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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奉命到达曹营时,天刚刚亮,一艘艘安装了霹雳车的战船正整装待发,臧霸的战旗高高飘扬,全军精神抖擞,仿佛今天不是去和江东水师作战,而是攻占建邺一样。
张兄,我军士气还堪一用吧前来引他入内的杨修带着三分得意的笑道。
张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嗯,士气可用,虽然这次不可能拿下江东,但是青徐水师总算立了点功,臧将军加官进爵指日可待,青徐水师又要多几个侯爵了。
杨修脸色僵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生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臧霸原来不是曹操的嫡系,青徐人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他们和曹操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疏远,徐州和青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听命于曹操,这是曹操的一块心病。只是徐州打了几十年仗,已经残了,实力一直有限,和江东以及益州比起来,青徐这块心病并不是特别严重,还远远没有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但是这次青徐水师扬威,青徐实力得到扩张,却不是曹操愿意看到的结果。
闻说张惠恕是吴中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杨修不动声色的笑道:令尊是孙车骑帐下的近臣,颇受孙车骑敬重,为何足下却到现在才出仕
张温谦虚的一笑:吴中第一才子之名,温岂敢当杨君名门之后,如今不过是丞相府中一掾史,温与杨君相去又何止千里现在能出仕已是至尊开恩,否则以吴中人才之盛,只怕温还要再等上几年才有机会。
杨修有些尴尬的哈哈一笑,暗自赞叹张温的才思敏捷,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他见张温只是注意青徐战船,并不着急去见曹操,不免有些诧异,等了片刻,他笑道:惠恕君难道要等双方开战之后,再去见丞相吗丞相大人军务繁忙,一旦开始办公,只怕就没有时间见你了。
呵呵呵,等上一会也没事张温若无其事的笑着,一边和杨修并肩向大营走去,一边说道:杨君有所不知,也许等上一阵,温的差事反而更好办一些。
杨修不解的看着张温。
丞相大人要孙车骑送质子,说实在的,这确实有些为难。公子登年幼,又幼年丧母,孙车骑对其疼爱之极。这个时候把他送到邺城去为质,非人情所有忍。不送质,丞相大人又不愿意退兵,所以我这次的任务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其两面为难,不如再等两天,或是丞相大人将江东水师彻底击溃,饮马江南,或是丞相大人自己知难而退,白送我一个功劳,岂不妙哉是以,等等也无妨。
杨修的眉头皱了起来。曹着取质,目的就是要打得江东喘不过气来,孙权接连两天派使者过江谈判,显然是真急了,可是这个张温却不急,不管他是看出了玄机所在,还是真是觉得无法完成任务,只好先拖两天再说,显然都会让曹操的期望落空。
他想了想,建议道:孙车骑为人父母,有舔犊之情,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取质嘛,虽是国家常例,却也不是非公子登不可。只要是孙氏亲族都是可以的。
张温不动声色,缓缓而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江东孙氏公族之中,只有孙孝廉季佐还适合为质,杨君以为可否
杨修嗤之以鼻。孙匡季佐是曹操的侄女婿,曹操会把他当人质他摇摇头,笑道:你明知曹公对孙孝廉之妻疼惜不下于亲生,又何必说这些推搪之言。
唉呀,对啊,孙家和曹家还是姻亲之家啊张温仿佛恍然大悟,连连拍手,眼睛一转,又道:既然如此,那何不亲上加亲,再成一桩佳事然后两家罢兵,以免损失无辜。
杨修听了,也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他们来到营中,杨修请张温在大帐外稍候,自己先进去汇报。曹操听了杨修的转述,放下了手中的笔,沉默了半天才叹惜了一声:江东有人才啊,看来这次又要无功而返。
很快,张温将议和成功的消息送回大营,曹操松了口,不强求孙权送孙登为质任,可以以其他的人代替,而他言语之中透出的要孙绍去为质的意思,但是张温向他提出建议,双方再次结亲,上次还有洽谈之中,请孙权立刻决断,究竟是送质,还是结亲。要是决定送质,就立刻选定人选,如果要结亲,同样也要选定人选。
孙权大喜,再次召集众将议事,众臣一听这两个选择,都很自觉的闭上了嘴。要送质,又不送孙登,那就送别人,可是谁愿意去做质子质子的首级可是提在别人的手里的,而且江东显然不会和曹操长久的和平下去,再次开战是迟早的事情。要结亲,谁家的女儿不心疼就算不是嫁女儿,可是谁又愿意娶一个曹家的女儿一旦娶了曹家的女儿,他就成了不受信任的人。看看孙匡吧,他都二十多了,还一直没有做官呢,他可是孙权一母同胞硕果仅存的亲弟弟。
孙氏公族怕惹事上身不说话,群臣怕被人恨不说话,大帐里顿时静得只听见心跳。
孙权心知肚明,也难以抉择,想来想去,不论是结亲还是送质,好象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严畯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既然曹操有意于孙校尉,何不
不行。孙权没等严畯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他不容分辩的说道:我兄长就这么一点血脉,我不能把他送到邺城去。如果一定要送质的话,我宁愿送我自己的儿子去,也不能送他去,这个不要再提了,绝不可能。
刚从广陵赶来的孙韶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臣臣并不是这个意思。严畯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让孙校尉去当质任,而是让他和曹操结亲。孙校尉和曹操见过面,曹操对他也很欣喜,说不定愿意与他结婚姻呢。
孙权这次没有立刻反对,倒是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又有些遗憾:可惜奉先已经成亲了,曹家的女儿恐怕不会做妾。如果让关凤为妾,只怕又惹得关羽生气,不行啊。
这个问题就交给曹操头疼去吧。孙邵一笑:结不结亲的,其实不重要,只要把这两天拖过去就行了。他如果不同意,我们再谈就是了,反正我们有时间。
众人一听,不禁失笑。
孙权也笑了,立刻让人回报张温。张温又把消息反馈给曹操。曹操和刘晔等人互相看看,都惋惜的摇了摇头。这次虽然发挥了新式武器的威力,首次在水战上占了上风,但最终还是功败垂成,未能达到最理想的目的。
可惜了,下次吧,下次好好准备一下,争取能一举渡江。曹操摆摆手,不再纠缠这些细节:答应他们的要求,结亲吧。具体人选待孤选定再通知他们,奉先这竖子倒是个不错的女婿,只可惜我的女儿都献给陛下了,要不然真该嫁一个给他,有此佳婿,也是人生一快。
刘晔微笑不语,等曹操遗憾完了,这才说道:既然逼取质任不成,那不妨借着结亲的机会,再给他们扇点风,点些火,看看他们还能和睦到什么时候。
应该的。曹操也得意的笑了:我也想看看那个竖子究竟是装老实的虎,还是真老实的猪。
丞相,万一他是头虎呢杨修提醒道:依臣之见,他现在老实是实力不济,一旦有了实力,恐怕比孙权还要凶猛几分呢。
嘿嘿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算他是真老虎又何妨,难道我的儿子就比他差吗
他自然是不及几位公子的。杨修连忙应道:是臣多虑了。
建安二十二年四月中旬,孙绍到达交州番禺,首先去拜见交州刺史步骘。
步骘年约四旬,中等身材,也许是南方的阳光晒多了,黑瘦黑瘦的,和他身上的官服很不相称,也和他贯通经艺的儒名不符。见孙绍有些惊讶的样子,他淡淡一笑:我现在已经是一老兵了。
孙绍自失的一笑,连忙行礼:步君允文允武,为国辛劳至此,实在令人佩服。别看步骘年纪并不大,可他是步夫人的叔叔,算起来是孙绍的爷爷辈,现在又是交州一把手,是孙权信得过的重臣,孙绍要想在交州经商,不把和他的关系搞好了可不行。
久闻孙君病了一场后,一下子开了窍,看来所言不虚。步骘的脸上还是那副若有若无的笑容,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他在笑。孙绍没跟他打过交道,只知道这个人很有城府,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谦虚道:诸君谬赞,绍不敢当。
步骘凝视了他片刻,嘴角一挑,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闪即没:孙君在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初次见到大海,令人心旷神怡,留连忘返。
那是你还没有见到大海发怒的时候。步骘淡淡的说道:世人往往为大海的表相所迷惑,等真正体会到它的残暴时,却已经晚了。孙君要在海上行商,还是小心的好。俗话说得好,小心行得万年船。
孙绍有些搞不清步骘想说些什么,只得唯唯应喏,躬身受教,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先说公事。步骘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吩咐了一声:请使者进来吧。
使者孙绍一头雾水,立刻提起了几分小心。孙权的使者自己这刚到交州,他的使者就来了赶这么急大概没好事。可是一想,自己没惹事啊,难道在东治城放跑的那几个乱党被逮住了要治自己一个纵敌之罪
孙绍搞不清状况,只好静观其变,他和身后的沈玄交换了一下眼神,沈玄也有些糊涂,一点有用的建议也没有。就在他们迷糊的时候,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孙绍就笑了:孙君,你也太慢了吧,我都在番禺等你几天了。
杨德祖孙绍十分诧异,一把拉住杨修的手臂,惊喜的叫道:你怎么到交州来了
来传诏啊。杨修晃了晃手里的诏书。
是丞陛下的诏书孙绍一时没转过弯来,差点说错话。杨修却不吭声,大步走到堂上,面南站好,威严的看看堂下的人。步骘资格最好,实权最大,但他只是六百石的刺史,按照官阶大小,只能跪在孙绍这个一个兵也没有的校尉之后。至于沈玄等白身,只能先清场了。
惟大汉建安二十二年二月甲子孙绍博通经艺,兼有勇略拜为交州牧,横海将军
杨修还没把诏书念完,孙绍的脸就白了,怪不得刚才步骘的眼神那么怪,话也阴森森的,原本老曹给他下了这么一贴狠药啊。他强忍着没有站起身,直到杨修笑眯眯的走上前,将两副印绶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苦笑了一声:德祖,曹公这可有点不厚道啊。
此话怎讲杨修笑得一脸的阴险。
唉呀,别扯了,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孙绍一点对诏书的恭敬心也没有,从杨修手里抢过印绶,顺手就把杨修往外推。杨修身后那几个虎贲士刚要上前,孙绍眼睛一瞪,一声暴喝:滚
那几个虎贲士见他刚才还和杨修说说笑笑的,没想到突然就翻了脸,吓了一跳,胆怯的看着杨修。杨修也不生气,拱了拱手:你先忙,我明天再去拜访你。说完,甩着大袖走了。
步骘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孙绍提起紫色的印绶看了看,扑哧一声笑了:果真是金印啊。
两千石的高官,当然是金印了。步骘还是平静得象一潭水,眼睛却盯着孙绍的眼睛不放。孙绍打量了片刻,叹惜了一声:可惜,太累了,要不然我还真想当当这个交州牧。
步骘一下子没会过意来,直到孙绍将印绶全塞到他的手里,他才醒悟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你不受诏书
这诏书孙绍撇了撇嘴:受不受的,也没什么区别。曹公把我们叔侄当傻子了,玩这种低劣的离间计,真是让我很失望啊。看来他真是老了,要不就是被头风折磨得快疯了。
步骘终于露出了笑容,提起紫色的交州牧印绶和青色的横海将军印绶,端详了片刻,然后才如弃敝履的放回漆盘中,转身回到堂上坐定,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一些,一直在袖子里捏着的手也松了开来。他叹了一声:奉先,至尊慧眼如炬,实在非我等可及。
孙绍恭敬的附和了一句:大人所言甚是。
奉先,不瞒你说。曹操这个任命传到江东之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反对,不同意让杨修赶到交州来传诏。至尊力排众议,说你一定不会上曹操的当,我本来还觉得有些不信,纵使你再淡泊,可是这个年龄又有几个能拒绝这样的诱惑现在我是信服了,至尊与你虽然不是父子,却心意相通,胜似父子,不枉他保全你的一份苦心。奉先,你知道吗曹操先前逼至尊送质,有人建议送你到邺城去,至尊大怒,狠狠的斥责了他一顿,当着众臣的面说,宁愿送公子登去邺城,也决不让你犯险。
孙绍感激涕零:至尊关爱,臣真是万死不能报其一。
你能体会至尊这份心,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步骘把玩着交州牧的印绶,感慨的说道:现在看来,你的确也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惭愧惭愧。孙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下子要我管这么大的地方实在有些吃力罢了。要不然还真想替至尊分忧呢,奈何有心无力啊。
步骘微微一笑,对这些没营养的话不感兴趣。他站起身,从漆盘中拿起横海将军的印绶,亲自给孙绍佩上,然后拍拍孙绍的肩膀:奉先,这是至尊吩咐的,要你一定收下。
这孙绍不知所措。
这不是曹操给的,是至尊给的。步骘很郑重的说:至尊信任你。
孙绍捏了捏鼻子,脸色看起来却十分诚恳,他想了一下笑道:那这么说,我就却之不恭了。
本当如此。步骘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又说道:至尊知道你好战事,又有心经商,所以这横海将军的印绶,你还是留着。说起来,这里还真需要一个能打仗的,朱崖都成海盗窝了,我一介儒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奉先,努力之。
孙绍露出为难的神情:还要打海盗
当然要打海盗,要不然你这横海将军岂不是只拿俸禄却不做事步骘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刚才的死人脸变得缓和了许多,不再象一个官场上的老油子,而有些象对自家的子侄了。
那孙绍犹豫了好一会:我分管多少战船和士卒
步骘看了他一会,笑着伸出一只手:五条战船,三百士卒。
孙绍暗骂,你奶奶的,说得好听,让我做横海将军,到最后还是哄老子玩啊,五条船,三百人,我这个横海将军当得还真是威风。他心里不高兴,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大大咧咧的挥挥手道:那行,我这个滥竽,就在交州水师里充个数吧。嘿嘿,打海盗未必能行,可是多几条战船来护我的商船总是好的。
步骘打量着孙绍,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这竖子怎么象个财迷啊,一心想着他的生意。一看到钱,他眼睛就亮了。唉,孙策怎么生了个这么一个儿子,钻钱眼里去了,孙权还真是看准了他,知道他不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给他惹麻烦,对双方都有好处。
还有一件事。步骘思索了片刻,从腰间摘下南海太守的印绶,轻轻的放在案上,推到孙绍的面前:至尊要让你历练历练,从今天起,你这个横海将军代领南海太守。
南海太守孙绍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怕是做不了。
有什么做不了的。步骘仔细打量着孙绍的眼神,见他一脸的为难,却没有什么遗憾之色,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心里的疑心却着实去了不少。江东起家为太守的年轻俊杰也不是你一个,行不行的,也要试试才知道。眼下家国多事,你既然有这个才能,又怎么能置身事外至尊让你代领南海,自然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不是还有我吗我这交州刺史府和你的太守府一墙之隔,有什么事方便得很。你先做着,实在不能胜任,再把这些还给至尊就是了。
孙绍咂了半天嘴,这才勉强说道:那我就试试
年轻人,对自己有点信心。步骘佯作不快的沉下了脸:至尊对你信心,你怎么反倒对自己没信心了
孙绍心中苦笑,这个死人脸果然是城府深,分明是杀机重重,偏偏把话说得这么好听,难怪建邺那帮人说他是有名的腹黑派。亏得老子在办公室潜伏了几年,又有点先见之明,要不然指不定被他玩成什么样呢。他又露出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摸了摸两个印绶,做出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很臭屁的对步骘说:步公,我现在也是身兼文武,下面缺的就是封侯了吧
步骘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那是,只要你立了功,封侯还不是指日可待。奉先,南海的海盗多啊,你可要抓住机会。
嘿嘿,海盗先放一边再说,我说步公,既然我是南海太守,那这南海市是不是也全归我管了孙绍眼睛发亮,露出贪婪之色:我这可就是南海最有实力的商人了吧
步骘笑容一僵,随即又笑了:有至尊许可,你本来就是最有实力的商人,不仅是南海的,而且是整个大汉的。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