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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老师，这是您的办公桌。”一个略微有些憔悴的中年女教师指引着我，一边自我介绍：“以后咱就在一块儿工作了，你是二一班的班主任，我是二二的，还得跟您多学习啊。”
“是我跟您学习才对，您贵姓？”和现在回忆时轻薄的态度不同，我当年的谦恭是发自内心的。
魏老师语气也很诚恳：“我姓魏，教政治跟历史，唉，身体不行啦，早想内退，佟校不撒手啊。以后农场就看你们年轻人啦。”
我边冲我对面桌一个大眼儿女孩点了下头，转头问魏老师：“咱二年级一共多少人啊？”
“人倒不多，俩班都是三十人，就是孩子们不太好管理。”魏老师说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些歉意，好像学生不听话与她有关似的。
丁茂林在那边嘟囔：“连块玻璃板也没有？哎范老师，你们的玻璃板哪来的？”
“自己下的。”范江山的话惹来一片笑，我注意到范江山身边和丁茂林坐对面桌的一个漂亮女人声音最响，有些肆无顾忌。魏老师苦笑着责怪一句：“这孩子，说话就走板儿。”折回自己办公桌旁了。
我也坐下来开始收拾东西，把新发的课本、教案、课程表和一打“给家长的公开信”分检开摆好，扶了一下办公桌，感觉很新鲜：这就当老师了？
我对面的女孩轻声说：“你去找康老师要一块玻璃板吧，你不去要，他可想不起来给你送。”
“哦，谢谢。”我笑道，顺眼扫了一下她面前的课本，是英语。
这工夫，就听外面一通乱，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来：“俊杰！俊杰你下来一下！小王八羔子，反了他啦？”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开始活跃起来，范江山第一个跑出去，笑道：“喝，唐姨，您今天够猛啊。”
“得，想谁谁来，范老师，我也正要找你哪，小伟那孩子没少跟我念叨你，估计能听你话，呆会跟我回家教训教训那小子！狗日的死活不上学校来了，我这是路过，望里一扒头，才知道今天开学了，那王八蛋还在被卧里打游戏哪！你说气人不气人？”
范江山建议道：“要是我儿子我就阉了他，看他还欢！”
唐姨咬牙切齿地提出自己的恐怖设想：“婊子养的，不成就给他回回炉！”
魏老师隔窗望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坐下摇头。
尤校在楼上喊：“唐姨，你上来说话，想回炉也不是那么简单呢，技术问题啊，就别在底下吹了。”
“我跟你说尤俊杰，你不看我面子也得看大伟面子，小伟这事你必须给我摆平！”唐姨的声音逐渐高升着减弱，估计上楼去了。
范江山笑着回来：“这家子也是一窝混帐，老子叫杨大伟，崽子叫杨小伟，哥俩比着没阳刚。”
对面的外语小教师抿嘴笑着低下头，魏老师嗔笑道：“住嘴吧你！”然后叹了口气说：“唐姨也是苦命，当年可不怎么就看上杨大伟了，那个不争气的，馋懒油滑蹭什么都不拉场，就是正事儿掉链子。又摊上这么个不长进的儿子，脑瓜儿倒灵透，说出大天来也不往正道上使，小小年纪就搞对象”
英语老师气恼地接茬说：“杨小伟算没治了，上次唐姨把他肋条都给踢劈了，躺了半拉月，回头还不是没有改性？”
“算了吧小欧，”范江山嬉笑道：“人家孩子肋条还没好利落哪，你就开始太阳底下罚站，有点人性么？”原来她姓欧。
小欧恼笑着“呸”了一声：“你别不要脸啦，回头我一看，人没了，敢情叫你个没臊的给拉去洗衣服了，你缺德不缺德？”
范江山咧着大嘴，恬不知耻地笑起来。范江山的嘴唇下面，蓄了一小绺淡黄的绒毛，时不时拿手捻两下给自己解闷儿。
范江山又跟丁茂林对面桌的女人胡侃了几句闲话，就走了，他们初一年级组的办公室在我们左手的平房里，紧邻着教务室。听他们两个穷逗，我知道那个挺漂亮的女人叫曹坤，再过小半年就该歇产假了，她跟丁茂林唱对手戏，一人教一个班的数学课，显然，曹坤歇假后，丁茂林就要和我一样接两个班的课了。
丁茂林开始煞有介事地跟曹坤探讨教学计划时，我也专心地翻开了课本，先扫了一遍目录，脑子里琢磨着这第一课该怎么来个开门红，提起学生学习语文的兴趣。魏老师提醒我说：“麦老师，一会儿咱得到班上去给学生开个会了，你也准备一下吧，第一阵别叫学生逮住漏儿，要不以后可管不住他们。”
丁茂林接茬道：“咳，麦麦在我们学校是著名的练家子，九河市的散打比赛都拿过名次哪，镇压几个学生还在话下？”
“呵，真的吗、麦老师？”正在对面修指甲的小欧扑闪着大眼睛问。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认真地向魏老师请教：“跟他们讲什么呢？”
“首先要强调纪律问题，一定要严肃起来，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现在的孩子跟你们上学时候可不一样，都贼的很，可势利啦，哪个老师好欺负，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小欧还不是叫他们给气哭过好多回，是不是小欧？”
小欧把指甲刀往玻璃板上啪地一扔；“可不嘛，气得我都不想干了！好不容易把这拨倒霉孩子送上初三，新来这拨还不定什么德行哪，哼，反正这回我得吸取教训了，一进教室眼就先瞪起来！”说完，先心虚地笑起来，估计对自己的信心仍然不是很足。
我笑道：“咱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应该比学生自己更了解他们，不论什么人，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有化不开的心。”
冷不防曹坤在那边冷冰冰赞叹道：“看来佟校没看走眼，麦大才子真是个当老师的材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