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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就会背诵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中的名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上学了,从课本上才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那时老师拿着教鞭要求不但会背诵,还要会默写的,并用红红的蘸水笔,在上面打上一个代表着荣誉与自尊心的数字,可以在父母和乡邻之间展示的。
稍长,读过余秋雨的文章,对他的乡关何处感慨颇深。“任何一个早年离乡的游子在思念家乡时,都会有一种两重性:他心中的家乡既具体又不具体。具体可具体到一个河湾,几棵小树,半壁苍苔;但是如果仅仅如此,焦渴的思念完全可以转换成回乡的行动,然而真的回乡又总是失望,天天萦绕我心头的这一切原来是这样的吗?就像在一首激情澎湃的名诗后面突然看到了一幅太逼真的插图,诗意顿消。”
我的家乡是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庄,百把十户人家,三面环山,一条由山溪汇成的小河缠在村庄前,围在山腰间。河水清洌,白色的鸭子用红掌刻出道道水波,自由的游弋,猛然间把头插进水里,屁股撅起老高。它能看见鱼,鱼也能看见它,早一溜烟躲进石缝或青草里了,鸭子遗憾地抖抖身上的水珠,尴尬的呱呱傻笑,引来树上的知了一阵阵的嘲讽
记忆中的山,记忆中的水,记忆中的童年,记忆中的家乡,每次打开尘封的思绪,晾晒那份心情时,酝酿已久的乡思浓浓的滴落,那么的醇厚,那么的悠长,似一杯窖藏的酒,像一首“激情澎湃的诗”
余老先生说的所谓那幅“太逼真的插图”是我在去年的一个春意盎然的时节看到的。因为要回家接姥姥,顺便回了一趟老家。渐近故乡,心怦怦地跳着,踏在汽车油门上的脚有些颤动,不是久违的激动,而是路的颠簸!昔日那条平整悠长的山路,现在淹没在一片尘土飞扬之中,不时驶过一辆辆满载石料的重型汽车,那震耳欲聋的不堪重负的喘息,折磨的小路遍体鳞伤,痛苦的扭曲着。赶忙摇上车窗,把那股本该亲切的浓郁的乡土气息,紧紧的锁在了窗外,双手把住方向盘,左右扭动,躲避着迎面扑来的坑坑洼洼。
这就是阔别已久,时常魂牵梦绕的故乡吗?记忆中开满桃花的杏岭山呢?碧波荡漾的孝仁泉呢?月夜乘凉的古柳树呢?秋日飞花的芦苇荡呢?安息着列祖先宗,满是苍松翠柏的油葫芦顶呢一切的一切都模糊了,模糊成了鬼魅的幻影,张牙舞爪,丑陋不堪,掠起股股污浊的风,撕扯着记忆深处的那份温馨。
山,张开豁牙的嘴在呜咽;河,淌着浑浊的泪在哭泣!记忆中善良的乡民,正用一双双曾抚摸过我的粗黑的手,点着一张张提前预支的支票,把子孙的希冀和未来装进了脏兮兮的口袋
进得家门,叔叔正望着桌上的一堆烟酒在笑,见到我,便兴奋得告诉我:
“咱村里在选举,竞争的可激烈了,你看,这两边都送东西,都有承诺,到底选谁呢?嘿嘿,管他呐,要是经常选举就好了”
望着叔叔那黑红的脸和拨弄烟酒的曾经执过教鞭的手,我无言了
在充满土腥与记忆的老屋里住了一夜,斑驳的墙上还有我幼年时自以为得意的抽象画,灶台上的油灯布满了时光的罗网,房梁上的家燕窝依然窗外不再是沉寂的风,不再有夜虫的吟唱,取而代之的是开山机器的轰鸣,震动着耳膜,震颤着那颗滴血的心
天未亮,便匆匆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曾装满记忆的故乡
“真正的游子是不大愿意回乡的,即便偶尔回去一下,也会很快出走,走在外面又没完没了的思念,结果终于傻傻地问自己家乡究竟在哪里。”
但愿看到的那幅“太逼真的插图”不是我真正的故乡!
淡泊如风
2005-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