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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通一面走着,一面想着老禅师刚才的话。
回到禅房,刚刚跨进房门,心中突然一动,暗忖道:“老师父何以无缘无故要说‘交友宜慎!?’又说‘百日之期,已经去了一天’,这两句话加起来,不是明明指责自己和麦洁七结交,一天时间,虚耗过去了吗?不错,今晚老师父留自己在他那儿用膳,饭后就要我回转禅房来,就是暗示自己当以祖师遗训为重。
“因为自己今晚如在膳堂里用斋,就会和麦洁七见面,说不定他要强拉自己到客房里去下棋,也许还要自己秉烛谈心,不就耽误了自己来栖霞寺的百日期限吗?”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同时也想到祖父的叮咛,自己真要好好用心去参研遗训才是。
关上房门,房中就已显得一片漆黑了。
但他心知事关自己一生的成就,和老禅师对自己期望之切,这些似乎都不下于爷爷,那么这一切的安排,也就不再介意了。
屋中只有一个蒲团,要坐就坐在蒲团上。
既然坐了下来,你又一无所事,自然而然只好望着墙壁,专心一致地去参研祖师的遗训了。只要静下心来,过了不久,室内本来一片漆黑,但渐渐就会觉得亮了一些“皈依三宝,玄门太极”这八个字也已可看清了。
“这八个字包括了四个‘数’字,数字又在那里呢?”
“祖师当年圆寂时,何以要说四个‘数’字?意义究竟何在?数字?数字”
“哦!”罗通突然想起老和尚才送自己到门口时,说过要自己:‘一心念佛,三尸自去,五蕴皆空,七情不生,可证无上道’,他说的似偈非偈,莫非就在暗中指点自己?
一心念佛,三尸自去,五蕴皆空,七情不生,每一句的第一个字,不就安著一个数字吗?他一直抬头注视著墙上那八个字,心念不住地转动,眼睛却始终没有眨动过一下,当他的口中念到一、三、五、七时,眼睛看到的是皈依三宝的那个“三”字。
这时他忽然想起“三”字上面的“依”不就和“一”同音吗?“皈依三宝”这一句,就隐藏了“一、三”二字,那么下联“玄门太极”的“太极”两字,岂非就是“五、七”的谐音了。
祖师圆寂时连说了四个“数”字,原来竟是暗示他老人家在达摩洞所手书的八个字中,有四个是“数目”字了。
他这一想,不觉恍然大悟,一时心头狂喜之余,口中也低低的说道:“原来是‘一、三、五、七’了!但‘一、三、五、七’指的又是什么呢?”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话声甫落,突闻一缕细小之声,在耳边响了起来:“一者,依三太极,三者,依三太极,五者,依三太极,六者,依三太极”
罗通神情一震,想在凝神细听时,那声在已寂。
他心知一定有人在暗中指点自己,除了慈云禅师外,不会有别的人了。
“对了,昨晚那声音曾说如果还想不通,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那么,这四个数字的精奥,一定就在千佛岩了!”
想及此处,突听外面走廊有人叫了声:“罗兄,你在那里”那是麦洁七的声音。
罗通心头不由暗自一震,他怎么这时候还会找来?这禅房到底该不该让他进来呢?
不行。
这是太极门的秘密,绝不能让他进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吭声。
他没有应声,但心头却感到十分的不安,自己和他还是口盟兄弟,人家找来了,自己竟然躲在屋里,故作不闻,不再理他,这还算什么朋友?
麦洁七是因晚餐时候,在膳堂里没见到罗通,心里惦著他,才找来的。
他听罗通说过,住在禅房里,他已经找了好几处禅房,都没有找著罗通,他是个任性的人,心里想到了,就恨不得立刻找到他,管你现在是什么地点,或是什么时间。
就当他一路寻到第三进,跨进月门洞,绕过一座佛堂,立刻就看到了一条长廊,两旁各有一排僧房。
“这里果然是一处禅房,不知罗兄是否住在此地?”他心念一动立刻大声叫道:“罗兄,你在哪里”叫声未歇,但见两边僧房中,飞快的一下闪出好多个人影。
麦洁七立刻被他们吓了一跳。
藉著由佛堂里射出的灯光,凝目望去,闪出来的一共有八个人,他们是同一时间,从两边僧房的八扇门中闪出来的。
这八个僧人,穿著一式灰色僧袍,怀抱禅杖,合掌当胸,神色肃穆的站在僧房门中,不言不动,仿佛八尊雕刻地佛像似的。
“他们没有作声,默默的站立不动,显然有意阻拦自己去路,不让自己进去了!”
麦洁七定了定神,理直气壮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站在左首最前面的一个僧人徐徐说道:“施主请回!”
麦洁七道:“你们这样拦我,想动武么?”
那僧人道:“贫僧不敢!”
麦洁七道:“那就让开!”昂首举步朝廊上走去。
他才一举步,本来面对面站著的和尚,忽然身形一动,最前面两人,已经并肩挡在麦洁七面前,仍由左首僧人说道:“施主原谅,施主请留步!”
麦洁七道:“你们敢对我怎样?”不理两人,迎著两人中间走来。
两个灰衣僧人动作奇快,禅杖当胸一横,正好拦住了麦洁七的去路。
麦洁七两条眉毛一挑,似想抬手但依然忍了下去哼道:“你们要待怎样?”
左首僧人道:“施主,这是禅房!”
麦洁七道:“禅房又怎样?”
左首僧人道:“禅房乃是僧侣清修之地,游客应该止步!”
麦洁七道:“我是找人来的!”
左首僧人道:“禅房之中,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麦洁七道:“我问你们,我大哥罗通可住在这里?”
那僧人道:“小僧只知守护禅房,旁的一概不知,施主还是请回吧!”
麦洁七心中暗道:“听他口气,罗大哥明明就住在这里!”想了想,口中则道:“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只要进去看一看,立刻就出来!”说得十分轻松。
这些话一说完,他的身形忽然一偏,从右边僧人边擦身而过,闪了进去,这一下身法轻灵至极,快得如逆水游鱼似的。
但就在他身形闪动之际,另外两个僧人及时掠上,又拦住了他的进路。
这时前面的两个僧人也急忙一个转身,人影闪动之际,四支禅杖就像井字形似的,将麦洁七围在中间。
“此时施主若要退走,尚来得及!”
“哼!”麦洁七冷笑道:“你们以为就凭这几支禅杖,可以困得住我了么?”话声甫落,他的双手突发,五指舒张,忽指忽掌,就在一招之间,竟然变幻极多,分向正面和左边的僧人袭去。
同时,他的右足业已接著飞起,朝右边那僧人的腰际踹去。
哇操!这小子还说不会武功,一出手就把当前二个僧人逼退了数步。
说时迟,那时快。
麦洁七趁这一瞬空隙,身形再一晃,朝里掠了进去。
蓦地!一道掌风忽然迎面扑到。
麦洁七虽然早有准备注意看为首的四个僧人,但这道迎面劈到的掌风来得却是十分沉猛,当下忙身形一偏,掌风业已从他肩膀掠过。
就在他身于略一停顿之际,八个僧人忽然同时跨上一步,八支禅杖业已从他四面八方交叉戳到。
方才四个僧人的四支禅杖,是“井”字形的把他困在中间,但现在的情况可就比刚才的更加精辨。
这一同八支禅杖是上下交叉,宛如织成一片细网,将他的头、颤、胸、背,全都叉了住,分毫动弹不得。
其实,这八个僧人同时跨上一步,也是大有文章的。
本来你手不能动,至少你还有两条腿可以用,练过踢腿的人,就是不用双手,也可以踢出十七八个连环腿。但八个僧人跨上的这一步,就是针对练过脚法的人而设计出的,每个人跨出的步子,正好封住了你抬腿路数,使你双腿同样无法抬动。
到了这种节骨眼,麦洁七才知道这八个僧人武功非同小可,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全然使不出来,心头火不由为之大起。
“你们想把我怎样?”
那僧人徐徐的道:“施主请退!”
麦洁七道:“你们快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那僧人道:“施主恃技夜闯禅房,贫僧等只好把施主交给知客大师了!”
麦洁七道:“知客大师又能把我怎样?”
那僧人道:“施主请吧!”他口中说著“请吧”但八支禅杖却交叉如故,只有站在麦洁七身后的两个僧人,跨上的右脚给收了回去。
不用多说,他们是要用八支禅杖架著他走出去了。
麦洁七从未被人这样折辱过,当场气得满脸通红,哼声道:“你们敢这样对我,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那僧人仍然平静的道:“施主请吧!”
这一回,他话声出口,八个僧人同时跨步往外走去,八个僧人这一走动,八支交叉的禅杖自然同时向外移动,麦洁七头、手、胸、背,全被禅杖架住,他们走了,自然逼得你非走不可,而且是只能往后退走。
麦洁七身不由己,一面后退,一面恨恨的道:“你们这些臭和尚,终有一天,要你们知道厉害,我要一个个把你们倒挂起来,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八个僧人没有开口,只是一步步的架著麦洁七往外行去。
罗通虽然没有现身出去,但走廊上所发生的事,他都听到了。
其实,他本来是想开门出去的。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所居住的这间禅房,乃是栖霞寺特别留给太极门每一代传人住的,也说是太极门的一个秘密,倘若他走了出去,麦洁七势必也会跟著进来,那么这个秘密不就被人知道了吗?这条长廊上除了居中一间是自己住的禅房,其余两边各有四间禅房,平日房门紧闭,不闻声息。
他一直以为是空著没人居住,想不到却住了八个僧人,而且是八个武功高强的僧人。
任何寺庙,都有一个规定禅房游客止步。
即使麦洁七闯进来,也没必要一下子冒出八个人去,更用不著每人怀抱禅杖,如临大敌似的。
这其中当然只有一个解释。
这八个僧人是专门负责守护此处禅房的。
这里为什么要安排八间禅房,和住了八个僧人来守护呢?可想而知,他们的目的正是为了守护自己的这间禅房。
因为这里是每一代太极门传人练功的地方,这个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因为自己正在里面练功,不能有人惊扰。
哦!麦洁七还会武功,他不是告诉我是应试来的,不会武功,还说要自己教他么?他既会武功,何以要隐瞒著我呢?他想到今晚老禅师说过的两句话:“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自己奉爷爷之命,到栖霞寺来,都没和人打过交道,只结交了一个麦洁七,老禅师和自己说的话并不多,句句都隐含玄机,忽然说出这两句话来,自然必有所指,莫非指麦洁七而言。
想到此处,他不禁仔细琢磨自己和麦洁七结交的经过,和他初次见面的地方是千佛岩,当时因为他是一位读书相公,谈吐不俗,颇为投契,他就提议和自己结为口盟兄弟,随著就搬来寺里住。
他明明会武,却故意隐瞒自己莫非他真是有所为而来?爷爷临行前,也曾一再叮嘱自己,此行关系自己一生的成败,务必谨慎行事,不可疏忽。当时爷爷虽然没和自己明说,到栖霞寺是练功来的,但却一再暗示自己,江湖人心叵测,自己此行另有一个极大隐秘,要用自己的智慧去发掘,他老人家所指的,自然是祖师的遗训了。
罗通愈想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当下不由骛出一身冷汗,自然更不敢开门出去与麦洁七见面了。
麦洁七万般委屈的被八个僧人,八支禅杖硬架著走上大殿。
大殿神案上,点燃著一到蜡烛,烛光熊熊燃烧著。
知客大师广慧老和尚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此刻脸色凝重,合掌当胸,独自站在香案前面,在等候著似的。
这时麦洁七已被架上大殿,八名僧人立即收起禅杖,各自退开。
“启禀知客大师!”八名僧人为首的一个趋前一步,说道:“这位小施主恃技擅闯禅房,已为小僧等带到,请大师发落!”
麦洁七气得两颊通红,理直气壮的道:“哼,知客大师,你们栖霞寺的和尚,持技欺人,我是去找人的,这有什么不对?你们把我押到这里来,这算什么?想私设刑堂,拷打我不成?”
“阿弥陀佛!”广慧合十一礼,徐徐说道:“小施主请歇怒,天下名刹丛林,都是十方布施,本寺僧侣怎敢冒犯少施主?”
麦洁七怒道:“你们用八支禅杖架著我来这里,难道你没有看见?这还不算冒犯?难道要他们杀了我才算冒犯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广慧大师又低诵了声佛号,正色道:“施主是本寺香客,僧侣们斗胆也不敢冒犯,事实上,是小施主是犯了本寺禁律。”
“禁律?”麦洁七冷笑道:“你是指我闯到禅房里去?”
“不错!”广慧大师点了点头。
麦洁七辩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去找义兄罗通的,难道这也犯法?你们栖霞寺的禅房是皇官的紫禁城不成?”
广慧大师道:“天下任何庙宇、禅房,都是游客止步的地方!”
麦洁七道:“这就是你们的禁律?”
广慧大师注目道:“小施主身手不凡,应该是武林中人吧?”
麦洁七避而不答,反问道:“要是武林中人又怎样?”
广慧大师微微笑道:“本寺禁律,是不准武林中人进入禅房,小施主不听劝告,恃技擅闲禅房,才为本寺僧侣所制!”
“哼!”麦洁七冷哼一声,干笑道:“就算我恃技擅闯禅房,犯了你们的禁律,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广慧大师合十当胸,随节正色道:“贫僧早知小施主是有来历的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中,自然不问江湖事,只希望武林中人不可扰及本寺。小施主既然自承是武林中人,贫僧只好请小施主自行离去了!”
麦洁七神情一冷,哼道:“广慧,你可知道后果吗?”
广慧合掌道:“有因必有果,本寺僧侣不惹是非,也并不怕事,不入江湖,也不准江湖人到本寺来滋事,少施主像是读书明理之人,就应明辨是非,是非只在一线之差,善恶存乎一念之间,好了,贫僧话到这里为止,少施主请回房收拾行装,即刻下山去吧!”
麦洁七铁青著脸,咬牙切齿的道:“我用不著收拾,广慧,你给我记住了,这是你们惹我的,可怨不得我!”说罢,猛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广慧大师一直跟到山门,这才合十躬身道:“施主好走,贫僧不送了!”
麦洁七连头也不回,急步下山,转眼间,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罗通坐功醒转,天色才现黎明。
他因昨晚领悟了“依三太极”的意思,急于想证实一件事,于是匆匆洗了把脸,就独自往千佛岩而来。
这时晨光乍现,山岭间的晨雾也未消。
罗通登上紫峰阁,眼看半山上只有自己一人,麦洁七并未来找。
他还不知麦洁七已在昨晚,就被知客大师逼著下山了。
“此刻趁他还没找来,自己该仔细找找才是!”心念转动,这就抬头凝目,朝千佛岩上的佛像看去。
他的脑际同时想着昨晚那缕极细的声音在身边说的话:“一者,依三太极,三者,依三太极,五者,依三太极,七者,依三太极!”想及此处,他的目光不觉注视到第一排由右至左,第一、三、五、七,四个神像,这四个佛像果然都是坐姿,看上去并无多大差异。
但罗通毕竟从小就跟著爷爷练武,尤其是修练内功吐纳方面,练的原本就是太极门的基本入门功夫。
此时见到那第一尊佛像,竟和自己修练的内功完全一样,几乎十分熟悉。至于第三、五、七尊佛像的坐姿,在外人看来,根本毫无异处。
他是练过太极门基本内功的人,经他仔细一研究,就可发现这三尊佛像,有很明显的不同。
而这种不同,是从第一尊而第三尊,而第五尊第七尊逐个演变而来的,这也正是修练内功各个的不同境界。
罗通有了这个发现,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同时信心也大增了起来,当下暗暗思忖道:“一者,依三太极”这句话,应该是“第一排的一、三、五、七”那么由此类推“三者,依三太极”就该是“第三排的一、三、五、七”了。
想及此处,目光就数到第三排,第一、三、五、七个佛像上去。
果然这四个佛像,也同样是四个坐像,但姿态各异,和第一排佛像有了很大的差别,而且相当明显。
他知道内功是循序渐近的,自己还没有熟练第一排这四个坐像以前,对其他的坐像,是铁定无法领悟的。
罗通将所有的佛像全部看过之后,心中忽然想起那天毒华陀所说过的一段话。
“老朽听说太极门中,有一套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叫做‘太极玄功’,凡是练成‘太极玄功’的,可以刀剑不伤,水火不损,百毒不侵难道这十六式坐像,就是本门‘太极玄功’么?”
蓦地一声佛号,从身后传来:“阿弥陀佛!”罗通忙转过身去。
只见慈云老禅师白眉低垂,一手拨著十八颗念珠,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就站在罗通的身后。
“老禅师早!”罗通躬身一揖。
慈云老禅师注视著他,点了点头,含笑道:“施主天资过人,对祖师遗训,大概已经全盘领悟了?”
“老禅师好像是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的呢?”罗通心里这般想,一面连忙虔诚的拱手道:“弟子愚昧,全杖老禅师指点迷津,方才稍有领悟!”
“那就好,那就好!”慈云老禅师仰首望天,徐徐的道:“大劫将与,山雨欲来,小施主行藏已泄,只怕已无法在这里完成艺业了!”罗通怔了怔。
慈云老禅师又道:“你悟性甚强,尽这半日工夫,能把你看到的全数记下,自是最好不过,否则能记多少,就算多少。今天午后,你可以下山去了!”
罗通诧异道:“弟子今天午后就要下山吗?”
“不错,小施主初入江湖,老纳不愿你多招是非,所以要你提前下山!”
“弟子不懂!”罗通满脸疑惑。
“其实令祖对本门‘太极玄功’,已有十二成火候,他所以不肯亲自传授于你,是因格于历代祖训!”
“这办法原也不错,但江湖上觊觎本门神功的魔头不在少数,尤以近来为甚,老僧久有把此十八式佛像予于毁去之心,免遭魔障,但终不忍祖师所遗留下的手迹,从老衲手中毁去。自从小施主来了之后,老纳就决定等小施主艺业完成再将它毁去,但目前形势已有了很大的转变!”“唉!”慈云老禅师长叹了口气,继而皱眉又道:“为了不让本门之玄功沦入邪魔之手,只好提前予以毁去!”
罗通讶道:“老禅师真要毁去神像!”
慈云老禅师神色黯然的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小施主回去时,老纳有两句话烦请小施主转告令祖!”
罗通恭声道:“老禅师请说!”
慈云老禅师道:“老衲是出世之人,令祖却不是出世之人,就这两句话,令祖听了自然会明了的!”
“弟子记下了!”罗通点了点头。
“那就好!”慈云老禅师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肃然道:“小施主是本门最后一个看到这十六式佛像了,希望你多多珍惜,多多记下了!”话声甫落,人已飘然离去。
直到现在,罗通已完全证实了,这十六尊佛像,正是太极门的“太极玄功”而栖霞寺也是太极门的弟子。
慈云禅师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为了不让本门武功落入邪魔外道人的手里,所以他即将毁去这十六尊佛像。
罗通是太极门的弟子中,最后一个能亲眼目睹这十六尊佛像的人,所以他必须珍惜这宝贵的半日时间,珍惜太极门玄功的雕像。
他竭尽目力,竭尽心力,把十六尊佛像每一坐姿神态、手势、目光所注,和衣折皱纹,甚至连每一细小之处都不放过,一遍遍的牢记在心里,印进脑里。
许久许久时间已在不自觉中消逝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午膳钟声,又一记记悠扬地传来。
罗通对那十六尊佛像投以最后一眼,心头甚觉十分沉重,于是走下紫峰阁,不久就回转寺中,他跨进膳堂,僧侣们这时业已坐满一堂,开始用斋。
左边的一间小膳堂,那是专供游客用膳之所也摆了一桌素斋,但却空无一人。
“咦!奇怪,今天一早就没见著麦洁七的人影,这会儿都已经吃饭了,他怎么还没出现!”想及此处,罗通只好独自在板凳上坐下来等他了。
这时一名小沙弥走入膳堂,双手合十说道:“罗施主请用斋了!”
罗通含笑道:“等一等没关系!”
“罗施主还要等谁?”
“麦兄还没来啊!”“哦!他早就下山了!”
“他下山了?”
“是的!”
“他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是一早!”
“哦!”罗通眉头一皱,暗暗思忖道:“他下山去了,怎么没告诉我呢?对了口他一定是怪我昨晚没理他,心里不高兴,才负气走的!”想及此处,他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小沙弥见他没作声,施礼道:“施主请用斋吧!小僧告退!”话声甫落,便退了出去。
罗通的心情本就十分沉重,如今又听小沙弥说麦洁七走了,心头更觉惘然若失,当下拿起饭碗,真有食难下咽之感。
他勉强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慈云老禅师要他午后下山,吃过素斋,自该向他辞行的。
正待他要离开膳堂之际,只见那小沙弥又匆匆地走了进来。
“知客大师要小僧进来转告方施主,此时方施主最好不要到前面去!”
罗通听得奇道:“知客大师有没有说为什么呢?”
“没有,大师就是这样交代小僧的!”小沙弥想了又想,又道:“好像外面来了什么人”
罗通道:“什么人?”
“不知道!”小沙弥摇了摇头,继而又道:“知客大师已经出去看了!”
罗通道:“我也去瞧瞧!”
小沙弥急道:“罗施主,知客大师特别交待小僧,就是要请施主不要露面”
言及此处,罗通早已匆匆出了膳堂,人都不见了。
正午。
太阳如火。
栖霞寺的山门前,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接著就见著三匹骏马,及门而止。
前面一匹枣红马上跨下马背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头戴瓜皮帽,身穿古铜色绸袍。脸上一直堆著笑容的中年人。
后面两匹马上,则是两个身穿青布长袍的壮汉。
他们的身上虽然穿著长袍,但仍然掩不住趾高气扬,一脸剽悍之色。
人由古铜长袍的中年人领头,大踏步地朝寺内走来。
就在他跨进山门之际,一名灰衣僧人急忙双掌合十,迎了上来,口中则喧著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
古铜长袍的中年人脚步一停,不等他把话说完,即一摆手,大喝道:“你去叫广慧大师出来!”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人,当然是大有来头的。
灰衣僧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人气派不小,当下连连合十,仰脸陪著笑脸道:“施主是”
古铜长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麦香堡总管,杜云飞!”他说话是态度极和缓,声量也并不响,但这几个字听到灰衣僧人的耳中,彷拂是挨了记闷棍似的。
“原来是杜大总管光临敝寺,请恕小僧有眼不识泰山,杜总管请!”说罢,侧著身,在前面引路。
麦香堡总管在大江南北也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还没人取说“不”字的。
为什么?其道理很简单,就因为他是麦香堡的总管。
杜云飞一手抚摸他嘴上的八字须,一面缓缓地道:“大师父快去请广慧大师,不必招呼在下了!”
“是,是!”灰衣僧人合掌道:“小僧那就告退了!”话声甫落,急急往后奔去。
不久,广慧大师听到禀报,当然也就匆匆地赶了出来。
他一脚跨进大殿,就合掌当胸,一面陪笑道:“阿弥陀佛,杜大施主光临敝寺,贫僧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杜云飞笑笑道:“好说,好说!”
广慧大师道:“此地非谈话之所,杜大施主请至客厅奉茶!”说话间,忙抬手肃客,陪同杜云飞走入长廊,然后进入一间小客厅,两名青衣汉子则紧跟了进来。
广慧大师请杜云飞上坐,自己在侧首陪著落座,两名青衣汉子并未坐下,只是垂手在杜云飞的身旁站立著。
一名小沙弥送上香茗,接著悄悄地退了下去。
广慧大师道:“杜大施主难得驾临敝寺,小僧命厨下准备一桌素斋”
杜云飞含笑道:“大师不用客气,在下已经用过了!”
广慧大师面容一整,正色道:“杜大施主的光临必有见示,不知可否有贫僧效劳之处吗?”
“哈哈!”杜云飞朗声一笑,说道:“大师太客气了,在下此来的确是有一件小事,想请大师赐助!”
他不愧是麦香堡的大总管,说话时,笑口常开,而且也说得十分谦虚,并无损他大总管的身份。
天底下,只有半瓶子醋,才会狂妄自大。
广慧大师连连欠身道:“杜大施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杜云飞轻啜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在下乃是奉堡主之命,追缉一个人来此的!”
广慧大师心头一沉,笑问道:“未知道麦堡主要追缉的是谁?”
杜云飞道:“大师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个叫毒华陀的人?”
广慧大师苦笑道:“贫僧是出家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故没有听人说过!”
杜云飞徐徐的道:“毒华陀此人善于使毒,以毒敛财,此人作恶多端,乃江湖上一个败类,敝堡主不容许他潜伏在金陵附近,故技重施,毒害乡人,故而命在下务必将他拿住,送官究办!”
广慧大师满脸疑惑,不解道:“杜大施主之意,这毒华陀,可是隐藏在栖霞山中吗?”
杜云飞淡笑道:“在下据报,此人目前正托庇于贵寺之中!”
广慧大师道:“只怕传闻失实,敝寺并无此人!”
“哦!”杜云飞笑问道:“大师真的不知道吗?”
“阿弥陀佛!”广慧大师低诵了声佛号,继而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会欺瞒大施主,何况敝寺也不会庇护一个江湖凶人!”
“有大师这句话那就足够了!”杜云飞仍然含笑道:“只是有人目睹他进入贵寺,不曾离去,想必,他定是隐藏在贵寺之中了!”
“这不可能!”广慧大师道:“敝寺近月香客不多,不可能有人匿迹其间!”
杜云飞沉吟了片刻,随即问道:“在下倒要请问一声,不知目前寄住贵寺的,一共有几位香客?”
“这个嘛”广慧大师犹豫了一会儿,歉声道:“贫僧虽然职司知客,但敝寺目前住了几位香客,贫僧需查问一下,方可知道。”
他之所以迟疑,乃是因寺中住了一位太极门的传人,不愿让外人知道。
杜云飞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师可知寄居贵寺的香客中,可有一位叫罗通的人吗?”笑容仍然十分自然。
“哼!他果然是冲著罗通来的!”广慧大师暗暗一惊,但却仍面不改色的道:“这件事贫僧不太了解,容贫僧一查便知!”言及此处,语音一顿,又注视著杜云飞,满脸疑惑的道:“只不知这位罗施主和杜大施主是”
杜云飞淡笑道:“在下听说他是太极门的传人,少年侠士,颇想一见!”
广慧大师面有难色的道:“这个嘛贫僧就难以作主了!”
杜云飞道:“大师无需为难,在下只是慕名求见,这位罗少侠现住何处,烦请大师领在下前去就是了!”
“他若是不肯相见,在下也绝不勉强!”
广慧大师一时无一言以对,只得双掌合十道:“杜大施主且请稍待,容贫僧问问罗施主在那里”
言及此处,只见从门外飘然走进一个身穿蓝衫的少年书生。
“不知那一位要找在下?”广慧大师一见来人竟是罗通,不禁暗叹了口气。
杜云飞目光一抬,看清来人虽是书生打扮,但却生得有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心中不由为之一怔。
“这位小兄弟是”
罗通抱著拳道:“在下罗通!”
“哦!”杜云飞忙站了起身,欣然抱拳道:“原来是罗少侠,杜某久仰英名,方才多有失敬,罗少侠快快请坐!”
到了这个节骨眼,广慧大师一指杜云飞,说道:“罗施主,贫僧替你介绍,这位是金陵麦香堡总管杜云飞,杜施主!”
“久仰!”罗通抱了抱拳。
这时一名小沙弥替罗通途上香茶,随即悄悄地退去。
罗通注目道:“杜总管找在下有事?”
杜云飞淡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教罗少侠一件小事!”
“杜总管请说!”罗通望着他。
杜多飞道:“在下听敝堡主门下李三郎说,他奉命缉拿毒华陀时,曾在东峰龙王庙和少侠相执?”
罗通点头道:“不错,在下确曾和李兄见过面!”
杜云飞道:“罗少侠听信了毒华陀的片面之词,而要三郎放过他?”
“不错!”罗通正色道:“那时李兄要强迫他回贵堡去,他坚持不肯回去,在下觉得回去与否,他自己该有权决定,别人不得强迫他回去!”
杜云飞含笑道:“罗少侠心怀坦荡,侠肝义胆,在下无任佩服,只是少侠初涉江湖,不知江湖险诈,这毒华陀善于使毒,经常以毒敛财,害人不浅,乃是江湖中下五门的败类。李三郎因既有罗少侠出面,不好和太极门伤了和气,才行退走”语音一顿,他接著又道:“这事既已过去,这会儿也不必多说了,只是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罗少侠”他拖长语气,注视著罗通,没说下去。
罗通问道:“杜总管但说无妨!”
杜云飞笑了笑,却面有难色地说了出来。
“在下说出来了,罗少侠幸勿误会,罗少侠是太极门的高徒,自然不会和专以使毒害人、敛财的武林败类为伍,但因罗少侠和他是一同离开龙王庙的,因此在下想请教罗少侠他此刻的去向?”他说得很婉转,也很技巧,但却句句紧逼,不肯放松。
罗通道:“在下当时只是在龙王庙避雨,若不是李兄说出他叫毒华陀,在下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会知道他的去向?”
杜云飞笑问道:“那么罗少侠是不知他的去向了?”
“在下不知!”罗通神色十分坚定。
杜云飞笑道:“但有人却看到他和罗少侠一路来到了栖霞寺!”
罗通被他去道破,他究竟是缺乏江湖经验,闻言不禁玉面一红。
“栖霞寺乃十方之地,山门长开,任何人在什么时间都可以进来,他若是跟在下身后而来,在下如何得知?”
“嗯,罗少侠此言极是!”杜云飞点头笑接道:“少侠也许不知道这没错,但有人见他进入栖霞寺一直没离开,这也是事实!”言及此处,他忽然站了起身,转到广慧大师拱了拱手,微微一笑,然后缓缓道:“直到目前为止,毒华陀极可能仍藏匿在贵寺之中,在下希望大师仔细查看查看,在下明日来听大师的消息,告辞了!”话声甫落,又朝罗通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两名青衣汉子亦紧跟了上去。
广慧大师不敢怠慢,只手合掌地在前领路。
罗通暗道:“事情都已过了好几天,麦香堡却仍然不放过毒华陀,只不知毒华陀现匿何处,是不是真的躲在栖霞寺中?”
不久,广慧大师已匆匆回转。
他朝罗适合掌当胸,脸色凝重地皱眉问道:“罗施主,你知不知道毒华陀是否真的藏匿在本寺中吗?”
“在下不知道!”罗通正色道:“当日毒华陀确曾说过,他得罪了麦香堡主,唯有老师父可以化解,因此他是和在下一起来的没错!”
“那么他人呢?”广慧大师神色微变。
罗通道:“他到了寺前,就往右边走去,没有进来!”
广慧大师肩头一皱,叹声道:“看来他果然藏匿在本寺之中,唉!此事非同小可,贫僧非得禀报老师父才行!”
罗通接口道:“在下也要和老师父拜别,不如我们一同去吧!”说罢,双双走了出去。
不久,两人已匆匆地来到方丈室。
广慧大师走近阶前,脚下一停,合掌躬身道:“弟子广慧,和罗施主叩见老师父而来!”
一名黄衣小沙弥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师父请罗施主和大师父入内相见!”
广慧大师直起身,朝罗通欠身道:“请!”
“不敢,大师先请!”广慧大师也不推辞,脚步一跨,便随著小沙弥进入禅房。
只见慈云老禅师盘膝坐在禅床之上,含笑道:“广慧,你和罗施主同来,莫非有什么要事吗?”
罗通恭敬道:“弟子是向老师父叩别来的!”
“哦!”慈云老禅师一挥手,蔼然道:“小施主请坐!”罗通依言坐定。
慈云老禅师转对广慧大师道:“广慧,有事吗?”
广慧大师走上几步,躬身道:“弟子若无重大事故,不敢前来惊动老师父!”
慈云老禅师一手拨著檀木念珠,一面道:“你说!”
于是,广慧大师便把麦香堡总管找上门一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慈云老禅师低诵了声佛号,缓缓道:“麦香堡果然找上栖霞寺来了!”他并没有提毒华陀一事。
广慧大师躬身道:“弟子因杜云飞来意不善,不敢擅自作主,特来向老师父请示一番!”
慈云老禅师淡淡一笑道:“佛门广大,无所不容,毒华陀若真的跨入栖霞寺,求我佛庇护,老衲岂能强迫他走向毁灭!”
罗通一旁暗忖道:“听老禅师的口气,似乎毒华陀已和他照过面了!”
广慧大师合掌当胸,躬身道:“弟子愚昧,方才”
慈云老禅师微微一笑道:“佛门清静,一切如常,只要心头无事,一切自可无事,不要庸人自扰了!”语音一顿,转对罗通道:“小施主今日只怕走不成了,且待明日清晨再走不迟!”话声甫落,他已缓缓合上双眼。
广慧大师不敢多问,悄声道:“罗施主,老师父已经入定了!”
罗通朝老禅师恭敬地行了一礼,两人便悄悄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