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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莫尧没想到曹辰峰竟是来真的,那日之后,他又出现在宿舍里了,而且追求变得很明显。每天早上出房间,她门前的地毯上必有一束白色的星辰,花并不俗气,扔了反而显得她小气,于是索性带了下去放在公共厨房的餐桌上,美化环境,娱乐大众。他见了也不生气,照送不误。然而除了送花,他对她并没有什么过分的骚扰,也没有所谓的死缠烂打,更没有实质性的表白,偶尔有邀请,姿态也放得很高,并不低声下气,就算被她冷面无情地拒绝,依旧面不改色彬彬有礼,以致于就是她连想叱责都没有理由。
他跟以前追求她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不狂热不盲目不纠缠不恶俗,但往往这样,才是最难对付的。
他在图书馆自习总能准确地找到她,她躲了几次躲不过了只能由着他。所幸他并不跟她搭讪,也不打扰她,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书,却往往在她抱着厚的像砖头一样的原文书要抓狂的时候给出恰如其分的建议,或者在她睡着了差点赶不上交作业的时候踩着点把她叫醒,害她不得不在感谢他的同时咬牙切齿,一路冲到教室去的路上还能把他腹诽上几百遍。
这样持续了两个多月,有次准备一个模拟联合国安理会议事,他给她作指导,她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这么悠闲?”别告诉她mba也可以这么混的。
他不以为然:“学习是无时不刻的,而不是像你这样集中一段时间虐待自己,也没必要这么拼命。”
她被他说得脸红:“但是有那么多project,一个接一个,不集中怎么完得成?”
“学期开始的时候,每一门课程的任务就出来了,你可以列张表免得漏掉,首先要分清主次,重要的先做,不重要的放一边,或者可以直接忽略,如果不影响你总体过关的话。营销上有这样一个理念,懂得适时的舍弃,才会有更大的获得。”
她承认他说的有理,于是托了托眼镜,无话可说。
他又问她:“既然知道会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跑来这里?”
“我求知若渴,ok?”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求知若渴?”他兴味盎然地看着她,眉间的那颗痣闪烁,这个人实在没那么好打发。
“不然你觉得还有什么?”她已经没好气。
“比如说,”他顿了下,笑着说“比如,遇见更合适的人之类。
秦莫尧愕然,他这算是在跟她表白?她不由觉得好笑,正想开口挫挫他,转过脸去却突然看到坐在他们斜对面看着这边的童若霏,顿时一阵尴尬,悻悻地闭了嘴,低了头看材料再也不肯理他。
后来从图书馆出来,曹辰峰邀请她去吃晚饭,她自然是拒绝。
“好吧,那祝你项目顺利。”他爽快地接受,如往常一样从不勉强她。她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曹辰峰,如果你想接近我刺激童若霏的话,我想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停止了吗?”
“你觉得,我会这么无聊吗?”他挑眉,断然地否认。
“那你又何必这样?”她有些搞不懂他接近她的目的了。
他看着她,目光闪烁,并不给答案。
秦莫尧叹了口气:“无论什么理由,到此为止吧,我真的没兴趣陪你玩。”她也不想知道什么理由,那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想尽快摆脱他。
曹辰峰看着她,面不改色,只是问:“为什么?”
“我们并不相爱,难道不是吗?”她索性把话说白了,主动为这段莫名其妙的“罗曼史”画上句号。:
事实上,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说,曹辰峰都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也是她到利物浦之后第一个接近的人,只是无论他出于任何理由,她都冒不起这个风险,也压根儿就不想冒。
那天之后,曹辰峰果然停止了送花,也很少再出现在她面前。秦莫尧有时候早上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门前空空的地板,还有走廊另一头紧闭的房门,会有一种就像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因为醒过来发现是梦,所以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却又难免有些失落-
有时还会在图书馆遇上,他也还会坐在她旁边看书,在她遇上麻烦的时候“好心”地给与帮助,却到底保持了距离,跟她第一次在留学生宿舍遇见他时那样,举止有礼,恰到好处,不让人讨厌。
他的冷淡跟他的热情一样,都来得太突然,让她非常,摸不着头脑。
学期大作业,秦莫尧跟童若霏分到了一组,两人很默契地没提任何之前的事,彼此合作愉快。童若霏很专业,语言流利,气质出众,冷静独立,又难得是个十足的大美女,秦莫尧甚至觉得她是那种上天都在眷顾的人,也是一般男人看了都会喜欢的类型。她不知道曹辰峰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女朋友,然而感情的事,又有谁说得清楚?其实他们是那种很相似的性格,在陌生人面前保持客气淡然,在相熟的朋友间毫无保留的那种,然而终究是觉得关系复杂不愿绕进去。秦莫尧选择明哲保身,所以虽然她很欣赏童若霏,她并没有主动交好,童若霏也从不提曹辰峰的事情。他们的关系,直到毕业,还只是个见了面会打招呼的同学而已。
六月份,秦莫尧一年的硕士课程结束,顺利拿到学位,毕业典礼后,她没有跟前来参加她毕业典礼的秦祈明回国,而是跟曾文仪一起回了诺丁汉。到了这一个阶段,她仿佛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读书?似乎已经读够了;工作?她并不想留在这里工作;恋爱结婚,更加不可能的事。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让她过的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曾文仪劝她回国:“该面对的不能逃避,或许你应该跟常睦好好谈谈。”
“妈妈,他做出了那种事,还有什么好谈的?而且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说不定他早就另结新欢了。”她窝在沙发上,对再次提起这件事非常抗拒。
“常睦在美国,前两天才给我打过电话,问你回国的时间。尧,人都会犯错,如果你真爱着他,或许可以给他个机会。”
“他说他爱我,我一直相信他,我们都打算毕业后订婚了,可是他背着我做出这种事,妈妈,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你能原谅爸爸吗?”-^
曾文仪沉默了,良久,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秦莫尧没想到曹辰峰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下午,她在花园里浇水,他站在开满了蔷薇的矮围墙外面叫她。她吓了一跳,几乎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
曹辰峰自我解嘲地笑笑,神情显得疲惫:“我开了两小时三十三分钟的车从利物浦到这里,你要不要请我进去坐坐?”
她愣了一下,迅速说:“等我先进去换件衣服。”
她因为自己在他面前邋遢的模样懊恼不已,上楼匆匆换掉了睡衣,挽起半长不短的头发,换了件绸缎的白底印花连衣裙下来,他已经站在客厅里,朝她礼貌地微笑。曾文仪留了曹辰峰吃晚饭,她对这位不速之客感到好奇,却礼貌地没有多问,饭后,她让秦莫尧陪他出去走走。他们没有开车,从院子里出去,下了坡,沿着干净而狭窄的街道一路往前走。
“我昨天刚拿到学位证,明天下午回国,你呢,有什么打算?”他先开了口。
“目前还不清楚。”她摇头,说实话。"
“会回国吗?”:
“会,但也许不是现在。”
曹辰峰突然转了个身,面对她,她一愣,看他仿佛有话要说,于是停下来,看着他。"
“也许我突然过来有些唐突,但我不想在走之前留下任何遗憾,”白玉兰路灯皎洁的光落在他脸上,曹辰峰的表情很严肃,仿佛一下子正式起来“秦莫尧小姐,我正式地追求你,我是说真的,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多年前的表白还在眼前,过去和现在重叠,多么相似的话语,秦莫尧却觉得不安,非常不安,她一向很恐惧来历不明的追求,花了一会才消化掉他的话。
她看他的眼睛,他说的那般正经,她却无法从他眼里读出任何爱意,那种神情,就像是在英文朗诵课上读一首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诗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并且迫不及待地想下讲台,所以尽管精准到位,却干巴巴的毫无感情。
她困惑了:“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我觉得,跟你相处很愉快,所以希望有进一步的发展。”他想了想,说,这一次终于没有把沉默当成回答。
这个理由还不算太差,起码比“我爱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之类信誓旦旦的话来得更容易接受,秦莫尧仿佛松了口气,但是她到底是没办法答应他的,她以同样认真地态度回答他:“谢谢你的好意,我同样很欣赏你,但是很抱歉。”
“为什么?”他顿了一下,也问,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依旧神情坦然,没有一丝被拒绝的狼狈和挫败。
“我们并不了解对方,不是吗?”她笑笑,握紧了交叠在身前的手。
“时间并不代表一切,有些人就算相处了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了解对方。”他很冷静地跟她讨论这个问题。
秦莫尧却瞬间被他说到了痛处,她跟常睦认识十几年,相恋五年,她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背叛她,或许曹辰峰是对的,她承认。
“或许交往本身,就是一个了解彼此的很好的机会。”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并不轻易放弃。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拒绝了就是拒绝了,她不打算跟他辩解下去。"
曹辰峰很有风度地停止了追问,他说:“我并不介意你拒绝我,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只需要答应给我一个机会,当你觉得准备好了,可以第一个考虑我。”
秦莫尧点头:“我很乐意保证。”毕竟目前她并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坚持,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地方,不过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不接受,并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把话说开后,两人仿佛都松了口气,对话也渐渐轻松了很多。路过基督教堂的时候,有流浪歌手在后门口的空地上吟唱,树丛里黄色绿色的装饰灯景将他的脸打得斑斑驳驳,但是歌声很深情很动听,她仔细听了一下歌词,转头问曹辰峰“真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吗?”
他反问:“为什么没有?”
“他并不知道他命中注定的她是谁,他这么早就在等待,也许并没有结果;他为她祈祷,他的爱意她也不一定听得到。”
“你都说了是命中注定,她早晚会听到的。”见她摇头,他问:“你不相信?”
她但笑不语,只问:“这首歌叫什么?”
“myprayer。”他顿了一下,补充“devotion的老歌了。”
流浪歌手换了一首歌,曹辰峰掏出钱包把十欧元放在吉他盒子里,他们往回走。
他们坐城市的有轨电车回去,路上,或许是太疲惫,曹辰峰不自觉地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他的呼吸很浅,而且匀称,看得出良好的家教。这一刻,看着身边这个白日里高深莫测睡着时却一脸诚挚无害的男人,秦莫尧心里是感动的。他在走的前一天特地开车过来跟她表白,就算他对她并没有多少爱意,至少他有足够的诚意。她才24岁,尽管曾经沧海,然而有一个人这么有诚意地追求她,她到底是感动的。
她最终会接受他,与这样的感动不无关系。她一直都很珍惜跟他和平相处的瞬间,因为不爱,所以并不牵绊,也不会有伤害和背叛。她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婚姻却还是走到那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