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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飞鹰旅馆。
大飞鹰裹着条薄毯,舍眠陪君舞坐在旅馆的楼梯上,借着烛光和月光,打着哈欠和寒战听君舞三言两语讲完一夜的遭遇。
“哈那,大姐,结果如何啊?”枯坐得无聊,好不容易轮到他插上一句。
“也只有这样了。”君舞怅然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用卡,上面现在的数额是三千五百元整。刚出blue酒吧她就赶忙找了个自动提款机确认了一下,四千元人民币分文不少,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手里早已拽着从出币口吐出的五张百元大钞。结果她黯然地将热乎的钞票同卡一道收进兜里,叹了口气,悄然离开柜机。
终于见到了那个比起司徒御影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关夜雅,没想到竟是在这么出人意料的场合。当然这里头到底有几分是巧合,她并没有把握。小薰给的那份极密卷轴上对莱西的这个哥哥透露得少之又少,其他人等都有相片若干,唯独缺了这位的。估计那小妮子也难得踢到一回铁板,但上面有个词儿她却觉得形容得非常贴切——
貌似忠良。
她越想越是心有戚戚,那家伙哪一次笑起来不像狐狸?上辈子定是狐狸修成的仙,且是道行很深的那种,心机隐得极好,又专于攻人软肋。她绝不是头一个栽在他手里的,这样坚信,方能聊以安慰。
好半天,大飞鹰的死鱼眼里总算有了抹神儿,无奈地瞟一眼君舞手中把玩的那张小小卡片。也就是说,到头来大姐你还是没能战胜“它”吧他在心中摇摇头,又小心问:“这么说,以后五个月大姐你就和莱西一起住了?”同时脑海里出现这段时间来美男学生在隔壁飞鹰酒馆打工时的画面。那孩子并不像他起先想的那样同北冥翔一个德性,除了沉默寡言,稍微嗜睡了点儿,别的方面那都没得说,做事利落,甚少生气,可谓任劳任怨。最最关键的,他是那样罕见的美少年啊!托莱西的福,酒馆的客流量跟着节节攀升。一直以为这种气质慵懒与世无争的美少年肯定有个不错的家庭背景,之所以到他这儿来打工仅仅是被大姐强迫体验生活的结果,却没想到那孩子竟是一个人住,没爹没娘,居然和自己一样是孤儿。窗外夜凉如水,想着想着,大飞鹰忍不住凄凉地抽抽鼻子,心中对莱西不由又多了几分同情和好感。不过,要和大姐一起住,你还是趁早自求多福吧,可怜的娃
君舞转头看向与自己并肩坐着的大龄青年,对于对方的多此一问,如是回答:“大飞鹰,莱西是我的学生,他有难我怎能不帮?就算是没有这四千元”说到这里不知不觉就打住了,然后拍拍大飞鹰的肩,站起来“就这样吧,我先回去睡了。”
blue酒吧的正常营业时间是到午夜两点,实际上却颇多例外,因为有不少熟客通宵达旦泡吧的缘故,常会灯火通明到次日凌晨。所以临到半夜,当欧阳翱推开酒吧的门并一眼发现关夜雅身影的时候,他也并不意外。
适时关夜雅刚挂下电话,头也没抬便知道来者是谁,随口朝他招呼:“说到准时这点,学长还真是远不如那一位。”
欧阳翱客气地笑笑不置可否,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他的三名贴身保镖立即三面随侍而立。深更半夜的,外头凉意正浓,他穿一件紫灰色薄衫,修身的黑色长裤,手套是难得一见的银灰色,哑光面料,除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绕是这一身再平常不过的装扮,在他身上也显出一派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度来。酒吧这会儿客人已不多,不少却都眼尖地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玩桌球的、射飞镖的、趴在吧台上摇摇欲醉的,在欧阳翱进门到入座的一瞬,都不自觉地行了一溜注目礼。欧阳翱舒服地靠进幽蓝的皮沙发里,也不忙着和他那表情无可奈何的赢家搭讪,而是先要了杯热咖啡。等待的时候他随手解开衣襟的扣子,那动作竟然好像是在松礼服的领结一样韵味十足。
关夜雅怀里抱着个托盘,在吧台后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端详欧阳翱,心头很是大开眼界,那笑靥虽然灿若桃花但却是不折不扣的苦笑。按照他们的约定,每天下午五点半欧阳翱应该准时出现在酒吧并帮他打下手。结果他迟到了足足半天不说,一进门竟然还是这种vip宾客的架势。可他一个小小的酒保又能拿欧阳财团的少董怎样呢?人家能来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果然,和这位贵公子赌上一局,没赢来半点儿好处,反倒赔出自己,这么晚还得伺候这出名棘手的大少爷。骑虎难下,他就是那倒霉的骑虎者。
欧阳翱品着黑咖啡,抬头望关夜雅一眼:“这么晚,我顾不上睡觉就出来了,可否让我喝完这杯咖啡再听你吩咐?”
关夜雅点点头,心想有何不可?你最好能一直喝到早上,我也可省心。
欧阳翱向来不让人如愿,那杯苦涩的咖啡最终也没能和他缠绵多久。沙发发出松弛的响动,尊贵的少爷已然起身朝吧台走来,一面走一面懒懒地转动手腕:“好了,说说要我干嘛?”
关夜雅想了想,用手指指欧阳翱身后。
欧阳翱和他的保镖都转头,关夜雅手指的那个位置,只有一名女子喝得烂醉不醒,窝在沙发中,口中阵阵梦呓,纤弱的身子不时冷得一缩。
欧阳翱回头盯着关夜雅,不懂他要他做什么。
关夜雅已从员工间拿出自己来时穿的衬衫,递给欧阳翱:“学长送这位小姐回去吧,她住安华公寓,送给那里的保安就可以了,然后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欧阳翱垂眼看看那干净简练的墨绿衬衫,又抬眼看看笑容温和的关夜雅,很扫兴地一挑眉峰:“就这样?”
关夜雅知道这个任务不太对bt王子的胃口,只得说:“今天大概就这样吧。”
“明白了。”欧阳翱点头,眼神转向身后的保镖,一名保镖上前拿过吧台上的衬衫,掉头回去扶起那位酩酊大醉的小姐,给她披好衬衫,将人搀离酒吧。
一阵悦耳的风铃响,酒吧的门在离去的两人身后缓缓自动关上。关夜雅没能顺利支走欧阳翱,一时郁闷难当,满脸苦笑。
“我还算称职吧,”欧阳翱自动自觉坐上高脚凳,玩起一只水晶杯“既然有赌约在先,我自然不会临阵脱逃,虽然在时间观念上我可能不如司徒御影,不过这么看来,在信守诺言方面我还是更胜他一筹的。”
正在擦吧台的关夜雅觉得好笑,这两个人竟然可以如此较真,处处不愿输给对方,他不由笑出声来:“学长,莫非这也可以算是你的胜利?”
换了气量稍小一点的,比如司徒御影那家伙,被这么变相挖苦一番难保已翻脸,不过欧阳翱显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只反问:“你认为呢?”
关夜雅停下动作,想了一会儿,抿着笑点点头:“嗯,也算。”然后又低头做起清洁来。
欧阳翱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水晶杯细细的脚踝:“你刚说那位小姐住在安华公寓?”
“对。”关夜雅继续擦着吧台,一丝不苟的动作仿佛很享受。
“你好像很了解你的客人。”
关夜雅再次笑出声:“我不过是知道她住在哪里。”
“可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客人。”
“我接触的人多到超出你的想象,记住这些信息也算是一项起码的生存技能。”
“哦?那说说你接触过的司徒御影吧。”
总算露出真实意图了,关夜雅早算准他们的对话一定绕不出司徒御影这个名字,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他难掩好奇,问:“学长为什么想知道他的事?”
欧阳翱的眉轻轻一蹙,似乎也若有所思:“他是个让人感兴趣的人。欧阳家和司徒家虽然世代都不友好,但其实我本人是蛮欣赏他的。反正今后我们也注定是对手,我不介意现在就和他成为对手,以后的较量同现在相比,或许会乏味许多。”
口气虽然随意,但这番话也算得上肺腑之言吧,关夜雅不禁这样想,其实他一直想问的是:那为何你们就不能成为朋友?可惜最后还是克制着没问出来,而是爽快地另开口道:“好,想听什么?但凡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欧阳翱转着酒杯,慢悠悠地道:“很小的时候我曾和司徒御影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一副臭脾气了”多年前在一次豪华游轮的宴席上,他对那个无聊地在甲板上看海的男孩印象极深,尤其是那副拿眼尾扫人的样子,一点不像别的富家小孩一样礼数周到。后来才知道其实当时司徒御影并不是在看海,而是在摆弄手里的麦林枪。这点迄今未变,比起和人接触,司徒家的二少似乎更喜欢和冷冰冰的机械打交道,包括车子、手枪、电脑。同样迷恋标本收集的欧阳翱在司徒御影身上嗅到同类的味道。“之后听爷爷说,司徒家的二少被恐怖分子绑架,当时我还好奇是哪群亡命之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以为凭司徒家的势力和影响力,救他回来不过是弹指的功夫。可是没料到直到我进入初中,都再没有过司徒御影的消息。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现在的样子。虽然以前他也很臭屁,也不爱交际,不过现在在他身上仿佛多了些什么,我无法理解。”欧阳翱抬起头来“他平常在本家的时间很少,我很纳闷,平时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在干什么?”
关夜雅听到这里,似乎也很怅然:“其实他一个人行动的时间更多,如果碰巧我和他在一起,那一定只有两种情况,不是他有求于我,就是我有求于他。”
欧阳翱明了关夜雅除了在酒吧打工,还另有一番“事业”也不多说,只问:“怎样的情况下他会有求于你?”
关夜雅笑:“不知道。他这个人很双重标准,我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一定得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不过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他倒是从来不会多透露半分。”
欧阳翱“哦”一声:“不介意?”
“不会。个人有个人的方式,不必强求。”关夜雅抬起眼来,笑容笃定“再说我们是朋友。”
欧阳翱诧异地看着关夜雅“朋友”这个词一向属于他无法理解的概念范畴,尽管在众多领域他都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力。不过关夜雅如此认定不移的态度倒是激起了他挑衅的兴致:“你确定?他也当你是朋友?”
关夜雅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笑态可掬:“至少遇上麻烦时他不会找别人。”
欧阳翱颔首沉默了一会儿,当关夜雅转向酒柜,却在背后冷不防开口:“你听说过blackr。吗?”
预料之中的,关夜雅的背影滞了滞,回首。
佩戴银灰手套的手指在被关夜雅收拾得光洁的吧台上慢慢划出一个大写的字母r,欧阳翱微微扬起下颌,居高临下审视,兴致盎然,仿佛看得见台面上那个隐形的痕迹:“上次比赛的时候,你和他都在关注这个。”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语气。关夜雅没有开腔。
“我也是无意中注意到的,blackr。来到东林的事实。”欧阳翱交叠双手抵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打量吧台后缄默的关夜雅“风华学院的校长不,应该是前任校长,似乎对自己的撤职很不甘心,请我务必帮忙,于是我让人稍稍查了一下,发现blackr。曾来过风华学院。”他朝身后侍立的保镖偏了偏头,保镖会意地从西装的内袋里取出一叠照片,搁在吧台上。
关夜雅一低头,便看见照片中央那枚涂写在落地窗玻璃上的荧光r图腾。
欧阳翱扫了眼照片:“怎么说你和blackr。也算是同行吧,我姑且把你对他的关注理解成出于同行间的兴趣,但是司徒御影就让人想不通了。会让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突然这么热衷于一名榜上有名的大盗,一定有更有趣的解释。”
关夜雅表面不动声色,心头却暗有所思,司徒御影一直在追踪blackr。,他当然不可能没留意到,其实早在blackr。现身东林之前,司徒御影便已着手相关调查,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在他们刚离开圣马克学院转来东林不久。这样说起来,还在圣马克学院的时候,司徒御影的行为举止就是如此神秘了。虽然身为黑道世家的继承人,司徒御影从不曾主动谈起什么,但面对他这片超级绿叶时也还不至于到守口如瓶的程度。实际上,从小在黑道家族长大,中途又历经许多同龄人难以想象的危险和磨难,如今作为司徒家的新当家,司徒御影对旁人的戒备心一向相当的高,恐怕也唯独在他这个还勉强称得上是同伴的人面前会难得地放松警惕。这一点或许连当事人本人都未察觉。不止一次,关夜雅轻而易举地旁听到司徒御影同某个神秘人物的通话,尽管他不是有意偷听,但大概是习惯使然,他的耳朵对于某些关键词总是特别敏感,更何况司徒御影时常对他都不够提防。也就是这么时不时地听一听,再好奇地随口问一问,他便从司徒御影口中不费吹灰之力地套出了诸如“blackr。”和“组织”等重要字眼。
如果说,以欧阳翱游戏人间、不甘寂寞的bt性格,因为对司徒御影有兴趣,而顺带想了解对手所热衷的blackr。事件的始末还在情理之中的话,那么,除了冷兵器热兵器电脑汽车格斗术这类非人类的玩意儿,对别的一概兴趣缺缺的司徒御影突然对这些旁的事情倾注这“莫大的热情”多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然而纳闷归纳闷,关夜雅却无意干涉好友的私人领域,如果司徒御影希望尽可能地保密,他也会义无反顾帮他保守秘密,而且无论对于blackr。还是那被遮掩在其后的秘密,他充其量也只达到好奇的程度。就算事实真相看起来仿佛昭然若揭,他也懒得去掀开那最后一层纱。也惟有在司徒御影开口寻求他一臂之力时,他会多唠叨上两句,但那也仅仅是诸如“你怎么对blackr。这么有爱啊”这样不太认真的调调,而司徒御影多半会敷衍“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然后他会以一种参杂着感动和自作多情的心情问“你这是在考虑我的安危?”再然后,不正经的对话不了了之
最近一次司徒御影所谓的帮忙,只是想靠他身为盗贼的第六感来确定一些事情。结果关夜雅的第六感在茫茫人海中似乎并不好使。最初听司徒御影说blackr。会在地下车赛出现,不否认自己还是小小地兴奋了一下的,他设想过那赫赫有名的大盗可能出现的各种方式,隐匿的,大胆的,只是没料到blackr。最后竟以车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登场,并顺理成章地拿走了觊觎已久的奖杯。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打听到的事,也不晓得御影同学自己搞定了没。
很多人说司徒御影人如其名,像暗夜中的影子,其实恰恰相反,他是个给人的存在感极强的人。
欧阳翱终于有点不悦:“看你的样子,像是想入非非了啊?有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
关夜雅双手撑在吧台上,神色中难得带了点严肃:“我觉得学长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多花心思打理下你未来即将继承的家业。”
欧阳翱看着他:“你是不是很擅长用甜言蜜语哄骗你的客人?”
关夜雅回以疑惑的一瞥。
“但凡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欧阳翱不紧不慢地重复关夜雅早先那句信誓旦旦“我想我并没有强迫你许下这个承诺。”见关夜雅明显一愣,又说“还有以后请不要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最末那股冷漠的语气表明说话者的确非常厌恶被人说教,尽管用了“请”字,已算是相当的克制。“对不起。”关夜雅很认真地道歉。不知不觉就罗嗦了起来,他必须提醒自己面前的人可不是莱西,而是比苏格兰牧羊犬高傲难处上百倍的大型食肉动物。真的,他有时真错觉自己面对着一头休憩的狮子。
华丽慵懒的雄狮在猎物四周兜兜转转:“我想知道的事情想方设法也会知道。其实你刚才的表情,嗯,我是说你刚刚一脸想入非非的样子,倒是让我越发觉得整件事很有挖掘的价值”
关夜雅出手打断,有点尴尬地纠正:“我没有想入非非。只是跟你一样有许多事情想不透而已。”
“那就更应该说出来,我来帮你想透。”瞧瞧,完全不容分说的架势。
水晶杯无力地搁在吧台上,关夜雅头疼地耷拉下脑袋,叹气:“你还真是咄咄逼人”
“呵,太夸张了。”欧阳翱是那种即使笑起来都能让人生出寒意的类型“我只问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暗中调查blackr。?”
“可能跟你一样只是个人兴趣吧。”关夜雅佯装自然地回答,一排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在手中熟练地掉了个个儿,被一一摆放好,然而说话间他头脑里浮现的却是“组织”以及司徒御影手腕处从不示人的那枚纹身。
欧阳翱停了半晌,忽然开口:“刚刚被送走那位小姐,是住在”
“安华公寓。”关夜雅接口,心头同时有不祥的预感。
“啊,对,安华公寓。”欧阳翱一面做恍然大悟状,一面垂眼端详银灰手套下修长的五指“抱歉,我那个保镖是新手,对这里的地理环境还不太熟悉,不晓得那位小姐能否按时到家。要是醒来发现自己衣衫蓬乱躺在荒郊野外鸟不生蛋的地方,那真是一场噩梦。希望到时她不会因为身边有你的衬衫而怪罪你。替人打工已经够不容易了,更何况你是一片好心。”那笑,俨然一位心地善良体贴入微的学长。
异常强烈的,是此刻关夜雅胸中与狮共舞的感触。
欧阳翱很享受猎物在自己面前一脸无措的模样,尤其是关夜雅这样总是眼角含笑波澜不惊的好好先生。他出手,往往都有必胜的把握,现在他只管耐心等着,等对手将秘密和盘托出
可是,他却失算了。
关夜雅一个字都没跟他说,而是匆匆拿上车钥匙径直出了酒吧。
清脆的铃声渐逝,过了半晌,其中一个保镖才出声询问眼前蓦然沉静下来的背影:“少爷?”
欧阳翱独自向着空落落的吧台,挫败地拧着眉头。不用说,关夜雅这会儿一定赶去安华公寓了,若那位女士半宿不归,他很可能真的会跑到郊外野岭去寻人。这酒吧雇了个职业道德高尚,对朋友重情重义,且还是女权主义者的雇工。没想到自己败给了关夜雅这股子认真劲,欧阳翱长呼一口气,黯然起身,携其保镖离开。
chapter25。2
紫园34号楼某处,每天一到早上七点半,必定会上演这样一幕——
女孩提着书包出了自家家门,来到隔了条走道的对面那扇门前,非常尽职地在门上用力叩上三下:
“老师!该去上课了!”
通常的情况是,这喊声没有惊动门内那位睡懒觉的某老师,而是唤醒了整层楼的打工仔和上班族们。
听着四下响起的起床声漱洗声哈欠声,小薰耸耸肩,反正君舞交待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按照女王大人的时刻表,不到最后一秒她是不会出现在学校大门内的,像她这么勤勉的学生当然不会舍命陪懒鬼。这么想着,她举步朝楼梯走去,可刚背过身没走两步,后头,君舞的房门居然吱呀一声开了。
小薰诧异,但立刻明白这多半是那少有的特殊情况,回头会意地问:“请什么假?”
然后一怔,因为她竟在清早时分难得地见着君舞身上套着出行的行头,而不是松松的睡衣。
“走吧。”君舞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带上门。再请假?那她就真该喝西北风了。
虽然两人门对门而居,每天开门不见关门见,但这还是近两个月来小薰头一次有这和班导师同去学校的殊荣,心情不禁有点忐忑,动作不由有点同手同脚。君舞今天早上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一路上哈欠连天。在公车站候车时,小薰偷偷侧头打量,当然行注目礼的不止她一个。无论是清晨还是午夜,对于所有瞌睡中的人们来说,君舞那一身黑中缀银的punk装束都能很好地发挥提神醒脑的功效。
君舞望着远方的广告牌,突然出声:“喂”
小薰立刻立正仰望,呈专注倾听状。
“那个return乐队在这儿开完演唱会现在怎么样了啊?”
“听狒狒说已经动身去香港了。”有感于君舞那貌似不经意的口气,情报女王忍不住想多探听“老师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君舞朝她露出牙膏广告般璀璨的笑容“就是怕我的课上又有大半的人在睡觉。”
“我的课上”一出,车站全体人员再次行了遍注目礼。这么正当的理由让小薰也无话可接。
没多久公车准时出现了。小薰好不容易跟在君舞身后嵌进人满为患的151路,可车子居然在关门后负重爬行不到二十秒就瘫在了离站台五十米远的路边。司机也很急,只听得驾驶室里那引擎扯着嗓门一阵阵嘶吼呻吟,然而庞大的车身依旧纹丝不动。车里载满了赶着去上班的人,一时全怨声载道。
五六分钟后,乘客都陆陆续续下了车,或到前面招计程车,或在路边等下一辆151。小薰见君舞抬脚要步行,提醒:“老师,你这样非迟到不可!”
君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反正都已经迟到了。”
这话说得有理,但始终就有人抱着那不会迟到的渺茫幻想争分夺秒换来一身臭汗和一顿臭骂。小薰正犹豫是不是也要随君舞去潇洒走一回,突然瞥见对面马路上驶过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
“啊!老师!司徒的车啊!”她拎着包,连忙朝君舞和黑色四驱的方向追去。
她边喊边挥手看来是起了作用,明明已经开到路口的奔驰四驱呼啦一下又倒了回来。
车子停在君舞和赶上来的小薰面前,车窗降下来,副驾驶席上却没见到司徒御影,只有那位英俊的保镖兼司机隔了一个位子朝他们说:“不介意的话,我捎你们一程。”
能这么轻车熟路地跟她俩打招呼,看来这保镖很是职业,因为君舞实在不记得她和小薰何时曾与这位保镖先生打过照面。相比电视上常见的人高马大派保镖,眼下这位显然属于单薄美型派,外套放在副驾驶座上,身上只一件黑色的硬领衬衫,宽肩男穿衬衫效果果然相当有魂,和学校里那座冰山搁一块,不由会让人生出“不愧是男一号,连保镖都得精心搭配”的感慨。虽然跟司徒家的人气场不合,不过有便车搭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潇洒地抛了一句“谢了”君舞已拉开车门跨上去,小薰一面朝帅气的保镖道谢一面跟在班导师后面上了车。
车子行驶途中,望着前排一丝不苟驾车的背影,小薰的职业病又蠢蠢欲动,之所以没直接发作,全是碍于对方黑道中人的背景。这男子的对外身分虽然是冠冕堂皇的保镖,可谁能保证他暗地里不是一名地道的职业杀手?小薰自问打探情报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和这类危险人物正面过招过,一时难免顾虑重重。适时车子驶进隧道,周围刷地暗下来,小薰心头不禁一个激灵。保镖的身影一下子融进这昏暗之中,隧道里暗黄的灯光一个接一个打在他的侧面上,那轮廓不是不英俊的,只是比起这份近在眼前的真实感,那张脸还是更合适隔着电影院的大屏幕观看。
隧道很长,才行了一半她就忍不住打退堂鼓了,身边的彪悍女人却在这时意外地率先开了口,中性嗓音闲闲地问:
“对了,保镖同志,今天怎么没见我学生啊?”
小薰心想这用词虽然酸了点儿,但开场还算凑合,难为这女人还知道拣最自然的打开话匣。她还以为女王大人一定是每每开口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保镖回答得客气,更似御用司机:“叫我墨行就好了。少爷他已经到学校了。”
“哦,”君舞悻悻地瞥向窗外“真积极啊。”
小薰一脸黑线,作为老师回回都最后一个进教室,也不晓得这女人对此作何感想。
出了隧道,日光兜头洒了个灿烂,亏了君舞开了个头,小薰总算找回些感觉,挪了挪身子,装出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问:“那个,墨行先生,司徒他以前不是都不怎么来学校的吗?最近为什么突然想起回校上课了啊?”
“我也不清楚。”墨行轻描淡写地答,冲后视镜笑了笑“我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小薰哦一声点点头,心头却想,瞧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明摆了里面有谱。过了一会儿,实在还是不甘心,又问:“你这样每天保护他,难道有什么正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问完也觉得自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点儿。
保镖沉吟了一阵,回答得滴水不露:“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君舞冷眼旁观着,忽然开口:“喂,怎么突然对司徒御影感兴趣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会长sama’的吗?”
小薰吓得在座位上跳起,郑重伸手打断:“对不起!老师!不过请不要这么轻率地使用‘喜欢’这个字眼。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道德。我关注会长是因为因为他是学院的学生会会长,不是因为他是萧瞳”嗯,算是这样吧
“如果司徒御影和萧瞳两人只能选择其中一人做男友”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小薰气结“都跟你说了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么看来,会长的得票率应该很高,因为他行事独立,而司徒御影”君舞靠在椅背上,歪歪头撇撇嘴“是被看护的宝宝。”
墨行也笑起来,放下戒心开起满脸通红的女生的玩笑:“其实御影少爷相当独立,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妨碍了你对他的印象。”
“两位!”小薰有点应付不过来“你们能不能消停下”
“真的不用介意。”墨行转过脸来,英俊的面容因为微笑显得温柔“保镖都是可以随时忽略的背景。况且我只是在完成司徒家交代的任务,其实少爷本人也不喜欢这样整天被人跟着。”
似乎从他的话中套到了某些信息,小薰不由得同情起这位英俊可爱的保镖先生来。他一笑起来就仿佛换了一个人,同刚才那个谨慎的职业保镖形象完全不同,像是每个女孩都曾在心中幻想过的身边的大哥哥。
“喔?”见小薰突然安静下来,君舞狡黠地挑起一边眉毛“你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了?”
“当然不是!”小薰连忙否认,君舞是标准的奸人面相,后视镜中连墨行也牵着嘴角,搞得她不由有点张口结舌“我是很奇怪老师你怎么突然拿会长和司徒御影举例,在我看来他们两个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君舞还是大咧咧的:“你对你未来的夫婿们观察得很仔细嘛。”
小薰瞥一眼身边正点着足尖的君舞,这么不正经的家伙,还是不要再与她周旋了。不过说她对那两人观察仔细,那倒不假。因为会长和司徒御影的座位一前一后,无论她打望的是哪一个,都会想要顺便对比下另一个。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发觉这两个重要观测目标间隐约有些微妙的不融洽?当然你不会指望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立即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过,前后而坐却一点基本的沟通和交情都没有,却也真的够奇怪了。
于是她进一步留心,结果发现了以下一大箩筐的不友好事件:
篮球战术讨论的时候,两个人一定是唱反调,虽然他们的对立表现得并不激烈,以至于班上其他男生都毫无所觉,只是默默地跟随两个领导者分成了两派,但是那仿佛满不在乎实际却冷冰冰争锋相对的言辞,以及彼此间绝不交换一下的眼神无一不证实了她的推断。
还有更rp的一次。为了迎接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市长视察,主任要求每个教室都要做点适当的装饰,例如贴一些励志标语之类的。君舞自然是不会管这些鸟事的,于是放学后班里撤晚了的一帮学生只好被留下来搞定主任的任务。负责制作标语的她不过是顺口询问身后两人选哪种字体好,那两个家伙竟然当场就“宋体的正式感”和“楷体的传统感”长篇大论地争辩起来,当然,自始至终不看对方一眼。谁会相信?!god!不过是宋体和楷体?!被两个帅哥的声音轰炸得疲劳不堪的她最后理智地选择了黑体。
然后,是篮球课上从来不会传球给司徒御影的萧瞳,以及课堂presentation提问时报复性地向讲台上的萧瞳发难的司徒御影
天知道,他们还表现得好像没有这回事,殊不知她老早就留意到了。也或许他们真的以为彼此间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不过是不愿意看见对方、顺从对方、赞同对方,以及一点点不愿意让对方好受,如此而已。昨天下午君舞跷课时,两个人难得地进行了冷战两周以来第一次会谈,发起人是勇敢的司徒御影同学(为他喝彩!),不过从两人对话时或别扭或冷嘲热讽的表情看,似乎适得其反。
她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来回留意着,时常很纳闷,难不成只有她注意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不过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两人如此不待见对方的?没道理啊,在这之前他们之间连照面也没打过几次耶!莫非真的是传说中弱智的雄性荷尔蒙在作祟?唉,男生果然都是简单又自以为是的生物,恐怕连萧瞳也不假。她失望地拉扯下一张脸,不过,对萧瞳,始终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很深很深的好感,哪怕他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样完美
出隧道不久,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小薰收起心思,开了车窗往外打望,才发现远处的弯道尽头车辆早密密匝匝地排起了长龙,前端就近的车辆也开始举步维艰。“不会吧,”她禁不住小声嘟囔“这个时候怎么会堵车?”明明都快到学校了。
君舞也望了望前头,不抱希望地开始闭目养神。
东林学院。
早自习的高二六班此刻尘土飞扬。黑板上张贴着画鬼脚的结果,所有人忙忙碌碌对号入座中。
林菲最早落座,正在新座位上东张西望,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啊——”
全班都被惊得静了半晌。
刚要在她侧后方坐下的萧瞳怔怔地望向表情兴奋的女生,又抬头确认黑板上的排位,半晌才说:“呃,我坐错地方了?”
“啊!没有,会长,没有,只是”林菲笑得谄媚,小心指了指自己隔壁,萧瞳的前座“小薰她,坐这里,呵呵”很明显萧瞳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是应景地一笑:“你们两个真有缘。”那笑容里除了一贯的优雅,应该还有丝惊魂未定
林菲刚在想你会错意了,另一声惊声尖叫却已脱口而出。
全班的焦点再次集中到教室右后方。
北冥翔正忙着抄作业,实在受不了林菲的一惊一怍,拍案怒目抬头:“喂!大清早的你能不能安静点?!”
完全没理会北冥翔的愤怒,林菲已热情地转向后座,仰起脸憧憬地道:“太巧了司徒同学!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然后冲冰山男神秘地一挤眼“多交流哦”刚拉开椅子准备入座的司徒御影顿在那里,低头看面前忙着献殷勤的林菲,传说中的“下课后同人系列”又不觉浮上心头,他很不是滋味地移开目光,又正好瞄见身旁没什么表情的萧瞳。
林菲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一股脑朝新邻桌们套着近乎:“没记错的话,会长你和司徒之前也是坐在一起的吧。呵呵,你们也很有缘哦”——静。
嗯?林菲的目光左右飞了飞,眨眼,错觉么?怎么好像看到这同桌二人不约而同地叹气、别过视线的动作?
不过对于她而言,目前为止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小薰依旧是她的同桌,意味着她不用为以后的作业、练习、测试发愁。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块拼图,一切就将完美。这么想着,第一女人难以按捺地绞起眉,灼灼的视线落在左侧的空课桌上,简直快在那上面烧穿一个洞来。最终,她没能鼓足勇气去寻找张贴单上尹洛威的名字,因为这事关她高中后两年的幸福啊幸福!她宁愿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最后一刻。眼见搬家的同学一个一个从左邻的空位路过,直到所有人纷纷各就各位,而左侧的课桌椅依旧空着,她终于确信那个将要坐在她身旁的人确实是她要的那一个。
“太棒了!”啪地双手合掌,东林第一女人不由为自己的好运庆幸出声。
卫强留意到林菲的举动,条件反射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本来我还担心前面坐的如果是男生的话我会看不到黑板,”林菲托着腮打量前方伏在课桌上的背影,一脸陶醉的幸福“不过现在我放心了。”
就这样,同以往每一次换座位一样,赶在头一节课开始前,教室里总算安顿下来。林菲环顾四周,眼中不乏喜悦之情。
大头莱西北冥翔
尹洛威林菲小薰
卫强司徒御影萧瞳
god,看样子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了,不晓得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真是让人期待!
不过话说回来,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时钟,林菲有些讶异地挑起眉,小薰那家伙居然会迟到,还真是破天荒。
艳阳天下,长串的车堵成壮观的风景。帅气的黑色四驱夹在其中举步维艰。已经有报贩雀跃地穿梭在凝固的车流间兜售早间新闻。
小薰频频朝窗外打望,郁闷到眉毛打结。
君舞也纳闷,这老宽的四条车道居然也能叫它塞成这样,真是奇了怪了。看上去这是天要绝她今日的工钱,既如此,急也是枉然,她倒是早已全身心放松下来。
可她身边的优等生却不大乐意见到自己好不容易保持的连续二又二分之一学期无迟到早退的记录被打破。终于,等车子彻底卡死在车流中,小薰朝君舞和墨行匆匆招呼一声,自告奋勇跳下车到前面打探去了。
墨行“喂”了一声,来不及阻止,就见女生单薄的身影在密集的车群间穿来穿去。他不由面露担忧,可显然君舞对情报女的办事效率非常有信心。果然,小薰不到两分钟就蹿回来了,一上车,眉头就直皱: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说得有气无力“麦可乐市长今天突击视察我们学校,说什么要身体力行地贯彻环保交通理念,这会儿正带着一个师的随从在前面骑自行车龟速前进呢。”遇上那个仙人,还能怎么办,只有自认倒霉。
“”墨行听后虽无言,表情却并不奇怪。
君舞到东林的时间不长,对这个麦可乐市长却也早有耳闻,都说是个神人,今日一听,果然神乎其神。她伸了个懒腰,见小薰抱着书包一脸闷闷不乐,豪爽安慰之:“急什么,人家尹洛威现在指不定还在被窝里呢。再怎么着我们也比那小子到得早吧。”
小薰转过头来,脸上净是不可思议:“老师,你是班导师唉!怎么可以跟尹洛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