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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追上来?”好一会后罗兰终于开口询问,为了掩饰内心翻腾的情绪,死亡骑士在自己的语调上覆盖了一层坚固的冷漠。
“卡奥斯为什么要逃跑?”女孩反问,那双水色的瞳孔中因此掠过一丝动摇。
“因为我们是敌人。”
“那为什么不举起你的剑?我们一起整整旅行了五个月,为什么不在途中发出致命一击?为什么要一再地救我?”卡托丽的质问接连不断。女孩很清楚,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死亡骑士能回答出来的,但其实她并不介意现在的罗兰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卡托丽想要的仅仅是留住对方的身影,令他无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正如圣骑士的预料,罗兰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呢?卡托丽安静地端详着对方的脸庞。自谜底揭开之后,少女曾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面,精心预测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对话,但是,当死亡骑士卡奥斯就站在面前时,卡托丽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对方水色的双眸。
是的,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谈判、解释或缓和冲突,更是因为自己已无法抑制地被吸引住,并且强烈地想要了解蕴涵在那冰蓝火焰之下的一切。
你所抱持的信念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战斗的时候觉不觉得寂寞?重视的人是谁?对眼前的女孩有什么感觉?不后悔保护她吗?
也许最后卡奥斯会做出与我的预想完全不同的选择但是不管怎样也好,我希望他能知道我所作出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得到的、不会后悔的选择。
“如果现在无法回答也没关系,勉强自己的话,说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卡托丽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希望卡奥斯能听听我的心声,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死亡骑士,所以也早就在考虑该怎么和你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罗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也一下提高八度。
“那是我们掉下格兰戴尔河时的事,你在河边脱下戒指的样子恰好被我发现,所以当时我就知道了,救我的不是运气也不是木头,而是卡奥斯;在身旁守护着我的不是猎魔人,而是死亡骑士。不过当然,修因和雷恩并不了解真相,因为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看,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张王牌,这就是命运的公平之处。”
“‘一切都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又应验了尤瑟尔的名言吗?”死亡骑士苦笑着接上一句“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绯红之王的火焰烧尽了一切,所以我们也必须一同面对现实”
“太天真了!这个世界并不是仅仅属于你和我两人的,而且也并不仅仅能由你和我来决定。”罗兰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他的语调突然紧绷起来“难道一名肩负着联盟希望的圣骑士可以在路维丝和伊修托利之间做出选择吗?你根本别无选择。”
“笨蛋,谁要你来说教,我当然明白那一层!”少女翡翠色的瞳孔中掠过痛苦与悲伤的暗火“伊修托利和路维丝是不共戴天的,她们的信徒也一定要成为敌人,可是如果用这种立场来代替自己的思考,你和木偶又有什么区别?没错,我是个圣骑士,如果你觉得只要为伊修托利战斗就可以的话,那么还是刚才那句话——不妨现在就拔剑杀了我!五个月来你浪费了那么多机会,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不可是”凝视着眼眶湿润的女孩,罗兰顿时语塞。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想——卡托丽爱上的并非是猎魔人的幻影,而是隐藏在其后的死亡骑士,现在唯一属于自己的秘密只剩下“罗兰-斯特莱夫”这个名字,但这最后的真相不仅起不到补救的作用,相反却只能带来刻骨铭心的伤害。
“我们的立场完全相反,可是却走到了一条路上,不知这是否是命运的杰作?但是,”卡托丽突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愿意和卡奥斯战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面对死亡之时我选择了背叛你,但现在,为了能让你了解我的心意即使是背叛路维丝的行为
然而下一刻,女孩的话语却突然被对方尖利的声音打断。
“别再说了!”罗兰下意识地做出捂住少女嘴唇的动作,但短暂的一瞬后他就醒了过来,死亡骑士小心地重新拉开和卡托丽的距离,不仅为了避免被对方抓住,而且也为了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树阴下。
“已经够了,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说得越多,以后就陷得越深。做一个圣骑士该做的选择吧,否则也许会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罗兰的语调清晰无比,但却深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命运和你所见到并不一样,而我也比你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我不会相信的,卡奥斯是个温柔的人!”女孩激烈地反驳。
“直到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残忍。”死亡骑士摇了摇头,随后在刹那间如出击的猎豹般突然加速。
“不要逃避现实,那没用的!”卡托丽脆弱的呼喊中带着颤抖,这令罗兰的动作迟滞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却强迫自己伸手开始聚集怨灵,最后在右手掌中汇合为一个黑色的光球。
“这不是逃避,而是因为一切早已决定。等到了世界树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死亡骑士说完最后一句,然后松开五指,光球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炸了开来,数不清的亡魂从中四散而出,发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叫声,撕咬周围可以摸到的一切,在这股狂乱的墨色风暴下,圣骑士只得一动不动地使用圣光御盾保护自己,而当亡灵们重归幽界之后,罗兰已经从卡托丽的视线里完全消失了。
“卡奥斯?卡奥斯!”卡托丽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丛林只是忠实地将那混合着期待与失望的声音反射回来,却吝啬地不给出任何回应。最后,疲惫的少女终于放弃寻找,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返回。
一切早已决定,等到了世界树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着对方的话语。不祥的阴霾在悄无声息中缠住卡托丽的心头,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询问,没有线索推测,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抱着侥幸去等待与希望。
今晚的星之都格外热闹,璀璨的星光点缀着树叶,欢声与笑语充满了街道,精灵们在夜光蝶淡紫色的照耀下翩翩起舞,矮人们大笑着灌下一桶又一桶的烈酒,兽人先知闷声不响地吞云吐雾,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在庆祝着胜利——能从与美露基狄克的战斗中幸存,对脆弱的生命来说本身就是种胜利。
卡托丽却高兴不起来。女孩站在树堡突出的宽阔枝桠上,一次又一次地让目光扫过人群,试图寻找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身影,但每一次都落空了,从那之后死亡骑士就好象完全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踪迹。
“卡奥斯,你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男人,比圣都的花花公子还要烂上整整一百倍。”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弃搜索,转而把目光投入星空的怀抱之中,广袤的天幕下,淡金色的“恋人”和银灰色的“愚者”这两颗星显得格外刺眼。
在回到星之都以后,镶嵌着路维丝之血的项链又回到了卡托丽的颈上,可是女神的力量却依然没有回应她,简直就象是在责难着携带者的背叛。雷恩的情绪也比女孩预料的更加激烈——在成为同伴的这六年中,圣骑士和自己是很有默契的,在触到女孩心理防范的底线前他总是会妥协,但今天雷恩却不顾一切地逼问关于卡奥斯的事情,这令卡托丽觉得很尴尬,最后少女只能严肃地拒绝对方。
之所以会这么激动,大概是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的关系吧?真希望他能早点冷静下来。想到对方痛苦的眼神,女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并没有因此让步的打算,因为那反而会让伤口进一步扩大。
修因的反应则正好相反——尽管卡奥斯是死亡骑士的事实也吓了他一大跳——但青年法师却认为,这位死亡骑士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联盟的事情,相反,他还帮了卡托丽一行的大忙,所以现在唯一应当采取的对策就是保持与对方的距离,同时尽快完成任务。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尽快通过雪待泉然后毁灭世界树,接下来就什么也不必担心了。另一方面,这样也应该可以避免和卡奥斯的正面冲突吧?我想无论从道义上还是胜算上考虑,那都是最好的选择。”修因的话语中很难得地带上了命令的口吻,尽管卡托丽觉得不妥,但在对方精确的分析下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结果又是两边一起背叛吗,看来最差劲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女孩自言自语着,专心地凝视起那颗银灰色的星星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夜空的寂静和狂欢的嘈杂之间响起为止。
“可以过来陪陪我吗?在这种宴会时间,一个人的话总有些寂寞呢。”芙罗拉慈祥的眼神令女孩烦躁的心觉得安稳了些。
“可是,我的脑子现在乱得一塌糊涂”卡托丽有些为难。
“有句古谚说的好,‘与人分担忧愁,忧愁就会减半;与人共享幸福,幸福就会加倍’,何况我也有些东西想给你看,有些话想和你说。”守护者坚持自己的邀请。
“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从命喽。”女孩点了点头,决定换个心情。
“那么随我来吧。”对方轻快地微笑起来。
两人静悄悄地穿越喜气洋洋的人群和热闹的街道,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巨大树堡,最后来到镜之湖边的一棵巨大古树前。从外形来看,这也是星之都的建筑之一,但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表面没有入口,只能见到粗糙的树干。正当卡托丽纳闷的时候,芙罗拉却轻声地吟唱起一句抑扬顿挫的口令,紧接着,女孩突然发现头顶的夜空不见了,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广阔的圆厅之中。
“这里是?”
“星之都的武具库兼竞技场,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守护者简短地解释,随后独自走进巨型圆厅一侧的房间,几分钟后她手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剑盒走了出来“我听说你的武器在战斗中损坏了,所以就想到了这个。”芙罗拉说着,打开雕镂着精细花纹的外盖,在天鹅绒衬里的盒内,安睡着一柄紫鞘的长剑。
就象所有的剑士一样,卡托丽在那一刹那屏息凝神,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武器。女孩纤细的手指摩挲过剑柄,然后有力地握住了它,从掌心传来的感觉比自己曾用过的任何武器都要合贴舒适,而且还带着一种特别的熟悉。当长剑出鞘的瞬间,利刃送出一阵清脆的震响,这声音仿佛悦耳的歌声般回荡在圆厅中,久久不肯散去。
“好漂亮,就象艺术品一样”少女倒吸口气,轻声呢喃着。
这是一柄宽刃长剑,有着银灰的剑身与乌金的剑刃,剑脊上镌刻着秀丽的魔法符号,若有若无的纤细电光不时从字里行间轻抚而过,令持剑者感到阵阵涟漪般的波动。
“试试看能否斩中那件铠甲,”守护者指着将近十米外的目标“就站在这里。”
“就站在这里?”回过神来卡托丽不解其意。
“对,想象一下目标就在眼前的样子,然后从这里发起攻击。”对方循循善诱。
尽管依然有些迷惑,圣骑士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以双手握住长剑挥出一记自左上至右下、姿势标准的重斩。电光火石间,卡托丽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条紫金色长蛇,下一刻,那件铠甲已被分作两半,发出巨大的响声后坠地。
“这是!?”女孩定睛凝视手中的武器,此刻整个剑身已分成九段相互隔离的剑刃,中间贯穿着一道萦回着雷光的金色长链,这条长链在持有者的意识波动下自由地改变着长短和姿势,就好象一条由闪电编织而成、镶嵌着利刃的大蛇。正是它在瞬间跨越十米距离,并在尖端准确地再现持有者干净利落的斩击。而当女孩试图让武器恢复原样时,那条盘踞在半空的紫金蛇竟突然在刹那间收缩,重又合成为一柄长剑,剑身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衔接的痕迹。
“精王剑‘紫荆’,可以依主人的意志自由地伸缩,尽管是柄长剑,但我却觉得它应该是最适合卡托丽的武器了。”芙罗拉的目光中浮现怀念的眼神“因为赋予它力量的点化者就是久远。在握持紫荆之时,你也肯定觉得很熟悉吧?”
“原来是这个原因可是,”卡托丽的表情却犹豫起来“婆婆,这柄剑真的要送给我吗?我真的可以收下这样的武器吗?”
“当然,威力强大的武器始终是不适合尘封于角落的,但如果希望它能造福众生,必须选取合适的主人,我想那就是你了。”芙罗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即使和久远毫无关系,我还是会把‘紫荆’赠送给你,因为我相信卡托丽所做出的选择是绝不会令这柄剑的点化者伤心的。”
“谢谢,芙罗拉,谢谢你!”女孩报以感激的笑容,那原本充满迷茫与哀伤的眸子在一瞬间焕发出美丽的光芒。
“卡托丽大概还想继续练习吧?我猜爱剑之人都是这样的。”守护者体贴地说着“今晚我就在这个竞技场当你的陪练,如何?”
“感谢之至!”卡托丽将紫荆合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骑士礼。
第二天清晨,前往世界树的队伍已早早地出现在雪待泉旁,等待着通道开启仪式的完成——一切都和约定中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只剩下了三人。
卡奥斯还是没来中立的星之都应该不会为难死亡骑士,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我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少女有些忧郁地想着,但她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的表情,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卡托丽,”女孩身后传来雷恩吞吞吐吐地招呼声,圣骑士犹豫了下,然后缓缓发问“昨晚你去哪了?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本来,想道”
“我去取了一柄新武器,是精王剑哦。”卡托丽轻快地回答,故意打断对方的道歉“雷恩,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来切磋切磋如何?”这是默契的示好方式,雷恩原本绷紧的脸顿时舒展开来,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啊?天哪,居然是精王剑?”修因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嫉妒,但当想起昨晚疯狂阅读星之都图书馆的行径后,法师把抱怨吞下了肚“算了,我也赚了不少”
“各位,该启程了,通道打开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是单向传送,所以请谨慎行事。”一名祈祷士礼貌地打断三人的对话。
“那么,我们走了,这些天来承蒙关照!”卡托丽走近芙罗拉身旁,然后深鞠一躬。
“路上要小心。”守护者自然而然地回答,口吻就像是在送别朝夕相处的亲人。
“恩!”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紧随在雷恩与修因的身后,缓步踏入雪待泉中,平静的水面在瞬间泛起阵阵波纹,而下一刻,沉入水中的三人已无影无踪。
“真希望那孩子能永远地微笑下去。”无言地注视了镜般的泉眼一会,芙罗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得看那个在女性面前逃跑的笨蛋会采取什么措施了。”一旁的依莱娜耸了耸肩。
当依莱娜走进病房时,矮人恰好从床上爬起身,正往嘴里大口猛灌上好的啤酒——在昨天的战斗中,最后的爆炸令利斯顿全身骨头断了一半,因此当大家都在庆祝胜利时,矮人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和绷带为伍,这对他来说绝对是种煎熬——而现在的狂饮应当算是心理上的补偿。
罗兰则处在房间的另一头,木窗的旁边。清晨的朝阳从绿叶编织的屏风间穿过,在萦回着点点冰屑的空气中散漫反射,看上去仿佛是一层淡金色的薄纱。死亡骑士就在那挟裹寒冷的阳光下端坐着,一语不发地凝视自己张开的左手。
“真厉害,一个晚上整条手臂就完全复原了。这就是伊修托利赋予死亡骑士的力量吗?”即使是黑暗中诞生的血族也耐不住对方落寂的样子,于是刻意打破窗旁的平静。
“恩?恩”罗兰心不在焉地回答“可是,戒指却没办法再回来了。”
“即使戒指回来了又如何?你难道打算再戴上去然后告诉他们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觉?得了吧,在身份曝光后,那样的玩意是毫无用处的。”利斯顿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耸肩。
“何况即使没被美露基狄克的攻击揭穿真面目,人家也早就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了。”依莱娜接上一句“象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没死在半路上,真是不可思议。”
“我明天一早就离开星之都,在那之前,你们难道不能说点别的吗?”即使早已熟悉两人的作风,死亡骑士依然觉得十分不满。
“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不在昨天晚上就离开?那样不就能抢先取得世界树,而且避免和他们的正面冲突了?”血族完全无视对方的抱怨,不依不饶地追问。
罗兰却把目光投向窗外——从这里可以清楚地俯视雪待泉的全貌——然后摇了摇头:“如果要逃避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参与贝利尔村的战斗,也不会答应和卡托丽共同旅行了。事情既然已发展到这个程度,只有和盘托出一切,因为卡托丽有资格、而且必须了解到全部的真相,这样她才能做出令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那女孩会因此受到很大伤害的,和死亡骑士卡奥斯比起来,黑暗之鹰可是憎恨和残忍的代表。”
“那是得知真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罗兰将视线收回手掌“我也很想知道,当她面对着黑暗之鹰时,究竟会怎么想、怎么做。在旅途中救了对方那么多次,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强词夺理的家伙。”矮人愤愤地哼了声,重又把脸埋进啤酒中。
“既然决心已定,那就没必要再多讨论了,不如出去散散步,毕竟我们已经有二十年没好好聊过了,对吧?”依莱娜漂亮的绯红瞳孔中荡漾起久别重逢时的神采“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今天要好好陪我和芙罗拉老师才行。”
“乐意之至。”淡淡的笑容终于回到了死亡骑士的脸庞。
这是一个元素之力尚未分化的世界,视野中没有熟悉的地平线,脚下无边的地面麻木又柔软,耳膜因过分的寂静而冻结,映入三人瞳孔中的,几乎只有纯净而不带线条的灰色。而路维丝的使者们之所以未在这个几乎呈二维的环境中迷失,全是因为身侧这条深蓝色的大河。
当卡托丽一行从雪待泉来到三界交汇点时,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唯一未被灰色浸染的事物就是这条河,它成了这片灰色沙漠中的参照物,而它的流向也自然而然地成为指引前进方向的道标。根据修因的魔法沙漏的计算,队伍已经沿着蓝河走了整整三天,河面的宽度正随着前进的步伐而逐渐增加,但世界树却依然没有出现。
“象这样究竟要走到什么时候?”在休息的间隙,雷恩有些怀疑地凝视着川流不息的湛蓝水面“原本补给根本不成问题,但这儿连只蚂蚁都看不到,剩余的粮食也只够五天份了。”
“别太担心,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修因却微笑起来“我刚刚用远视术侦察过,尽管魔法的力量只有现世的三分之一,但是距离已足够本人发现一些有趣的证据。”
“是什么?”
“另一条蓝河。”法师非常肯定地说道“和我们所在的这条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由此看来这个灰色的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也没有徘徊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蓝河不止一条,而且它们都在向着某一点流动,”卡托丽分析道“那么我们继续走下去,一定可以看见更多的蓝河,而它们汇聚的中心,也许就是世界树所在之处。”
正如圣骑士的猜测,在接下来的两天中,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河流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这些河流有着从近乎透明的水色一直到深邃的靛蓝,仿佛无尽的丝绸缎带,切割开这片灰色的大地。而在旅行的第七天,由河流编织而成的巨大辐射网最终汇聚并形成了一个方圆好几公里的大湖。
尽管每条河的流动速度都不快,但当成千上万的水波协力推动时,所掀起的波浪依然高得惊人。在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作用下,整座湖变成了一个咆哮怒吼的漩涡。而现在,卡托丽、雷恩和修因就站在灰色的湖岸旁,怀着各自的心思凝视着这个湛蓝色的无底深渊。
“就是这里了,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出来世界树就在眼前。”法师最后转头向同伴询问“你们感觉到了吗?”
“没错,只要一闭上眼睛,世界树的形象便会突然清晰起来。”雷恩点了点头。
“属于伊修托利的世界树”卡托丽低声呢喃着。
卡奥斯所追寻着的目标。
“那么,队长,请立刻使用路维丝之血摧毁它。”修因的声音盖过翻腾的水声,传入女孩的耳中。
少女从沉思中苏醒过来,那明媚的双眸在瞬间收紧,她突然握住颈上的项链,然后小心地拉开与法师的距离,并以一种柔和但坚定无比的口吻回答:“我会使用路维丝之血的,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等卡奥斯来到此地。”
“卡托丽,你在说些什么呀!?”雷恩以无法置信的目光瞪着对方。
“也许一时难以解释,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以队长的身份。”卡托丽毫不畏惧地迎上同伴们烧灼着质问与谴责的视线“在这次任务中,卡奥斯不顾自己的立场和身份,曾多次拯救过你我的性命,没有他我们甚至无法抵达星之都。要在此时此地做出背叛卡奥斯的事情,我绝对办不到,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那么做。”
“那么,圣骑士卡托丽-奥兰德,你打算怎么办?”仿佛早已预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高阶法师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只是一字一句地追问。
“等卡奥斯抵达这里以后,我们和他进行交涉,如果交涉破裂,那时再让剑来决定命运也不迟。”圣骑士的语调中带着无法动摇的决心。
“太天真了!如果交涉破裂你便能毫无顾虑地与他战斗?退一步说,即使你愿意和他战斗,以我们三个的力量恐怕也是无法战胜卡奥斯的吧?”法师冷笑着比出一个手势,下一瞬间,女孩仿佛被电击般抽搐了一下,接着全身就陷入麻痹的瘫痪之中。
“你”卡托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修因,你做了些什么!”雷恩沉下脸,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别担心,只是普通的定身术而已,我本来并不希望动用这个几天前就装在你身上的小符咒,但现在看来,教皇大人的预言果然还是应验了。”修因随后缓缓地走近斜卧在地的少女“卡托丽-奥兰德,你知道朱利安陛下是怎样评价你的吗?”
被唤出名字的圣骑士只能愤愤地盯着对方,但法师毫不介意这种冰冷的视线。在确定雷恩不会采取行动后,他弯下腰,以一种机械而流畅的动作取下挂在女孩颈上的项链——路维丝之血。
“教皇陛下认为,你的出类拔萃是建立在对黑暗之鹰的憎恨与排斥之上的,而非对路维丝女神的忠诚与信仰之上,这是种难以控制而易于动摇的信念,所以他才会在委托约瑟芬成为任务向导的同时,特别委托我担任隐藏的监视者。”修因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希望不用揭露这种身份,可是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了。朱利安陛下说得很对,以否定某事物为目标的人,一旦遇到她渴望守护的存在,是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的即使因此放弃信仰,背叛女神。圣骑士奥兰德,你已经爱上死亡骑士卡奥斯了,我说得没错吧?”
“这不是真的!卡托丽,告诉修因他误会了,这根本是诽谤,是诬陷!”一旁的雷恩大喊着,但那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声音却被浪花的咆哮击得粉碎。
“这件事我们过会再谈吧,我并没有被教皇授予什么仲裁权力,卡托丽依然是队长,等我结束了任务以后,随便她怎么处置都无所谓。”法师冷冷地最后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向灰白的湖岸。下一刻,他将手中的项链投进蓝色的漩涡,鲜红的神之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而显眼的弧线,然后刹那间沉入水中。
修因随即迅速地后退,以避免可能发生的爆炸和冲击,雷恩也在同一时刻跑到卡托丽身旁,用铠甲保护着女孩。三人就这样静止地等待着,但无论时间怎样流逝,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蓝河依然在眼前流淌,波浪依然在视线中翻腾,而世界树无形但有质的力量波动也依然如旧。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漏做了什么步骤?”在长久的沉默后,法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还感觉得到世界树吗?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投下的并不是路维丝之血。”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高阶法师猛地转头看去,死亡骑士正站在蓝河的对岸,以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在洞察对方话语涵义的瞬间,修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仿佛同样中了法术般,全身无力地跪在地上。
“我早该想到的”法师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用力抓握的动作令指甲深陷入掌心“我早该想到的!该死的,我就知道星之都不会那么友善,我们中计了”
“这仅仅是路维丝的使者与伊修托利的使者之间的较量,不要扯进毫无瓜葛的人。”在对方提到星之都的时候,罗兰皱起了眉头“不过无论如何,任务已经结束了。”话音刚落,死亡骑士就以匕首割开手腕,亡灵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缓缓滴入无尽的深渊中,激起几乎无法目视的微小浪花。
但是这朵浪花却令整片灰色沙漠剧烈地震动起来。
湛蓝色漩涡的中心,一道狭长但耀眼夺目的光线激射而出,没入灰色天穹的顶端。紧接着,整个湖中的水都随着这条引线开始升腾,形成一道包裹在朦胧雨雾中的巨大水柱,片刻后天宇深处突然间爆出一片蓝色火光,这灿烂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由天空的中央开始向外扩张,最后吞噬了整片沙漠。
蓝火燃过之处,映入人们视线的不再是纯净而呆板的灰色,而是属于现世的缤纷五彩。就好象被烧尽的垂帘,混沌的元素之力所形成的屏障从双眸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雅赫维山脉的莽莽群峰,温暖而慈祥的金色阳光以及点缀着白云的晴朗天空。
下一瞬间,与山峰齐肩的世界树掀去水柱的保护,在现世现出了它那高耸入云的巍峨躯干。巨大得足以罩下整座城市的翡翠色树冠上,成千上万道光芒正象喷泉般从每一片树叶中涌出,它们编织出遮天盖地的极光帷幕,随后让那摇曳的彩虹绵延万里,传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极北之地的寒冰皇冠,路维丝眷顾下的圣都以及海那一头遥远的卡那多斯大陆——到处都充满了世界树所散发出的光辉。
倾泻的光之洪流逐渐汇聚,成为天空中一条蜿蜒的蓝河,最后重又流入世界树的树冠之中。而这条蓝河所过之处,某种超越想象的力量正在迅速改变着地形与地貌,横亘大陆的雅赫维山脉被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推向了两侧。从世界树矗立的高原直到格兰戴尔河所在的丘陵,之间所有一切障碍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条宽达数十公里的笔直道路。
“神道”的最后一段,已由世界树亲手开启,现在这宏伟无比的存在正静待主人的到来。
“终于得到了,伊修托利的世界树。”罗兰凝视着地平线以外的遥远北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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