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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不是在下雪?是真的在下雪还是我的错觉?
是雪!
但不是天然的雪,是雪白的蔷薇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样子。如白蔷薇花瓣洒落的雪中,一个女孩在哭泣。她看着另一个人在哭泣,另一个人
是我吗?
躺在纯白的花瓣中、紧闭着双眼死去的我?
“傻瓜,傻瓜,傻瓜”熟悉的声音在不熟悉的画面里响了起来。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我不是傻瓜,不要这样叫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是你也不准这样叫我。经常被人叫成傻瓜的人,最后也会变成傻瓜的。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在那画面中,他听不到我说什么,不断地叫着,渐渐地一个一个的傻瓜变得吐词不清起来,渐渐地一个又一个的傻瓜变得含混,好像夹杂了大量的鼻音和难过的哽咽声。
我从没有见过摩杰的眼泪,从没有。
“发什么呆,小傻瓜?”
“啊?”我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奇怪的幻境。
“你在想什么?”摩杰在我身旁,而我此刻所处的地方还是那个诡异的玩偶坟场。黑暗中,我满脑子都是那突然闪过脑海的画面,死去的那个女孩是我吗?那么为我哭泣的少女又是谁?
“想什么呢?”摩杰继续追问,一个不小心,我说:“我可以一直乖乖听话,可是摩杰,你到底怎么了,唐果他们都觉得你”“我怎么了?”
他问我,冷冰冰的。我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但马上就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勇气对他说:“他们觉得你好怪,好可”
“什么?”
“怕。”
“那么你呢?”
“咔嚓”一声,一簇银色的火花照亮了摩杰的脸。俊美的脸和他手心悬浮着的银色火花,好像艺术家设计出来的奇妙组合。
望着他,我迟疑了,但是最终我的嘴巴再次忠实于我的心脏,说:“我也觉得摩杰好可怕”
“你觉得我可怕?”火光摇曳了一下,火光中的脸也在瞬间扭曲。
刹那间,仿佛几万吨的水一下子压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肩上,他咬着牙几乎快要死去才承受住了那种压力。这些变化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却深深地刻入了我的心底。
这是我见过最可怕、最痛苦的表情,而这样的表情却是我造成的,并且出现在我最的男人的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他忽然蹲下身,紧紧握住我的手,好用力,好用力,险些让我的骨头都碎掉了。我露出疼痛的表情,可他看着我的表情却让我觉得他比我更痛,痛极了。
他就那样看着我,用受伤的疼痛的表情,他说:“你说过你会乖乖听话的,这一次,你会毫无保留地、绝对地听我的话的。你发过誓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脆弱,越来越模糊,好像在哭,就和我看到的画面中的一样。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他就那样一遍一遍喊着我傻瓜,一遍一遍越来越伤心、越来越痛苦地呼喊着。我从未听见过男人发出这样脆弱无助的声音,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一个高傲如摩杰、强大如摩杰的男人可以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
“是的,我答应过你,我答应过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这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为什么我要这样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一开口那些话就从口里流出去了,我来不及控制,就如此时,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
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就是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他。从来都只有他抱住我,他拉着我,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那样做过。
因为我们一个是玩偶师,一个是玩偶。一个是制造者,一个只能被迫地接受。玩偶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就跟爱上了别人的玩偶花久美会变成花瓣消失无踪一样,我也是一只那样的玩偶。
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想去拥抱这个男人,这个陡然间脆弱得让我陌生的男人。
身体在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变得冰凉,他的身体好凉。我的身体已经很凉很凉了,因为我的胸膛里少了一样人类有的东西,那就是火热的心脏,而他的身体比我的还要凉。
我抱着他,感受到他发丝冰凉的触感,他皮肤上干燥的味道,还有他身体因为每一次呼吸而产生的微微起伏。抱着他我本应该害怕的,但我没有。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有那种心里空空的感觉,还是这只是玩偶独有的情绪。就是那种灵魂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就算是快乐也会觉得忧郁、明明一切正常可就是觉得少了什么的感觉。那种感觉在我抱着他的那一瞬完全消失,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的身体和他的身体靠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就好像再也没有东西能让我快乐、让我悲伤,我的世界在抱住他的那刻停止了,又好像正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摩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我们眼前的一切,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如果你知道答案,告诉我好吗?”
“好吗?”抚摸着他的头,我恳求道。
“你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你会知道的。我保证”他的头轻轻地拱入我的怀里,就好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那种被他依靠信任的感觉让我觉得好满足,那样一个强大的男人依靠着我,我仿佛变成了女神,他一个人的女神。
“我保证这一次结局会完美,会是完美的。会是你想要的,会是你想要的。我保证要给你一切,我保证过。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他在我怀里说着,声音倔犟有力。
“这一次?”又是这一次,为什么总要说这一次,难道同样的事还有过一次吗?为什么我的身体也会情不自禁地说这一次?好像除了我的大脑,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知道这个答案一样。
“为什么是这一次?”我问。
他在我的怀里抬起头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好像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气,就那样孩子气地、像小狗一样地看着我。
“如果你还相信我,如你誓言说的那样,就放心,将你自己放心地交给我。相信我,听我的话。”
我怎么能放心,但我又怎么能伤害他?
我低头看着他。那张静静躺在我怀里的脸这几天出现了太多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此刻这个却是最让我难以忽略的。那个一直在笑的“螃蟹先生”不笑的时候原来会那样吸引人。
原来他不笑的时候,可以是人见人怕的强大玩偶师,也可以是让人胆寒的魔术师,还能是这种让我无法说“不”的脆弱男孩。
我摸着他的头,以往都是他摸着我的,到今天反过来,我才发现原来拥有一个人比被人拥有要幸福千百倍。
“我想放心,摩杰,我想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你,听你的话,做你好乖好乖的冰晶。但是摩杰,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不是为了唐果,也不是为了影沙,更不是为了唐霜。这一刻,我想靠近他,只因为我他。
“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就像你问我的那样,是哪里的人,多少岁等等这些,你就会信守你的承诺?你就会听话?”他望着我,就像一个等待好消息的孩子。
我也望着他,点了点头。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上次说起这些事,还是扛不住藏月那小子奇怪的狼故事。”说到这里,摩杰忍不住笑起来“那个家伙啊,总是不知道怎么讲故事才吸引人。所以,他的狼故事”
可能是发现我脸色很不好,摩杰咳嗽了一下,在我的怀里抬起头来,望向什么都没有的天空才继续说:“我已经记不清楚我的年龄,却还记得我曾经是一个很大很大家族的二子。从我记事起,我就发现了母亲生下我的原因。”
“她生下我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需要我。”
“我的哥哥”他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他天生就患有很严重的白血病。”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还没有发作,他就继续说了起来。
“为了救哥哥,爸爸和妈妈才生下了我,因为我的血液可以延续哥哥的生命。所以从小我就知道我的责任就是让哥哥活下去。”
“所以每一次去医院,不管是输血还是干什么,我都会微笑。真的,除了第一次太痛我没有微笑外,之后的每一次我都会微笑。对我的父母微笑,对哥哥微笑。”
“笑,是人类为了表达快乐才产生的表情吧。”摩杰说着看了我一眼,笑容在嘴角消失了一秒后又立刻再次出现了,好像瞬间绽放的昙花。
“所以总是微笑的人会让他周围的人都感到开心,相对的,所以人只要看到笑容都会放松警惕,对微笑的人更好。哪怕他是一个傻子也比不会笑的傻子要幸福很多,你说是吗?”
我望着摩杰,渐渐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可我马上就说服了自己,如果一定要趟过烈火的岩浆才能见到他的真面目,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
我他。
“笑真的没什么,输血也是。输血并不痛,如果你经常去做,就不会觉得痛了,后来抽骨髓也不那么痛了。痛是一种只有你一个人能够体会的感情,你痛,没有人会和你一起痛,因为人已经习惯于逃避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如果你觉得痛,并告诉自己你很痛,也没有人会关心你,相反只会让你一个人承受更大的痛,让你觉得更痛了。”
“笑容则不同,就算不会让人觉得开心,起码别人不会因为你而感到难受,不会因为你好讨厌而厌恶你,不会那样做。而我,不想给大家带来不快,不想让我的痛去伤害别人,只要爸爸妈妈开心,哥哥开心我也就开心了。痛,很早我就忘记了那种感觉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到现在都无法回忆起来。”
痛,就是我的样子啊,摩杰!就是在凝听着你的故事的我此刻的样子啊!我望着他,不知道到这个时候是应该流下眼泪让他更加苦恼,还是独自咽下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痛。
“就这样,我慢慢长大了。等我变得和现在一样高,头发和现在一样长时,爸爸突然对我说哥哥需要一个肾脏。”他平静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他是一块石头,一块没有感情、没有呼吸的石头。
“然后呢?”我忍不住开口,他望了我一眼,空洞的双眼就好像那些没有灵魂的玩偶一样。
“然后,我当然就这样做了啊。因为,只有这样做妈妈才会开心,爸爸才会开心,哥哥也才会开心。”他淡淡地诉说着关于他的一切,淡淡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浮现出来。
笑容如罂粟花一般绽放,在深夜里吐露出迷人却有毒的气息。那个笑如罂粟花,有毒、美丽,娇艳若盛及巅峰即将毁灭的最后疯狂。
他苍白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头,抚摸着我,他眼中满是迷恋和满足。
“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会制作玩偶了。家里的阁楼上有很多欧洲中世纪的娃娃,或许是长久与它们为伴,自然而然地我就学会了制作玩偶。
用木头做,用泥巴做,我热衷此道,并且很有天赋。我并没有哥哥那么多的课需要上,也没有他那么多的朋友,在爸爸和妈妈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做玩偶,并和它们在一起。慢慢地玩偶越来越多,我的技巧也越发精湛了,它们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像真人,这样的我好满足,和玩偶在一起好满足。”
这样说着的摩杰笑得好满足,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赏,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欢笑和鲜花。只是,听着他故事的我,怎么样都没有勇气去询问他“爸爸和妈妈不需要我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时候?
是不需要你的鲜血,不需要你的骨髓,不需要你的肾脏的时候吗?我不敢问,只能让眼泪从鼻腔里直接灌进了我的喉咙。心痛一波接一波侵蚀着我的身体,正如他所说,痛苦是一种私人的感觉,他的脸上明明满是微笑,我的心却被痛苦淹没、侵蚀。
“一个玩偶如果在笑,那么不管你把它丢在沙发上又或者遗弃在荒野,它都会笑。而我喜欢看到笑容,给哥哥肾脏也是因为希望看到他的笑容。我希望他对我笑,因为他从来没有那样做过。从小到大,他没有对我笑过一次,从来没有。”
“然后呢?”我轻声问他,虽然已经没有力气听下去了,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然后,这一次哥哥也没有笑。”摩杰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凝固住的表情却还是笑容——可怕的、如罂粟花一般的笑容。
“拿走了我肾脏的哥哥对我说,他说”摩杰愣了一下,缓缓说起来,神情平静得令人害怕“我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是他的,每一滴血、每一滴骨髓都是他的。他什么时候想要,我就得拿给他。”
“我想问他,如果我把这些东西都拿给他了,那么我怎么办。可是,我没有那样做。”
“为什么?”如果可以,如果我不是玩偶,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夺走了摩杰肾脏的家伙,杀了他。
“因为”感应到我的愤怒的摩杰,摸了一下我的头,面部肌肉变得柔和起来,罂粟花一般的笑容在渐渐变大,变得妖冶,变得冰冷。
“因为爸爸妈妈笑了,听到我和他对话的爸爸妈妈笑了。他们从未对我笑过,却终于在这一天笑了。所以我就没有问,没有问如果我将一切都给了他,我怎么办。我没有问。”摩杰看着我,手指在我的唇边温柔地摩挲着,疼惜无比。
“玩偶是不会这样对我的,如果他们在微笑,他们就会对我一直微笑下去。如果他们不打算对我微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也不会笑出来。玩偶是我的朋友,或许玩偶也是我的”
“啊!”摩杰突然不说话的时候,天边出现了美丽的光。
光一波一波地传过来,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几乎是那些高大巍峨山脉的另一边,好像有人在抖动黑色的丝绸。渐渐地,光线越来越多地投射在我们身上,照亮了我们头顶的天幕,一颗蔷薇色的太阳悠然地从地平线升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我都忘记了去呼吸,仿佛呼吸声会破坏这一刻似的。除了这个世界的异常,除了那颗太阳壮丽诡异的颜色,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摩杰一起迎接朝阳呢。
“好美。”我忍不住说,摩杰碰了碰我的肩膀,让我看结界外的玩偶。只见他们也和我一样仰着头望着天边,空洞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看到了希望。
“摩杰,对他们而言,死亡是一种解脱吧?”
“冰晶,就跟生命之花也会凋零,也会被烧毁一样,死亡对于我们而言只是一个过程,它不是结束,永远不是。”摩杰在漫天红光中对我说,神情是那么坚毅决绝。
与其这样没有希望地活下去,变成漫天的花瓣、变成泪水滋润这片土地是不是更好呢?想到此,我忽然能理解摩杰杀戮玩偶的行为了。那样善良的人是不会伤害玩偶的,那样疼爱我的人是不会伤害玩偶的。
“摩杰,你是不会伤害玩偶的,对吗?”我望着他,他没有给我答案,而是摸了摸我的头。
“上路了,我们拥有的时间不是很多。”摩杰指着那轮上升速度飞快的太阳对我说。我看到那些原本围着我们的玩偶此刻也不再围着我们了,而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过去,好像一个个虔诚膜拜的信徒。
摩杰走到他的手杖边,一把拉出手杖,血脉一样的花纹立刻在大地上消失了。举起手杖,抬起头的他脸上再次带着那职业性的微笑,他说:“上路了,等太阳完全升起来,我们就分不清方向了。”
“等会儿。”如果就这样上路,走不了太远的,这样想着的我做出了决定。
“唐果。”或许是我天真吧,又或许这样说很任性,我拉住唐果的手,望着她把昨天她问我的问题答案说了出来“相信摩杰吧。请你相信他好吗?不是因为他是紫星藏月唯一的朋友,不是因为他很强,不是因为他是蜜桃螃蟹店的老板,只因为他是摩杰。”
“因为就如我昨天对你说的那样,他是唯一会那样对我的人。那个人会疼惜玩偶,会爱护玩偶,会理解玩偶的喜、玩偶的悲,会这样做的人,我请你相信他。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连玩偶这种生命都会疼惜的人”
糟糕,我在干什么?不合格产品的我果然说不出那些帅气的话啊。
“我相信你!”在我为我糟糕的表达能力难过时,唐果打断了我的话“我相信你,只要你对我说请我相信,我就会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妹妹选中的人。你是唐霜的朋友。”
“我是唐霜的朋友。”眼睛忽然又热了起来,原来被人信任是这样美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那个男人。我”激动的心情下,我好想找到什么理由让唐果再一次对摩杰充满信心,好像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让我们的心在一起,真正地在一起。
“我无法告诉你摩杰的故事,但是他是藏月唯一的朋友,你知道吗?还有他的图书馆,那是他建造的专门供玩偶和引魂师使用的图书馆,也是唯一一座能够让玩偶使用,让迷失的玩偶能够找到真相的图书馆。他还经常收留受伤的玩偶,或者暂时失去主人的玩偶,还有流浪的人、猫和一切可以帮助的东西。他”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摩杰已经走得很远了。
“唐果,我们走吧,和我一起。”
唐果好像在想什么,有点儿受惊地抬起头来,影沙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没什么,图书馆,冰晶你刚刚说图书馆,可是在皇后街5号摩羯座大厦里的图书馆?”
“是啊。”我正疑惑,忽然镏音大叫起来。
“不要,我不要相信她!”
“我不要相信她!”
我这才发现镏音还在哭,眼泪无声无息地留下来,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两道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泪痕。
“如果要我相信你,如果要我听你的再走下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还在哭?”
摩杰说在这个空间里不要让水分流失太多,不要哭,不要我望着镏音,视线交汇的那刻突然感到难以想象的心痛。
忽然间,我好想问镏音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可能会让我找到答案——为什么他在哭的答案。
“呵呵”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笑声。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只看到摩杰将手放到唇边止住笑的样子,不过只是那个样子就已经足够傲慢、足够冷漠了。
“你笑了,你又笑了!对你而言,到这里来只是游戏吧?”镏音盯着他。
摩杰没有回答,耷拉着肩膀靠在他的手杖上,纤长的四肢懒散地依靠在一起。镏音盯着他,忽然怒吼出来:“这难道是游戏吗?浑蛋!”
“这当然不是游戏。”摩杰站起来,直起腰,长得过分的双腿玩世不恭地站立着。
他举手用手杖指了指太阳升起的方向说:“没有人把它当做游戏。因此,微不足道的事情才值得被忽略不是吗?完成它,不管任何困难都要找到重楼,重新装好他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不是吗?”
“可是恐惧、自私和内疚感遮蔽你了你们的眼睛。话说得那么好听,出发前说了多么伟大的誓言,到后来都没用不是吗?你们在做的并不是寻找答案,而是怀疑我,害怕我,甚至有需要就来质问我、伤害我。”
摩杰笑了起来,冷漠而傲慢,笑容消失之前他突然望了过来,眼神锋利如刀。他的视线一一从唐果、影沙、镏音身上滑过,说:“我可是赌上了我的性命哦。闯入这里的我,也已经被列上了追杀的名单。而你们却在这里荒废时间,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时间。你们觉得这是游戏吗?是吗?”
“我”镏音有几分语塞,摩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
“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太阳升到空中的时间,很短,很短哟!”
在我们周围无数的玩偶从大地的阴影中苏醒,他们没有跟我们一样交谈,争吵,而是全部都望着同一个地方不停地走着,好像被牵住的木偶一样。
镏音还在犹豫,但摩杰径自走远了。和唐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我追上了摩杰,其他人也无可奈何地追了上来。
“他们要去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摩杰看了我一眼,回答道:“他们要去忘川。”
“忘川?”
那是一个不祥的地名,传说中就是那条河分离了死去和未死的人们,就是那条河造成了无数不应有的悲伤。
“他们为什么要去哪里?他们还活着,为什么要去那里?”未死的人为什么要去忘川“我不明白,玩偶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活下去吗?连最卑微的人都有资格为自己活下去,为什么玩偶不可以?”
“这正是我要给你”摩杰似乎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我抬头,刹那间我仿佛被他的视线看穿,我从未想过有人能用那样深情的姿态看着另一个人,那样笃定、那样坚韧,有着就算经历地狱也要回到你身边的执著气势,却带着经历了无数风雨只为再次看到你的笑容的沧桑。
摩杰就那样看着我,我硬生生地吞下了他原本要说的话,随后他望向那些迷惘前进的玩偶,说:“他们已经死了,从被心爱的人抛弃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死了。冰晶,玩偶就是这样一种可悲的生物,他们的生命就是爱,当爱没有了,生命也就结束了。”
当玩偶被遗弃,痛苦的记忆萦绕上心头,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
“当爱没有了,生命也就结束了,开什么玩笑!”
镏音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冲到摩杰身边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吼道:“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疯了,疯了!为什么要有玩偶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有这么奇怪的地方,藏匿那么多悲伤,藏匿那么多眼泪?建造这个地方的人疯了,疯了!这一切都疯了,从头到尾,整个事件都是设计好的!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受控制!你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什么,把真相告诉我!”
“真相?哼”冷笑着推开镏音,摩杰盯着他,眼中流露出冷酷的怜悯,说:“问这么多问题,其实只是你越来越害怕了吧?眼泪还在流啊,镏音,好害怕,好恐怖。如果是这样,你就回去啊。你回去的话,应该”
摩杰回头望向唐果,狡黠的冷笑爬上了他的眼角。我内心一阵抽痛,好害怕这样的摩杰,可比起伤害其他人,我更不愿去伤害的人是他。
“应该没有人会阻止你吧。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应该没有人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吧。”摩杰望着唐果,那一瞬间唐果的眼中也出现了挣扎和纠结,但是她立刻就同意了摩杰的说法。
“镏音,你还是回”
“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我不应该在这里吗?”镏音打断唐果的话,质问道。
“镏音,这一切原本就与你无关,是我让你陷入了无端的灾祸,是我连累你到了这里,还受到了伤害。你原本就不应该在这里,我有我必须在这里的理由,影沙”看了一眼影沙,唐果痛苦地说“我知道影沙也有他必须来的理由,只有你,我们中间只有你是无辜的。只有你,我只是不愿意伤害你,我害怕连你也因为我受到伤害。”
“影沙,你呢?”镏音在影沙面前站定,迷惑的表情加上他一直流泪的双眼,让他看上去好怪。
失去太多水分的面孔渐渐变成暗淡的灰色,眼睛里的神采也越来越暗淡,琉璃一样的双眸好像蒙上了灰。我越来越觉得他的脸熟悉,却一时无法描述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镏音。”望着镏音,影沙迟疑了。或许镏音不是最完美的朋友,但是在唐果不在的日子里,在唐果跟随别的男人离开的日子里,陪伴在影沙身边的人是镏音,不是别人。
影沙迟疑了,我看得出这个温柔男人的挣扎和痛苦。一面是越来越艰险的路程,一面是镏音带着泪、像被遗弃的娃娃一样可怜的脸。
娃娃!
陡然间,我知道我在哪里见过镏音的脸了,就是在这里,在这片大陆上啊。那些被遗弃的娃娃的脸都和镏音一样。
我好想问镏音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可能会让我找到答案——为什么他在哭的答案。
“镏音,你记得盛花吗?”我轻声问出口,镏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旋即,影沙也做出了他的决定。
“镏音,前面太危险,你回去好吗?”
不!
不要!
我知道影沙是为镏音好,我知道影沙是担心镏音,影沙是爱着镏音的,但是不要,不要
“你要我走吗?你不需要我”笑容忽然挣脱泪水的桎梏在镏音的脸上缓缓浮现,我无法形容那个笑容,就像我无法形容盛花的笑容一样。
“你不需要我,唐果也不需要我,在这个故事里没有人需要我。我突然突然”他颤抖着抬起手,一滴泪水凝固在他指尖,好像珍珠。
当珍珠一样纯洁的泪水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不可挽回。一切又会照旧,和以前一样,向只有悲哀的地方奔去。
“我突然明白我会流泪的原因了,我突然明白好像局外人的我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原因了。我突然”镏音说着话,抬起头来。
一颗流星正好划过天际,燃烧着在蔷薇色的天幕中向前飞去。
“啊!是他!”摩杰忽然大喊一声,向那颗流星坠落的方向跑了过去,空气里只有他急迫的喊声“那就是重楼,接住它,那就是经过了九天的轮回向忘川而去的重楼,接住它!失去了它,复活的重楼就不是原来那个重楼了!”
“复活的重楼会变成下一个花久美,下一个花久美!”
花久美?
复活了却忘记了过去的一切的小孩子?
那不是唐霜想要的,不是。来不及思考更多,我跟随摩杰向流星奔去。影沙和唐果也是,再一次,镏音被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