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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果然拉了肚子,那包过期的虾味仙有轻易的把人从床上挖起来的能力,一个晚上睡不到几个小时,厕所倒是跑了不少次。我怀疑这一晚我待在马桶上的时间比待在床上的时间还要长。
这一阵拉着实拉得很惨,甚至把记忆力都一起拉进马桶里沖掉了。我不但忘了答应龙课今天要让他看到六线的生产改进计画,而把计划忘在家里,同时我也忘了带手机,更忘了带家里的钥匙。
最惨的是,我在捷运上掉了钱包,而钱包不知道已经离我多远了。
当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在公司楼下等电梯,芸卉正好也刚到公司,她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声早安,然后指了指我的裤子,说我的裤袋露了一半在屁股外面。
“我还以为你带了条手帕,原来是你的裤袋。”她轻掩着嘴巴笑着说。
这时我就惊觉完蛋,一种像在看惊悚恐怖片的感觉从头皮一直到脚底来回麻了一趟。这时电梯门开了,大家夥鱼贯进了电梯,我想摸摸我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钱包的踪迹,但电梯很挤,芸卉就站在我旁边,她被另一个男生挤了一下,就往我左手靠了过来,我的手想动一动都有些困难。
好不容易到了我的楼层,芸卉问我怎么看起来脸色很差?我说钱包不见了,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微笑着说没关系,午餐时她可以先借钱给我。
她就是这么单纯的女孩。
当钱包不在身边的时候,一般人大都是先想办法找到钱包,或是先确定钱包在哪儿。但她想到的却是先解决我没有钱花的问题。
我连谢谢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告诉她如果午餐的时候我需要她的百元钞,我就会拨分机给她。
我快步走到我的座位,打开我的背包,发现里面只有一支红笔和一支蓝笔,还有一台计算机。
“啊!我的改进计划!”像是惊悚片又播到骇人的画面,这回是从脚底到头皮来回麻了一趟,心里暗叫了一声“惨!”世界顿时像个被封起来乌漆抹黑的箱子,而我被关在箱子里,四周的空气稀薄,伸手不见任何一指,除了心里不断重複的“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之外,所有的生物都不存在。
“这下子惨到结茧了!”我望着颤抖的手,我嘴里这么说着,感觉胃里开始分泌大量胃酸。这时伟鹏把昨晚我留在他桌上的纸条回传给我,上面多了两行字:“见你脸色惨又白,昨晚拉得很厉害?”
我转头瞪了伟鹏一眼,他也正奸笑的看着我。我低头在纸上写下了:“多谢伟鹏君关心,昨晚拉掉三公斤。”然后揉成纸团丢回去。龙课在我丢出纸团的时候走进办公室,他看了我一眼“你还有时间丢纸团,可见计划已经完成了,是吗?”他说。
“不,还没有,呃,我是说,计划是完成了,但并不在办公室里。”
“那计划在哪里?”
“应该是在家里吧!我想,应该是,在家里。”
“家里?你的意思是要请我到你家一面坐着喝茶,一面研究计划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十分钟后要开会,趁这段开会的时间你赶紧回家去拿。”
“啊!多多谢龙课法外开恩!”
我目送龙课肥胖的身影走进他的独立办公室,在他把门关起来的那一刹那,伟鹏丢回了纸团。
“真是减肥好圣品,可送龙课换奖金。”我拿着纸团走到伟鹏面前,学着龙课的口气对他说:“你还有时间丢纸团,可见你的计划完成了吧。是吗?”
不知道是我说得太大声还是怎样,龙课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你还有时间学我,可见你的皮绷紧了,是吗?”
在办公室所有同事的哄堂笑声中,我赶紧快步走出办公室,按了向下的电梯,就连我要进电梯的同时,他们的笑声还没有停止。
我摸摸口袋,没有钱包,没有手机,也没有悠游卡。也就是说我没钱搭捷运,也没钱搭计程车,更重要的是,这时我发现我连家里的钥匙都没带。
真是美好的一天。
我在门市部借了电话拨给芸卉,要她先挡个一千块给我。但她很热心的说要载我回家。她开了一部黑色的马自达6,这让我有些吃惊,因为她的型跟这部车很不搭嘎,我问她为什么会买这部车,她说好看,我就没再问下去了。在车上我向她借手机,她问我要干嘛?我说要挂失所有的卡片,她这才笑了出来说“对喔,要挂失卡片。”
“尼尔,我不知道你这么糊涂,东西都不在身上你也不知道。”她说。
“拜託!今天是特例好吗?我平常不会这样的。”
“是啊,你看起来很精明,不过精明的人总有糊涂的时候。”她呵呵的笑了两声。
“我一点都不糊涂,ok───?那是因为那包”
“那包什么?”
“那包那个哎呀,总之今天的糊涂不是我的错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能轻易的告诉她我因为一包虾味仙拉到差点脱肠的事。
回到家附近,随便找了个开锁匠来开门,锁匠还很小心谨慎的问我家里的摆设是如何,我想他在怀疑我是小偷。正当我在心里称讚他的细心谨慎时,他转头说我用的锁太好,他没有办法打开,可能需要把锁给破坏掉,然后换一个新的。
这时芸卉看了看我,我看了看芸卉,气氛冷到结霜。“这是哪门子的锁匠啊?”我心里这么叫着。
那,一个新锁多少钱?我问。
“你要最好的,刚好的,普通好的,还是不太好的?”
最好的是多少?
“三仟。”
那刚好的呢?
“两仟伍。”
普通好的是?
“两仟。”
所以不太好的是一仟伍啰?
“错!是一仟。”那锁匠得意的笑着。
被锁匠这么一搞,我也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锁。这时锁匠又说:“换最好的锁比较好啦,好用又安全,不怕遭小偷,我卖的这款最好的锁啊,连我都打不开耶。”
我该说这锁匠生活压力太大吗?还是他非常有幽默感?
“换最好的锁好了。”芸卉说“自己住的地方安全最重要。”
“对啦!小姐说的没有错啦。”锁匠频频点头称是“安全最重要,安全最重要啦。”然后他就吹着口哨高兴的换起锁来了。
不多久,锁拆了,门开了,计划拿了,手机钥匙也都带了,三仟元的“锁匠打不开之锁”也换好了,时间也已经接近中午了。
芸卉拿三仟块给锁匠的时候,他还不忘啰嗦一番。“先生,刚才如果你不要最好的锁,就还要再等十五分钟耶。”锁匠说。
“十五分钟?为什么?”我狐疑的问。
“因为我只有带最好的锁啊。”锁匠说。他收拾好工具。
“通常喔,只要我跟人家说这锁连我都打不开的时候,他们都会选这个锁啦。”锁匠说。他步下楼梯。
“所以你选这个锁是对的,好选择,好选择。”锁匠说。他走到梯转处。
“所以我只带这个锁也是对的啦。”锁匠说。我已经看不见他,但他的声音还在楼梯间缭绕。
最后,他说了一句再见谢谢啦,然后我听见公寓大门关上的声音,一切都安静了。
我转头看着芸卉,芸卉也转头看我。
“我可以骂髒话吗?芸卉。”
“可以。”
“x!”
(4)
这天下班之后,我比平时明显的累了许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回奔波的关系。
我的肚子说饿又不像饿,看到东西想吃又觉得有些反胃,明明昨晚有洗头却觉得头皮很痒,跑了几次洗手间洗了几次脸,洗过之后还是觉得精神不太好,然后觉得呼吸不怎么顺畅,本想拿张面纸到厕所里挖挖鼻孔,因为厕所有点远所以大胆的在办公室的桌底下就挖了起来,因为桌子与桌子之间有隔板所以还不至于被同事发现,但这种感觉像在路边小便一样,被人看见了并不会说什么,但人家可能会因为一坨鼻屎或一泡尿就觉得你有点髒。但人生自古谁无屎呢?又人生在世谁无尿呢?一个人没有屎尿是多悲哀的一件事情?他可能会因为这样的循环欠佳在几天之内就葛屁了。所以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在座位上挖鼻孔就嫌他髒呢?
相信大家都忘了自己几岁的时候学会挖鼻屎这项技术的,但我敢肯定一定是小学时期。因为当时的教育流行梅花座就是一男一女的顺序入座,横向是,纵向也是,而男生刚学会挖鼻屎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把这当成是一种兴趣嗜好,然后上课也挖,下课也挖,有事没事食指就放在鼻孔里,好像鼻孔就是食指该停放的位置,但男生这么爱挖又不知道挖了该放哪?所以通通都往桌椅下“葛”去。
说也奇怪,当时的女生们看男生在挖也不会说什么也不太有机会看得见女生挖给男生看,偏偏在每周一次换位置的时候就开始嫌恶起来,她们不想坐在被男生“葛”过鼻屎的桌椅。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他是个会把鼻屎给吃下去的人。而且他还开放表演,不收门票。中午吃饭前他会表演一次,下午放学后他会看情况再行表演。他会在中午前表演是因为他说过鼻屎是他的开胃菜,下午放学之所以要看情形表演是因为库存量可能会不足。我问过他吃起来的感觉如何,他说有点鹹鹹的,而且最讨厌的是吃到鼻毛。
他因此被老师骂得很惨,他的爸妈也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威胁他说:“如果你再吃鼻屎,我就把你的手给剁了!”
哼哼,要我是他的爸妈,我会要他把鼻屎收集起来,收集成一整糰再吃会比较过瘾。哈哈,哈哈,好笑吧。只是,为什么我会讲到鼻屎来?天啊!我的妈!我也不太记得了。
总之,下班之后我觉得很累,芸卉很好心的开着她的马自达6说要载我回家,我说不用了,麻烦载我到停车的地方就好。她问我为什么记得拿机车的钥匙,却忘了家里钥匙?我说车子的钥匙跟家里的钥匙是分开的。
“尼尔,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芸卉说。
是啊,我的脸色是不太好,因为我累到一个不行。
“今天真是够你受的了,是吗?”芸卉转头笑着问我,基隆路的车阵依然长到地平线底。
你不说我还没气,你一说我就有气。
今天中午回到办公室之后,我用一路疾奔连转弯都打四档在前进的最快速度跑到龙客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表示礼貌,进去之后我轻轻的把门关上,然后恭恭敬敬的把六线的改进计划放到他的桌上。
“看你一头大汗的,很喘啊。”龙课拿起计划,抬头看了看我。
是啊是啊,喘到不行。
“听说你昨天为了计划留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多啊?”
是啊是啊,其实是十二点而已,并没有超过十二点。咦?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吃了一包过期的虾味仙,差点把你家的马桶给拉破了,对吧?”
耶?!喔?我的妈!该不会是伟鹏告诉你的吧?
“不是伟鹏,是小丁。”
小丁?小丁怎么知道?
“小丁说是阿渊告诉他的。”
阿阿渊?天啊!阿渊怎么知道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今天总经理开会的时候说,年底前先暂时不进行生产改进计划,他要生产管制人员还有研发部先到日本去观摩学习,大概是一个月之后,你准备出国吧。”
出?!出国?!那这一份计划?
“计划?就先放在你的抽屉里吧。”龙课轻松的说着,转身拿起他的高尔夫球桿就推起桿来了。
不会吧!龙课,这计划你也知道,我做了很久,花了很多心血
“我知道我知道,目前公司只是暂时不进行改进计划,又不是一辈子不做。”
那我可以知道为什么突然喊煞车的理由吗?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在猜,可能是日本的shimano跟daiwa又研发出新的卷仔还有路亚,所以老闆想把钱花在研发部,所以生产部就等等吧。哎呀!反正研发部永远都是最先拿到经费,也永远都是花最多钱的啦。”
那那研发部跟我要的八线改进计划呢?
“不清楚,张副理好像说会发mail给你,你去收信看看嘛,说不定他已经发了。总之就这样,你先出去吧。”
啊等等,我还是不明白阿渊为什么会知道?
“都几时了你还在想拉肚子的事,去工作啦!没生产改进计划做就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
我顿时脑袋一大片空白,而且神奇的是这一大片空白还白得很乱。照龙课这么说的话,我为了改进计划加班加到结茧,为了改进计划而吃坏肚子拉到一个霹雳不行,又为了改进计划丢了皮包,忘了钥匙,最后依然为了改进计划换了一个天价般三仟元的锁
结果这一大堆牺牲换来的是一句取消?!
天理两个字老天爷是忘了怎么写还是放在冰箱里忘了拿出来?还是一个平凡无奇做事积极做好应该做错活该的小小生产管制人员就该接受这样的折磨?我满肚子闷火开始猛烈且快速的燃烧中,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最顶点,我的牺牲一定要得到对等的回报,我一定要让龙课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我是怎么走过来的。
“尼尔,你还站在这里干嘛?是不是想跟我推两桿,赌一把啊?”他挑着眉毛一副我一定会输给他的样子,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一仟块来。
“喔!呵呵哈,谢了龙课,不用了,我不会打高尔夫啦,哈哈哈,你慢慢玩吧。”
你看看,人就是这样。明明你就是很不爽,还要装得很ok,好像别人对不起你应该,而你被对不起了活该。
“难怪今天我们内销课一直觉得隔壁很热闹,原来就是这样。”芸卉说。我们终于离开了塞到内心深处的基隆路,慢慢的往万芳行驶。
喔芸卉,你错了,今天生产部之所以热闹并不是因为这一份改进计划的关系。
“不是啊?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的拉肚子。
说到拉肚子,我就想起阿渊。我走出龙课的办公室之后,直奔阿渊的位置,结果阿渊不在,我就转头问小丁。
“小丁,”我叫着“为什么阿渊会知道我拉肚子的事?”
小丁回答“好像是明哲告诉他的。”
我立刻转了个弯走到明哲的位置“为什么你知道我拉肚子的事?”
明哲说“是俊荣讲的。”
我又立刻回到我的位置,俊荣就坐在我对面“俊荣,是不是你告诉明哲我拉肚子的事?”
俊荣回了我一句“不是我,是伟鹏说的。”
他才刚讲完,伟鹏就走到我旁边,拿了一瓶正露丸治肠胃不适和拉肚子的药,然后很正经的说:“对不起,尼尔,我也没说,我只是把你跟我写的纸条贴到公告栏上面去而已,大家就一目了然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说:“来,这是正露丸,你应该知道这是治什么的,去吞个几颗吧。”然后大家夥就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啊,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为什么吃虾味仙吃到拉肚子?”
呃这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那包虾味仙过期。欲知详情请参照藤井树二零零五年的第一部小说十年的你第二集。
“啥?什么?你说什么?什么第二集?”
喔,不不不,没什么。前面的肯德基停车吧,我请你吃卡啦鸡腿堡,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喔?不客气。”
芸卉笑了。
跟她同事已经将近四年,我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其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