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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百货公司光鲜亮丽的一楼大厅,曼沁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觉得自己好像败家女,还没见到他的面就一直花他的钱,觉得很不好意思。”
简瑞安理所当然地说:“是他自己抢着要付的,-就尽量败吧,说不定他反而更高兴呢。”
上次拜托庄凯文帮他问钟家的情况,钟子淇间接得知这个训练计划,他立刻表示所有的费用由他负责,而且预算没有上限。既然如此,还客气什么,今天就来大肆采购名牌衣物。
“哪有这种事?”
“我想他想用钱补偿-吧。”
钱真能补偿二十年的亲情空白吗?她不甚同意地抿嘴。
“当然,钱不能代表一切-风光体面地去见他,他有面子,别人也不会看轻-,以后-的日子也比较好过,这是他的用心,和兼禾兄的意思差不多。”他乐天地劝她几句。
听了他的劝之后,她觉得舒坦多了。
“走吧,今天要大血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都要买最高级的。”
从里到外?那不就包括内衣了吗?不会吧?曼沁的粉脸爆红,害羞地僵在原地。
往前冲了几公尺,发现她没跟上,他回头拉她。
“嗯,那个今天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为什么?”一切都是他亲自打点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拒,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害羞到不行的她。
“买那个不方便”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那个是哪个?”
“从里到外的那个里”
“里?”内衣!他口快,没想太多,等他终于弄懂之后,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别说她不敢和他一起去买内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敢站在女人内衣专柜东张西望,光用想的就丢死人了。
“-等等,我call个帮手来。”他酱爆着一张脸,打手机搬救兵。
过了半个小时,救兵出现了,简瑞安高兴地迎上去,原来他紧急call来了傻乐为咖啡馆的老三平遥。
“-在上班还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老板求我留下来都来不及,哪敢不让我请假。”平遥一脸骄傲地说。
不久之前,在校庆的服装展上,简瑞安帮了她不少忙,难得他开口求救,她当然义不容辞喽。
“这么呛,-老板吃了-不少苦头吧。”他大笑。
“别提那个家伙了。”说到那个老占她便宜的李奕青,她就有气,更气的是她竟然老想着他,真是没骨气,不说也罢。
平遥兴匆匆地拉着曼沁往内睡衣楼层而去,随意浏览了几个普通柜子,最后来到设计、品质和价位都“很漂亮”的进口专柜。
她挑了一件蕾丝勾边刺绣胸罩给曼沁。“这件很漂亮,穿起来的效果应该不错,去试穿看看。”
“这太花、太露了,我不敢穿”曼沁害羞地缩缩脖子,平常她都是穿素面的款式,这种性感又花俏的款式光用看的就脸红心跳了,更别说穿在身上了。“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看到,不用买这种的。”
“这么想就落伍了,谁说一定要给别人看才要穿性感内衣,内衣是穿给自己看的。内衣不只是内衣,还是女人的秘密心事喔。”平遥一脸正经地说。
“真的?”曼沁眨眨纯真的大眼睛。
平遥洋洋洒洒地说起她的内衣理论、增强自信、改变心情、独立自主,全都可以从内在美开始。新鲜的言论三两下就收服了心思单纯的曼沁,接下来平遥说什么,她都照单全收。
之后两个女孩子call简瑞安会合,接着杀新台币不眨眼地买了十套名牌衣物和鞋子,直到三人都喊累才转往顶楼餐厅补充体力。
点完餐之后,在等待餐点送上的空档简瑞安去洗手闻,留下两位美女独处。
曼沁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平遥,两人年纪差不多,却天差地别,小遥个性爽快果断,浑身散发迷人的自信光彩,在赫赫有名的丰色服装公司工作,是未来的服装设计师不像她,平凡到了极点。
平遥看着端坐在对面的曼沁,问:“我看起来很凶吗?”
“没有,-不凶,-又聪明又利落,不像我又笨又胆小,什么都不会。”
“我是开玩笑的,-别紧张嘛,-这样子很好,男人最喜欢-这种楚楚可怜的温柔女孩子,像我就太凶了,没人爱。”唉,要是她也能这么温柔的话,大概就不会和那个冤家一天到晚杠了。
曼沁的脸更红了。“-别笑我了,我有什么好,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希望我能跟-一样呢。”
“好了,我们就别再互相捧了。”平遥笑着摇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她和李奕青的问题。
“-和简大哥很熟吗?”刚才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满熟的,他常来我们家喝咖啡,他和我姊还有修哥交情挺不错的,我也满喜欢他的。”
喜欢?!体内的某根神经猛然抽紧,她紧张地看着平遥。
“不是-想的那种喜欢,纯粹欣赏他这个人啦。”
闻言,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开,曼沁没注意到自己嘴角泛起的甜笑。“我也是。简大哥人很好,帮我很多忙,我真的很感谢他。”
“-哥可是有付我薪水的,-就不要一直谢个不停了。”
简瑞安回来听到话尾,笑着接话,才刚坐定,侍者就送上餐点,他高兴地招呼两个美女用餐。
“其实就算你们没付钱,以简大哥那种个性也会帮忙,回去叫-哥别浪费钱了。”平遥边吃边开玩笑。
“耶?吃人的嘴软,-怎么反而拆我的台?收走、收走,不准再吃了──”
“后悔来不及了!”平遥皮皮地大吃一口。
简瑞安大笑,指着她对曼沁说:“小曼,-就多学学她那种无赖的作风,保证-去美国不会吃亏。”
“敢说我的坏话?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平遥不客气地说起他的糗事,让他瞠目结舌,他从不知道自己做过那么多蠢事,而曼沁则眉眼漾笑,听得津津有味。
靠窗的桌上完美地摆设一套正式西方宴会所用的餐具,绘有美丽花草的高级英国骨磁餐盘大小有序地迭放,银制的刀叉汤匙整齐排列左右两侧,纯银水怀、水晶红酒杯、白酒杯
简瑞安假装是侍者为曼沁送上餐点,盘中是用上等橄榄油和香草料理而成的白鱼、干贝和明虾,是一道既赏心悦目又清爽可口的凉菜。
她茫然地看着种类繁多的刀叉,光叉子就五、六种,色拉叉、田螺叉、蚝叉、鱼叉、主菜叉、蛋糕叉,刀子也分餐刀、鱼刀、奶油刀,还有喝浓汤的圆汤匙、喝清汤的椭圆匙、吃甜点的甜点匙
这哪是吃饭?简直就是折磨人嘛!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向简瑞安求救。“他们不是中国人吗?吃饭不用筷子吗?”
他笑着摇摇食指。“庄律师说钟家在波士顿三、四代了,生意做得很成功,住在波士顿的贵族区碧肯山丘,和当地的富豪、名流来往密切,家里三不五时举行宴会,所以这些非学不可。”
她知道他用心良苦,不但特地向开西餐厅的朋友借了场地和用具,怕不够深刻还真正上菜,趁着餐厅还没开门做生意的空档教她,可是满桌子的餐具就跟十大酷刑的刑具一样多,弄得她头昏眼花,害得她泄气不已。
“我想那些宴会和我没关系吧。”她噘着嘴,低声嗫嚅。
他坐下,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好歹也是钟家的二小姐。”
她淡淡一笑。应简大哥的要求,庄律师送回更多钟家的资料,她这才真的弄懂自己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她想也想不到的华丽世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方修月会那么说了。
“那是简大哥看得起,我不敢这么想。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她不过才二十出头岁,怎么这么没干劲?他用力打了她一下,半鼓励半责骂地说:“-这个样子怎么行?都什么时代了,还在考虑那种蠢问题?我告诉-,在法律上,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有相同的继承权,-一点也不用客气。这件事情就算有错也是-老爸、老妈的错,-一点错也没有-给我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去当-的钟家二小姐──”
猛然被打,又被大声喝斥,曼沁傻了一下,回过神来,再度感受到他的照顾,心头一暖,感慨地说:“如果简大哥能分一些开朗乐观给我就好了。”
“-,给-──”简瑞安拉起她的手,给她一个要bigfive。
虽然孩子气,却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开心地笑了。
“-呀,就是想太多,没事烦恼一大堆,真是的。”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奇地问:“我听人家说,儿时成长过程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哥对-不错这我知道,难不成-爸妈对-不好?”
“才没有呢,是我自己胆子小。”她顿了一下,突然有所感悟地说:“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倒是有一些亲戚对我说过奇怪的话,叫我要认命,不要和哥哥争,要报答父母养育大恩。以前总以为家里重男轻女,所以才会特地跟我说这些,现在回想起来,我想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世。”
哇靠,小小年纪就被耳提面命要认命、要不争、要感恩,难怪她总是瞻前顾后、羞羞涩涩的,原来她是被吓大的。
为了安慰她,他消遣自己给她听。“哈,说到重男轻女,我老头才天下第一!我妈为了生儿子,一口气生了六个女儿,一直到第七个,也就是我,才生到儿子,要是我还是个女的话,我家就凑足了七仙女。”
曼沁略微下沉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他怡然自得的戏谑给拉了回来,小手掩着粉唇开怀大笑。“难怪你这么懂女孩子的玩意儿,原来有六个姊姊调教。”
他一脸受灾户的表情“三娘教子就够可怜了,我有六个,六个-,-想想看,我一张嘴怎么说得过六张嘴?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不会呀,我觉得她们把你教得很好。有个美发师的弟弟一定很棒吧,随时都可以有漂亮的发型。”
简瑞安忍不住怨叹一声。“别说了,我老头死都不肯让她们给我弄头发。”
“为什么?”她斜着头纳闷地问道。
她已经有那么多烦恼的事了,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茶包说给她担心呢。他岔开话题,站起来指指厨房方向“主菜应该好了,我去拿。”
“还有?”她惊嘤一声。
他浓眉一沉,装出酷刑问候的狰狞表情。“到目前为止只上了开胃酒、开胃菜、汤品、鱼菜,接下来还有主菜、冰淇淋、色拉、奶酪、甜点、水果、咖啡,有兴致的话还可以喝点餐后酒。”
“喂猪吗?”不知道撑死算不算十大酷刑?
“有这么高级的猪饲料吗?”
“猪都比你们两个上道──”等不到简瑞安进来拿主菜,大厨亲自送出来,听见这两个不知感恩、不知死活的家伙把他的精心料理说成猪饲料,他双眼一-,闪着诡谲的杀气。
简瑞安和曼沁关节僵硬地转头,吓得赶紧陪笑。
“接下来,就由我亲自上课吧。”大厨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边进行接下来的餐点,边考简瑞安相关的常识,不留情地猛钉他,等玩够了,才心情愉快地放走两人。
总算结束了,简瑞安忙不迭地带着她逃离凡事太过认真的大厨朋友,开车载她上了高速公路,往乡间而去。
“简大哥,我们要去哪儿?”
“等一下-就知道了。”他回眸看着她天真的笑容,黑瞳中升起一抹担忧。
车子穿越了大片田园,拐进幽静的产业道路,在一条大圳沟旁停下,他打开车顶的天窗,拉她站起来。她惊讶地用力眨眨眼睛,犹豫不到半秒就脱掉鞋子,跟着他趴在天窗口。
一探出天窗口,夏日午后的风吹散她的长发,轻柔的发丝抚上他的脸颊,她笑着拢住头发,低声道歉。
千丝万缕的发丝有如千万只小小手,轻轻拨弄他的心弦,心底有种微微的骚乱
天窗口本来就小,他故意张开手臂,靠着她光洁滑腻的粉臂,这样的接触彷佛使他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满足,嘴角绽放得意的笑容。
她不好意思地抓好头发,和他肩并肩地趴在天窗口,相依的臂膀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温度,她感到些些不安的燥热,却又不舍得移开。
他们就这般不言语,并肩而立,一起望着蓝色晴空、绿色田园,一起听着蝉鸣风声,心跳合鸣
感觉好舒畅!
“那个四合院好大、好漂亮。”她遥指不远处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前方水塘莲花盛开,后方山丘竹林挺秀,红砖建筑格外显眼。
他微微一笑,真不愧是一家人。“一般比较常见的是只有一个ㄇ字型的四合院,像这种两进院落的四合院比较少见,看得出来这户人家以前应该还满风光的。”
“早知道就带照相机来。”
“有件事比照相重要,-上次不是说想见见-外公外婆吗?”虽然早就决定了,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担心,果不出其然
曼沁僵住了,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恼怒还是紧张。她用力地喘息几下,像缩回龟壳内似的坐回车内,控制不住情绪地对他大声──
“我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想见他们”
她破天荒地对他发脾气,而他竟然高兴地笑了,他跟着坐回车里,两手挂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相处愈久,了解愈多,他愈觉得不对,在这出看似凤还巢的大喜剧中,其实隐藏着不少苦处,她的沉默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只是不说罢了。
她太会为他人设想,却不善表达自己,看得他好心疼,忍不住想推她一把,推她走出那个好孩子的壳。
“不用多久-就要到美国依亲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与其抱着一肚子的疑问和缺憾,不如选择勇敢面对,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没有遗憾,我是这么想啦,所以就自做主张带-过来-要生气就生气吧。”
“我当然生气,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我没有你勇敢,我胆小,我不敢问他们为什么要让妈妈一个人在外面生下我,不敢问他们为什么不认我,既然二十年来他们可以不闻不问,我又为什么要见他们?!”她生气地握拳大叫。
“不为什么,为-自己。”简瑞安平静地说。
她按着胀痛欲裂的心口,愤怒地嘶吼“简大哥,你说得好轻松,可是我好难过,你知不知道?!”
自从知道身世之后,疑问慢慢地冒了出来,对母亲、对父亲、对外公、对外婆对那些应该呵护她的至亲。
在感到缺憾的同时,一股怒气缓缓生成,她不想怨天尤人,也不想提那些已成事实的憾事,所以她劝自己忘记那些想法,小心地隐藏心情,可是他为什么偏要挑破她的伤口?偏要逼她面对难题呢?
“我知道,我陪。”他明白她不至于恨,但终究难以释怀、无法谅解的心情,他也知道她选择了逃避,但与其让她压抑着伤口,他宁愿发狠将脓挤出。
大手包住愤怒的小拳头,强而有力地一握,就像在说:别怕,-有我,我在-身边。
感受到他的心意,这些日子梗在胸中的愤慨与不甘像冰一样慢慢融化,融化的水从她的眼中溢出,假装的坚强散落一地,她软弱地靠在他厚实的胸口大声哭泣。
溢满胸怀的悸动无以言说,他情不自禁地紧抱住那依靠的身躯,心甘情愿地把胸膛借给她,浸湿衣衫的泪水沁入心底,化成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花丛间的初会,他就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唇间的偶遇,触发了微妙的感觉,惊艳之余,突发的浪漫遐想,以及忍不住为她打算的心情,强烈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他想他喜欢她。
心中一阵难抑的激动,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过于殷切的紧抱动作像是提醒了她,她害羞地推开他,转身坐好,低着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
“没关系。”简瑞安尴尬地坐好,却又担心地偷瞄不停。
哥哥虽然爱护她,但终究不明白她细腻的心思,朋友们听说她要到美国有钱的爸爸家依亲,总是充满羡慕地祝福她,唯有他,真正看透她的心思,用心良苦地推着她往前走,她由衷地感激。
“简大哥,谢谢你,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对不起,刚刚还对你大吼大叫,我太不懂事了。”
“本来就应该要这样,想生气就生气,太懂事才是有碍健康。”他脸上笑着回答,心里却感到失落。
曼沁用力吸一口气,转头看他,有了他的支持,怯懦的心情也变得笃定许多,她开门下车。看她恢复笑容,简瑞安也放心了,跟着下车,两人一起往江家慢慢走去。
四合院中,一位六十几岁的老头子穿着竹纱汗衫坐在房子的凉荫下翻看报纸,清闲的生活难得有访客,他放下老花眼镜和报纸,走到大门边,隔着半人高的木头栏杆问人。
“你们找谁?”老人家上下打量陌生的年轻人,清瘦的脸上没有太多友善和耐性。
“请问你就是江北海江先生吗?”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简瑞安想只要他保持笑容,这位不怎么和气的老先生应该就不会放狗咬人了吧。
“我就是,干么?”
曼沁默默地环视四周,也许这里曾经风光过,但是现在已凋零老旧了,偌大的四合院中似乎也没住几个人,有种冷清凄凉的感觉。回头凝视老人,一头沧桑白发,两道深刻法令纹,拒人千里的冷淡态度,这个顽固老人就是她的外公?一个愤世嫉俗,遗世而独立的老人家。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怒气消失了,只剩下缺憾,甚至还有一丝丝怜悯。
江北海正想开口骂走无故打扰的年轻人,年轻女孩的容貌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心底,冷不防地挑破了尘封多年的旧伤疤。
“品萱?!”江北海脱口喊出独生女儿的名字,见鬼似的指着和她十分神似的年轻女人“怎么可能?品萱早就死了,-是”
“她是你女儿的女儿,曼沁。”这个老头的态度真的很差,要不是不想把事情搞砸,他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一丝欣喜快速地闪过江北海的脸,稍纵即逝,羞耻和愤怒急涌而上,他严厉地斥责“我没有那种败坏门风的女儿,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孙女儿,你们给我滚!”
曼沁纤细的双肩抽了一下。原来外公是如此看待她母亲,以及她的存在,她的心揪成一团,痛得泪水直流。
“喂喂喂,她肯来见你,你就该偷笑了,怎么还出口伤人?”简瑞安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为她叫屈、抱不平。
一老一少吵了起来,在屋里的江老太太听见吵声跑了出来,一看见酷似女儿的年轻女孩,她受到惊吓似的惊呼出声,立刻奔了过去。
“骂人?你们再不走我就打人了!宾──”江北海不想再看到孙女儿似的使劲撇开脸,重重地关上木门,一把拉住想要冲出去的老妻“不准开门!”
江老太太哭了起来,哀怨地说:“老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她可是我们萱萱的亲骨肉,难得这孩子肯来看我们,你为什么要赶她走?你好狠──”
“我狠?我再狠也没她狠!我辛辛苦苦养大她、让她出国留学,不是要她和别人偷生孩子,不是要她丢江家的脸,更不是要她年纪轻轻就死给我看,那个狠心的孩子就这样让我一辈子的希望全跟着她死了。”江北海痛心地说。
“你提以前的事做什么?”
“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过去,永远!”
老人家的争执,字字句句钻进曼沁的耳里。现在她了解当年母亲挺着大肚子回家,面对的是怎么样的羞辱和排斥,她也了解为什么母亲会一个人在外面生下她,在生命的最后把她托付给王家而不是这里。
简瑞安用力握紧她发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陪她站在江家紧闭的大门前。
老夫妻的吵闹声从院子拉进屋里,四周恢复宁静,再度听见夏日如雷的蝉鸣,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耀眼。
“简大哥,你说得对,至少没有疑问了。我们走吧!”她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一抹淡然而悲切的微笑,眼中渐渐泛起接受事实的韧性。
他暗叹一声,原本期望至少能有些温馨的场面好了却她的遗憾,没想到江家这么不近人情。
两人慢慢走过水塘,粉红的莲花,深绿的荷盖,花白的阳光,交握的双手不知不觉变成了十指交扣。
一抹瘦小的身影从江家后门闪出,半冲半跑地追上沿圳沟徐行的年轻人。
“等一下!”
两人同时讶然回头,曼沁惊呼出声──
“外婆。”
听到孙女儿不计前嫌叫声外婆,江老太太感动得流眼泪,激动地拉住孙女儿,歉疚地道:“对不起,让-吃苦了。”
这声对不起像魔法般消弭了沉重的缺憾,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噙着泪,用力摇头。
“不要怪-外公,因为他太疼-妈了,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他才会难过到没办法原谅-妈。”江老太太从口袋中掏出一串珍珠项链,郑重地放进她的手心。“这个给-,这是-外公为-妈准备的嫁妆,可惜没机会用,送给-,要是-结婚的时候愿意挂上,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止不住的泪水滴在圆润硕大的珍珠上,她感动地抱住外婆。
江老太太不舍地搂搂阔别多年的亲骨肉,一个温暖的拥抱胜过千言万语,怀中的孙女儿给了她无以比拟的满足。
总算来对了!简瑞安欣慰地笑了,过了这一关,她一定能更加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