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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乐顺着习辰目光向后看,姨妈走在最前面,铭亦和琛彬紧跟其后,都是一脸凝重。
姨妈看见美乐,勉强笑了笑。
琛彬马上朝她叫起来:"你今天又去看过薰了?他醒了吗?"
美乐摇摇头。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还没醒?"琛彬的脸顿时垮下来。
习辰看了美乐一眼,替她回答道:"薰的体质本来就差,不过医生已经保证过,他不久就会醒。"
美乐望向姨妈:"美国那边的医生联系得怎么样了,对于薰的腿把握大吗?"
姨妈点点头:"应该有希望,安白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又是我们家的旧相识,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为薰治疗。"
"嗯。"美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姨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美乐一番,犹豫了半晌,轻声道:"我们已经为薰安排了后天中午的专机,如果你想一起去,现在还来得及。"
美乐低下头:"我不去了,明天开始学校要进行月考。"
"你说什么?"琛彬大吼一声,立即被旁边的铭亦伸手拉住。
"你真的不去?"姨妈一脸吃惊。
"不去了。"美乐淡淡地说。
"你这女人在说什么屁话!"琛彬立即暴跳如雷地推开铭亦向美乐冲来。
"琛彬,你老老实实走到沙发边坐下!"姨妈高声一喝,顿时把琛彬震住。
琛彬一脸迷惘地看看姨妈又看看铭亦,再瞧瞧习辰。
"妈叫你过来坐下你就过来。"习辰开了口。
琛彬这才一副不甘愿的表情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铭亦,你也去坐下。"
"知道了。"
姨妈最后一个迈开脚步,几个人通通坐在沙发上,美乐知道,谜底就要解开了。
姨妈的神情脆弱得惹人怜惜,她面色苍白,美丽的脸庞楚楚动人。
许久,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习辰倾身将手搭在母亲的膝头:"让我来替你说。"
"不要!"姨妈猛然激动起来,"我自己说,自己造的孽不能弥补,难道连袒诚也需要别人来代替吗?"
"妈,你为什么哭了?"琛彬一脸震惊,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别动!"姨妈厉声制住了他,这才转过身面向坐在她对面的美乐,"你能坐到我身边来吗?"
"好。"美乐起身,老老实实地坐了过去。
姨妈轻轻拉住她的手,美丽的眼睛闪烁着朦胧的泪光:"对不起美乐,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虽然做了无数荒唐的错事,但是并没有害过人。这一次,是我害了你和薰。"
美乐沉默着,静静地望着姨妈。
"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等着我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我并不是逃避,也不是在装傻,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美乐微微点点头。
"今天,我把大家都叫来了,因为这件事情你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知道。你们都长大了,如果连自己真正的身世都不清楚,那不是太可怜了吗?"
冲动的琛彬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三兄弟的父亲是姜文取,母亲是你胡敏儿,我们生在姜家,长在姜家,有什么身世不明的。你所说的只是指薰,对不对?"
姨妈看了他一眼,哀伤地长叹了一声,这声叹息仿佛将她带进了一个遥远的国度。
"大家都知道,我和姜文取是生下来就已经注定的夫妻,就是所谓的指腹为婚,听起来很浪漫,可是事实远非人们想象得如此美丽。"姨妈挺直了脊背,悲哀地诉说起来,"那是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注定的悲剧,胡家和姜家世代交好,成为当时商界并驾齐驱的两股势力,一时间无可匹敌。两家风头正劲,在他们事业最高峰的那年,两位夫人又双双有了身孕,生下我和姜文取。为了使双方关系更加稳固,我们在还没有自己的意志之前就被决定了终身大事。而实际上,这也只不过是所谓的商业联姻。"
琛彬又皱着眉插进来:"妈,你和爸爸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吗,为什么现在说得好像很不满这桩婚姻一样?"
"我和姜文取的感情的确很好,可以为彼此赴汤蹈火的那种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不管什么事他都让着我。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绅士,是我这一生惟一崇拜的人。而他也十分疼爱当时活泼天真的我,所以当我们正式成年,也就是18岁的时候,两家人打算为我们完婚,我和文取都没有什么意见,像往常扮家家一样,欣然接受了。"姨妈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直到,我们结婚的那一晚,酒席散了,我们还在房间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直到深夜。突然,我们安静下来,望着房间里那张唯一的大床,崭新的被褥,一起愣住了。你们能理解吗?那时我们才18岁啊,根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吓哭了,文取也傻了,我们这才明白,我们真的结婚了,不是扮家家,不是玩笑,是真的。"姨妈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太阳穴,"当时我们的感觉就是,我们是兄妹啊,我们对彼此深厚的感情根本就是兄妹之情,我们怎么可能结婚呢?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事情!不管实际上我们是什么关系,可是在感情上,我们就是兄妹,兄妹怎么可以结合?哭到天快亮了,文取在地板上搭了铺,懦弱的我们根本不敢再去解释和反抗,只好从此过起了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直到一年以后,我遇到了那个真正让我此生刻骨铭心的爱人。"姨妈的眼睛变得梦幻起来,"他叫阿莱,是一个十分开朗和快乐的大男孩,有一双漂亮充满朝气的眼睛,每当他跟我说话,哪怕只有一两句都会让我感到很幸福。不久我就意识到,我爱上他了。可是他却是一个无论如何我也不该爱的人,他的身分只不过是姜家的工人,家世不堪,甚至没有读过书,我跟他根本就不可能。我们两个人一度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几次都要放弃,可是,根本就放弃不了。最后,竟然是文取帮了我们。"
姨妈说到这里,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专注地凝听着。
"文取洞悉了我们的感情,于是他将事业转移到美国,长年居住在那里。他根本就是刻意把姜家整个地让了出来,而姜家便成了我和阿莱的家。"
"妈妈!"琛彬惊呼了一声。
"这都是事实!"姨妈这个时候仿佛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甚至在这段时间和阿莱生下了你们几个兄弟。而美乐和薰,则是文取在美国和另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
这次不止是琛彬,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是说,姜文取并不是习辰他们的生父,而是我和薰的生父?"美乐怔怔地问,嘴唇微微发白。
"是。"姨妈点点头,"文取一到美国,就遇到了美丽又才华横溢的留洋女大学生白玫琳,就是你妈妈。他们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玫琳热情浪漫,她身上独有的自信深深吸引了文取,不久他们便同居了。"
"可是他们最后却没有在一起,为什么?"美乐颤抖着问。
"因为文取犯下了一个他毕生感到遗憾的错误。"姨妈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了,"他在没有把我和他的这段荒谬婚姻向玫琳解释之前,就把玫琳带回了家。使玫琳受到了长辈锥心刺骨的羞辱,同时她才知道文取已有家室的事实。那天当着长辈的面,我们不能多说什么,玫琳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可也是一声不吭。我们谁也想不到,她那时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文取。直到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玫琳人去楼空,这才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样决绝的离去。她这一走,不顾文取是怎样疯狂寻找,怎样登报声泪俱下地道歉,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这一走,我们四个人就再也没有幸福可言了。五年里,我们每一天做的事就是寻找她,可是没有用。她甚至和所有的亲友断绝了来往,她是决定这一生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让她伤透心的负心人。直到五年后的一天,文取终于打听到了她落脚的地方,他兴奋极了,不管当时正刮台风,拉着身为司机的阿莱就冲出门。车在雨夜路过山谷时打滑,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天!"琛彬长叹一声,伸手捂住了脸。
"阿莱,就是门岗那位大爷的儿子。"姨妈突然说道。
琛彬慢慢放下手,紧盯着姨妈:"什么?"
姨妈苦笑起来:"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大爷是个十分保守老实的规矩人,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无法原谅阿莱和我的事。这也是阿莱一直以来的心结,这么多年,我一直去求他,求他让我奉养,并且到阿莱的墓上亲口说一句原谅他。可是,他一直不肯。"
姨妈对琛彬说完,又转身望向美乐:"当时办完你爸爸他们的后事,我沿着他们留下的线索终于找到了你们。你妈妈知道文取去世,一滴眼泪也没掉,但是,她把薰交给了我。她说两个孩子,有她的一份也有文取的一份。她不愿意再跟文取有任何瓜葛,就把他的那一份彻底地还给他。所以,薰被姜家收养了,而你,则留在了玫琳的身边。"
"直到妈妈去世,她见我实在没有人可以依靠,这才把我送到姜家?"
"是,但是她仍然固执地嘱咐我,不要把真相告诉你们。"
"那么习辰,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
美乐悲哀地望向习辰,他只是淡淡地将头别过去。
美乐轻叹一声,再次望向姨妈:"我还有一个疑问。"
姨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问吧,现在我还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呢?"
"薰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他姐姐的?"
姨妈愣住了。
习辰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是那天你在学校顶楼昏厥之后,妈妈在医院里找他谈了一次话,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美乐的心顿时纠结起来:"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为什么只告诉薰?"
"因为妈妈答应薰,在他生日之前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美乐怔了怔:"生日?"
习辰点点头:"就是我替他安排篮球比赛的那一天。"
"我的天!"美乐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心痛得像刀绞一般。
这一切都是何苦,妈妈,你何苦?薰,你又何苦?
美乐轻轻站起来。
"美乐?"姨妈犹疑地叫她。
"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对不起,先回房间了。"
美乐说着转身离开。
"美乐!"姨妈焦急地跟着站起来。
"妈妈你不许走,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琛彬仿佛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暴躁地狂叫出声。
"我明天再跟你谈。"
"不行,妈妈"
美乐已经走到了楼梯边。
"美乐"身后同时响起习辰和铭亦的声音。
美乐并不回头,此刻,她脑子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东西。
她要好好想一想,彻底地好好想一想
两天后,周末的清晨美乐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身边的电话铃声不断地响起。
祝音音这段时间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打电话,现在美乐对铃声基本上已经不感冒了,她就快失聪了。
啪!啪!门被敲了几下,阿亮在外面叫她:"美乐小姐,夫人他们就要出门了,他们请你下去。"
"知道了。"美乐答应了一声。
走到电话机旁,一把拽掉了电话线,美乐这才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打开门走出去。
楼下,姨妈、习辰和铭亦都整装待发。
这一次说好了姨妈会随薰前往,习辰、铭亦都只是送行,而琛彬昨天一大早就被经纪公司死拉活扯出外景去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不会为一个人而停止它转动的齿轮。
听见美乐从楼梯走下来的脚步声,三个人同时向她望过来,目光分别停留在她的头发、睡衣和拖鞋上。
"真的连送行都不去吗?"习辰皱着眉。
"呵呵,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特别困呢!"美乐作势打了个哈欠。
众人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反而更加沉重。
"别这样,难道要我抱着薰痛哭流涕你们才觉得正常吗?好了,快去吧,起飞的时候打个电话回来就行了。"
"打电话回来你会接吗?"习辰显然也注意到她一直拒听祝音音电话的事。
"打我手机吧,我会接的。"
"美乐"最近因为种种打击而变得分外沉默的铭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有什么事,也要给我们打电话。"
"我会有什么事?我没事的。"难道她还会自杀吗?
"那我们走了,我和薰到那边之后,我会密切和你联系的。"姨妈最后说了一句。
"麻烦你了,姨妈,薰以后就请你多照顾一点。"
终于目送他们走出大门,美乐怔怔地移动脚步来到沙发边,颓然坐下。
就这样,一切成了定局了,不能反悔,永远不可能重来的定局。
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阵强烈的迷失感,准确的说,她的心里仿佛少了什么,裂开了一个大洞,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薰,你千万不能也这样啊,知道吗?如果连你也爬不出这个悲哀的漩涡,那她
美乐的头开始晕晕忽忽的,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美乐抬眼看看墙上的钟,中午十一点了。
美乐放在睡衣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连响带震动地闹起来。
她一震,赶忙接起。
"喂?"
"喂?是我,习辰。"
"你们现在到哪了?"
"还在医院里,飞机不能准点起飞了。我们家那边私人机场因为这场雨好像出了点状况,不过耽搁几小时就可以起程。"
"是吗,真的没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只是误点而已。"
"哦,是这样,那就好。"
"嗯"
"那就这样,我挂了,等他们起程了你再打给我。"
"好"
美乐关上手机,松了口气。
因为有点冷,美乐弄来一条毛毯盖在身上,斜靠进沙发里,紧紧抓着手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铃铃"
手机铃声唐突地再次响起。
美乐一个激灵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抬眼一扫钟,两点!天,已经下午两点了吗?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怎么的,美乐竟然没有立即去按手机的接听键,不安的感觉更加剧烈了,她的手竟然在簌簌发抖。
"喂?"她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
电话那头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一阵沉默。
"喂,谁?是习辰吗?干什么呢,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美乐焦急地冲电话那头喊。
"是我,习辰。"
真是他,想吓死人吗?
"飞机已经开了吗?薰和姨妈已经走了,对吗?"美乐轻声问。
""
又是沉默。
不对劲!
"到底怎么样了,习辰,该死,你说话呀!"
"我想,有必要告诉你,可是,你答应我先不要急,镇定好吗?"
美乐倒吸了一口冷气,习辰这句话无疑在她心上绑了一颗定时炸弹。
她几乎是一字一字从齿缝里把话挤出来:"请,你,快,说"
"薰出事了。"
天!
"他,怎么了?"美乐脸色惨白,颤声问。
"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薰他现在的状况,你对我说他不见了?"
"他好像醒了,就在刚才我们都出去为他办转院手续的几分钟里。有其他病员看见他转动轮椅溜出去。"
"你是想告诉我他在昏迷了这么多天、并且一条腿严重骨折的情况下一个人从医院里逃跑了?"
"你不要激动。"
"我,一,点,也,不,激,动!"这几个字美乐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
"他一定会去找你,以他现在这种情况竟然能做到这样,他的动力只可能是你。"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半个小时了,我们派了大量的人手在医院和医院附近找,可是都没有找到。然后我才打给你。"
"我该怎么办?我马上到医院来!"
"你认为他还会回医院吗?"
"那我到底要怎么办?"
她要崩溃了,要崩溃了,她答应过自己不再哭泣的,这一切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薰!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坏小子,你不要自己的腿,也不要自己的命了吗?
电话那边习辰的声音也十分疲惫:"拜托你,留在家里吧。薰很可能会回家找你,我和铭亦带大家继续在这附近找,如果有消息我马上打给你。"
"你叫我就这样呆在家里?"
"是叫你在家里等薰。"
""
"好吗?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求求你,用尽全力去找他好吗?我求你"
"我会,我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
"嘟——"
电话迅速被挂断,美乐对着手机怔了半晌,接着大把地擦起眼泪。
她的眼泪流也流不干:"薰!为什么你要让我的眼泪流也流不干?"
"美乐小姐"阿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露出担忧的表情。
"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美乐头痛欲裂。
"对不起"
"不要走!"
"小姐?"
"坐下来,一句话也别说,求你了!"
阿亮顺从地轻轻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双年轻漂亮的眼睛失神地盯着自己的双脚,静静地陪着美乐。
时间又迅速地溜走。
三点,三点半,四点
美乐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美乐小姐?"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薰会有事,他会痛,会昏厥,会死掉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怎么样,在哪里?我绝不能再这么等了"
"美乐小姐,你去哪?"阿亮惊慌地跳起来。
"薰不会回家,你别问我,我就是知道。"
"可是薰少爷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他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能见美乐小姐吗?为什么你不再等等"
"他,是想见我?他是因为想见我才跑出来不是,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看到我,他知道我一定会赶他走,所以他害怕。"美乐脑中突然有如闪电劈落,"他去寻找回忆了,我们有着最深刻回忆的地方,我知道了,除了那里,他不会再去别的地方!"
美乐一把抓住阿亮的手:"打电话给习辰,叫他们快到学校天台去。"
"学校应该快关门了吧?啊!美"
美乐穿着睡衣拔腿就向外奔去,拜托了,薰,你一定要等着。要像上一次一样乖乖地等着!好吗?求求你!
计程车停在学校门口,美乐打开门跳下来,疯了一般向校舍顶楼冲去。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是风更加猛烈。
不顾一切地沿着楼梯向上奔跑,呼吸都快停止了,美乐一把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
没有错,她的感觉完全没有错,薰,一个人坐在天台的边缘,静静的,如同化石一般,医院的病服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听见这边的声响,坐在风中的薰缓缓地回过身来。
他的表情里没有意外,他的脸瘦削了,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此刻的他,像天使,折断了双翅的绝望美丽流着血的天使。
他的腿,大片的血迹渗出来。
而他的脸上,却淡淡地露出笑容。
美乐一步一步向薰走去,面无表情,一直走到了他面前,她蹲下来面对着他。
薰凝视她,静静的,像在观察她。
"怎么了,我有这么好看吗?"美乐冷冰冰地问他。
"你"薰很悠然似的,竟是笑着开口,"我在想,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美乐顿时连心也纠结起来,苍白着脸盯着他看。
"这是什么表情呀?姐姐,因为我没有说多多关照,要对我发脾气了吗?"
""美乐握紧拳头。
"姐姐,你是不是胖了?"薰还在笑。
美乐伸出手,几乎是用尽全力,狠狠地向薰的脸上扇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薰整个人向一边倾倒,嘴角立刻涌出血来。
美乐大口地喘着气。
薰震住了,着实怔了半晌。
突然,他又笑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
美乐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好了,不要再在我面前装疯卖傻,马上站起来跟我走。"
薰仿佛很好玩似的转过头来看美乐:"站起来?你忘了吗,我现在,准确地说,很快就是个残废了。你确定叫我自己站起来吗?"
"残废?一直以来你跟个残废有什么区别,少一条腿你觉得就可以多得到一份同情吗?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跟我回去!"美乐的话几乎是残忍的,可是她说起来竟出奇的顺畅。
薰不再笑了,他面无表情地静静注视着美乐。
"怎么了,博取同情的戏码被拆穿了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对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姐姐我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清醒,看你看得更清楚!"
"我姐姐?"
"我,你的姐姐许美乐,有什么疑问吗?"
""
"过去我是你的姐姐,现在是,以后永远是。并且,我不会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姐姐!"
空气突然如同凝结了一般。
薰的表情变了,不再笑,不再悠然,不再无所谓。
他颤抖着伸出手,非常的小心翼翼:"美乐"
"你最好对我用敬语。"
"我可以抱你吗?"
""美乐全身的细胞都战栗起来。
"一下,一下就可以"
美乐如同触电一般一把打开薰伸向自己的手。
"美乐,我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我没有因为你不来医院看我而生气,是真的。所以,我能抱你吗,能吗?"
不,不行,她绝不能动摇!
"我不应该逃走,我应该相信你一定会陪我去美国。你只是临时有事,路上堵车,我不应该这样跑出来,对不起。我都道歉了,真的知道错了,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
"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相信美乐,再也不跟美乐说赌气的话了。刚才都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美乐让我抱你一下好吗?"
薰乞求的目光充满希翼地望着美乐,温柔再度重新回到他的眼中,只是,那一抹黯然绝望的阴影
美乐猛然清醒过来,伸手就将薰向后大力一推,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美乐,不行吗?不能抱你吗?好,我不抱了,你对我笑一笑,好吗?"
"你马上跟我回医院去,马上坐飞机去美国!"
"好,我去,你笑一笑好吗?"
"现在就走。"
"你笑一下我们就走,我的轮椅就在旁边,你对我笑一下,笑一下"
美乐突然失控地叫起来:"笑不出来,笑不出来,笑不出来,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
"求求你,不要说了,快点去美国吧!"美乐快要崩溃了。
"好好,不让你笑了,我跟你去美国,我会去的,你千万不要哭出来。"
美乐狂吼起来:"谁说要跟你去美国了,谁说的,我不去,我不会去的,你明白了吗?我不去,你一个人去!"
气氛再次降落至冰点,薰怔怔地望着美乐。
"为什么?"
"你应该清醒了,我不想骗你,你也不要再骗自己了。我是你的姐姐,我不能和你呆在一起,再也不能了。"
"你答应过会永远陪着我。"
"我做不到。薰,如果我们可以以姐弟的关系相处,我们的确可以在一起。可是你可以吗?我不相信,不会相信的。"
"我爱你,美乐"
"闭嘴!"
"我爱你,这并不同于朋友或姐弟之间的感觉啊"薰的眼睛瞬间潮湿了,几乎是崩溃的哭泣,眼泪无论如何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闭嘴闭嘴!"
"你说过你喜欢我!"
"以后永远不会再说了!"
薰的目光逐渐丧失了最后的神采,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没有话说出来。
"啪,啪,啪啪!"
旁边突然响起了拍手的声音。
美乐骤然向一边望去。
刚才她冲上天台的时候就光顾着薰,完全没有想过天台上还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可是这个时候,祝音音拍着手,冷笑着向他们走过来。美乐这才恍然了大悟,为什么薰伤势如此严重,却能躲开习辰他们众多目光从医院跑出来,是因为祝音音帮了他!美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烈火。
美乐站起来,狠狠地注视着走过来的祝音音,刚要开口指责,天台的铁门再一次被撞开了。
习辰喘着粗气仿佛从天而降,额头上尽是汗水。
"薰,你搞什么鬼,啊?你到底在搞什么?"他一眼瞟到薰便怒火冲天地嚷起来。
祝音音立即挺身而出:"你这么大声跟他说话干什么?"
"祝音音?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是我带薰跑出来的!"祝音音一挺胸,理直气壮地叫道。
习辰怔住了,但随即,他额头上的青筋显示出了他的愤怒,他的拳头开始握得嘎吧嘎吧响。
祝音音仍不怕死地瞪着习辰,仿佛挑战似的。
习辰的拳头颤抖着松开来,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头望向薰:"现在,你马上跟我去机场。"
薰怔怔的,一声不响,很迷惘地盯着习辰看。
祝音音望了薰一眼,立即像激动的斗鸡似的挡在了薰的面前:"他不去,薰说了,他不要去什么美国。"
"祝音音,薰的腿还在流血!"美乐咬牙切齿地忍耐着说。
"那又怎么样?"祝音音昂头挺胸地瞪着美乐,"就算真的少了一条腿,薰还是可以快乐地活下去。真正自欺欺人的是你们,你们凭什么擅自替薰决定他的生活,美乐,你最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的是坚强、理智,还有放手。"
"他需要的只是你!"
美乐颤抖着倒退了一步。
"祝音音,当初你为了薰故意接近铭亦的那一次,我狠狠教训过你,你还记得吗?这一次你又想挨我的拳头了?"习辰冷冷地开口说。
祝音音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你马上离开薰的身边,马上。"习辰狠狠地瞪视着她。
祝音音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下去,但仍然毫不退缩地站在那里:你,唬撸?
习辰不再说什么,他可怕地紧锁着眉,一步一步向祝音音走过来。
祝音音脸色都发紫了,她无助地喘着气,下意识地向薰望去。
但是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双美丽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美乐。
"薰"祝音音面对着步步紧逼的习辰,终于忍不住向薰求救起来。
但是她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整个人绝望了。
这个时候——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祝音音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打她的人并不是习辰,而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美乐。
"我打你,因为你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美乐冷冷地说。
"你可怜,悲哀,愚蠢。如果我是你,对于像薰这样自私又冷血、只在乎自己的人,绝对会不屑一顾地一走了之。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因为没有办法,谁叫我偏偏是他的姐姐!"
美乐说完,湿冷的空气更加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美乐转身迈开脚步就走。
她刚走了几步,胳膊被猛然拉住。
"美乐,不要走。"薰嘶哑着声音。
"放手。"
"我是一个自私、冷血、只在乎自己的人。可是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不要走。"
"我叫你放手,放手!"美乐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拼命甩开薰的手。
可是薰紧紧抓着她,哀求的眼睛充满绝望,牵动了伤口,鲜红的血疯狂地渗出来。
美乐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在薰的掌握里挣扎。
"不要这么对薰!"祝音音哭喊着扑上去,可是习辰一把拽过她将她推倒在地上。
"你还不明白吗?一定要我说清楚吗?"美乐哭着叫起来,"我讨厌你,讨厌你!自从知道你是我的弟弟以后,我就觉得你变态,恶心!你明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可是你还是拉着我往深渊里跳。你诱惑我,你存心诱惑我!你卑鄙!"
美乐终于甩开了虚弱的薰,避之惟恐不及地向后退了几步:"祝音音对我说,没有关系,就算是姐弟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可是我对她说不要,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吗?你知道吗?"
薰颤抖着,流着眼泪看她,仿佛在求情,他摇头,拼命地摇头,可是美乐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我看透你了,你自私得让我害怕,自私得让我恶心!"
祝音音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啪地对美乐就是一巴掌。
美乐立即一巴掌回刮过去,重重地将她打翻到地上。
"祝音音,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笨女人,你喜欢这个自私鬼对不对?好啊,那你就别再装什么清高了。自私和自私才是最般配的,你跟他走,跟他一起走不就行了!"
"美乐"薰仍然对美乐哀哀叫着。
祝音音却像被美乐一掌打傻了,怔怔地一动也不动。
"习辰,你过来!"美乐对旁边的习辰说道。
"什么?"
"叫你过来。"美乐的声音因为激动发着抖,却突然诡异地温柔起来。
习辰疑惑地向美乐走近几步。
美乐深深吸了口气:"习辰,对不起。一直以来我最后悔的就是对你所做的事情。我本来是你的女朋友是吗x上t你不好,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照顾我?你和薰不一样,我早该明白,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习辰一句话也没有说,锐利的眼眸注视着美乐。
美乐僵硬地向他一笑:"现在,如果你原谅我的话,我可以吻你吗?"
"美乐"
习辰的话还没出口,美乐已经抓着他的双臂踮起脚,冰冷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贴在他震惊的唇上。
习辰不由得扶住了美乐的腰。
"薰!薰!薰!"
美乐一震,和习辰同时松开对方向薰望去。
薰瘫软地晕倒在天台冰冷的石砖地上,祝音音疯狂地哭着摇晃他。
美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习辰牢牢扶住了她。
天台的铁门后面,一时间冲出了大批的人,一副担架立即抬到了薰的身边。
几个人将薰放到了担架上,迅速地抬了起来。
薰沉沉地闭着眼睛,他苍白的脸在美乐眼前一闪而过,像死了一般。
祝音音一把抓住美乐的手,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你没有机会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薰回到你的身边,以后他都是我的。"
"希望如此,你好自为知。"美乐冷冷地回答她。
"哼!"祝音音甩开她的手,转身跟着众人走出了天台。
四周安静了下来,天空渐渐的又飘起了小雨。
美乐呆立在原地,一切竟恍如隔世。
习辰静静地扶着她,两人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美乐身体里的力量逐渐消失,终于,她软软地瘫坐在了地上。
习辰跟着蹲下来。
"后悔吗?"
美乐迷惘地摇摇头:"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都结束了。"
"终于,都结束了。"
"想哭吗?"
"很想。"
"那,哭吧。"
"真的吗?"
"对。"
美乐伸手抓住习辰的手臂,整个人倚进他宽厚的怀里,她终于痛哭失声。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天台飘荡着,雨越下越大,哭声逐渐被风雨替代。
两个满心伤痕的人互相拥抱着,一切都结束了吗?
连再见都没有说,就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