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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天都不着家,还知道回来?”童娜背对着他,说道,“童童快上小学了,你得提前给他选个好点的学校。”
“你怎么还没睡?童童年龄还不够,这几天太忙,等我过一阵儿再想想。”林重说道。
“你赶紧把这一身汗臭的衣服脱下来——”童娜说道,“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啊!我没空帮你洗。”
林重默默地脱下衣服,扔进卫生间的洗衣盆里,本想再洗个澡,却不听使唤地回到床上,刚躺下就睡着了。
柳若诚自从和章鲁搭上线之后就极不舒服。这天她约了林重,在春日池见面。走了一段,林重看出她有心事,问道:“是不是阿列克没听咱们的?”
柳若诚摇摇头,看着池中的碧水和黑天鹅,说道:“他不置可否,在这方面他向来是这样,不会说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怎么跟他说的?”
“当然是拿他的儿子来刺激他……”柳若诚笑道:“其实我找准了他最柔软的一面。每个男人心里都有这一面,不是吗?”
林重笑着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总皱眉干什么?”
“章鲁跟我接上头了。”柳若诚说,“不出我的意料,他很排斥我。”
“是吗?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我只是把阿列克的命令告诉他,让他实施对大连港码头的放火行动。可他装听不见,还骂我——”
“这小子骂你?”
“对!”柳若诚说道,“说阿列克派一个娘们儿来指挥他,他不服。”
林重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想笑,柳若诚发现后,嗔怒道:“他骂我,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看别人骂我,你特开心?特舒服?特解气啊?”
“不是。”林重憋住笑,板着脸说,“我坚决反对他骂一个这么漂亮的娘们儿!”
“你滚你的!”柳若诚突然使劲,想把林重推进水里。
“这小子因为家境不好,耽误了学业,但是很聪明,而且很有责任感。我不是袒护他,他身上的这些优点有待于你去发现。”林重说道,“而且你放心,他肯定会完成任务的。”
“我发现有些事情,自己不经历,真是没资格去评价。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年你为什么想让涅克托夫把他换掉了。”柳若诚说道。
“其实我想说,领导是一门艺术。”
“我怎么听这句话怎么耳熟?”柳若诚问道,“这是两年前涅克托夫给你说的吧?你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开玩笑了。看见你这么有胸怀,我很庆幸。”
“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女人,有胸,没有怀。”
林重笑了笑,又问道:“你确实没有心事儿了吗?我觉得你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柳若诚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堪和厌恶。林重敏感地察觉到,她一定还有心事儿。而林重凭直觉,总觉得今天有些异常,感觉总有一双阴冷的目光盯在他脊梁骨上。他稍稍回头看了看,身后二十米远,两个家伙正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柳若诚想回头,林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说道:“别回头,咱们可能被跟踪了。”
“谁啊?”柳若诚问道,“有人怀疑咱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个是陆远南的手下,我在一次和宪兵司令部的联合行动中见过他。”
柳若诚问道:“陆远南派人跟踪咱们,难道咱们暴露了?”
“如果咱们暴露了,现在应该是在刑讯室,而不是这里。”林重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但他肯定是因为某件事而怀疑上咱们了。”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了。”柳若诚不等林重发问,就接着说道,“那正好,我得让他看看……”
林重还想问,可突然就被柳若诚的唇封住了嘴。这猝不及防的香吻,让林重在瞬间忘掉了一切,恍若回到了大学里的时光。他脑中所有的不快瞬间变成了一种化学物质,人性中的一切阴暗都在唇与唇的接触中,刹那间被阳光消散了。
“你干什么!”林重质问着,一把推开柳若诚,那是因为童娜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你喊什么喊?又不是没接过吻!”柳若诚拉着林重快步坐进车里,说道,“陆远南昨晚要强吻我,我把他推开了,刚才一直没跟你说。现在想想,咱们被跟踪,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你是说,陆远南怀疑你跟我的关系不正常?”林重对着后视镜,抹着嘴上的唇膏问道。
“他到底怀不怀疑,我不确定,但我确定的是,咱俩确实不正常。其实我在想,他更多的可能是对你的妒忌。”
“我觉得我挺正常的,是你不正常。再说了,我都结婚了,你就让咱俩正常一点,不行吗?”
“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保持正常?”柳若诚反问,“咱们的工作决定了咱们隔三差五地要见面,并且你还是以已婚男人的身份,而我又是以单身女人和你的老同学、前女友的身份,你认为这些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会正常?”
“那你也用不着强吻我啊?演这戏给谁看呢?万一被熟人看见怎么办?”林重说道,“再说了,你要不想让陆远南追你,直接拒绝他就完了呗!被你拒绝的人还少了啊?”
“你真够笨的!你以为我没拒绝他?”柳若诚骂道,“我从一开始就给他表明了我对他没好感,是他死皮赖脸地非要粘着我,每天不是堵在我公司楼下,就是堵在我家门口,一等就是一整夜。要不是他还是个课长,我的员工都会以为他吃错药了。这些你都不知道还瞎咋呼什么?”
柳若诚接着说道:“再说了,你能帮共产国际从他们宪兵司令部弄些情报出来吗?我跟他现在这样,还不是想找机会套点情报?你以为我愿意啊?”
林重无话可说,扫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那俩人还装作边走路边看报纸的样子,并且正往这里走来。柳若诚骂道:“这俩家伙还真成癞皮狗了!正好,来,他们宪兵司令部的情报我也不要了,你帮我个忙,让陆远南死了这条心。咱俩再演一出……”
柳若诚说着,扳过林重的头,脸对着脸,用深情的眸子望着林重深邃而带着惶恐的眼睛。尽管俩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他们从火热的胸腔里涌出的鼻息碰在一起,整个车里的温度陡然升了起来。柳若诚很想告诉林重,昨晚陆远南在强吻她的时候,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林重……
那俩人经过这车,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窗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们走到街角,以为雾气也阻挡了车里的林重的视线,于是掏出相机,飞快地照了几张,然后扭头就走。谁知刚走过这条小街,在拐角处,就被林重一手一个,掐住了后脖颈子。
“林科长,我,我们——”俩人被吓懵了,结巴道。
林重阴着脸,从那人的手中一把抢过照相机,把里面的胶卷拽出来,说道:“拍了不少啊?没想到你们特勤课的人,还有这嗜好?”
“不是,我们是——”
“是什么?说——”林重突然掏出枪,往那人下巴上一顶。
“别——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是陆课长让我们来的,只说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也不能问原因啊!”
“上面的意思?”林重说道,“你信不信,就以你们莫名其妙跟踪我为理由,我完全可以装作不认识你们,而现在就可以一枪打爆你们的脑袋?”
“信,信!我们说得都是实话,我们知道您是个好人。我们也有哥们在你们特调科,对于您的爱护下属、仗义疏财,哥们喝酒的时候经常夸奖……”
“闭嘴!我不一定是个好人,但我一定是个不会让好人受欺负的人。”林重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陆课长,相机我先没收了,我择吉日登门拜访。”
那俩人还哭丧着脸,想要相机,可林重眼睛一瞪,吓得他们乖乖地溜了。
回到车里,柳若诚怨道:“你傻啊?你把他们戳穿了,不正让陆远南知道咱们在演戏了吗?这样下去,他还能放过我吗?”
“我现在没空管那么多,他们拍了这么多照片,万一被童娜知道了怎么办?”
“说得什么自私的屁话?”柳若诚骂道,“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我怀疑他另有目的,你自己多加小心。”林重也堵着气,打开车门就走了。
特勤课的课长办公室里,听完两个手下的汇报,陆远南骂道:“你说什么?他们接吻了,还在车里剧烈地颤动,而且相机都被收走了?”
“对啊!他俩要再重一点儿,那车胎都快爆了。”
一个手下刚说完,另一个就拽拽他的袖口,小声道:“你傻逼啊?还鸡X说呢?”
“你个职业大傻逼!”陆远南的气越喘越粗,他想给他们两记耳光,可手仰起来之后就停住了,他背过身去说道,“滚!明天把检讨书送到我这儿来。”
俩人感激涕零地刚出去,陆远南就咬着牙,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打翻在地,又一脚踹翻了椅子。
这天,来上班的林重刚进警察部,就想往审讯室走,却被廖静深拦住了:“上哪儿去?”
“科长,我去审讯室看看……”林重说道。
“不忙,该招的总会招的。先来说说你的事儿吧!”廖静深乐呵呵地把手搭在林重的肩上,推着他进了办公室。
“你最近好像很不正常?”廖静深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问道,“你是自己交代呢?还是等我——嗯?”
林重意识到廖静深知道了什么,直觉告诉他,这次廖静深的笑,没有那么恐怖,而他还是禁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问道:“最近我是很不正常,因为我连着很多天都没睡好了,我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所以您是想问——”
廖静深正在泡茶,扭头瞪了他一眼,笑道:“抓了这么多共党,我知道你和弟兄们都很忙,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来你看看我这白头发,这都是这些天冒出来的……但问题是,你非要我明说?那好。你林大科长的艳照都被拍下来了……”
“科长。”林重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说道,“那都是陆远南对我人格恶意地污蔑!造谣!诽谤!我正要调查这件事儿!”
“你急什么?”廖静深按着他坐下,笑道,“你看看这份文件再说。”
这是一份机密文件,上面写道:……近日因苏联与我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在诺门罕地区开战,故命关东州警察部特务调查科、宪兵司令部刑事课、特勤课等反间组织,对关东州内苏联领事馆、苏联通商代表部等苏共机构和场所进行监视,必要时可由各单位将监视手段升级为监控……大日本帝国关东州厅、关东军司令部。昭和拾四年五月十九日。
“这文件是前几天下发的,我怎么一直没收到通知?”林重问道。
“前几天咱们谁有时间?”廖静深说道,“我也是今天才有空给你看这文件。所以你误会了,陆远南是奉命在调查一切跟苏联领事馆和苏联通商代表部有关的人,结果让你们给撞上了……”
“但我觉着这事儿陆远南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你们的关系,是你的私事儿,我管不着。但是我认为,你多虑了。况且你还把人家的相机没收了,据说这让陆远南很没面子。”廖静深背着手说道,“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我是说如果啊!那现在你已经赢了。所以我觉得,你该把相机还给他,否则竹次郎队长向上面汇报,反而会让我们很被动。”
“那我听您的。”林重又问道,“可这监控领事馆的事儿——”
“让姓陆的带人去干吧!苏联人又不是傻瓜……”
林重要走,又被廖静深叫住,说道:“你以为我叫你来是说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还没说正事儿呢!据可靠情报显示,最近有两个代号为‘鹞’和‘农夫’的军统,要潜入关东州……”
林重一愣,廖静深板着脸问道:“想什么呢?把你的思路从你和陆远南的个人恩怨上拽回到我这里来,好不好?”
“是,是!”林重赶紧掩饰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情报的惊讶。
廖静深又说道:“情报说这个‘鹞’有个特征,他的嘴唇上有一道竖着的疤,很深,大概一厘米半长,在左唇的上方。”
“这情报是——”林重想问,却突然打住了,又问道,“这情报是真够详细的啊?”
廖静深点点头说道:“还有。最重要的是,情报上说,他们有个‘收割计划’……而且范围之大似乎超出我们的想象,并且是针对我们这些人的……”
“那您的意思是——咱们应该截住这俩人?”
“对。而且要秘密调查,决不能惊动宪兵司令部和水上警察厅。”
“咱们特调科目前能抽调的人手本来就少,这样一来,咱们能动用的人手就更少了。”
“你不用操心这些,人手我来安排。那些被捕的共党,招了的,留下给检察厅,不招的,立马处决。所以人手还是有的。”廖静深摆摆手说道,“但这两个人,一定要抓到,决不能让他们在我关东州大闹天宫。”
“那他们的潜入路线和时间呢?”
“你问对喽!这才是令我头疼的。”廖静深说道,“这两点情报上没提供,所以陆路和海路都有可能。时间嘛——这情报是昨天来的,他们当时已经从重庆出发了,按照时间推算,不管走哪条路,最多两个星期之内,肯定到这里。”
林重走后,廖静深来到神谷川的办公室,听他说道:“廖科长,你故意等待陆远南派人调查柳若诚和林重,这么做是正确的。可是从事实上来看,林重似乎没什么问题。”
“嗯,只是有些花边新闻而已。”廖静深说道。
“可你要知道,我现在忧虑的不是这个。”神谷川说道,“从重庆发来的这份情报,等于让别人知道,咱们在重庆有卧底。这家伙……”
“可这份情报很有价值,并且值得他这样做,不是吗?”廖静深说道。