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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清明，又是一轮的伤痛。
父亲发病时，我正在中学的教室里上课。那天一切与往常一样，天还是那么蓝，风还是那么轻，路上行人的脚步照旧，小贩的嘈杂依然可一场灾难正阴笑着走来，将那双无形的手搭在了我的肩头。
老师陪着两个陌生人把我叫出了教室，来到一辆面包车前，车上竟坐着我的母亲。
“我们是你爸爸的同事，他病了，单位工作忙，抽不出人来照顾，辛苦你们去照顾几天”
说完，就把我拉上了车。车里很闷，没人说话，只有母亲在嘤嘤的哭，我预感到了什么，因为爸爸的单位离我们老家一百多公里，并且要家属都去
几个小时的颠簸，车停在了一处离市区很远的山坡上的医院门前，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两只眼睛在外。进病房前，护士让我们带上了口罩和手套。病房里光线很暗，一只昏黄的灯泡用纸遮着，并且密不透风，父亲躺在病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好像已经睡着了，头发很蓬乱，医生说刚打完安定药，并示意我们跟他出去。我们来到医生办公室，里面做了一圈的人，一个年纪很大医生说：
“你们是家属吧，我是院长，你们别着急，我们先谈谈病人的情况。”
他起身给我们到了杯水，语调尽量舒缓的说：
“病人得的是恐水症，也就是狂犬病”
我的脑袋翁的一下，我和母亲同时惊呆了！
“不可能，不可能”
母亲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阿姨，你冷静一下”一个护士过来拉住了妈妈的手说
“这种病目前不管国内国外，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但我们会尽力的！目前病人怕光、怕水，易急躁，请家属不要与他身体接触”
我们不知道怎么出的医生办公室，只觉天地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单位的领导也来了，工会主席把妈妈叫到一旁，边安慰边说情况：“他是去年在工地料库门前补轮胎时，被外面窜进来的一只小狗咬伤的，当时没在意，只是抹了点红药水，可没想到这种病潜伏期很长的他是个好同志，他发病时正拉一车轮胎从徐州赶往淄博，一千多公里，他坚持把车开到了料库”
我走进病房，父亲又是一阵发作，他想抓住什么，却又极力的抓住自己的胸脯，猛咳着，喘着阵阵粗气，好像很冷、很害怕的样子，浑身颤抖着、瑟缩着，床单揉成了一团，几个医生在抓紧他的双手，给他换吊瓶。好一会，他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身边的我和母亲，他刚想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可又一下缩了回去，极力的挤出一丝笑意，对我们说：“没事，会好的，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他伸了伸胳膊，却引来了一阵的咳嗽，母亲心疼地想摸摸他的前额，却被他挡开了，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无言的看着被病痛折磨着的父亲，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力。父亲在死神手里挣扎着，好像一片树叶飘进了恶浪滔天的大海，而我却只能在岸边束手无策，有的只是无用的泪滴。
第二天，终于从老家传来一个消息，说老家的山里有个老中医，以前看过这病，并有祖传秘方！
我和母亲象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于是找到了单位领导，领导很重视，立即派了一辆面包车和一个刚复员有丰富经验的驾驶员，带上我一路飞奔，去取这救命药。
也许是死神故意作对，半路上遇到了大雨，面包车像一叶小舟，在风雨中飘摇着，但却载着我们的全部希望。“叔叔，能不能再快点！”我急切地说，其实那时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到了八九十迈，在这样的天气里是很危险的！叔叔安慰我说：
“不怕，叔叔上过越南打过仗，这点路一会就到，别着急”
山里的路很难走，在经过一个村前的土路时，一片稀烂的黄泥死死地抱住了车轮，车子无奈的喘息着，原地打转。我跳下车，用稚嫩的肩膀死死的抵住车尾，泥巴甩得满身都是，可车子像胶住了一样，纹丝不动，雨水、汗水、泪水交织着，我无助的望着阴霾的天空，真想把它捅个窟窿幸亏一个老人牵牛走过，知道情况后，二话没说，跑到村里叫来了一帮年轻人，连拖带拽把车弄了出来
赶到山里已是深夜，我们按地址找到了老中医家，并急切切得砸开了门，见到老中医如同见到了大救星，我语无伦次地说：
“快，开药我们给钱的”
老中医戴上花镜，看着我们满身的泥巴，摇了摇头说：
“试试吧，这药在没发病时吃也许还管用，可现在”
“不管怎么样，先配药再说吧”叔叔也着急的说
老中医在瓶瓶罐罐中忙活了半天，最后无奈的说：“差一味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
“斑蝥！”
斑蝥？这种东西只在鲁迅先生的书里读到过，可没见过呀，上哪里去找呀？
“到有断墙烂瓦的地方去翻翻看看，我这里是真的没有！”
我们又连夜赶回了老家，叫起了所有的族人，点起灯笼，在各处旧房、烂砖堆里翻腾起来，街坊邻居听说后也都起来，一起帮着找起来。望着点点灯光里张张急切的脸，我的泪又一次的流了下来
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七八只！我如同宝贝般的把装斑蝥的瓶子抱在胸前，紧紧地
当我们赶回医院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凌晨了，我兴奋的一气跑到病房门前，当打开门后我惊呆了，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和那白色的床单，白的刺目，白的心惊肉跳，白的痛心疾首，我软软的瘫倒了下去
爸爸走的时候只有舅舅在身边，妈妈因为伤心过度，早已躺到了另一个病房。舅舅说爸爸走的时候非常的痛苦，他为了控制自己，床单都扣烂了，但他始终没吭一声、没说一句话
我的泪不知什么时候流干了，只是模糊着，在外奔波、操劳了半生的父亲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甚至连自己亲人的手都不能摸一下！不，他应该是有话说得呀，他才四十多岁，他还有好多要干得事、好多要说的话、好多要尽的责任呀。
后来，妹妹在给我的信中还经常说：“我总感到爸爸还没走远，他还开车在外奔波，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回来的”
是的，父亲没有走，他就在天涯的某一个地方，就在我的心里！
天堂里也有车来车往，父亲还在飘泊
父亲，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淡泊如风
200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