大人高抬贵手,放了我吧!”谁也不知道她说这话时,她的心正怦怦地跳著,她被拥著的身子正轻轻发颤著。
“说谎!”巽祯甩开她,恼怒地睨著她。
“蝶飞,咱们离开了,别理他。”雷世昕拉回她,走向门口。
“你要了她,你将置扶摇于何地?”他朝著两人的背影喊道。
“扶摇是最明理的妻子,她不会反对我纳蝶飞为妾。”雷世昕回头笑道。
他,巽祯,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原地,如星的瞳眸沉落在幽暗中,忽地,他喟然一笑,这就是被人舍弃的滋味吗?那么,那日的她所承受的痛苦必是更加撕心裂肺。能冷酷无情地待她,正因为他知道她深爱著自己,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这么为所欲为;正因为在他心上,她只是个弱者。
而今日呢?昔日的弱者倒成了扳倒巨人的勇者,差别就在于她不再爱他,所以她才能反击他、舍弃他吗?
不,他不准,属于他的人,一辈子便是他巽祯的人,无论她是否已不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