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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胡同里传来打三更的声响,万籁俱寂。
庆焰挥平衣褂,对于自己第一次待在酒楼到如此深夜有些惊讶。
若非明日还得赶进紫禁城当差,和不想因为没交代一声就在外面过夜使父母亲不悦,他差点就要怀抱佳人到天明了!
看着经不起激烈欢爱而沉睡着的金蝶儿,颊上因酒劲末退而红晕不散,正如“人面桃花”之喻。
他用指背轻抚过她的脸庞,这特别的女子带给他太多惊奇。在酒楼久待、让冷情的他怜惜起酒家女、让他打破不碰同一个妓女超过一回的原则,疯狂地不能不多尝几次
本以为她是入行不久的花娘,但她却是个处子
“嗯”纤白的娇人儿一个慵懒的翻身,打断他的思绪。
“金蝶儿,我记住你了。”他沉声言道,尔后站起身,临走前留下一张银票,算是特别给她的打赏。为防被酒楼的人私吞,他特地放进她衣裳的袋子里。
帮她的luo身盖好被子,他俏俏离去。
东方微露肚白时,金蝶儿才撑起酸疼疲软的身子,揉揉宿醉疼痛的头,一时间对这陌生的房间毫无印象。
“咦?这是哪儿”脑海闪过昨晚的景象,她登时呆愣住了!
她记得昨晚躲进这房里,见到了一个冷俊的男子,然后喝了酒接下来只余依稀模糊的影子。但恍惚间,肉体相贴服的温热感犹存
肉体?!
她翻开棉被,又被自己袒裎**的光身给骇住了!雪肤上明显的点点红印、床褥问交欢所遗留下的暧昧气味,和仍旧湿滑的液体,都让她瞪大了杏眼。尤其,卧杨上散如落花碎办的殷艳落红,是来自她玉洁之地的处子血--
“怎么会天啊”天旋地转问,她蜷起身,呜咽啜泣起来,不敢相信这事发生在她身上。
她在无意问,失身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痛哭中,炽热的朝阳晒烫了她肌肤的一角,她有些醒神地回头望过窗外,又惊跳起来!
“糟!什么时辰了?”
她没时间再哀悼,忙将自己的衣裳穿好,不多留片刻,含泪急忙离开了千芳楼。
在初醒的街道上,她急急前行,衣袖被抑不住的眼泪沾湿,内心大声哭喊。她再也不要踏进八大胡同一步了!再也不要
行约两刻的时间,她绕进一大户人家的后门。在后院打扫的老仆见到她,有些惊讶。
“金蝶儿,这么早你就出去买东西啦金蝶儿?”
她头也不回地往大院走去。大院的廊下有几个才起来梳洗的女婢,她全没搭理,直往自己的寝屋走。
才推开门,与她同寝的另一个女孩便迎了上来,关切地问:“蝶儿,你怎么一整晚都没回来?上哪儿去啦?格格找你好久,急得都发烧了!可为了你,又不让我们告诉福晋;因为格格发了烧,你这个贴身侍婢不该不在身边,怕福晋问起难交代”
“格格发烧了?”这总算把金蝶儿给唤住了。她拉住同寝女孩的手焦急问道:“珊瑚,格格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格格发烧是常事,熬些退烧汤药让她喝过,今早也该退了。你昨晚到底去哪儿啦?”
“我我”金蝶儿额头冷汗直流,昨晚的事她根本不想提;不过面对相交多年的珊瑚,她仍得想法掩饰。“昨晚我要离开千芳楼的时候,被一个客人找麻烦,我吓得躲进一问空房里不敢出来。结果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刚刚才回来。”
“你被客人找麻烦?”珊瑚是这大府邸里唯一知道金蝶儿会去八大胡同的人。她双手扶住金蝶儿的臂膀,忙问:“还好吧?有没有怎么的?”
“没没有”金蝶儿低下头,眼泪潸潸直流。怎么能全盘托出呢?可是心中难掩的委屈让她禁不住抱着珊瑚大哭。
“你真是被吓坏了吧?真可怜”珊瑚温柔地安慰她。“如果受不住,以后就别再去了。八大胡同对咱们来说实在危险!当初你说要给那边的姑娘绣裳挣银,我就最不赞成的!王府里给咱们的钱,或许来不及赎身了,可我想王爷和福晋总不会太亏待咱们的”
她扶着金蝶儿躺上床,帮她擦掉满脸泪痕。“我去跟格格说你回来了,然后就说你身子不舒服,今天先不当差,休息休息。嗯?”
金蝶儿缓缓点了头,闭上哭得红肿的眼,听珊瑚关上门出去。
她无法安睡,因为黑暗里总有块亮碧的蝶玉佩,伴着张冷俊的脸孔晃荡而过,不曾平息。
抱紧头,她缩到床角去哀泣。身体屈动问,一个袋口发出纸折声,她不解地翻出里头的东西。
她不禁苦笑--是张一百两的银票!
那个人把她当成妓女,用一百两买下了她的贞操。可谁知道,这也毁去了她原本平淡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毁掉了她全部的人生啊!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傍晚,灯火通亮的靖亲王府里,庆焰才刚回府,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已经三天了。他问遍千芳楼的人,居然没有人知道金蝶儿这个人!她就像蒸发在阳光下的朝露,完全没了影!
如果金蝶儿是可用钱呼来唤去的普通女子,他就不会挂念至此;就是她的神秘,让他更想深究,非要找出她不可!
他的生活本如乎冷冰澈的静泉,意外地飞入一只清灵羽化成的金蝶无意沾足,乱了一角。
犹记那姣甜的笑容如此纯真清净,他想要再看一回,好仔细析解那清甜的笑靥,是否真的末沾染一点尘俗的污垢--只是这样而已。
定入书房,见四弟庆暖已在几旁坐着,气定神闲地和一个丫头调笑。见他到来,丫头敛住了放浪的神情,行过礼后急忙离开。
他冷冷目送,回头瞪着同母弟凛言“我早跟你说过,不准在我书房里干龌龊事的。要就回你自己的房去。”
“唉”庆暖无视于哥哥冷情的目光,舒服地靠坐椅上。“你这里就是缺少调剂,才老是宁静无声、空气凝滞,坐久些都快闷死人了!一点温馨笑语,是小弟我唯一能赠送给我亲爱哥哥--房里那些可爱姑娘们的薄礼啊!伺候你也真是件苦差事!”他大摇其头直叹气。
庆焰完全不想理会。血缘最亲的弟弟,和他性情却是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庆暖涉足风花雪月短短五年,风流艳史就辉煌得教北京城内的男人们自叹弗如,甚至获封称为“风流宝镜”!
“说吧,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
“娘叫你到偏厅去一趟。说穿了,还是你的终身大事。”瞧哥哥听了一脸嫌恶,他只能苦笑。今年满二十的他,同样为亲事被母亲叨絮不已,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你不能不去,阿玛也在那儿。这回找上门的人家来头不小,考验你扞卫婚约的决心呐!”
“哼!”庆焰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要前往偏厅,走到门边又停住了。
“老四,有件事情要劳你帮个忙。”
“难得!说来听听!”庆暖可好奇了。二哥这个向来为了保持冷傲形象,无时无刻努力鞭策自己的杰出青年,会有什么要他这个快要让全家鄙视的花花公子助上一臂之力的?
“到八大胡同那里,帮我打听一个人。”
“怎么,有仇家躲在那里?”他皱起眉头,这下可为难了。“八大胡同里,我只和酒楼妓院相熟,可没办法帮你找全整个胡同。”
“一个叫做金蝶儿的姑娘,不清楚是哪个楼院的人,你帮我找找,然后给我留住,别让她跑了。”唉,要在弟弟面前自毁形象并不容易。
庆暖呆愣了一下,随即拊掌大笑“原来二哥要找的是冤家?更难得!铁树果然还是会开花,这四月天可真不一样!哈哈”“闭嘴!到底帮是不帮?”他的面孔仍旧是森冷的。
“帮!当然帮!”真是一件乐翻天的差事!“小弟自当努力翻遍八大胡同各个楼院的屋瓦砖块,誓必帮你找到那只让铁树花引来的金蝶--”
他可比谁都更想见见能触动二哥冷酷心弦的女子呢!
雅致的偏厅里,装扮华艳的侧福晋如珍在座上眉开眼笑,娇嗲着声音同靖王闲谈,掩不住眉飞色舞的喜气,愈显风韵妍媚。
看庆焰到了厅里,她忙轻摆柳腰上前,笑着把儿子拉到前头。
“王爷,您瞧!咱们焰儿生得这般英俊威武,哪有姑娘不动心的呢!这下不就有人别具慧眼,识货来了!”
靖亲王啜口热茶,笑而不言。众子之中最令他得意的,不消说,长子庆照首先拔得头筹,居次的,才是同样亲近万岁爷身边当差的次子。
如珍让儿子坐下,春风满面。“焰儿,今儿个怡沁郡王夫妻送礼来的时候,郡王福晋特地找我,跟我谈了你的事。这怡沁郡王可赏识你呢!他让福晋来同我说说,想把他们府里的格格许配给你呀!呵呵”怡沁郡王的女儿?庆焰揪紧眉心。就他所知,那怡沁郡王府的格格,年纪就和他最小的妹妹欢儿一样,才十一岁啊!
他望向父亲“阿玛,都说上了吗?”
“你该知道,我一向不干涉你们婚事的,问你娘吧。”
“八字要有一撇啦!”侧福晋末及庆焰问起,就先喜极地道出“只要你肯,今年就先定亲,过个两、三年再把格格娶过门。到时,你就是郡王爷的女婿啦!”
“我不要!”他断然拒绝,一脸的冷漠。“那个格格跟我年纪差太多,应该选一个岁数相近的人许配才是。”
侧福晋一头热被浇了冷水,当下大大不悦。“怎么这么说呢?年纪可不是什么大问题啊!你燕姨娘、瑾姨娘、云姨娘跟你阿玛的岁数可也都相差超过十岁呢!不都一样伺候了王爷、生了孩子吗?你少给我挑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
“娘,您别逼我。”他并不想伤母亲的心;只是这三年里,他每推一件婚事,就得狠心和母亲两相煎熬一次。
在这上面,他就不如庆暖总能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地逃过,转头又坠进美人窝里快活。
侧福晋丝绢一甩“不逼你还成吗?你该不会还在想纳兰家的丫头吧?这么守着,是想谁来感激你啊!血气方刚之年,居然让一块小家子气的玉佩给绑死!毖妇守节,还有个牌坊褒扬,你守什么?倒要守出笑话来了!”数落完一大段,看儿子无动于衷,她急得向靖王求助。“王爷,您平常不关心就罢了,都到这时候,您倒也说说他呀!”
靖亲王放下茶盅,叹口气泰然言道:“焰儿,十年了,够了;锦绣若还活着,早该凭着信物找来。你付上十年的情义,她在天之灵也会感怀的。倒是你,别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虽说你是王府世子,但按你庶出的身分,能攀上郡王嫡女联姻,绝对是桩难得的良缘。何妨把它想成是锦绣给你的庇佑,就听你娘一回呢?”
“阿玛”父亲都开口了,他便不能把这件事等闲视之;一时间,他沈默了。
半晌,见庆焰还是没答上一句,侧福晋又恼起。“给我听着,下个月初二是人家格格的生辰,恰沁郡王邀你去一趟。这事我已经给你应下了,你非去不可!五月初二,就是要去!”
听闻此言,他双眉紧揪,目露锐光。“既然都说好了,又何必问我!”起身迈开大步,身影如风消失在偏厅外。
“蝶儿蝶儿”幽娑缥缈的远方,有一阵阵呼喊的声音传来忽然,变成了一声巨响!“金蝶儿!”
差点震破耳膜的音量,不仅吓醒了金蝶儿,也把她的心律惊得漏跳三拍!
“珊珊瑚?”她拍抚胸口,浑身冷汗。“呼你吓着我了。”
“吓着你?你知不知道我叫了好几声耶!你到底发什么呆啊?格格喊你呐!”珊瑚鼓着腮帮子娇嗔。
“我马上去!”收拾整理了一下绣线绢丝,她便往廊上走去。
珊瑚跟在她身后,好奇的问起“蝶儿,你打自那天彻夜未归以后,就老是在发呆,做事情不太专心。到底那天你还遇见了什么呀?”
“没有啊!”金蝶儿被迫睁眼说瞎话“就是你知道,我把芸姊姊的绢疋弄坏了,所以一直发愁嘛!”
“是吗?”珊瑚很疑惑“可是前些日子,千芳楼的花魁才派了丫鬟过来,说那天你被客人找碴她知道;织绢被毁她也知道,而且都不计较了。你还愁什么?”
就在几天前,芸姬使了丫头过来找金蝶儿,告诉她别愁烦那几疋织绢,并且另给了些素绢让她仍旧帮绣。还提起有客人打听着她的消息,要她近期内千万别再到胡同那里,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段时间里,她压根连王府都不敢踏出一步,生怕在街上被人看穿自己的不清白,更伯更怕被那个“买”了她的人认出来,颠覆她原本就已经开始岌岌可危的生活!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才勉强把那晚的失身当成只是一场噩梦看待。
“还有,你作梦常喊的小扮哥也变了!你往常是小孩似的撒娇口气,最近喊得好像那个小扮哥要杀你、吃你似的!怎么回事?”珊瑚与金蝶儿同屋而寝多年,口中所言的“小扮哥”是金蝶儿的梦中人,也是她常呼唤的梦呓。听她说是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总会在梦里一个像仙境的地方带她玩耍。
“没什么。”她加快脚步,不想多答。
怎么能说?说素来温和亲切的小扮哥,近来每在蓦然回首间,从男孩变成男人--变成那个她在千芳楼见到的男人,然后就成了又冷又暗的噩梦!
转进“德媛阁”庭院,她对着一个正在凉亭下刺绣的纤弱女孩喊道:“格格!”
这细瘦的女孩正是德媛阁的主人,也是怡沁郡王的独生女--德媛格格。
恰沁郡王仅得一女,十分娇溺疼宠;尤其德媛的身子单薄,更令人难以不怜惜上心。为了女儿能够静养,特地在王府里造了这么个精致秀雅的楼阁,还以女儿为名,极见呵护的细密。
德媛碍于身体不佳,在府里也只能做一些不耗力的消遣如看书、练字、绘画、抚琴,或是针黹女红而已。至于绣工,她可是都跟金蝶儿学呢!
见金蝶儿走近,她微微笑开。“金蝶儿,你来瞧瞧,我这绣样的丝线该怎么配色?”绦红的绸缎绣机上,已经画好了准备的底图,接下来就要照着下针了。一看,红绢上两只戏水鸳鸯,还写着“百年好合”的字样。
珊瑚靠近,拿起绣机惊呼:“格格,您平时都不用这么鲜艳的颜色的,怎么忽然转性了?还有鸳鸯呢!”她转而一想,戏笑着“哦我想起来了!这回您生辰,王爷给您办的酒会,不就要邀靖亲王府的镇国将军来?那可能会是您将来的丈夫呢!这会儿就开始绣喜枕套、喜被套啦!嘻嘻”“瞎说!”德媛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赶紧反驳“我才十一岁,哪来那种心思!这是额娘要我绣的,到底什么时候用上,还不知道呢!”
正当主仆三人谈笑,郡王福晋带着几个丫头来到德媛阁。
“德媛,这些可是你阿玛要京里最好的师傅给你做的新衣,打算初二那天给你穿上去出席酒会的。这两天千万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哇”珊瑚轻轻翻看,在惊叹这些衣裳华丽夺目的同时,也禁不住问起“福晋,到底王爷给格格相中的那个将军,是怎样的人啊?”
郡王福晋只是抿嘴而笑“我不知道。只知道王爷很赏识他。不过单凭他背后的故事,我倒能猜测,他应该是很专一致志的人,或许,也会那样专心地守护德媛、照顾德媛。”
“哦那奴婢也想看看了”
“应该会看见的。”福晋想起要提醒她们的事“这回的酒会是大事,大夥儿都得忙上。金蝶儿、珊瑚,你们也要去帮事,听见了?”
“听见。”两人一同答道。
初二当日,怡沁郡王府内富丽典雅的花厅上,摆出了酒会的席桌,邀请多位青年才俊到府。
怡沁郡王的主意只打在庆焰一人身上,其他的不过是陪客罢了。不过庆焰的心思难测,因此在场的彦士无一不是郡王精挑细选、相貌才学极佳的人才。如此就算真的漏失了庆焰,或许女儿还能在其他人里挑上一个中意的,今天特别设置的酒宴也才有意义。
庆焰穿着一袭云纹绫罗缎袍,衬着一褂素面缁绸绣金线背心,不离身的碧玉蝶也佩戴在腰问,顽长高挺,风采华贵,自然的尊凛气息,令旁人不觉中就是矮了一截。
为了不让母亲失信于人,他终究寒着脸来赴约,也决定了要冷着脸回去,不留给怡沁郡王一点期盼的可能。
酒过数巡,怡沁郡王让德媛格格露脸弹奏一曲,以谢众人送上的生辰仪礼和参与了她的生辰酒会。
在刻意安排下,庆焰的座位离德媛最近,最能把格格的容貌姿态一览无遗。
看着这个拨弄着琴弦的病弱美少女,极致华服、珠围翠绕,却与她的楚楚可怜不相搭衬,瘦弱的身子似乎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的贵重物品。精绣嵌金的服饰对她来说,只剩沉重
“弱不胜衣”是对她最好的比喻。
如此的纤弱女,和同是十一岁的小妹庆欢比起,真宛若风中微烛和灿烂阳
光之差!想起那个整天追赶跑跳碰、娇纵腻人的幼妹,庆焰冷硬的表情才略微软化,稍扬起了唇角。如果德媛能像欢儿那样,或许他还会考虑吧!
他勾起的嘴角,收进了怡沁郡王的眼底,实在是无尽快慰!看来庆焰似乎觉得合意呢!女儿的亲事有望了!
一曲终了,德媛轻轻颔首福身,便要退下。怡沁郡王先拦住了她,笑看庆焰道:“将军,小女身子娇弱,可否烦你送她回所住的楼阁去?老夫还要招待宾客,一时抽不开身啊!”这用意太明显。府里的格格要回房,不叫侍婢、仆人护送,却要客人相送?
“阿玛”德媛想告诉父亲她的身子还挺得住,母需劳烦客人时,庆焰已先站起答应了。
“可以。劳个人带路吧!”庆焰脸上又回复了原本清冷的神情,大手往前一摆,礼貌性地略弯腰“格格,请。”
厨房那头,金蝶儿和珊瑚一同忙着,准备下一道要上桌的凉饮甜汤。
她们忙了一上午,将煮好的菜肴端到花厅外,自然有厅内的侍者接手端上桌去,然后她们收回退下的残肴,再回厨房。方才要到厨房的途中,府里一个名叫丁宗的年轻仆役忙来献殷勤,硬是把金蝶儿手上堆满碗盘的托盘给拿走,帮着她送回了厨房,珊瑚也蒙受福利,轻便了许多。
在盛着雪花洋糖莲子凉羹时,珊瑚若有所思地跟金蝶儿谈起了她们的终身大事。
“蝶儿,那丁宗一直待你很好,心意也很清楚了,你说什么时候给他句话呢?”
金蝶儿眉儿一皱“给什么话?”
“就是跟总管、王爷禀上,请个婚配啊!”“我不要!”她的心都要跌到谷底了。“我对他没那个意思。什么婚配,更是不可能!”
“别那么要强,蝶儿。咱们的命运全都在王爷和福晋的手上,你今天不先给自己下决定,明天你会到哪儿去,没有人知道。”珊瑚与金蝶儿同年,一样在为这件事烦恼,她尤其替金蝶儿担心。“几个月前来过府里的杨千总大人对你一直很有意,想跟王爷讨你去当他的四姨太。难道你就觉得他好吗?再拖,也只能变成格格的陪嫁品,等着当姑爷的媵妾”
“啊!盛好了。这锅子让你清,汤就我端去吧!”金蝶儿顾左右而言他,急忙把盖上的白瓷碗盅放到托盘上,端了就走。
急行前进中,她心思紊乱极了。现在的她,只想要自由!她不要嫁给奴才再当永世的奴才,也不要嫁给可以当她爹的人当什么姨太!她只想挣够赎身的银两,把奴籍赎掉了,奔往海阔天空的自由去!
被卖进王府当侍婢,让她没了自己,甚至就连一辈子的婚姻大事,都无从决定!她只想逃,只想努力挣脱这个可怕的桎梏!
可悲呵泪眼模糊里,她左旋回廊的一个大转弯,登时撞上了一座高墙似的身体!手上的碗盅翻碎满地,里头的雪花洋糖莲子凉羹洒得对方全身!
来不及回神,已先听见德媛格格惊呼“将军!您的袍褂都给弄脏了!”
完了!她撞上了将军,未来的姑爷?这下可真是闯大祸了!
她惊恐的跪地俯首,喘息着不敢抬头。“奴婢奴婢该死!请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庆焰拢着眉,用手拍掉残黏身上的莲子。没想到才刚定出花厅,就让王府的丫鬟请了这么一道菜,所幸是凉甜汤。“无妨,衣服换过就是了。”声音仍是平淡的,听不出一点怒气。
倒是托盘、瓷盅、汤匙砸了满地的破碎巨响,将本在花厅里畅饮的怡沁郡王和几个仆人给引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贵府的一个侍婢撞到我,把东西打翻了而已。”
郡王一看,怒不可遏!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犯了令王府失颜面的大错,简直不可原谅!“总管,把她给我拖下去,即刻杖毙!”
金蝶儿恍若被抛浸到结冻的冰冷河水里,周遭又寒又暗,全身顿时失去了知觉。
她就要死了?!
德媛吃惊地阻止“不可以啊!阿玛,金蝶儿是我的贴身侍婢,您不能杖毙她!稍事惩罚就好了,就是别杖毙她!求您了!”
这话一出,庆焰的心中便掀起波涛。金蝶儿!是他追寻了一个月的那个金
蝶儿吗?此时她俯首于地,根本看不见相貌。
“丫头,把头抬起来。”他冷声命令,一如初见她那时。
这声音金蝶儿一怔,依话缓缓抬起螓首,当眼光触及那穿梭在她脑里、心上近月的蝶形润玉时,一切已经呼之欲出。再次与他的一双幽潭深眸相接,她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人,像坠入了他眼中黑暗无底的深渊
“王爷,请不要处罚这个小侍女。”他移不开与金蝶儿交缠的视线,只能用平稳有力的语气要求怡沁郡王放过她。“在格格生辰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杖毙她的贴身侍女,似乎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格格需要她。让她伺候我把这一身衣服换掉就好了。至于打破的东西,郡王府应该都不缺,不会计较这些小玩意儿的。是不是呢?王爷。”
一番话令怡沁郡王对这年轻人大感激赏。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和女儿对他留个好印象,他自然该做个顺水人情。
“既然将军这么说,老夫自当顺着客人的请求,才不算失礼,不是吗?”他随即传唤“送将军到锁云轩,等着将军的随侍回靖王府去拿套衣服过来更换。金蝶儿!”
“喳!”金蝶儿忙又把头俯低。
“格格和将军都替你求情,今天饶过你。到锁云轩去,好生伺候将军!”
郡王此举无疑是将她推入更深险的处境,而她依然得硬着头皮,遵照办理。
进了锁云轩,引送的仆人们退下后,屋内只剩金蝶儿和庆焰。趁着金蝶儿战战兢兢地过来奉茶时,他掌风一啸,便用长臂把娇软的俏甜人儿揽坐到腿上,紧贴住斑硕的身躯,分毫挣扎不得。
埋首在金蝶儿的颔颈间,他品尝着暌违了好一段时间的自然清新淡香,缓和了冰冷的声音,低浅呢语“你可得给我一个清楚、合理的解释。”
“将军!这里是郡王府,您不该轻薄我,请自重!”她满是心慌意乱,颤抖着纤手推拒他。上天真是作弄人!谁知道她即使不出门,也还是会遇见这个她努力要忘记的人!
“郡王既然都要你伺候我,表示我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你不知道吗?别说轻薄你,哪怕我现在就要了你,也是无妨!”他解开自身褂上的一字襟,把背心抛丢至一边--身上这莲子羹的雪糖味道,把腿上人儿的馨香都给混淆了!
“什么?你你敢!你若乱来,我就大叫!你休想得逞!”金蝶儿见他自动脱衣,气得吼上。睛瞳里映现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敬重的将军爷,只是一如她那晚在酒楼所见的王八贵公子而已!
庆焰忍住轻浅笑意,板脸高摆架子。“如果你真那么想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已经有过一腿的话,尽管叫!到时我还可以请教一下郡王爷,为何格格的贴身丫鬟会贴到胡同酒楼那里去,兼作陪酒?”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人做出这样不怀好意、心思不正的恐吓。
“不不不”闻言,金蝶儿更是吓慌了。“将军,求您千万不要告诉王爷,千万”王府礼法森严,若让郡王得知她的事,恐怕不只杖毙那么“好死”了!
“我是有苦衷的,请您千万别让王爷知道我去了胡同那儿”
“苦衷?我想听听。”他高挺的鼻尖在她的粉颈问游定摩弄,松脱了她的衣扣,拨开高领,粉红的淡疤仍旧烙在原位上。轻吻之际,靠在她香肩上的耳朵,还能听闻怦怦急跳的心音。
“这种苦衷与将军无关,您不会想听的。”
他是贵族出身,又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体会她们这种小婢女的忧愁?
颈问能清晰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气,还有唇片轻印她该推拒,却又说不出口,只能任凭心跳加速、喘息加剧,身子也发颤。她当然不能大叫,让王府的人来看戏;也害怕她若真敢抗拒,会惹来将军大不悦,转而告诉郡王,让她遭受难以预料的惩罚。
忽然,大手如鹰爪般箝住她柔润的下颔,庆焰的语气又转冷了。“说不出理由,就怨不得我到王爷面前把你抖出来!”
据他在御前当差所知,当下有许多不服于满清统治的汉人叛党,无时准备“反清复明”;他们的成员散布四方,不少就埋伏在满清贵族府中,任职下婢仆人掩饰身分,在市井杂处的地方相互联络情报,伺机而动。
打从十七岁开始在御前行走当差,万岁爷南巡或出游,他都得在身边护驾,遇上太多伪装的谋逆叛党会这样怀疑金蝶儿,纯属职业习性罢了。
看着疼得眼角泛泪的金蝶儿,他不希望事情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而且,眼前他有个更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