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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咬着唇,一字字都似是费了全身的力气,她问方夫人:“母亲,为什么您要恨我?”
方夫人深吸口气,猛地扭过身去,语气罕见地生硬“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吃完甜羹早点回自己房间睡觉。”
她伸手去提灯笼。海棠一把推开椅子,小腿被椅脚绊了一下“啊”地痛叫一声整个人都扑飞出去,受力之大连实木质地的大书桌也被撞得摇晃了一下,同时传来瓷器跌碎的声音。
方夫人被身后传来的巨大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灯笼掉在地上,火苗迅速舔着了外皮,一下子窜起了足有两尺来高的火焰。热量骤窜到方夫人尚不及伸回的右手臂,烫得她也惊叫一声,甩手不迭。
好在火焰并没有直接烧到肌肤,只是痛了一下慢慢就缓解下来。灯笼这时也烧得差不多了,书房中顿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方夫人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刚刚好象曾听到海棠痛叫的声音,随后便无声无息了。
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她慌乱地叫道:“海棠,海棠,你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没?”房中静悄悄地无人回答。方夫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刚刚从光明中陷入全然的黑暗让她眼前一片盲然,一时摸不清方向。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估算了方向一步步往前移,边走边叫海棠的名字。
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几步,在摸倒了一只靠墙放着的听风瓶,踢歪了一张椅子后她感觉到脚下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绊了下。弯腰一摸,果然是海棠。她轻轻摇晃海棠。大声叫海棠名字,又伸手拍打海棠脸颊,海棠却都没有反应。
方夫人突然觉得手上黏黏得很不舒服。湿湿热热的,凑到鼻间一闻。一股子血腥气还夹着一股子桂花地甜香味。
完了,真出事了!方夫人心一沉,平时的镇静威严这时也统统不见了,扯开嗓子嘶声狂喊:“快来人哪,小姐受伤了!”喊声惊动了附近的两个下人。1*6*k闻声后边跑边叫,顿时整个方宅都沸腾起来。
书房门被人撞开,无数灯火顿时把周围地空间照得一如白昼。方夫人被突来的光线刺激得眯起了眼,还没等她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总管方令官吓破了魂地狂叫:“小姐,小姐,你可别吓令叔啊!”方夫人浑身冰凉,一看海棠软软倒在地上脸色白得犹如死人,裙下兀自汩汩渗出鲜红的血来。她伸手掩住嘴倒抽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也全都是骇人的血。她浑浑噩噩地呆在原地,一时没想明白只是摔了一跤,怎么会摔出人命来?
方令官这时也顾不得尊卑了。手指颤颤地伸手海棠鼻间,感觉到还有微弱的鼻息。顿时心定了许多。他一把抱起海棠往内宅跑。边跑边一迭声叫道:“张宇快去请大夫,李嬷嬷照顾好夫人。赵醒桓速去宫里禀告公爷,几个丫头去弄干净的布和热水送来。”他三言两语已经安排好了下人地工作,原本乱成一团的人如奉纶音立即答应着开始奔走。
平阳城最好的蒋大夫是被方府的下人直接从床上拎起来的,他甚至还来不及整装穿鞋就被张宇直接裹上了马风卷残云地送到海棠床前。蒋大夫惊魂初定,也不敢有所抱怨,立即开始检查仍在昏迷中的海棠的伤势。
左腿被几块锋利的碎瓷片深深刺入,伤到了血管,血流了不少。好在紫藤和金枝已经清洗干净伤口,用了最好的止血散,拿干净地布裹紧了伤口。手法虽然不专业,但是很及时有效地止住了血涌,开些补血益气的药再配上蒋家密制的药篙外敷,慢慢就能调养如初。小腿骨上肿得老高,那是被椅子磕到地,看着挺可怕,不过用最好的跌打酒天天揉擦,顶多半个月把淤血散开了就没事了。只是,只是
蒋大夫搭着脉一脸凝重,沉吟不语。
“到底怎么样?大夫你到是说句话啊!”金枝急得跳脚,恨不得抓住那个一直不说话地大夫抽他一顿。眼看着小姐即将顺利地嫁进荣王府,她地心愿很快就能达成,她怎么可以容许在这个要紧关头出岔子呢?
蒋大夫为难地看看海棠,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小姐,我看小姐是”他结巴了半天,还是不敢说,这事关系太重大,弄不好他是要吃官司的。
金枝两眼冒火地卷起袖子,若不是紫藤拼命拉着她,蒋大夫这会儿该肿成猪脸了。
方夫人这时已经回复了当家主母地气势,看出大夫的顾虑,冷静地对蒋大夫道:“蒋大夫,你有什么难言之处尽管言明,我必不怪你。”
蒋大夫一跺脚道:“既然夫人如此说,那蒋某就冒昧直言了。令千金已”正说到要紧处,门口跌跌撞撞冲进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抓住蒋大夫的衣袖,迭声问:“大夫,大夫,我女儿要不要紧?”
看到方清远一身大汗,惶恐无助的模样,蒋大夫心一横豁出去了,沉声道:“令千金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说完他抹了一把冷汗,谁都知道方家千金刚刚被皇帝赐婚荣王,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样犯忌讳的事他真的不好说话。蒋家世代在京城行医,对这些富豪之家背后是如何勾当这种忌讳的他知道得太清楚了。
这话一出口,蒋大夫战战兢兢地等着方府人的怒喝斥骂,不曾想方家的人顿时集体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竟无一人出言批驳。
“你确定有三个月了?”方清远阴沉着脸问道。
蒋大夫肯定地点头“绝对错不了。”
三个月,那确然就是李蕴留下的孽债了。
方夫人突然开口,声音高亢得甚至刺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她刚刚流了这么多血,这胎儿会不会保不住?”
蒋大夫听她口气竟似是其他为期盼,一怔之下精神顿时一振,看来这孩子来历清楚,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先跟方氏夫妇拱手为礼,笑道:“令千金有喜,蒋某先恭喜两位了。”接着话锋一转“令千金今日之伤亏损气血,虽救治得法,但终究不利于养胎。我仔细探察令千金脉像,发觉她心脉异常,气血郁结,情况相当不乐观啊!”方清远急道:“海棠有何危险?”
方夫人也急了:“孩子会怎么样“方大人,方夫人,小姐心肺两脉先天受损,不宜大悲大喜,否则极易生变。如今小姐情绪愁闷,不得发泄,心脉日损,危之甚矣。”
众人听到危之甚矣的判断俱是忧形于色,方夫人抢着道:“能保住孩子吗?这可是皇家血脉,不容有失。”
蒋大夫为难的蹙起眉头“胎位目前尚稳,只要小心些暂不虞滑胎。只是蒋某担心小姐的身体未必能够承担得了怀胎生子的负荷,强行生子只怕未必能撑得到最后。”
“既然如此危险,那就不要孩子,保住我女儿性命就好!”方清远虽有些心痛,但终究是舍不得女儿,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方夫人猛地扭头怒瞪着方清远,咬牙切齿地道:“方清远,你已经夺走我的孩儿,如今还想夺走我的孙子?”
方清远全身一颤,斯文儒雅的脸庞刹时扭曲得惨不忍睹,眼神中全是不加遮掩的戾气“你给我闭嘴!难道你要看着海棠死吗?天下有你这样当人母亲的吗?”
方夫人脸色一白,无言以对,但她的眼睛一直流连在海棠仍然很平坦的小腹上,眼中的热切近似于疯狂,以至于旁边侍候着的紫藤和金枝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任谁都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她孙儿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