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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我真的想不到锦梓会为了我这样做,那么,我是在骗人。就像如果我说我当时去邵青那里并没想到会被他上了一样。
事后觉得委屈,想向一个比我小将近十岁的孩子撒娇么?
我真的是个怯懦可鄙的女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锦梓会伤了邵青。他能够带着我从邵府全身而退已经很了不起。
这几天,我躺在床上,其实时时刻刻都在担忧邵青的反应,会不会与我决裂,会不会要杀锦梓,如果真的走到要和邵青决裂要怎么办?他手握重兵,我斗不过他的。难道真的和锦梓远走高飞?然后东躲西藏逃避追杀?
这些事我都不敢深想,可是又像一块石头一样,时时压在我心上。我不敢问锦梓,却也没有勇气去找邵青。
可是,如果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一步,我就不得不出面和邵青交涉了,我想保护锦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的生命,还有他的心。
其实,虽然发生了那件事,我并不恨邵青,对他的感觉一直以来大部分是忌惮,还有点欣赏。如果我不是张青莲,大概会和他成为朋友的,他身上有好些东西,都隐隐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亲切。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我就打发掉薛大小姐,去了邵家,不料竟得知邵青去了京郊大营,处理什么事情去了,算算日子,正是五天前与我上床那天。我一时疑虑丛生:锦梓到底做了什么?和邵青又说了什么?邵青为什么受伤后会去京郊?
我回去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锦梓,结果锦梓竟给我摆谱,冷冷说:“你不必知道。”
我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好干瞪眼,难道还像做女人的时候可以撒娇利用一下自身魅力不成?我也不能不顾及一下形象,张青莲以前就算是一幅小受样只怕也不会有我女气,大概已经有很多人觉得我越发阴柔之类的了。
只是锦梓自从那天以后就越发在我面前像个大男人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这一家之主都不知道是谁了。我现在越来越不能控制他,毕竟有了交情,也不好意思再拿锦枫威胁他。
从锦梓口中挖不出东西来,邵青又死活不回来,恢复上朝之后貌似一片风平浪静,但是我却认为完全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我现在天天越来越焦躁,好像等待得知刑期的囚徒。
要和邵青对抗,我的实力差太远了,关键没有军队,政治无非依靠两样东西:金钱和军队。我一向过于重视前者,认为军队也无非是靠金钱堆起来的,现在到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过去的经验误导。
话又说回来,老天也没给我机会来培养军队或掌握军权。
唉,不过到底是我一向太苟安被动了,我这种人,大概最多也只能做个陶朱公,成不了大气候。
为今之计,似乎找一个强大的盟友是比较可行的,但是叫我哪里找去?外戚清流的敌人都是我,不是邵青。邵青也够厉害的,他利用张青莲这个白痴作幌子,明明利益一致,好人全他做,坏人全张青莲做,大家都唾弃张青莲,却没半个人唾弃他,舆论对他都这样宽容,固然跟他的几十万大军有关,但玩政治玩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顶级高手了,绝非我可以望其项背。
唯一有点可能帮我的是薛咏覆,但是他那八千禁军在邵青面前济得甚事?还不如我和锦梓卷了银票亡命天涯呢。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邵青究竟有多大野心?会不会篡位?如果要对小皇帝不利的话,我很害怕自己就算已经打包了行李也会忍不住留下来和他鱼死网破。
下毒?暗杀?我一样样考虑着对付邵青的法子。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经常想到半夜睡不着,然后看着锦梓安静的睡颜嘲笑自己说:说什么和锦梓亡命天涯,是锦梓追杀你亡命天涯吧?
说真的,我很想知道锦梓心里怎样想,但是他的心思已经越来越难捉摸。除了知道他现在夜里都很有兴趣爬到我身上来,我是完全看不透他了。当然,锦梓的这种要求我是誓死不从的,经过血的教训,我已经拒绝再做受了,而且连被窝都分开,也不与他有亲密的肉体接触,免得他哪天忍不住强行要了我。我现在是没什么自保能力的。
所以锦梓的脸色近来越来越黑。
就这样在内忧外患日夜煎熬里过了几日,我已经郁闷到开始考虑赶紧把火药的配方弄出来,做些杀伤性大的武器,装备一下那八千禁军,或是自己暗中招募一支军队,到时把城门一关,依靠先进武器以一敌十,大家来打场围城战好了。
不过时间已经注定这是空想,何况以我的性格,比起战争,还是逃亡的活儿更适合我。我甚至想大不了带上小皇帝一起跑,我可以赚钱,把现代的新技术利用一下,替他积攒力量,然后等他满十八岁成年让他当哈姆雷特回来报仇复国。
就在我终于到了情绪爆发的临界点时,邵青终于回来了。他的三十岁生日到了。
之前邵青凯旋,加官进爵,邵家就应该大宴宾客,但是因为邵青三十岁大寿已经没几天,就决定合在一处办。
这场宴会是为了双喜临门,筹划时日既久,规模之大,可谓一时无两。宴会要办整整三天,所有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都在被邀之列,宴会本身且不说,光是戏班子就请了十二个,有外头请的极有名的,也有借的各位王公大臣自己蓄养的。
我自然是不敢带锦梓去,不过这次要在邵家住一两夜,大场面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有刺客混进去,所以我不但带上田朱二人,连红凤都带去贴身伺候。
走之前不放心,又叮嘱锦梓千万别再闯进去惹事,锦梓有点不耐地答应,仿佛我杞人忧天。我看他那样笃定,不由诧异,锦梓年纪虽小,行事是很可靠的,这次他为什么这么满不在乎?
邵府周围三条街道旁都停满车轿马匹,说车水马龙不足形容其盛,我在古代还是第一次遇到泊车难的问题。
知客的是邵家的大公子邵珉和邵家几个堂房的叔伯兄弟,忙得团团乱转,邵珉见到我连忙微笑迎上来,说:“二弟今日真是忙疯了,前几日又病了,还赶那么远去大营里料理事情,一会儿青莲帮衬着点,别让他被灌太多酒。”
我答应了,让红凤递上礼单,又在礼册上写上我送的东西,据我看,今天邵家收的礼都可以开家古玩字画铺加珠宝铺加绸缎铺再加一家银号了,我送的还不算顶名贵,是一对三尺高的南海红珊瑚和一枚和阗玉镇纸。
当然也有送得寒酸的,比如说周紫竹老兄就送了一幅自己写的字,而古韵直更过分,他送了一百只寿桃。
清流嘛,就算其实也很有钱,也要示人以清廉狷介。
我被管家引领着去为我安排的客房,还好,离邵青的居所很远,我心里稍安。
宴席开始还要一个时辰,趁着红凤为我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就出去熟悉一下环境。
邵府比我家大,格局房舍都很大气,但若说富丽风流,自然大大不如我府里。我是顺着一条流水走的,走了一炷香时间,到了一个比较空旷有些草木花卉的所在,大约是后花园。
远远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水边。
我心漏跳了一拍,随即对自己说邵青此时不可能得空在此闲坐,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失望。我大概是有些怕见他,又希望早见了早把事情解决。
走近一看,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少妇,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鹅黄罗裙,只在头上简单插了支珠钗。
现在天气已经热起来,夹衫都换了单衣,不过这少妇穿成这样,却脱了鞋把双脚浸在水中踢荡,也实在过分了些。
那少妇玩着水,又把树叶扔到水里逗弄游鱼,脸上好像孩子一样天真单纯,却突然叹了口气,似乎十分不快乐。我都不禁有点为她黯然。
那少妇回过头,看到我站在那里,不禁吓得跳了起来,她的脸很小,很秀丽,此时惊骇得皱在一起,像个白生生的包子,十分好玩。
“你,你是谁?”她抖着声音说。
我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子,还是和她保持点距离的好,免得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生出些事来。
所以我站得远远的,拱拱手说:“在下张青莲。”一边心里奇怪:她居然不认得我?拜这副臭皮囊所赐,天下认不出张青莲的人还真是不多。
那女子出了口气,放心地拍拍胸口,说:“你是今天来的宾客吧?吓死我了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玩水,否则婆婆和大嫂她们又要责骂我了。”
婆婆?大嫂?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她,怪异地说:“你你莫不是邵二夫人?”
那女子更吓了一跳,而且真的跳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然后就听“啪”的一声,她滑倒在地,摔了一身泥。我连忙把她拉起来。
她哭丧着脸看着裙子上的泥,神情十分愁苦,说:“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笨?”眼泪就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傻在那里,真的没想到邵青的妻子是这样的,以前大家都对邵青的妻室讳莫如深,而以我和邵青的关系,也确实不便打听他的妻子,只隐约听说极其门不当户不对,邵家视为有辱门楣,从来也不让她抛头露面。
我看她越哭越厉害,很是不知所措,只好掏出我的手帕给她。她接过去大声地擤鼻涕,把鼻子都弄红了,一边抽抽搭搭说:“呜呜,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笨?什么都不懂,在自己家花园里都会迷路呜呜呜,干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她哭成那个样子,确实会引发男人的保护欲,当初,邵青是因为这样才一定要娶她吗?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阻碍颇多呢,想不到邵青年少时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迷糊,笨拙,家境平凡的女人,一个精干,俊朗,天之骄子的男人,突破世俗重重阻碍在一起,好像那些言情小说。
我说:“你怎么不和敏之在一起?今天他生日呀。”
她本来哭声已经小了,一听这话,眼眶又红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我只会碍手碍脚,会惹敏之生气,让他被人笑话。”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也不禁起了怜悯之意,低声说:“敏之待你不好吗?”
她一惊,连忙摇头,皱起眉头,勉强说:“不不,他对我很好可是他越来越忙,没有时间去看我”说这又挤出一个笑容说“因为他要打仗,就算回来了,也有很多事情,敏之真的没有时间”
是呀,要去打仗,回来还要忙着和张青莲上床,怎么会有时间看自己的爱妻?
她爬起来说:“我我真的要走了,趁没被发现去换掉裙子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说着把沾了鼻涕的手帕塞还给我。
我看她提着裙子跑得越来越远的一点鹅黄身影,一时哭笑不得,赶紧把手里的手帕扔掉。
连对方是自己丈夫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不知道就能说出这番话的女人,确实会给邵青惹麻烦吧。
这是一个很好猜的童话续集:精明,地位重要的男主角在婚后开始厌倦于无止境地收拾迷糊的女主角的烂摊子,一回,两回,百回,千回,再怎样深浓的怜惜恩爱也终于消耗殆尽。他渐渐开始不满,为什么自己说的话她听不懂,为什么自己做的事她不知道欣赏,为什么她总让自己丢脸,给自己惹麻烦,她当初可爱惹自己怜惜的迷糊一天天变作了蠢笨,也许心中已经后悔当年年少冲动;而她呢,越来越孤立无援,越来越动辄得咎,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惶恐
我突然有点兴趣知道:邵青爱的,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张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